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內裝修的風格的確與“現代”不沾邊。


    在這裏我幾乎看不到任何潮流的東西,老舊的榻榻米,泛白的櫃台,還有那個站在櫃台後正和藹微笑的老人,一切都流露出“懷舊”的味道。


    老人穿著傳統的日式服裝,和我說了一句聽不懂的日文便開始等待。


    我笑著和他點點頭,便直接向左側的木製包廂走去。


    但還沒走幾步,那老人便衝我急著喊了幾句,我裝作沒聽到繼續往裏走。


    喧鬧聲越來越大,聲音來自右前方倒數第二個包廂,那裏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大笑,還有人附和著歌曲的節奏拍掌相合。


    包間裏會有那個長發男人嗎?如果不是,我這樣亂闖包間會不會惹來麻煩?


    但就在我猶豫間,包廂木門嘩啦啦一聲被拉開,一個單手扶著褲腰帶的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迅速打量他一邊,目光就集中在左側某個被白紗布裹起的指頭上!


    斷指?那少了一大截的包紮很眼熟!


    麵前出來提溜著褲子的男人,明顯就是那個向我求情自斷手指的男人!


    我二話不說就朝他剛出來的包間走去,他下意識的抬頭,一看是我就緊張起來。但還沒等我開口問什麽,他拎著褲子轉身就向包間裏跑。


    一看到這,我哪還能不明白找對了地方?


    毫不猶豫的走到門口,聽著裏麵瞬間安靜,我一把就拉開了包間大門!


    十幾道目光同時看向我,有男有女,有驚慌也有怒視,更有不少迷茫。


    十幾個人圍坐在榻榻米上,中間擺了兩張不小的桌子,上邊放滿了各種小菜和曰本的清酒。


    其中長發男正坐在正對門的上首,臉上似乎有些驚訝的表情。


    而他身邊則是那天充當翻譯的女孩,其他人則男女混坐,至於斷指男則正站在門內彎著腰,似乎剛才在說什麽。


    眾人沉默,沒有我想象中見麵就爆發戰鬥的場麵。


    這時酒館的老頭踩著木屐嘎吱嘎吱的走到我身邊,一臉不滿的在說些什麽。


    但就在他說完後,長發男居然站起來給他鞠躬,似乎說了一些道歉的話,那老人才瞪了瞪我離開。


    奇怪了,長發男這些人不是曰本某組織的社會人麽?怎麽還如此恭敬對待一家小酒館的老板?難道說這老頭也有背景?


    不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長發男的聲音再次響起,然後那個原來就充當翻譯的女孩子才開口道:“三栓先生,請坐!”(以後翻譯略,直接中文)


    我回頭看去,隻見十幾個人迅速靠攏,把包間入口處空出來一大片位置。


    看著十幾人似乎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我也不矯情,直接盤腿坐下。


    至於跪坐,那玩意兒我可受不了,也沒那個習慣。


    斷指男走過來將包間門關好,然後又取了一套新的酒具給我倒酒,雙手捧起放在我麵前便坐進人群中。


    我看了看杯中酒,又抬頭看了看一臉淡然的長發男,拿出那枚子彈說:“你送我這個是什麽意思?”


    長發男咬了咬嚼肌,腮幫子迅速鼓起。他低頭看了看那顆子彈,表情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有些難明。


    沉默幾秒後,他端起一杯酒舉到麵前說:“三栓先生,請!”


    不回答我問題先喝酒?這是幾個意思?


    讓人奇怪的是,我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任何惡意,隻是覺著他似乎有些不甘,甚至還有一點點畏懼。


    既然暫時沒有敵意,那我也不好步步緊逼,於是端起麵前的酒晃了一下,一飲而盡。


    偏淡,不辣,綿長回甘。這老酒館裏的酒倒是不錯,如果說國內的白酒是陽剛的男子,那麽現在在曰本東京這家老式酒館中喝到的傳統酒就像一個溫柔的女人。


    長發男早已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後,直接說:“我叫滄口一建,是稻川會若頭付。”


    稻川會?不是山口組麽?看起來我好像猜錯了什麽。


    不過我還有更迷惑的東西:“什麽是若頭付?”


    長發男愣了一下,立刻讓女孩翻譯道:“你可以把我理解成為一個小頭目的保鏢。”


    我點點頭,心想著曰本組織的結構名稱夠怪的。但這些不是我來此的重點,於是指了指麵前子彈,提醒他說重點。


    滄口一建當即低頭,身子也微微前傾,像是一種削弱版的鞠躬:“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對您送子彈,因為我是您的手下敗將!”


    我心想你倒是夠爽快,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竟然直接這樣說。不過他這話也透露給我一個信息:想要給警告的是另有其人,他恐怕隻是一個執行者。


    “三栓先生,我在昨夜接到了若頭補佐的命令,讓我給您送去警告。哦,若頭補佐就是我要保護的對象,是我們稻川組的基層幹部!”


