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看陳芸情緒低沉,準備先送她回家。他幫忙把櫃子扶起來,將小物件收拾好放進店裏。


    陳芸鎖好門看向兩人:“我自己回去吧,你們趕緊回家,很晚了。”


    張景將她送回家才心安,不能總麻煩簡岷,他就讓對方先回去。


    簡岷點點頭:“藥在我車上。”


    張景跟他過去拿藥,不料被“訓斥”一頓。


    簡岷不輕不重地問他:“遇事為什麽不懂得先報警,而是逞口舌之快?”


    張景不服氣:“可他們罵的那麽難聽,也不能任由他們罵。”


    簡岷想到張景跳出去把火力都集到自己身上就忍不住皺眉,他冷聲說:“今天遇到的是欺軟怕硬的,明天若遇到脾氣火爆的呢?”


    “我……我又不傻。”張景沒底氣地辯駁。


    簡岷不再說話,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兒沉靜。


    張景一向能屈能伸,立馬道歉:“哥哥說的對,我錯了,是我處理不當,以後遇事我一定先報警,絕對不跳出去當靶子。”


    簡岷知他就會嘴上哄人,心裏肯定不服,也不拆穿,叮囑他早點回去便走了。


    *


    老城區的巷弄跟蜘蛛網一樣四通八達,陳芸家就在附近,隻是需要穿過很多小巷弄,隻能靠兩邊住戶家裏透出的燈光摸索前行。


    “陳姨,你平時一個人就不要走這些小巷子,從馬路那邊繞也沒多遠。”張景怕吵到兩邊的住戶,小聲說,總覺得她一個女士走夜路不太安全。


    “你和子軒就喜歡瞎操心,這邊又不是沒人住,能出什麽事?”她習慣走這邊,近、方便,再說走這麽久了也沒出事,能有什麽事。


    張景想多勸勸她,就聽到樓上傳來刻意的咳嗽聲,隻好閉嘴。


    “對了,還沒給子軒打電話告訴他直接回家。”陳芸腦子亂糟糟的,回到家才想到這件事。


    “我給他發消息了。”


    陳芸聞言不好意思地說:“今天真得太麻煩你們,我真是昏了頭,都不知道該做什麽。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給你做點吧。”


    張景看她愧疚的模樣,知道她想為自己做點什麽,笑著說:“確實餓了,可以給我做份蛋炒飯嗎?好久沒吃您做的,想吃了。”


    陳芸在張景家做了七年的家政,手腳麻利、手藝也好、為人又和善,從來不說主人一句嫌話,連章夢瑤那麽挑剔的人也覺得她不錯。


    她每天早出晚歸,在馮家待得時間比在自己家都多。後來鄧子軒上初中叛逆,成績提不上去,陳芸就覺得是自己這個母親當得不稱職,幹脆辭職安心在家照顧鄧子軒。


    家政工資不低,占陳芸他們家收入來源的大頭,如果是以前她也不會這麽幹脆辭職,不過那兩年鄧小武拿她攢的錢去做生意,搞出點明堂,所以她才大膽辭職。


    “男人有錢就變壞”在鄧小武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對方從鄧子軒初二開始就在外麵鬼混。


    陳芸後知後覺,知道這事後她也去小三那裏鬧過,可她不敢把事鬧大,生怕鄧子軒知道會影響成績,孩子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不能就這麽毀了。


    隻可惜她越忍讓、越顧忌,對方就越肆無忌憚,鄧小武竟然明晃晃帶著小三見她公婆,更讓她寒心得是公公婆婆也不向著她,居然默認鄧小武養小三的行為。


    陳芸知道公婆對她早有不滿。


    老人家嫌棄她就知道掙錢,沒照顧好家裏,更何況還掙得都是小錢,哪像他們兒子那麽能耐。


    陳芸心裏委屈,爭辯鄧小武做生意的錢還是她出的,家裏的生活費大多都是她自己拿。


    公公婆婆聞言又改了口徑,說她心思多,都一家人還把那些錢分得那麽細,再說他們兒子現在不一樣了,能虧了她嗎?


