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是個挺在乎自身形象的人, 要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 他也不會一個人直愣愣的站在人來人往的火蝶門口。


    雖然是白天, 但因為他的樣子, 還有木樁似圍繞著他站的黑衣護衛,所有進出火蝶的人都在有意無意的投注目光, 若不是認出邊上站著的展翅幫管事, 恐怕還有好事的人會上前奚落兩句。


    聞人訣下樓時, 嘴角一直不自覺上揚。


    維端感知他心情不錯, 起了調侃心, “您能猜到一會白檀要說什麽嗎。”


    單手插進褲兜, 聞人訣腳步加快, 腦袋輕微的晃了晃。


    老鼠跟潘之矣一左一右跟在後, 兩人的表情一個好奇, 另一個晦暗不清,透著分思量。


    聞人訣試想了下白檀的模樣, 但遠不及親眼看到來的有趣。


    人就站在火蝶門口的台階下,雙眼通紅的盯著大門, 大腿上的布褲碎的不像話, 一條條掛著飄蕩, 好好的衣服袖子也不見了一隻, 露出擦破皮的胳膊肘。


    看到他出現,那雙通紅的眸子瞬間亮了。


    隔著七八步台階, 聞人訣停下了腳步。


    白檀吸了吸鼻子, 嘴巴撅起, 明明右腳按捺不住的邁出了,卻在看到他停下後硬生生收回。


    聞人訣看人在下麵杵著,就像一隻走丟後眼巴巴等著主人回來尋的狗。偏偏,不知道是哪裏的傷口牽扯到他敏感脆弱的心靈,這種時候鬧起了脾氣。


    樣子是慘了點,估摸今天這一回,嚇得夠嗆。


    長腿邁出,聞人訣當然不會跟白檀置氣,一步步跨下台階,最終停在人身前。


    本來柔順打理好的頭發也不知道是滾到了哪裏,上麵沾著泥灰碎紙不說,額前的還根根豎起,造型實在奇特,後腦勺上的頭發就跟被火燒過一樣,不忍直視。


    “你怎麽不說話?”白檀氣呼呼,他確實挺委屈的,來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不說,經曆的這些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糟心。


    陌生環境下,不管是動物還是人或許都有雛鳥心理,第一個見到陪伴在身邊的人,別管是好是壞,都容易對其產生依賴。


    聞人訣雖然話不多,但帶給白檀的安全感那是絕對的。


    在重新看到人的第一眼,白檀就想撲到對方懷中去痛哭一把,訴說一下他內心澎湃的髒話。


    想他,堂堂白家直係血脈,更是聖潔的鈴州之樹守護者,究竟是哪一步邁錯,淪落到這樣萬劫不複的地方?從小到大,他不說做了很多好事,但起碼壞事一件沒幹,打擊許仲柊那絕對不算,頂多是互相折磨。


    怎麽就混到了現在這樣朝不保夕的時候。


    聞人訣雙手抱臂,聽到他的質問後,微微挑眉。


    白檀眼巴巴瞅著人表情,當然懂他意思。


    聞人訣挑眉的潛在表達是......你想要我說什麽?


    說什麽?


    很是惱怒的,白檀咬牙,“問我怎麽樣了啊!”


    這還要教嗎?好歹也要關心一下自己吧!


    聞人訣從善如流,啟唇:“你怎麽樣了?”


    他的語氣很平常,就像在問你吃了嗎,天氣好嗎這樣隨便的話,可白檀愣是因為聽到他的問話,“哇!”的一聲迸發出嚎哭。


    聞人訣笑了。


    雖然他不是很想立馬笑出聲,但白檀好像很容易戳他笑點。


    聽從對方,問出句“你怎麽樣了”的廢話後,白檀就像是找到了發泄口。


    他紅著眼睛悶聲不響一路憋著回來,似乎隻為等聞人訣這一句問候,然後開始放聲大哭。


    這一哭,似是要把來地球後所有的不滿委屈都發作出來,不隻是哭,含含糊糊的抽咽中,還夾雜了幾句髒話。


    聞人訣站在人跟前聽,有幾句他從朱閣口中聽到過,要不說人類其實很容易被攻擊性的語言感染呢。


    白檀來地球後,別的長進有沒有他不知道,但論起罵人的水平,那絕對是突飛猛進。


    白檀罵的不是很清楚,畢竟他還要留著為數不多的力氣嚎叫。


    眼淚“嘩嘩”往下流,伴著那張髒兮兮的臉,還有腦袋上頂的頭發,聞人訣眯起眼睛,在最初發出笑聲後,慢慢恢複成麵無表情。


    “我當初不跟許重重置氣就好了,嗚,讓他鄙夷兩句怎麽了,嚎~”


    “我......不出來就好了,嗚!最後不走那條路線就好了......”


