張誌陽點了點頭,他看得出,趙雪晴對他是充滿信心的,覺得陸窖鎮人民一定會選他,並不會出現那種被選掉的情況。曾有過報道,某個地方的行政長官,雖然被黨委推薦任命,卻最後被當地人代會選舉否決,最後不得不由組織部另作安排。


    事實上,張誌陽等這一天也很久了,這既是決定他命運的時刻,也是考驗他這些日子以來是否能取得陸窖鎮人民的信任。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個月,但張誌陽已經兢兢業業,做了很多努力,至少在洪水到來之前,能及時預見並采取了有效的措施化解。


    唯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因為這場洪水,讓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在經濟發展上做出成績,至於這會否讓陸窖鎮人民不滿意,這也是他心中忐忑的。


    三天後,洪水雖然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卻沒有出現缺堤情況,並且隨著雨水的減少而慢慢退去,開始有緩解跡象。這一切,其實都在陸窖縣委縣政府領導的重點關注之下,蔣賢德和雷成誌以及其他幾個縣委常委,幾乎每天都會向下屬打聽這方麵的情況。


    得知洪水在險情中退卻,蔣賢德暗暗鬆了口氣,抹著汗對自己的秘書黃承萬說:“你看看,如果當時我沒讓張誌陽搞這個水利計劃,可能陸川地區會出現大麵積的洪水災害,我這個縣委書記,會被上麵問責啊。”


    黃承萬對這一情況很清楚,因為蔣賢德要打聽的時候,就是讓他向各個鎮的鎮領導打電話了解,而洪水慢慢退卻的時候,各個鎮的鎮長以及鎮委書記開始對張誌陽這個水利計劃讚不絕口,說這個計劃雖然耗費了一點時間和人力,但卻很值得,不僅度過了這次洪峰,還讓日後的防洪工作變得簡易許多,還有灌溉農田的實際作用,確是一舉多得。


    然而,黃承萬心裏卻很清楚,蔣賢德雖然慶幸洪水沒有成災,但卻不希望看到眼前這個局麵出現,因為張誌陽在水利上立下了大功,這意味著他的仕途將一片光明,極可能得到市委的肯定後,以後對他作出上調的決定。而蔣賢德是陸川縣第一位領導,是張誌陽的上級,並不想張誌陽向自己的地位產生衝擊,相信蔣賢德已經為此而擔憂著。


    “蔣書記,這張誌陽確實是做出成績來了,那應該是由咱們縣委來對他進行嘉許,還是報上市委去,讓市委的組織部對他進行考察?”黃承萬問得很明顯,他相信蔣賢德也很容易就作出英明的決定。


    如果上報,讓市委得知張誌陽這次水利上作出的政績,那市委組織部會把張誌陽作為考察對象,估計沒多久,就會把張誌陽調到他們陸川縣縣委,這是蔣賢德極為避諱的,他並不想有這麽一個強勁的直接下屬,也估計指揮不動張誌陽。


    蔣賢德眉頭緊皺著,他想起此前跟市長朱偉明通氣時互相達成的共識,那就是盡一切辦法不讓張誌陽做出成績來,然而這次顯然是不能再壓住張誌陽,正如金子總是要發光的,他們確實沒辦法。


    這種情況之下,蔣賢德當然知道,必須要由他們陸川縣委縣政府來肯定張誌陽的成績,而不是讓市委下來。


    想到這裏,他對黃承萬說:“咱們縣政府搞一個表彰會,把張誌陽請來,然後他頒布發個錦旗之類的,算是給他記功勞了,然後,其它的一切事情都不要搞。讓他張誌陽得瑟好了。”


    黃承萬回答說:“好的,蔣書記,我會去安排。”


    蔣賢德又對黃承萬說:“另外,現在各個鎮都要開始人代會選舉了,你要密切注意陸窖鎮的選舉情況,如果有機會的話,弄些小動作,最好讓張誌陽有一個意外。”


    黃承萬望向蔣賢德的眼睛,心裏想著,他跟隨多年的這位縣委書記兼縣長,能擁有今天在陸川地區說一不二的權力,可不是胡亂湊合著升遷上來的,是需要一定的手腕和眼界,他也很明白蔣賢德口中所說的“意外”,那就是想辦法讓張誌陽在人代會選舉中,被各個人大代表所拋棄,最終沒能成為正式的鎮長。


    “我明白的,蔣書記。”黃承萬說。


    蔣賢德又對黃承萬說:“還有一件事,你馬上跟各個縣委常委說一下,咱們要開個縣委常務會議,討論這次張誌陽水利計劃的落實情況,有一個人你必須要請來,那就是雷副書記,我想聽聽他有什麽高見。”


