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邱看著他訕訕一笑,堅定地搖搖頭說:“不——”


    “不想”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經被那人拉著手腕一頭栽進了小樹林。


    遠處體育館邊的大路上已經亮起了路燈,天幕漸漸暗下來,最後一縷金絲凐滅在地平線之上。


    深秋時節,落葉飄零。少了樹葉的蔭蔽,林中光禿禿的枝幹張牙舞爪,如怪物的爪牙般蜷曲可怖。行走在黑漆漆的小樹林裏,踩在草地上,腳下是枯枝落葉的哢吱聲音。


    言邱不由得主動拉緊了身邊人的手,往他身上靠了靠,生怕這深林之中會有什麽東西躥出來。


    當他借著微弱的光亮,扭頭卻看見那人一副得逞的表情。言邱忽然懷疑他是故意帶他來這裏的了,就類似於帶女朋友去看恐怖片的心理。


    就當是散步了,言邱這麽無奈地想著。


    樹林裏僻靜無人,似乎是因為天氣漸冷,平時經常在樹林裏的小情侶一個也沒見到,這麽冷的天氣還堅持會來的恐怕隻有楊主任了。言邱按亮了終端的照明功能,看了一下時間,想勸紀星嵐快點回去。


    “貓還在等著呢。你玩夠了沒有,玩夠了就回去吧。”


    走到一棵相對粗壯的樹前,紀星嵐停下了腳步。


    “你知道為什麽情侶們喜歡到小樹林裏嗎?”他忽然這麽問言邱。


    言邱無辜搖頭:“不知道。”


    “因為,刺激啊。”那人在他耳邊說。


    這聲音聽起來很壞,等言邱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搶先一步捂住了他的眼睛,微涼的唇就湊了上來。


    感覺到背後靠著的粗糙樹幹和唇上傳遞過來的柔軟,舌尖嚐到了一點涼絲絲的甜香。言邱的眼睛被他捂著,眼前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來自其他感官的刺激就顯著被放大了,唇齒鼻尖盡是那人信息素的冷香,似乎連最細微的一點點小動作和反應都能察覺到。


    言邱原本覺得小樹林裏烏漆麻黑的沒什麽好玩的,但是被壓在樹下偷偷接吻時,那種隱秘的刺激感卻是真真切切的。


    樹林裏靜悄悄地沒什麽雜音,隻有他自己的心髒聲在砰砰作響,在胸腔裏不斷地回蕩。


    “楊主任不會來吧。”唇分的時候似乎帶出了稍許銀絲,言邱害臊得厲害,把那人推開了一點。


    小樹林這個環境總是讓他想起上回的事情。言邱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老楊,一想起來被他窮追不舍就心有餘悸。


    “不至於,楊主任哪有這麽空每天都來?”說著,紀星嵐又開始不厭其煩地親他,他這些天一直是這個樣子纏著言邱,好像怎麽嚐他的那兩瓣薄唇都不會感到厭倦一樣。


    連言邱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讓他沉溺到這種地步。


    在樹下抱著親吻了一會兒,紀星嵐終於滿意了,這才答應回家。


    言邱向來沒什麽方向感,看著四麵八方的樹全都長得一樣,一下子就繞暈了。


    好不容易隱隱約約看見一點路燈的光亮,他趕快興奮地朝那邊一指:“那裏。”


    他們朝著那點光亮走去,言邱發現大路似乎比他想象得要近一些。


    前方的路燈光越來越亮,走了沒幾步路,好像就快走到光源附近了。


    言邱興衝衝地往前走,可是忽然間,身邊那人卻停住了腳步,還側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家夥一言不發推著他就要走。見狀,言邱以為他耍賴不想出去了,就低聲說:“別胡鬧了,快點走。”


    隨後,言邱越過他的肩膀,看清了他以為的路燈光到底是什麽——


    那根本不是什麽路燈光,而是手電筒的光亮。


    他們和手電筒的主人相向而行,怪不得這麽快就走到了。


    黑漆漆的樹林裏炸開了一聲熟悉的中年男高音爆喝,嚇飛了一群棲息在林間的鳥。


    “你們幹什麽的!”