    陳芸苦笑,對啊不一樣了,都讓小三騎她頭上了,還能怎麽虧!她不想再和他們爭執,在他們眼裏總歸都是她的錯。


    眼不見為淨,她隻想慢慢熬,讓兒子考個好高中、好大學以後,她就去過自己的日子。


    鄧子軒也沒讓她失望,中考考得不錯,上了市二中,市二中校風比不過一中,但和其他學校比還是綽綽有餘。


    可惜還沒高興幾天,鄧小武那邊又出了幺蛾子,小三懷孕慫恿他離婚。


    那兩年的鄧小武就跟被下降頭似的,讓幹什麽幹什麽,居然真得回家要和她離婚。


    公公婆婆也傻眼了,他們不希望離,雖然對兒媳不滿,可他們還是挺疼鄧子軒的,這麽一鬧,受傷吃虧的是孩子。


    鄧小武不聽勸,一意孤行。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鄧子軒想不知道都難,他直接跟他爸動了手,爺爺奶奶在旁邊都不知道該幫哪個。


    不過鄧子軒總歸是晚輩,怎麽能和親爹動手呢?


    老人們拉架,還勸鄧子軒,他爸找小三也是情有可原,他媽原來不著家,不關心家裏,遇到更賢惠更體貼的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一塊,不過他們還是希望他們不要離婚。


    鄧子軒登時就氣笑了,合著合起夥來欺負他媽啊,他也沒給倆老的麵子,連帶著小三和鄧小武,一起罵了。


    家裏一片混亂,一旁哭哭啼啼的陳芸看兒子這麽護自己,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委屈自己,她擦擦眼淚,抬高音量說:“離!”


    其他人被她這話嚇了一跳,隻有鄧子軒麵不改色,附和:“對,憑什麽不離!”


    “陳芸,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婆婆拉著一張臉訓她。


    “知道!怎麽不知道?我忍了你們這麽久就是怕軒軒知道,現在他知道了,我光腳不怕穿鞋!幹嘛還要忍!你們……”她把兩年份的委屈和憤懣一口氣發泄出來,“簡直為老不尊!你兒子都掉池塘裏沾得腥味都撲我臉上了還想讓我忍!又不想離婚又想讓兒子在外麵找小三給你們生孫子,天下便宜都是你們老鄧家的是不是!也不怕遭報應。”


    老兩口被她罵的臉紅脖子粗,鄧小武看不過眼,越發覺得她潑婦,嗬斥她閉嘴。


    “我長嘴就是說話喝水吃飯的,你管天管地還想管別人說話,你也不怕膨脹死!掙兩個臭錢就開始嘚瑟,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不出兩年,就賠得你傾家蕩產!”


    “陳芸!你個臭婆娘說什麽!”鄧小武恨不得掐死她。


    “叫什麽叫!你個老畜生配叫我名字嗎!”陳芸抬高了音量,女高音格外刺耳,“比嗓門我怕你啊!”


    脾氣好的人一般不發火,可一旦發火,震懾力會很大。陳芸就是這樣,平時很好說話,可那天寸步不讓,她真得受不了了,這樣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沒男人她照樣可以活!她不想讓兒子以後就生活在這種環境裏,她必須要擺脫這沒心沒肺的一家。


    “我告訴你,離,可以。先說好條件,兒子歸我,你把手裏的財產分我三分之一,這房子也歸我,還有城隍廟那邊的店鋪也得給我,以後每個月還得給軒軒生活費。”


    “憑什麽!”鄧小武覺得這女人瘋了。


    “就憑你出軌!看在咱們倆夫妻一場我也不做太絕,我隻要這點東西,你要不同意,行,我們就打官司,她肚子裏孩子就是證據,我不安寧你們也別想安寧,我就看看誰耗得起。”