    黃承萬點著頭,然後就離開。


    蔣賢德看著黃承萬的背影從眼前消失,頭就感到有點痛,他心裏想,這次張誌陽的出現,確實讓他平添了許多麻煩以及擔憂,仿佛是故意要讓他這個縣委書記沒好日子過,一切的正常政治秩序都仿佛因為張誌陽的到來而打破。他心裏擔心的是,雷成誌這個縣委副書記兼副縣長,因為這次水利計劃之後,跟張誌陽打成一片,私下結成一個牢固的陣營,這將對他縣委書記的權力有所衝擊。


    蔣賢德心裏很清楚,雷成誌是常務副縣長,處理著縣政府大小事務,多年來並沒有任何差錯。論能力以及學識,雷成誌都比他強,現在屈就於他之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畢竟論背景以及人脈,雷成誌還沒有足以跟他抗衡的資源。


    然而這次張誌陽是由市委書記關維東推薦而來的,雷成誌又如此賣力的支持張誌陽,仿佛把張誌陽當成一個碼頭靠攏一樣,或許雷成誌最終的用意不過是向關維東靠攏,這樣一來,縣委的政治平衡確實會被打破,或許這個平時服服貼貼的雷成誌,會在某一天公然對抗自己。蔣賢德這樣想著。


    因此,這次縣委常務會議一召開,蔣賢德就把目光投向坐在最右邊第一個座位的雷成誌,而雷成誌表現出的從容平靜,並沒有讓他意外,因為大家都是官場裏混了多年的老手,完全不能從外表看得出對方的內心在想什麽,這就像打撲克一樣,誰也不想先暴露自己的牌數。


    十多個縣委常委領導都到齊了,蔣賢德笑著開口,對雷成誌說:“這一次,我得表揚一下成誌書記,是因為他的英明,讓張誌陽的水利計劃得以順利推行。現在,各個鎮都對水利計劃有很高的評價,看來,成誌書記當時確實是慧眼識才,我還差點看走了眼嘍。”


    雷成誌額上冒了一把汗,對蔣賢德這樣的抬舉,他心裏很緊張,也極不舒服,立刻笑著對所有縣委說:“蔣書記是把我擺上豬肉桌啊,我其實並沒有幹多大的活。這完全是蔣書記的英明決策,現在他這樣說,我心裏還很佩服他,他太謙虛了,我們有這樣的英明領導,實在是難得啊,咱們得堅定不移的跟隨蔣書記....”


    會議桌上的其他領導看著這兩位大領導在互相吹捧,隻能不時兩邊附和著。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十分鍾,蔣賢德才停下來,伸出他長而大的手,拍了拍雷成誌的肩負膀,然後說:“成誌書記啊,你確實是位好同誌,以後,我會好好聽你的話,就像上次你跟我說關於張誌陽的水利計劃,我當時還差點聽不下去...”


    雷成誌聽得出蔣賢德這句話的用意,一方麵,蔣賢德是想擺出個謙虛認錯的態度,認可雷成誌當時的眼界和見識,另一方麵,蔣賢德也有著一種試探,看雷成誌會否因為當時他那個失誤而耿耿於懷,甚至會向上級一些領導反映。


    “蔣書記,你說的是哪個環節?我真的聽不懂,完全忘掉了。”雷成誌眯著眼,摸著頭,一麵糊塗的問,並且嘴角也露出笑容,以顯示他的友好。


    有時候在官場中,裝糊塗是一項技術活,如果裝得不真,那就被別人視作是假糊塗,那就是真的在裝。然而雷成誌卻裝得很真,以致於混了多年官場的蔣賢德也看不出半點破綻,他暗呼了一口氣,然後再拍雷成誌的肩膀說:“成誌書記,你如果記不起來,那就別再想了,忘掉為好,我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雷成誌顯得很識時務,他用手搭在蔣賢德的手腕上,輕搖著說:“蔣書記,我還是以你馬首是瞻啊,以後有什麽要雷某去幹,盡管吩咐就好。”


    會議室內的十多個領導,根本看不出他們之間在說什麽,隻是不斷的附和著。


    到了散會以後,蔣賢德讓雷成誌留下來,然後微笑著說:“各個鎮的人代會選舉,就要開始了,成誌書記,我是希望你多跑動,在各個鎮都視察一下相關情況,確定選舉活動有效有序的推進。”


    雷成誌立刻回答說:“這個當然,就算蔣書記不吩咐,我也會向下麵跑動的。”


    這時,蔣賢德卻對他說:“有一個鎮你不用去了,陸窖鎮,我會安排縣組織部副部長趙明凡過去。”


    說完後,蔣賢德望著雷成誌,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事實上卻是看他的反應。


    雷成誌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那更好,我可以少跑一個鎮,就讓趙部長過去吧,希望有他座振在那裏,督促著選舉工作正常開展。”


    在雷成誌心裏,卻很清楚蔣賢德這番用意,他是想控製陸窖鎮的選舉情況,所以派一個有影響力的組織部副部長過去,而趙明凡跟蔣賢德的關係也非同尋常,是親家,這一點是縣政府內外大部分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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