    言邱差點被燈光晃到了眼睛,抬手擋了一下眼睛,暗自罵了一句:“我靠,老楊還真就這麽有空,每天都來。”


    言邱一看到他就發怵,似乎平時壞事幹得太多了,形成了條件反射拔腿就逃跑。


    可是還沒跑出去兩步,他轉念一向,忽然想起他們這回明明沒必要逃跑了。


    這回有了底氣,言邱停下了腳步:


    “沒事,我們別跑了。”


    上回飛奔狼狽的情境還曆曆在目,可真是太特麽累了,言邱不想再來一次。


    但是紀星嵐不同意。


    明明昨天是他提議說把結婚證甩楊主任臉上的,這會兒他自己卻抓起言邱的手腕,莫名其妙地轉身就跑。


    “……喂,你跑什麽!你不是說下次遇到老楊不跑了嗎!”言邱被他拉著,跑得踉踉蹌蹌氣喘籲籲地,怒道。


    “被楊主任追著跑,這也是談戀愛儀式感的一部分!”


    奔跑起來的時候,那人的聲音被風吹散融入了夜空中,言邱回頭看了一眼楊主任搖晃著殺過來的手電筒燈光,也不知道楊主任聽到沒有。


    “你有毛病啊。”言邱被他胡鬧氣笑了。


    他之前從沒發現紀星嵐這麽幼稚。


    言邱明明知道不應該和他一起胡鬧,但是處於對楊主任天生的恐懼,還是忍不住跟著他跑了。


    跑了一小會兒,他們又回到了大樹那邊。


    紀星嵐停下腳步,看了一眼他們身後越來越近的電筒燈光,扭頭對言邱說:“來,爬上去。”


    看著麵前一人半高的側枝,言邱猶豫了一下。


    雖然這樹不怎麽高,但是讓他一個恐高症患者徒手爬上去還是夠嗆。


    可還沒等言邱做完心理建設,紀星嵐已經把他抱起來了,在他的驚呼聲中輕輕一拖,直接就把言邱拖了上去,隨後自己三兩下也跟著爬上來了。


    言邱跨坐在一條粗樹枝上,雙手緊緊抱著枝幹。從兩米高的地方往下看,他的恐高症又犯了,一陣頭暈目眩,小腿都快抽筋了。


    他一看紀星嵐也跟上來坐到他身邊來,連忙蹭過去靠著他。


    反正不管怎麽說,跟著這家夥就對了,紀星嵐不會讓他摔下去的。


    “你又發什麽神經。”言邱小聲地罵他,聲音不怎麽凶,反而還有點委屈。


    他感覺兩個人坐在樹上,樹枝未必能承受這麽大的重量,於是有點擔心地問:“我們會不會把樹枝壓斷然後掉下去啊,壓到楊主任怎麽辦?”


    “沒事,再多兩個人也斷不了。”紀星嵐顯得很不以為意。


    大部分時間裏,言邱在他麵前都表現得相當獨立,但是alpha總是充滿了保護欲和獨占欲的,所以他非常享受言邱需要他和依賴他的時刻。


    紀星嵐側身坐在樹幹上,隨意地晃著兩條長腿,和言邱那種戰戰兢兢騎在樹枝上的不雅坐姿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似乎也覺得言邱這副模樣有點可憐又,於是把他往自己懷裏拉了一點,安慰般地偏過頭輕輕含住了他的下唇瓣,輕咬**,一隻手撫摸著他光潔的側頸和後頸腺體周圍的敏感帶。


    好半天沒聽見楊主任的聲音,言邱想著已經把他甩掉了,放心地靠在紀星嵐身上,享受著他的愛撫。


    alpha信息素給他提供了充足的安全感,恐高的症狀明顯緩解了,言邱甚至還有心情隨著他撫摸的動作忍不住哼哼唧唧的。


    但是言邱還沒來得及從那人的頸間抬起頭,忽然看見腳下爆發出了一道相當刺眼的光亮,嚇了他一跳。


    被手電光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用手背遮眼睛。


    當言邱眯起眼睛往樹下看,看清樹下站著的人的同時,脊背也僵住了——


    樹下,楊主任仰著腦袋,舉著手電筒錯愕地看著他們。


    言邱在心裏暗罵了一句,悄悄拉緊了紀星嵐的手。


    靠,楊主任還學精了,知道把手電筒關掉,打槍的不要,悄悄的進村。


    “你們幹什麽呢——”


    暴怒的楊主任站在樹下,用手扒著樹幹,扭著微胖的身軀往上爬。


    沒有王法了,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苟且!


    嗬,真以為上了樹就能逃掉了嗎,他楊一斌為了抓早戀什麽沒幹過,上可爬樹下可鑽牆,當他二十年政教主任是白幹的?


    可惜楊主任最近年級大了,啤酒肚也大了,爬樹不太利索。他嚐試了好幾次想上來抓人,那吃力的程度好像是要翻過站台去買幾個橘子,言邱在上邊看著都為他捏了把汗。


    “哪個班的,快下來。把名字報上來,記過,德育分扣二十分!”


