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寧周一一大早就發現孫雅嫻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嫉妒裏帶點憤恨, 羞惱中還有點不甘?


    孟欣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她今天是怎麽了?”


    紀安寧搖頭:“不知道。”


    正說著, 孫雅嫻又投過來憤憤的一瞥。


    紀安寧不動聲色, 低頭抄筆記。她其實用膝蓋想都能猜得出來, 大概在昨天, 孫雅嫻必定是跟聞裕有了接觸。


    聞裕那個家夥,不僅流氓, 還毫無紳士風度。他要是不高興了,羞辱起別人來毫不手軟。


    前世孫雅嫻一次又一次的去自取其辱,然後回過頭來就遷怒紀安寧, 到處說紀安寧的壞話, 力圖把紀安寧打造成一個窮又拜金的虛榮女孩。


    紀安寧不了解聞裕在社會上是怎麽樣, 但是至少在學校裏紀安寧是能看到的,他是個特別自我的人。


    紀安寧甚至現在想,前世他對她的死纏爛打,百般騷擾,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又自我又驕傲的家夥,偶爾有了求而不得的人, 便特別執拗。


    但她又發怔。


    這種執拗要到多深,能驅使他為一個不曾得到、根本稱不上是戀人的女孩殺人呢?


    紀安寧想不出來。


    不敢想。


    她已經決定把他對她的偏執定性為原始欲望的驅動了不是嗎。


    中午忙完去食堂吃飯, 被聞裕給堵著了。


    這次聞裕倒沒再餓著肚子等她了, 他先吃飽了。


    “給你打好飯了。”他臭不要臉的握住紀安寧胳膊就拉她。


    紀安寧不想在食堂跟他拉拉扯扯, 扯回自己胳膊安靜地跟著他走了。


    聞裕瞥了她一眼, 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笑意。


    聞裕打的飯量大得能把紀安寧撐死。


    紀安寧也不去跟他掰扯什麽飯錢和飯補。


    她最初本來是期望能像前世那樣, 在錢的方麵跟聞裕劃清界限,一清二楚的。


    但現在她回想起來,總覺得前世她對聞裕也太決絕、太偏激,才導致了他求而不得,心有不甘所以才陷入過度的偏執。這輩子紀安寧想溫和地對待聞裕。


    既然她溫和了,以聞裕的強勢,她再想和他一分錢一分錢都算清,就不可能了。


    甚至幾千上萬的,對他來說都是小錢,都在他“別拿來煩我”的範疇之內。


    “吃慢點。”聞裕說,“你怎麽吃這麽快?”


    他發現紀安寧吃飯相當快。倒不是說她吃得不斯文,但她吃的是真快。


    紀安寧咽下口中的飯:“練的。”


    聞裕想起她平時在學校裏都跑來跑去的忙,有點明白了。


    聞裕從小受的教育都是要細嚼慢咽,吃快了對腸胃不好。但紀安寧如果有這條件,幹嘛要舍棄從容,忙忙碌碌呢。


    “吃完還回家?”聞裕問。


    “嗯。”紀安寧頭也不抬,算是回答了。


    聞裕有點無奈。但紀安寧在吃飯,的確也沒法一邊咀嚼一邊跟他說話。他隻好等她吃完。


    紀安寧吃完擦擦嘴:“我要回家了。”


    可算能說話了,聞裕心裏咕噥,站起來說:“我陪你。”


    聞裕說:“你不是要帶你外婆曬太陽嗎?我跟你們一起溜達溜達,正好消消食。”


    紀安寧猶豫了一下。聞裕看出來了,說:“我不上樓,我在下麵等你。”


    他上次其實就看出來了,紀安寧不願意讓他進她的家。


    那家屬樓舊得跟危房似的,現在也沒住幾戶人家了。大部分搬到學校的新福利樓去了。剩下的就是在學校裏混得極不得意的。聽說新招聘來的年輕老師,寧可自己在外麵去租房子,也不住在那兒。


    紀安寧又是這麽個情況,她家裏的樣子可想而知。誰都有點自尊,何況是女孩子,她不願意他看到,不難理解。


    兩個人便一起出了學校,過了馬路,邊走邊說話。


    聞裕問:“明天放假了,你假期怎麽安排?”