    滄口一建的敘述很平緩,沒有抑揚頓挫,聽起來隻是一種對於事實的陳述。


    既然他開門見山,那我也不必含糊,於是直接問:“這算是什麽警告?上次你們和我打架的事情?還是......”


    可滄口一建卻急忙搖頭,解釋道:“三栓先生,這不是那種警告,這是善意的警告!”


    我聽了有些氣結,心想剛才還對你印象不錯,這怎麽就開始滿嘴放炮了?


    “善意的警告?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給人送子彈是善意的!”我捏起子彈直接扔了過去,那子彈叮叮當當的撞擊著杯盤,最後落在滄口一建的酒杯前。


    身邊幾個人曰本男人看到這一幕,身子一晃就想起身,似乎對我的行為極其不滿。


    但滄口一建迅速擺手,怒目看向那幾人,他們便乖乖坐了回去。


    等滄口一建轉回頭來看我的時候,臉上的凶氣已經消失不見。他清了清嗓子解釋道:“三栓先生,請你不要誤解。在我們曰本,送子彈不一定是威脅。可以是善意的提醒。恕我直言,這是我們補佐希望你最近要謹慎一些、小心一點!”


    “嗬嗬,看起來我還莽撞了?好吧,你們那個什麽......補佐,為什麽希望我謹慎?你不妨直接告訴我緣由,省的咱們倆這一問一答浪費美好的夜晚。”


    我一邊說一邊拿起旁邊的曰本酒,給自己又滿上一杯。


    這滄口一建倒也不避諱他的手下,稍稍沉吟便直接說:“您可以簡單的理解為有人想要置你於危險之地,但我們稻川組不同意。因為你所住的酒店,就在我們東京的涉穀區地盤上,而酒店和遊客,是我們需要保護的經濟來源之一!”


    “我們不允許其它勢利染指這一區域的任何事務。但是,你出了我們的保護範圍,那我們就無能為力,所以才用了這種方式引起你的警醒!”


    真是怪事,國內見諸媒體被報道出來的那些組織,都恨不得把其勢利下的一切生意榨取幹淨,或是養肥了立刻殺掉。


    但這曰本的組織竟然還要反過來悉心的保護其下轄經濟體與客人,兩相對比,似乎人家這邊要高出一頭。


    我點點頭舉起酒杯,向滄口一建晃了一下然後喝盡。


    滄口一建感受到我剛剛釋放出的善意,也立刻陪著喝了一杯。


    不過等他放下杯子時我就問他:“那你能否告訴我,是哪個勢利想要對我不利?貌似我剛來曰本兩天,現在已經過了淩晨,應該是第三天了......我自認為並沒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或者傷害到誰。”


    滄口一建輕歎一聲,刀削般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但幾秒後,他還是緩緩出聲:“在我們曰本,有三個最大的組織,分別是山口組、住吉會和我們稻川會。山口組的大本營不在東京,但其勢利遍布曰本,已經滲透進來。住吉會和稻川會則是東京的土生勢利,兩者實力差不多,但比山口組要弱。”


    “想要對你不利的,正是最大的山口組。原因,就是那昨天晚上在烹飪大賽上你讓佐川木木子等人下跪的一幕,他們認為你這種行為嚴重的侮辱了曰本全體國民,所以已經有人透出口風來,準備對你進行懸賞絞殺。”


    媽的,還真讓媳婦給說中了!


    沒想到她視頻裏擔心的事情竟然這麽快就變成現實!


    並且我惹的對頭還不小,居然是曰本最大的合法組織山口組!


    不過轉念一想我真想吐這山口組一臉,如果昨天輸掉比賽的是我和玫瑰、老煙三人,那下跪的難道不是我們?那是不是說,我們也被侮辱了,然後需要有人對木木子進行報複?


    真他娘的歪啊,搞不好那個木木子真的和山口組有什麽瓜葛,侮辱全體曰本國民隻是一個擋住悠悠之口的借口,給木木子出那口氣才是真!


    滄口一建的一番解釋,已經讓我心裏敞亮。


    若是換了其他人在收到這樣的消息後,或許會選擇躲避低調,甚至立刻回國。但這事到了我這裏,我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到這裏,我繼續問他:“謝謝你和補佐的提醒,我會注意。但你是否能告知我,他們會以什麽樣的方式對我進行懸賞絞殺?”


    滄口一建立刻搖搖頭,說如果懸賞出來,會有各種手段,他無法確定。


    就在他要繼續解釋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一看手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用一種極其恭敬的態度接通電話然後說了幾句,甚至在掛斷前還微微鞠躬。


    艾瑪,曰本人這禮儀實在是......讓我看的難受。


    我正看的有趣,他掛斷電話後眉頭緊鎖,認真的盯著我說:“三栓先生,山口組的懸賞令,已經正式頒布!從這一刻起,你已經成為他們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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