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裕掛了紀安寧的電話,徹底地冷靜了下來。


    誠如聞國安所說,現在趕緊把程蓮找出來,證明一切都隻是她陷害聞國安的局,才能洗脫聞國安的嫌疑。


    至於程蓮的下場會怎麽樣


    聞裕嘴角緊繃。


    程蓮嚴重傷害了父子倆的利益,死遁,還順手陷害聞國安。她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僅是不顧及夫妻情分,連母子情分都不顧及了。


    聞裕給老邢打了個電話。


    老邢來見聞裕,聞裕把這個事托給了老邢。


    老邢了解了全部的信息之後,說:“她這麽做,最大的可能就是整容,再造身份。想找到她,難度比較大。”


    聞裕給了老邢一個重要線索。


    他說:“她有個情人,就是振遠集團的老板楊遠,他在這件事情裏脫不開關係。你去調查這個人。”


    程蓮死遁,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跟情人雙宿雙飛。


    他說:“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一個親兒子麵不改色的提及自己親媽的情人,老邢也隻能麵無表情的點頭。


    聞裕這會兒對程蓮又厭又憎。


    她偷他錢還在其次,她陷害聞國安實在是踩了聞裕的底線。


    她既然無情,就不要怪他們父子無義了。


    聞裕帶著恨怒好不容易才入睡,萬料不到第二天醒來,程蓮就已經被找到了。


    聞裕萬想不到,清晨第一通電話是告訴他程蓮的屍體被找到了。


    聞裕整個人都懵了。


    聞裕開車的時候都恍惚,覺得這個世界對他帶著深深的惡意,路上的每個行人似乎都在回頭對他笑,笑得詭異。


    他在警局見到了程蓮的遺體。


    她被人捅死了,棄屍郊外。經過傷口比對,用的就是聞家的那把水果刀,死亡時間也對得上。


    同時警察在調取監控記錄的時候發現,事發那晚聞家大宅的監控已經被人先一步銷毀了。


    所有的證據仿佛都在嘲笑聞裕,告訴他他堅定不移地相信的聞國安,是個騙子。


    他殺死了程蓮,然後試圖反推到程蓮身上。


    聞裕站在程蓮的遺體旁,親眼見到自己母親的死相,想到她可能是被自己的父親所殺,隻覺得腿軟,腦中轟鳴。


    律師說聞國安要見他。


    聞裕隻看到律師的嘴巴一張一合,那聲音縹緲如在雲端,世界天旋地轉,他推開律師,走起路來都踉踉蹌蹌。


    他沒去見聞國安,他想離開了警局。


    好像有誰從後麵企圖拽住他,他甩開,頭也沒回。背後的喚聲明明叫的是他的名字,聽起來都像是在喊別人。


    聞裕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華大家屬樓的路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車開過來的。


    他推開車門,茫然地站在風中。


    紀安寧收拾好東西,過去扶住外婆的肩頭,囑咐她:“我去工作咯,你在家好好的。”


    外婆一臉懵懂的微笑,說:“去吧,你好好學習,考一百分。”


    紀安寧親了她一下:“好好的啊。”


    她鎖好門下樓,走出了家屬樓大院的鐵門,就看見了聞裕的那輛黑色悍馬。聞裕站在車旁,似在等她。


    紀安寧又驚又喜,跑過去抱住他:“你怎麽了來了?不是說特忙嗎?”


    聞裕在風中茫然站了很久,視野中忽然出現了熟悉的身影,緊跟著就被人抱住。那熟悉的馨香喚醒了他。


    他下意識地就抱住了她,抱得很緊。


    耳邊重新聽到了正常的聲音,感受到了寒風的涼意,離體的靈魂仿佛歸位。


    “來看看你。”他說。


    紀安寧抬頭,仔細看了看他,說:“你臉色特別不好,怎麽了?”


    聞裕勉強說:“昨天沒睡好。”


    “那麽忙嗎?”紀安寧說,“今天怎麽有時間了?”


    “沒。”聞裕低頭看她,“就是想來看看你。”


    真任性。前些天還抱怨說,被爸爸當童工壓榨,忙得要死呢。昨天也說會特別忙,這會兒就偷偷跑來看她了?


    紀安寧失笑。


    “偷跑出來的?不怕你爸罵你?”她嗔他,“行了,看也看過了,你趕緊回公司吧。”


    聞裕呆呆問她:“你去哪?”


    紀安寧拉拉背包的帶子:“去攝影室。”


    聞裕習慣性的說:“我送你。”


    “別啦。”紀安寧推他,“你趕緊回去忙吧。我自己坐車過去。”


    聞裕望著她的笑靨。


    他其實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有很多很多的情緒想發泄。可他看到她,便張不開口了。


    恥於在她麵前流露出軟弱和彷徨。


    “你看你,累得都沒精神了。”紀安寧心疼地說,“趕緊把工作做完,今天早點休息。”


    “嗯。”聞裕點頭,說,“你小心。”


    紀安寧親了他一下,自己過了馬路。


    走到路對麵,她轉身看了一眼。


    聞裕還站在那裏。他臉上的神情與平時有些不同,是太累了嗎?


    紀安寧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轉身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


    聞裕已經轉身。


    有什麽東西在紀安寧腦海中再次劃過,像一道閃電,照亮了她。


    前世,聞裕大概還要在幾個月之後才會突然從學校消失。他具體離開學校的時日,紀安寧其實並不是很清楚。她是有一陣子突然發現聞裕沒再來糾纏她了,鬆了好大一口氣。


    那麽,她最後一次見聞裕,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


    紀安寧想起來了!