    財產方麵一點都不能讓,她不想在經濟上虧待兒子,更何況辛辛苦苦七八年最後給別人做嫁衣裳,想想她就睡不著。


    鄧小武沒想到她這麽狠,一時間舍不下那麽多東西,就一直拖著。前前後後折騰三個月,直到鄧子軒開學離婚手續才辦下來。


    也就是那段時間,鄧子軒整個人都頹了,雖然在他媽麵前表現得無所謂,心裏還是很難受。成天翹課去網吧,也就隻有遊戲能讓他忘卻現實中的破事。


    張景知道開解勸阻都是虛的,也不廢話,成天翹課陪他。


    鄧子軒再三勸對方回去,張景就是不肯理他,噠噠噠地敲鍵盤,成天和他泡在網吧,時不時還陪他通宵。


    鄧子軒過意不去,左右為難,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看見張景的胳膊起紅疹了,突然難受得想哭。


    網吧裏抽煙的人不少,張景過敏了。


    “景寶,我們回家吧。”他說,“遊戲不好玩,我還是想上學。”


    離就離吧,那種老子留著也是糟心,他還有他媽和張景。他從小到大都把張景當親弟弟看待,雖然對方總是不要臉的自稱他哥。


    張景停了手上的動作,“賤人都還沒氣死,先把自己折騰垮了,是不是傻?”


    這話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原來和他媽鬧矛盾,很多行為都接近自殘,比如大熱天跑出去騎自行車,回頭想想,真是腦子有泡。


    鄧子軒回學校以後他也不用每天翹課,乖乖回學校了。


    陳芸那邊也開始做生意,她當初要店鋪本來是想給她哥做生意,後來她哥勸她自己來,他可以教她,陳芸才改行自己做點小生意,也掙了不少。


    *


    “陳姨,鄧小武總過來找你嗎?”張景在客廳裏揚聲問。


    陳芸的聲音混著翻炒聲飄了出來,“前後加起來就來了三次。”


    “他來幹嘛?”


    “能幹嘛?表麵上說想複合,其實就想騙我那家店。”


    還真讓她這張嘴說著了,自從娶了那女人以後鄧小武的事業就走下坡路,聽說賠了不少。


    那女人自從嫁入鄧家,也不裝體貼了,潑辣的性子顯露無疑,這生意一賠,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出來,對公婆的態度更是差勁。


    鄧小武都來不及後悔,一心撲在生意上,最後想來想去把主意打在城隍廟的門麵房上,這兩年這片的經濟發展挺好,以後那房子是越來越值錢的。


    “飯好了,你洗手過來吃吧。”陳芸盛好飯端了出來。


    張景其實不餓,不過還是很給麵子地將盤子吃得幹幹淨淨,他誇讚:“陳姨您手藝還是這麽好。”


    “想吃就過來,吃什麽提前告訴我,我去買菜。”陳芸看他吃得心滿意足,臉上浮現喜色,精神恢複了些。


    “對了,夫人最近怎麽樣?”陳芸收拾餐盤,隨口問。


    張景臉上的笑淺了些,“挺好,能吃能喝能罵人。”


    陳芸尷尬地笑笑,這孩子和他媽的關係還這麽差啊。


    她也說不來教育的話,這就好像讓她去開解她家軒軒不要排斥他爸是一樣的,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感慨:“你從小就懂事,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心裏跟明鏡兒一樣。”


    張景他哥原來就和她說過,小景就看著凶,其實很好哄,稍微對他好一點他就能記好久。


    如果章女士真有心,張景肯定會給她機會,至於兩人關係為什麽還這麽差,說來說去,還是章女士沒那麽在乎。


    張景笑笑沒搭話,他不想和別人提這些,陳姨似乎總認為他很慘,會忍不住心疼他,可他怎麽會慘呢?


    “小景,你那毛病好些了嗎……”陳芸想起那事,欲言又止。


    張景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陳芸自然知道他的答案,也不再多問,隻能在心裏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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