    “上午沒事。”紀安寧說,“下午去咖啡店,晚上去橋南路。”


    這種節假日,咖啡店的生意也會比往常多。好幾個一起打工兼職的女生都安排了活動,不能在假期輪班。紀安寧跟舒晨排說好了,她有時間,可以多加點班賺多點錢。


    這種節日,正常輪班不加錢,但加班工資三倍啊。


    “那明天上午過來社裏訓練。”聞裕直接給紀安寧安排上了。


    紀安寧:“……”


    “瞅那天你踢那一腳,軟綿綿毫無力氣。”聞裕瞥她一眼,“你早點來訓練,沒壞處。”


    紀安寧的腳步頓了頓,轉頭看向聞裕。


    那天的事,他們一直還沒機會談起呢。


    聞裕一看她那雙黑黢黢的眸子裏的複雜目光,立刻豎起一根手指:“去!別跟我說教啊!”


    紀安寧便閉上嘴巴,扭頭繼續往前走。


    聞裕跟上。


    “我看你心裏挺明白的,要不然你一女生幹嘛跑我搏擊社來呢。”他很是不解地說,“怎麽就一到我這兒,你就化身成思想品德老師了?”


    “嚴重嗎?”紀安寧問,“那兩個人?”


    聞裕說:“就踢了幾腳,能嚴重到哪去?我受過專業訓練,對力量的把控有分寸。”


    “人家不會告你嗎?輕傷也要有刑事責任的吧?”紀安寧邊走邊問,她的頭微微垂著,看著地麵。那天的照片,那兩個人都躺在地上,感覺沒他說的那麽輕描淡寫。


    “我有那麽蠢嗎?”聞裕嗤笑,“我挑的是條沒有監控的小路動的手。那兩個貨,既沒看清我車牌,也沒看清我長相,就是報警都沒處找我。”


    聞裕聽起來自信滿滿。


    紀安寧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對聞裕的了解其實不夠多。她記憶中,就隻有他在學校裏被女生追捧、被男生簇擁的印象,其他的就都是他的無賴和無恥,死乞白賴的糾纏。


    她知道他家裏有錢,卻不知道詳情,更不知道在校園之外,他有怎麽樣的背景、人脈或者是手腕。


    “那殺人呢?”紀安寧忽然輕聲問。


    聞裕沒懂:“哈?”


    紀安寧停下腳步,看著他的眼睛問:“那如果你殺了什麽人,能逃脫法律的製裁嗎?能不被抓到槍斃嗎?”


    聞裕眨眨眼。


    紀安寧找補:“我是說假如。”


    聞裕失笑:“你這腦子跳躍也太大了,一下子就蹦到殺人放火了?”


    但既然是假如,他也就假想了一下,然後依然自信滿滿:“我要是真想弄死誰,肯定得計劃好,時間地點手段缺一不可,肯定不會傻到讓人抓到證據啊。”


    紀安寧微微茫然。


    那個夜裏,他拖著趙辰站在樓頂邊沿,涼涼地笑:“你也是呀。”


    趙辰把她的死弄成了“自殺”,抹殺了全部他存在的痕跡,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


    聞裕……聞裕也可以做到吧?


    但聞裕卻被抓了,被判了,被執行了死刑。


    紀安寧清楚得記得在時光漩渦中看到的一幕:


    會麵室,一個青年隔著玻璃,手握著電話筒,笑:“姓趙的跟你多大仇,你突然跑去弄死他?幸虧你突然發瘋,讓我們捉住了把柄,要不然,真差點讓你翻盤。就為個女孩,值得嗎?”


