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訣剛進十七區就知道白檀丟了。


    因為封城的關係, 車子進入時, 他隨口問了句, 前來迎接他的炎振麵色有些為難, 但還是老實回答,說是找了好幾天了也沒個音訊, 人好好的就不見了。


    說完話, 炎振就一臉忐忑的坐在副駕等著, 可沒成想, 後頭半天沒聲音, 等他壯起膽子扭頭瞥了眼, 發現主上早就閉上眼睛在假寐。


    呼吸輕微, 應該是沒睡著。


    他動了動嘴, 又不知該說什麽, 最後隻好回過身去,專注看著前頭。


    聞人訣的反應不大, 但他心識中的維端卻有些嘲諷,“您的寶貴鑰匙長腿跑了。”


    “恩。”低啞的應了聲, 聞人訣右手撐上額頭, 自己按壓了兩下。


    等車子在王居外停下, 帶著大幫人在門口候著的藍岸就走上前來, 笑著行了禮,又頗為沒大沒小的一手落到聞人訣肩膀上, 咧著嘴笑:“王啊, 我好想您。”


    往右走了步, 聞人訣不動聲色躲開那隻手,目光掃過人群,張口問了句:“黑虎和紅雨他們,回去了?”


    “嗯,都已經各自回王區了。”雖然對主上躲開自己的手有些微的不滿,但藍岸還是笑容滿麵的回了句。


    聞人訣帶頭往裏走,邊走邊對著後頭說:“沒必要這麽多人在這耗著,散了去。”


    “是。”一眾下屬停下腳步,行禮後三兩退去。


    聞人訣繼續帶著身後藍岸和炎振等人走往大廳,在上首坐下後,對著身旁一個親衛吩咐了句:“去找個垃圾人來,半小時後在我房間見他。”


    “是。”那親衛挺直身子,很快離開。


    聞人訣這才把目光放到下頭,問了句:“書易呢?”


    “新城在造,先生這段時日一直在那邊負責各項事務,抽不出時間回來見您。”炎振回了句,又好好看了聞人訣幾眼,“主上,您還好吧?”


    對著下屬的關切,聞人訣突然有些不自在。


    因為跟其他人不同,炎振目光中的東西很純粹。


    就是因為純粹,他才感覺有些不適應,和藍岸不一樣,這男人直接不掩飾,藍岸呢,活的他自己恐怕都看不明白自己。


    聞人訣也不見得肯花心思去看明白他,在忠誠的底線不破下,他很少花心思去研究一個人。


    “請柬寄了嗎?”有伺候的奴仆上前為他倒上茶水,聞人訣一手拿過,抿了口後,沉聲問了句。


    “已經送出去了,不過……王,您的生日真在那個日子?”藍岸樂嗬嗬問了句,早在王準備回來的時候,就有命令他們以三區共主生日為名義邀請十三區的王前來聚會。


    “很重要嗎?”眼尾挑起,聞人訣漠然回了句。


    “也不是很重要,”藍岸雙手攤開,聳肩後道:“就算您的生日真在那天,他們也會認為這隻不過是因為我們一舉拿下了三城在得瑟,有意讓他們來捧場祝賀。”


    低頭捧著茶盞,聞人訣麵容平靜。


    可是……藍岸望著他,又頗含深意的問了句:“依您看,十三區的王可敢來呢?”


    “自然是不敢的。”聞人訣回了句,撥弄著漂浮的茶梗,悠閑道:“但為了不落氣場和表達對我們的鄭重,一定會派個最能代表他,也具備一定身份的人過來。”


    “這是您的目的嗎?”藍岸微垂目光,試圖揣測他的用意。


    可聞人訣已經起身,把茶盞放到桌麵上,走前最後落下四個字,充斥著幽歎之意,“誰知道呢。”


    ……


    維端其實也在揣測他的用意,畢竟主人從不是個會做無意義事情的人,它試著自己思考而不是發問,主要是現在十三區那邊的人都沒過來,就算它問了主人,估計也得不到什麽有意義的答案。


    聞人訣親手掀開珠簾,坐到木椅子上,手肘撐著的地方已經擺上了很多精致的吃食和點心,他剛側著臉撿了塊扔進嘴中,如今正慢吞吞的嚼著。


    珠簾之外是待客廳,不像前邊院子裏的議事大廳,這裏的待客間麵積不大,隻擺放了四張椅子。


    他坐下不一會,就有個麵黃肌瘦的中年男人被親衛帶著進來。


    身上穿著雖不破爛,但也能夠看出寒酸,尤其腳上,一雙皺的脫皮的鞋子,更讓男人氣短了三分。


    才進房間,眼角餘光恍惚看見個人影,那三十來歲的男人就“噗通”一聲跪下了,腦袋磕在地麵上,一迭聲的問好:“王……王好,見……見過王。”


    聞人訣放在桌麵上的右手動了動,看男人像塊狗皮膏藥已經完全貼到地上去,連額頭都看不見。


    他隻好把目光落到一旁高大的親衛臉上,“是個結巴?”