    從星際中最後一次跟人發生矛盾到離家出走到乘坐飛船離開星際聯盟,到後來遇上異植流落地球,每一個環節,白檀都詳細回憶了下,而後進行了深刻的反思跟自我檢討。


    這樣奇怪的一幕,尤其事發地站著的還是近來在複興城黑路上掀起風暴的新地下王者,來來往往的人就差沒駐足議論起來。


    老鼠似受不了這樣多的人圍觀,脖子縮了下,無聲無息撤了。


    潘之矣在人剛開始哭的前兩分鍾還能保持淡定的站下去,但第三分鍾開始,他似乎覺的丟份,眉頭緊皺著,最後瞥了眼,慢慢後退回火蝶。


    隻留聞人訣,安安靜靜站在白檀跟前聽人哭了五分鍾。


    直到最後,白檀哽咽著,打了個嗝。


    “呃......”哭過之後才覺尷尬,白檀知道遠遠的圍了一些人在看,但他並沒有勇氣抬頭去趕。


    等了一會,默默盯著聞人訣腳背看,身前之人始終不曾發出聲音,隻有沉穩的呼吸聲一直存在。


    白檀知道聞人訣就站在身前,鼓足勇氣,抬頭飛快瞥了眼。


    人臉上帶著麵具,目光低垂。


    正在看自己......


    白檀突然覺的心中潮濕,他在這沒臉沒皮的哭了五分鍾,結果,聞人訣居然沒有走,就這麽站著看了五分鍾......


    “疼~”伸出一手,他拽拉了下聞人訣沒有插進褲兜的那隻手。


    聞人訣反手握住,牽著人轉身往火蝶走。


    白檀沒再發出聲音,一路低著頭,直到被人帶進房間,沿途碰上的下屬都低頭行禮,但聞人訣並沒有應聲。


    一開始純粹是看熱鬧去了,白檀總能讓他起些笑意,但後來人哭的久了,聞人訣莫名煩躁。


    倒不是煩人哭,他隻是覺的,自己的這種縱容和回報,似乎不對稱。


    人哭完那五分鍾倒是立馬恢複了正常,除了臉龐紅潤些,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激烈”。


    到了屋中撒開手,聞人訣留白檀一個人傻愣愣站在房間中央。


    他慢步走到書桌旁拿過煙盒,從中抖出一支,點火後深吸一口又吐出,透過彌漫煙霧去看白檀的眉眼,“哭夠了?”


    白檀看人背靠書桌雙腿交叉,右手撐著身後桌沿,左手夾著煙,漫不經心的不時抽上一口。


    那目光似有若無的,飄到他身上。


    很是不安,他雙手攪到一起,輕聲回答,“嗯。”


    “我耐心有限。”側身將煙掐滅在桌上的煙灰缸裏,聞人訣頭也不回,語氣低沉,“你付出什麽就得到什麽,你擁有什麽身份,就能享受什麽待遇,白檀......”


    背對著人,聞人訣拍打了下自己袖口沾上的煙灰,冷淡道:“如今的這一切,都算是你預支的。”


    懵懂無知的神情迅速從白檀臉上消失,因為聞人訣沒有看他,慢慢露出了恐懼。


    吞咽著口水,白檀似在心中掙紮,終究還是鼓足勇氣開口試探,“如果我,隻是能夠帶你去星際的人,今天發生的,你會如何......”


    白檀想問,如果我拒絕了你,再遇到今天的事情,你又會怎麽對我。


    “安撫你。”聞人訣不等他說完,徑直打斷,雙手撐上桌麵背對著白檀活動自己的脖子,語氣冷漠,“之後再安排十場這樣的刺殺,這種事情會伴隨到你離開地球為止。”


    “為什......”白檀忽然停下,嘴唇抖動,“你是想讓我害怕,這樣我才會乖乖聽話到你達成目的為止嗎?”


    還不算太蠢,聞人訣轉過身,目視著他沒有說話。


    白檀很好的藏起自己心中恐懼,盡量平靜道:“你現在為什麽,對我這麽坦誠?”


    “你還沒有選擇,也就是說身份未定,”聞人訣往前走了一步,神情溫柔,“我想對你好。”


    “好?”


    “這樣不算嗎?”歪了下頭,聞人訣露出困惑,“書中說的對待戀人的方式,我自認做的不錯了。”


    坦誠固然是戀人相處的準則,但白檀麵對聞人訣,完全說不出感到怪異之處。


    聞人訣雖然不一定會愛,但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戀人,就好像需要某個方麵有才能的下屬一樣,就隻是一種心理或者身體上的需求。


    就是因為感覺出了這層,白檀才會絕望,但他自己本就是個未動過情的人,分辨不出自己的恐懼中隱藏著的壓抑和難過。


    隻不過......


    相隔一米多,聞人訣對他露出了少見的困惑神情。


    那歪著頭的樣子,突然叫他生出了好奇。


    假如有一天,聞人訣有了戀人,他會怎麽對待對方?


    白檀曾經以為,不是因為愛而隻是理智的需求那麽一個人,以聞人訣的冷漠無情,還能如何呢?


    可現在看來不是那樣,某種程度,聞人訣居然如此看重那層身份......


    “我餓了!”理直氣壯喊出三個字,白檀看似單純的表情下,掩藏了那麽點試探之意。


    聞人訣眉頭微蹙,但還是轉身拿過桌麵電話讓樓下親衛送飯。


    白檀抿唇,緊盯著聞人訣結實後背,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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