    楊主任爬得四肢酸軟也沒能爬上去,終於放棄了爬樹的策略,但還是不屈不撓地蹲在樹底下,不抓到這對小情侶誓不罷休。


    爬了一會兒樹,他似乎是累壞了,手電筒的光有點抖動,盡力往上看也看不清那兩位同學的臉,隻能隱約看清兩道人影。


    這回好像是兩個人抱在一起親,總不是被強迫的了吧!


    就在言邱發愣的時候,紀星嵐已經從口袋裏摸出什麽東西,瀟灑又隨意地往下一丟。


    “你們是哪個班的,班主任是誰?期末考了幾分就敢搞早戀?”


    楊主任在樹下叫囂著,忽然看見有什麽東西從樹上掉下來。


    他還沒看清是什麽,手已經自動伸出去接了,但是很可惜沒接住,那個小紅本“啪嗒”掉在了他臉上,聲音清脆。


    楊主任擰起了眉頭,捏起了那本東西看了一眼,愣住了。


    他用手電光照了一下結婚證上的照片,隨後驚愕地抬頭看去。


    我了個擦,坐在樹上撐著下巴看著他的,可不就是那位紀小少爺。


    楊主任摸了摸半禿的腦殼,在風中淩亂了。


    這尼瑪什麽情況,怎麽抓早戀抓到這位太子爺身上了。


    他剛才凶了紀小少爺,還要記過扣他們德育分。


    惹誰不好惹紀少爺,他發誓再也不早起貪黑抓早戀了!


    楊主任還沒來得及把鼻尖上沁出來的汗擦擦,就看見紀小少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樹上下來了,還禮貌地和他打了聲招呼:“楊主任好。”


    “誒好,”楊主任冷汗涔涔,“小紀公子好哇。”


    紀星嵐朝他走過去,神態自若地講著些鬼話,那正經的模樣弄得言邱差點都要信了。


    “楊主任你知道的,小邱上次在這裏遇到了危險,所以我帶他來做爬樹和躲避的模擬訓練,打擾到您工作了不好意思。”


    “哎,不打擾不打擾。”


    楊主任聽了,更加內疚了。人家合法夫妻竟然被他不分青紅皂白當成早戀分子像攆兔子一樣攆。


    罪過罪過。


    楊主任把那本結婚證合上,放回紀星嵐手裏,露出一個春風和煦的微笑:


    “我搞錯了。其實我不是要扣你們德育分,我是說結婚是可以加課外素質學分的哦,下周一記得來教務處蓋章~”


    “那,楊老師再見。”紀星嵐禮貌地說。


    “哎哎,新婚快樂,再見再見。”楊主任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轉頭離開了。


    看著楊主任遠去,手電光的燈光一晃一晃,很快暗淡消失了。


    言邱剛鬆了口氣,一低頭看見自己懸浮於地麵之上整整兩米高,紀星嵐也不在他旁邊了,差點眼前一黑;“啊啊啊,你快把我弄下來啊!”


    “乖,跳下來,”紀星嵐笑笑,“我接著你。”


    言邱不敢這麽跳下去,但是他總不能在樹上坐一輩子吧。


    正猶豫的時候,那人站在樹下勸他:“相信我,我舍不得讓你摔著的。”


    看著紀星嵐堅定的模樣,言邱咬咬牙,終於試著邁出了第一步。


    他把屁股慢慢地從樹枝上挪下來,雙手掛在樹枝上。


    “你接好了!”言邱大聲叮囑站在樹下的紀星嵐。


    “來,三,二,一——”


    言邱終於鼓起勇氣鬆了手,從樹上直直地墜了下來,隨後落盡了一個懷抱裏。


    一個成年人從樹上掉下來的衝擊力還是相當大的,就算是紀星嵐也沒法站穩,索性直接抱著他往後一倒,倒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言邱撲在他身上,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正好騎跨在那人身上,姿勢相當不雅觀。


    言邱左右四顧,理了理自己微亂的頭發,問紀星嵐:“現在呢。”


    現在他們應該去哪裏,終於可以回去喂貓了嗎。


    黑暗中,那人定定地盯著言邱看。月光襯得他的臉龐格外漂亮,深邃的眼眸裏流光溢彩,似乎盛著全世界。


    紀星嵐腰腹肌肉用力,一個翻身就把言邱壓倒在身下,兩人齊齊倒進柔軟的草叢中。


    言邱仰頭看著漫天星光,還有壓在他身上的人。那人俯身湊近,在他耳邊低笑著說:


    “現在呢,現在我要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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