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帶著人走了,顧家卻並沒有就此解脫。


    一眾參與了又或者是有參與嫌疑的顧家人,無論主仆,都被老太監福來帶著武帝的旨意,扭送進了玄鐵衛的詔獄,壓後再審。


    “謀害世子,欺騙儲君,雜家進宮這麽多年,還沒見過比你們更大膽的。好好受著吧。”


    一直到福來走,玄鐵衛還有人在奇怪,日理萬機的陛下,怎麽會突然管這麽一樁狸貓換太子的瑣事。


    這當然是……顧喬堅持要出宮鬧的。


    在武帝的認知裏,他兒子可是病的都沒辦法自己親自動手報複了,能讓這樣的兒子堅持要去解救的人,怎麽可能等閑視之?


    武帝如今正對兒子有愧,麵對太子再匪夷所思的要求,他考慮的也不是為什麽,而是怎麽才能讓兒子舒心。如今的結果,就是武帝按照太子以往的性格,推斷著寫下的旨意。武帝並不關心什麽顧家不顧家的,他甚至沒第一時間記起來顧家是哪個,他隻是想讓太子開心。


    除了武帝在力爭表現,周叔辯也在積極的想要將功抵過。武帝是從顧家下手,周叔辯就是把小世子身邊的人當做了切入點,也就是一同被從柴房解救出來的解厄同學。他已經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的,先一步讓人把解厄送去了醫館。相比起隻是被捆起來餓著的世子,解厄就要慘的多,他還被毒打了一頓。


    幸好,周叔辯等人來的及時,解厄並沒有性命之憂。周叔辯不敢直接和太子邀功,隻能充滿暗示性的對顧家的小世子看了又看。


    被迫套在世子軀殼裏的太子聞道成:“嗬嗬。”


    反倒是在周叔辯看來脾氣火爆的太子表哥,主動對他的行為表達了感謝與誇讚,讓周叔辯很是詫異。一路都在琢磨這個事,他表哥和小世子把主賓關係弄反了吧?為什麽他表哥要替世子道謝?仿佛世子的事就是他的事。


    這兩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的太子殿下和小世子,一回了東宮,就屏退左右,邊吃邊聊了起來。


    聞道成這輩子都沒覺得碧澗羹能這麽好吃!


    “給殿下請安。”


    顧喬還沒有來得及跪下,聞道成已經先抬手,打住了他的動作:“別用我的臉。”


    “是。”顧喬乖乖的坐到了一邊,人畜無害的等待太子的吩咐,眼神是聞道成幾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純良。


    聞道成覺得自己大概是個變態,他竟覺得自己的表情這樣看,讓他有點心癢難耐。


    然後,聞道成就也沒忍,伸手就捏起了自己的臉。


    “殿—下—,這—於—禮—不—合。”顧喬一邊任由聞道成捏,一邊小聲規勸,帶著一種反而更想讓人欺負他了的懂事。


    “孤就是禮,孤就是法。”還從沒人告訴過聞道成什麽叫不可以,“未免被人發現,別叫殿下了。”


    “那叫什麽啊?”顧喬不敢自作主張。


    “就叫……唔,卿卿吧。”


    卿卿是太子不為外人所知的小名,連武帝都不知道。周皇後懷太子臨產前的當天,讀到了《世說新語》裏一段有趣的小故事,誕下龍嗣後覺得頗為有緣,便促狹的給兒子起了這麽一個乳名。


    卿卿,吾命。


    聞道成不到兩歲,就已經學會用扭頭和不回應的方式,來對他母後表達對這個乳名的嫌棄與拒絕了。


    周皇後隻能忍痛放棄。


    今天複而想起,聞道成又忽然覺得,如果母後一定要這麽叫他,也未嚐不可。可惜,逝者之人不可追,聞道成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想的,大概是一時衝動吧,就把這個權利給了顧喬。


    在說完後,聞道成又不容置疑的快速添了一句:“不許問為什麽!”


    顧喬特別配合的點了點頭,真的就沒問為什麽,隻是試著叫了句:“卿卿?”


    那聲音又輕又飄,就像是綢緞劃過肌膚,又好似暖流侵入了聞道成的四肢百骸,帶給了他一種說不上來的舒坦。


    “那殿,卿卿叫我什麽?”


    “你在我身體裏的時候,自然叫殿下;你回到自己身體裏,肯定還是叫卿卿啊,要保持統一。”聞道成理所當然道。


    事後無數次想起這段,顧喬都覺得他當時一定是忘記把腦子帶上了,因為他竟覺得太子這話說的好有道理,謹慎又聰敏,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啊!