    在聞裕離開學校前,她見過他一次。


    她那天要去咖啡店,才走出學校的大門,就看見了聞裕那輛高大的黑色悍馬,聞裕就站在車旁,一如今天這樣望著他。


    一如今天神色疲憊,全沒有平時大少爺的囂張。眼睛裏似乎有千言萬語強忍著無人傾訴,看起來竟有點可憐。


    但前世的紀安寧,怎麽會可憐聞裕,心疼聞裕。


    她見到他就僵了,第一反應,轉身就跑。跑了幾步,回頭去看,聞裕還站在那裏。


    再跑了幾步,再回頭,聞裕已經轉身。


    然後,他就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紀安寧被這一道閃電照亮,內心轟鳴。


    今生已經變了!太多事都變了!她錯了!她不該被前世的時間線桎梏住!


    聞裕轉身了。


    他和她之間隔著一條馬路,像隔了一道天塹!他走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了!


    紀安寧抬腳朝馬路對麵衝去。


    有車子長按喇叭,有車子急刹,有司機大罵:“找死啊!”


    紀安寧顧不得這些,她驚險地衝到了馬路對麵,正看見聞裕的車已經起步。


    “聞裕——!聞裕——!”紀安寧大叫,發足狂追。


    人怎麽能追的上車子呢,紀安寧眼看著車子越來越快,越來越遠,她腳下絆了一下,包飛出去了,人也撲在了地上,手掌按在了地上,生疼。


    紀安寧內心惶恐絕望,顧不得疼,先抬頭去看。


    黑色的悍馬車,停下了。


    聞裕無人傾訴,茫然上車,茫然起步。


    茫然地開了一段,一抬眼,忽然從後視鏡裏看到了狂奔的紀安寧。


    聞裕一個激靈,猛地踩下了刹車!


    “安寧!安寧!”聞裕推開門跳下車往回跑。


    紀安寧已經自己站起來了。她膝蓋磕了一下,很疼,走路一瘸一拐。


    可她一瘸一拐地跑起來,撲進聞裕懷裏,緊緊地扯住了他的衣擺:“你去哪?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跟我說,怎麽回事?”


    聞裕才張開手臂接住撲過來的紀安寧,就聽她一連串發問。他懵了。


    “你”他驚疑不定,“你怎麽知道?”


    是真的!


    賭對了!


    紀安寧有種虛脫之感。


    她感到自己的手很無力,卻仍然牢牢地抓住聞裕的衣擺,不肯放開。


    “你現在要去哪?去幹什麽?”她追問。


    聞裕自己也茫然,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


    聞裕沒地方可去,沒人可找。


    世上總共就那麽幾個親人,一家就三口,爹在牢裏,媽死了。聞裕不知道自己能去找誰,在茫然中來到了紀安寧的住處。


    此時,回憶起來聞國安常常感歎家裏人丁不旺,忽然能理解了。


    紀安寧握住了聞裕的手,柔聲說:“你要是沒地方去,去我家吧。你有事,跟我說,好不好?”


    聞裕在迷茫中好像看到了方向,他也握住紀安寧的手,輕輕地說:“好。”


    振遠集團的老板楊遠被刑偵大隊的羅隊長一行人從辦公室“請”到了警局,配合調查。


    “你和程蓮是什麽關係?”審訊員問。


    “我們是大學同學,關係比較不錯。”楊遠問,“怎麽,程蓮犯了什麽事嗎?”


    得知程蓮死了,楊遠露出震驚的神色,一疊聲追問程蓮是怎麽死的。


    審訊員接著說:“今天會請你過來配合調查,是因為程蓮的丈夫聞國安指控你和程蓮長期保持不正當男女關係。”


    楊遠立刻否認:“這是胡說!我和程蓮是清白的。”


    他又說:“我剛才沒全說,當年我們在大學的時候,的確談過戀愛,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當年的大學同學能混到我們這個層次的寥寥無幾,所以程蓮跟我一直保持著朋友的關係。偶爾跟我一起也隻是吃飯聊天,她婚姻一直不太幸福,有時候也會跟我傾訴”


    監控室裏,羅隊長一邊監聽,一邊跟進來報告的警員交談。


    警員說:“沒有開房記錄。在能查到的年限內,都沒有。”


    另一個警員說:“像他們這種有錢人,不會去酒店開房吧?全國各地都有別墅的啊。”


    “這個人,滴水不漏啊。”羅隊長盯著監控屏幕說。


    這個叫楊遠的,從說辭上來講,沒什麽漏洞。他甚至透露出很多對聞國安不太有利的信息。


    “當年我們都還清貧,聞國安是個富豪,程蓮選擇了他,拋棄了我。不過那都是年輕的時候的事了,我也早就釋然。所以我們現在算是朋友。”


    “她不太幸福。說聞國安脾氣暴躁,曾經動手打過她。都發生在臥室裏,她也抹不開麵子跟別人說。”


    “因為我們以前有過一段感情,所以她才來跟我傾訴。”


    “但我們之間絕對沒有什麽不正當的關係了。我也早不是當年的窮小子了,我身邊多的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她都多大年紀了,我想找女人幹嘛還要找她?”


    “私奔?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我們這個年紀的人,還會相信愛情?”


    楊遠駭笑。


    那笑很真,是真的對“愛情”這個話題感到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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