    親衛貼身跟他的時日久,很清楚的察覺出他的不悅,忙搖頭道:“不是個結巴。”話剛完,一腳就踹了出去,直把男人踹的翻了過來,仰麵摔著,像隻灰皮龜。


    看男人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便連親衛都覺的看不過眼了,皺眉道:“這是個垃圾人,也在王居裏幹活,平常負責給廚房倒泔水。”他說這話的意思就代表在解釋,王之前隻吩咐要找垃圾人,卻沒說要找怎樣的垃圾人,他便就近找了個。


    這男人在王居幹活也有些年頭了,聽廚房的人說,還算穩重,怎麽現在見了王,就跟傻了一樣。


    這不是在王麵前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親衛已經跪下身去,低著頭沒再看王,不管怎麽說,辦事不利是他的錯。


    聞人訣的親衛,就是最早從十八區跟他的那一百一十號人,雖然在尼瓜河岸損失了數十個,但他一直有補充,始終維持在一百一十號人數不變。


    這些人用的東西是最好的,修煉的步伐和拳腳書,乃至呼吸方麵的書籍都是最上等的。


    比起其他人,貼身跟著他的時間更多,自然跟他相處起來會比較習慣和親近,當然,他們的那份傲氣,也不是其他戰部精銳或者王居護衛能有的。


    看事情辦得不漂亮,那親衛心中也不悅著,同時還有些忐忑。


    畢竟王,他們這個主上的脾氣,從來就沒人能揣測上。


    聞人訣看著那仰麵摔著半天沒敢動的男人,目光中多少閃過絲複雜,安老口中的星際人類,他小時候見過的那些垃圾人,大部分都高高在上,雖然很快就會跌進泥土中,但那份來自骨血的高人一等,讓他們在麵對地球原人類時,總顯得過分傲慢。


    可眼前這個男人,早已經被現實磨平棱角,變得比地球上最低賤的奴仆還要溫順。


    右手中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麵,聞人訣的口氣盡量和緩,輕道:“別害怕,我問,你好好答,知道嗎?”


    男人雖然很恐懼,但聽見聲音總算稍微冷靜了那麽一點,畏畏縮縮的蹲著起來,頭還是低著,壓根不敢抬起看周邊。


    隻死死盯著自己身前那一小塊地方。


    聞人訣並不在意,中指敲擊向桌麵後,頗為和藹道:“你們星際中有六大家族?你了解他們多少?”


    雖然這位神秘的王者並沒有要把他怎麽樣,但男人還是恐慌的厲害,已在地球上生活數年的他,對王權的霸道已深入骨髓,他太清楚上邊這個人,可以毫無道理的讓自己生不如死。


    這兒不是星際聯盟,那個有法律存在的地方雖然階級分明,但就是因為這樣,規矩才牢的不可破,隻要你不擅自破壞鐵律,那麽你起碼有基本的人生安全。


    他現在所呆的地方是地球,這裏被各種王權組織所支配,在這些王權的頂端,有一位男人執掌生死,他的話就是那些鐵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製約更改。


    知道自己的回答很重要,一不小心命就沒了,男人顫顫巍巍道:“我知道,星際聯盟中的貴族不多,在最頂端的就是六大家族,他們是聯盟暗下真正的執掌者。”


    “那鈴舟之樹呢?”敲擊著桌麵,聞人訣透過那層珠簾去看人,目光幽暗。


    男人頓了頓,壓根沒去想這個地球的王者怎麽突然對星際聯盟感了興趣,他隻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聯盟人類有三大聖物,其中之一便是鈴舟之樹,傳聞當年人類從地球中遷移離開到了希望之星,那顆星球上的氧氣特別稀少,人類在那艱苦生活了百年,根據基因和種子也培育了不少地球上的生物,可樹木卻愣是一棵都養不大,後來,希望之星越來越不適宜人類生存,在絕望中,我們尋找著新的生存星球,當滅絕的危機又一次降臨到人類頭上時,被白家培育和守護的希望之星上唯一一棵成長的樹居然開了花,而就在大樹開花的當天,探索隊也帶回來個好消息,他們找到了真正適宜人類生存的星球,從那以後,人們就把鈴舟之樹看做希望和信仰,相信有它的存在,人類就能得到延續,在絕望中獲得庇佑,而種植它,守護它的白家,正是六大家族之一……”


    男人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說了。


    聞人訣安安靜靜聽著,心識中維端恍然般自言自語了句:“原來您要驗證鑰匙的作用啊,我說呢,之前您都把這事情放到了一邊。”


    “鈴舟之樹的守護者呢?”聞人訣表情平靜,在聽了那麽多話後,他的神情依舊一絲未變,隻眼眸越發黑沉。


    “那就得是白家的嫡係子孫了,在五歲之前,下一代的守護者就會被確認,一旦確定人選就會對全聯盟人類公告,而為了維護鈴舟之樹的聖潔,守護者就不得再落地了,他們終此一生會負責給樹木澆水,修剪枝葉,在重要的日子去樹下禱告,為全人類祈福。”


    男人在星際中時,地位也不高,隻不過因為自己的貪念,造成了嚴重的後果才被丟來地球,他能知道的有限,可聞人訣還是耐心的聽完了。


    等到那男人戰戰兢兢的倒退著離開,他扭頭對身側親衛下了命令:“抓緊搜查,盡快把人帶回來!”


    “是!”兩個親衛一起行禮,而後退下。


    房中便隻剩下聞人訣一個人坐著,維端等了半天,在空氣中直接出聲道:“看來不是確認了鑰匙真正有用,您是不打算帶回他了?”


    一開始聽到白檀失蹤,主人可一點在意都沒表露出來。


    聞人訣沉默著,半晌後語調頗為清冷的回複道:“不,他見過天眼,就算沒用也得帶回來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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