    隨後,兩人就短暫的兩次互換經曆,展開了討論,主要說了一下自己都做了什麽對方一定要記住的事。


    顧喬對太子氣顧貞兒的片段百聽不厭,雖不是他自己親身經曆,但他還是覺得解氣。


    聞道成就對顧喬兵不血刃的解決了三公主和十皇子的事情表達了歎為觀止,拖著慢悠悠的長腔,意味深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顧喬訕訕,他做的確實不夠光明。


    “但是有腦子,不錯。”這事要讓聞道成去做,他肯定還是做不出來的,他很難對誰低頭,哪怕是他的父皇,但他並不介意顧喬去做,哪怕顧喬頂著他的臉。


    交流完畢,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吃的也吃完了,接下來就是討論下一步了。


    “你有什麽打算嗎?”整個話題都被太子所掌控,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已習慣了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裏的感覺。


    “尋找我們互換的原因。”顧喬不管是在被困前還是被困後,接受的都是正統天地君親師的教育,他對於穿到太子身上這件事的接受能力,並不比他外在表現出來的好。隻是和太子這麽平起平坐,就快要了他的命了,“最起碼也要摸清楚互換的規律和契機。”


    雖然目前來看,他倆的互換總是突兀又毫無緣由,有一種想換就換了的隨便。


    “這是個長期計劃,”聞道成比任何人都更想換回自己的身體裏,當個誰都可以欺負的受虐兒,可不是什麽很好的人生體驗。但是,聽到顧喬也是這麽打算的時候,聞道成卻又突然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了,語氣都不自覺的帶上了以往的調子,“孤的身體就這麽讓你嫌棄嗎?迫不及待的和孤換回來?”


    “不不不,您當然很好,不,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顧喬慌了,差點膝蓋一軟就給太子跪了,“但是,這是您的啊,您值得最好的。”


    太子大概永遠不會明白,他的出現,對於顧喬意味著什麽。


    他救了他。


    不隻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比野雞優秀,確實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聞道成看到顧喬急的眼角都要掛淚了,什麽想法都沒了,隻無奈長歎一口氣,再次抬手,狠狠的捏了捏顧喬的臉:“我信了,但這是最後一次,不許用我的臉再做這麽慫的事!”


    顧喬也不想哭的,男子漢大丈夫,他最不想讓人有的印象就是他是個哭包。但他控製不住,從小如此,一和人對峙,明明心裏還能再戰五百年,表情上卻已經先一步輸了。他隻能特別乖的對太子盡量保證:“臣、臣一定不給殿下丟臉。”


    聞道成徹底認命了,怎麽能這麽乖啊,這還怎麽欺負下去,他隻能生硬轉移話題:“要麽自稱我,要麽自稱孤。”


    “我會為了殿下變得特別厲害的!”那一刻,顧喬充滿雄心壯誌。


    然後,暫時還沒有特別厲害起來的小喬同學,就繼續老老實實的給太子匯報起了自己的打算:“在換不回來的期間,我會先趁著養病,練好殿下的字,這是最容易讓人起疑的地方。事實上,我已經開始根據殿下以往的習作,開始臨摹了。”


    顧喬起身,顛顛跑到旁邊的書架上,然後拿好東西就又顛顛跑了回來,獻寶一樣把他的成果遞到了太子眼前。


    隻短短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顧喬就已經臨摹的似模似樣,他真的很努力。


    聞道成:……自己甚至還不知道顧喬他爹叫什麽。


    “我還準備趁這段時間,盡可能的背下來殿下所有該認識的人。”顧喬被困在後院太久了,京中權貴幾乎誰也不認識,如今他掌握的東宮人名,都是他想盡辦法才觀察出來的,就這還差點鬧了烏龍,唯一慶幸的是沒有被人懷疑。


    “這個倒不用那麽努力,記錯了也沒什麽。”聞道成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實在是不想破壞自己在小世子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他還是得實話實說,顧喬肯定不會因為記錯人名而被懷疑,因為太子就是個臉盲,記不住人臉,也記不住人名,經常張冠李戴,大家都習慣了。有時候為了羞辱對方,聞道成甚至還會故意說錯名字,亦或者是問一句“你誰”,親近的人都知道太子的這個毛病。


    “至於功課,我已經大致了解了進度……”


    “能跟上嗎?”聞道成其實對於顧喬並沒有報太大期望,畢竟顧喬很小的時候就被關起來了,再沒上過學。聞道成已經想好了要怎麽逗著顧喬求他,他再告訴顧喬解決的辦法——太子勤勉好學了這麽多年,多個突然不想學習的叛逆期也沒什麽。


    結果,顧喬的回答是:“能的,很簡單。”


    聞道成:“???”


    顧家神童,名不虛傳。


    顧喬確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跟著夫子學習了,但他卻並沒有懈怠,他爹娘給他留了錢,也給他留了書,甚至因為是自學,十二歲的他,反而和十四歲的太子的讀書進度是一樣的。也因為心無旁騖,生怕哪天書也沒了,顧喬看過的書都會牢牢的記在腦子裏,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個過目不忘。


    聞道成突然覺得,哪怕沒有他,沒有互換這一遭,顧喬也不會一直沉寂下去,是珍寶,早晚會名動天下。


    “我是問,你對自己的打算。”聞道成不得不提點一下顧喬,你現在可是太子,你就不準備利用這個身份,給真正的自己謀點什麽利嗎?好比伴讀的名額。全大啟都知道,太子缺個伴讀,不日就會找人補缺。


    “您?”顧喬理解錯了,“您可以隨意的,我人際關係簡單,就隻有一個奶兄還在世,他絕不會背叛我的,哪怕覺得我性格大變,也不會的。您可以不用委屈自己模仿我。”


    聞道成兩手,啪嘰一聲,拍在了顧喬臉的兩邊,擠的對方都要變形了,這才痛快。


    心想著,快特麽給孤停止你的可愛行為吧。


    再這麽下去,孤會做些什麽,可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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