    紀安寧重生這些天,反複過回想過她在前世看到的那些場景那些人,琢磨過他們說過的那些話。


    聞裕與那青年顯然是對手甚至敵人的關係,他弄死趙辰這件事,被對方捉到了把柄,所以才鋃鐺入獄,滿盤皆輸。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值得嗎?


    聞裕目不轉睛地看著紀安寧。


    “怎麽了?”他問,“身體不舒服?”


    紀安寧的臉色太白了,白皙得沒有血色。聞裕向來是手眼心嘴一般快的,他問著,手已經摸上了紀安寧的臉頰。


    才不管她說的什麽“不許動手動腳”的警告呢。


    紀安寧一時情緒波動,竟沒意識到聞裕又對她動手動腳了。


    聞裕的手心又幹燥又溫暖,撫著她的臉頰竟說不出來的舒服。


    紀安寧恍惚,想起了在黑暗陰冷的牢房中,她俯身去吻他。她的靈魂是虛體,碰觸不到他的唇……那時候,她是多麽的難過。


    再一抬眼,看到眼前青天白日下的聞裕,目光閃爍、狡黠,甚至有點貪婪,紀安寧忽地清醒了過來。


    她撥開他的手:“別亂摸。”轉身朝前走。


    聞裕笑嘻嘻地跟上她。


    進了大院,紀安寧上樓把外婆帶了下來。


    家屬樓的院子是個不大的花園,有藤蔓架。中午這時間段,家屬院本來就沒什麽人,有幾個老頭老太太也是吃完午飯正在家消食呢,沒人大中午的下樓溜達。院子裏隻有紀安寧三個人。


    外婆也很喜歡曬太陽,她背著手,悠然自得地在院子裏溜達。


    紀安寧和聞裕跟在她身後,慢慢地散步。


    “看著好像還挺正常的。”聞裕評價說。


    剛才外婆下樓,問了聞裕是誰,紀安寧還給她介紹了一下。她還笑眯眯地說:“來找我們家寧寧玩呀?”


    看著像個正常人。


    紀安寧苦笑一下,說:“時間長才能看出來。”


    聞裕但慢慢溜達了一陣,漸漸看出來的確是失了神智的。他說:“這個……是不是以後年紀越大,越離不了人?”


    紀安寧說:“是。”慢慢會完全失去自理能力。


    聞裕嘬嘬唇,問:“那以後怎麽辦?”


    紀安寧垂下眼:“以後的以後再說,我現在先管好眼前。”


    “應該有那種專門照顧這種老人的養老院吧。”聞裕又問。


    紀安寧隻“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聞裕反應過來。他掏出手機查了查,翻轉手機給紀安寧看:“瞧,一年也就十來萬,沒多少錢。”


    “紀安寧啊,其實……”他笑嘻嘻地,目光炯炯,帶著強烈的侵略性。


    紀安寧說:“閉嘴。”


    聞裕哪這麽容易就退縮呢,他微笑,告訴她:“世上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


    有啊,怎麽沒有。


    生命啊。


    人一死,萬事皆空,有多少不甘都無用了。有錢又有什麽用?


    有錢也買不到命。


    紀安寧側頭看去。


    聞裕看她的目光像火一樣灼熱。不管是為了情,還是為了欲,總之,他是很想得到她的。


    上輩子他沒得到,這執念驅使他為她殺人,一生都毀了。


    人都說,男人這種東西,對得不到的心心念念,可一旦得到了,就棄如敝履了。


    尤其是對女人。


    聞裕笑著看著紀安寧。


    她忽然停下腳步側過頭來看他。長長的眼尾斜飛,不笑的時候,也清豔動人。


    聞裕勾勾嘴角,給了她一個邪裏邪氣的笑。正想說點什麽撩撩她,紀安寧忽然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領往下拉……


    青天白日的,紀安寧踮起腳,吻了聞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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