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點藥吧, ”刀戈避開這個話題不願多談, 從副駕坐著的男人手中接過白色藥膏, 原想遞給炎振, 在看到男人手背遍布的傷口後,瞳孔緊縮, 一聲不吭的低頭擠出大半截, 頭也不抬道:“忍著點痛。”


    炎振一動不動的任由人給自己上藥, 目中慢慢的有些恍惚, 似是隔了層水霧, 但那不是眼淚, 近在咫尺的氣息無比陌生, 車子在荒野快速開動, 沿途的能夠看到一些異形。


    跟以前不同, 晶核能量出現後這些異形慢慢的學聰明了,如今已不怎麽敢靠近成群的人類, 尤其這支車隊的前後都跟著裝甲車,離的老遠就能聽到特有的轟鳴聲。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喃著, 炎振死死盯著人眼睛, “告訴我,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寒鴉有聯係的?”


    “事到如今, 這些細節還重要嗎?”胸口因為粗略包紮過不好動,刀戈隻能塗抹他手臂上的那些傷口。


    這些天來男人表現的越來越狂躁, 隻要一會沒注意看就會死命傷害自己。


    “重要!”任由人抓著自己臂膀, 炎振已經懶得去掙紮, 到如今,他隻想弄清楚這一切的始末,“我想知道自己究竟失敗到何種程度,連肝膽相照的兄弟異心了這麽久都不曾察覺!”


    “何苦呢?”刀戈自嘲一曬,將藥膏收起又仔細為他把衣服放下。


    炎振一動不動,隻瞪著那雙大眼惡狠狠的盯著人眼睛,固執吼:“回答我!”


    他曾發狂也曾崩潰,情緒上來甚至想要自殺或者殺死刀戈,可隨著時日過去,無能為力讓他現在隻想求個明白。


    他曾以為就算全天下都背棄自己刀戈也會陪他到最後,畢竟比這更危險更苦難的日子對方都支撐著他過來了......


    可沒想到,他又一次迎來了背叛。


    可是,究竟為什麽?如果說天元是因為他的奪愛反叛,那刀戈又是為的什麽?


    為了錢財?


    不,不可能的。


    就算人現在做出了這許多事情,炎振還是相信他的為人。


    天元背叛時將他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一整年,那個過程中也曾試圖用錢財去招攬拉攏賭坊的幕後力量,真要是為了榮華富貴出賣兄弟,刀戈等不到今天。


    那麽,為了權勢?


    那更不可能了!


    自己當初會將刀戈調去管理殺手組織就是因為人能耐得住寂寞,且對權利並不熱衷,且王域成立後因為信任,屬區的事情隻要他開口自己從不多言。


    實質上,刀戈已和眷屬無異。


    自己願意將擁有的一切和他共享,他又為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這犯上叛亂的事?


    沒有理由他不知道自己此生最恨叛徒!


    “早從一開始......”車輛的速度慢下來,前方空地上一片白亮,最前邊的車中有人走下去,空地上停了二十多輛大型運兵車,有不少全副武裝的男人們筆挺站立,刀戈在看到這些人後麵色舒緩下來。


    按下自己這邊的車窗,他伸出手去搖了搖。


    兩邊一匯合車隊就又長了不少,車窗留有一絲縫隙沒有關上,夜風從外吹灌進來,帶來荒野之上的泥土清香。


    刀戈目光對外,低沉繼續道:“您還記得蘇宇嗎?”


    “駱駝?”大概是印象深刻,炎振馬上問道:“那個叛徒?”


    “是。”深吸一口車外的空氣,刀戈抬手將車窗全部升起。


    車內重新恢複安靜,其餘坐著的五人耳觀鼻鼻觀心,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你跟他有關係?”


    主上剛掌管賭坊時,曾借著白鹽問題鏟除一個大型走私幫派,而作為突破口的就是那個叫蘇宇的野心極大的男人,對方後來被派去和駱駝談判,最後死的不明不白。


    眉頭深皺,炎振因為回憶而表情厭惡,“你什麽時候和那樣的人有了關聯?”


    “關聯?”刀戈麵無表情的搖頭,平聲道:“我跟他並沒有關係。”


    “那你為何單單提起他?”總不會是突然想閑聊吧。


    “您忘記了嗎?為了讓蘇宇相信談判,聞人訣曾派出我手下的人陪同,”麵上流露出憤恨,刀戈突然逼近炎振,咬牙道:“他們一個都沒能回來!”


    “......”


    那次的計策雖說他們後來才知道,但無疑,他們很清楚在那種情況下被派出去的人就是死棋,這一點......炎振不知該如何辯解。


    隻是,“你若那時候便心生不滿,為何不對我說?”


    老實說,他當時心中也曾有過不舒服,但為王之路上本就注定無數的犧牲和白骨,很多時候他都這樣安慰自己。而到了後來,他都已經不願意去深思太多,因為你不往前走,在你後麵的人就會殺了你。


    到今天,他們王域若是不繼續前進,盛鼎又或者寒鴉不渡馬上就會將他們侵蝕。


    “他不配為王,他的心思太過陰暗深沉,眾生在他眼中又算的了什麽?”既然說了,刀戈就要說個痛快,“您隻看到他的光芒,可光芒之後那些深不見底的黑暗您又曾稍稍關注嗎?”


    何時起呢?


    炎振迷茫的看著身邊的男人。


    無話不說的兄弟間居然有了這樣的隔閡......


    這過程中一定是有征兆的,而他卻未能注意到身邊人的日漸壓抑和彷徨,那份沉重最終在幕後形成大浪......


    自己......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盯著人瘋狂模樣,炎振暗暗逼問自己。


    真的沒有感覺還是本能的不願意去麵對,總以為給予更多的權利和信任,人就還能如以前一樣,堅定的守在自己身旁。


    “我曾和他一塊去十八區,那時候他還是以十七區軍團長的身份,一路上的屍山和血海,他居然未曾掀一下眼皮......”伸出自己的左手,刀戈手心向上微微顫抖著,“就算是我......就算是我麵對那樣的場景都會覺的不忍,可他,是他們的王啊!您知道我後來得知他身份時有多麽驚恐嗎?”


    炎振無語,他抬了抬自己的胳膊,試圖去觸碰,隻可惜因為手腕上打入的鋼針,半路放棄。


    他慢慢的想起了......多年前那些早被拋到腦後的往事。


    那時候主上還是十七區的軍團長,奉命前往去攻打十八區,當時他被留在十七區中,是刀戈陪的主上同往。


    那之後回來時,人確實沉默很多,可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呢?


    因為是第一次經曆真正的戰場,和幫派勢力間的廝殺不同,自己當他隻是因為不習慣,可不曾想,刀戈心中的不滿和厭憎居然在那個時候就埋下禍患。


    “一直以來......”莫名的聲音低啞很多,炎振看著身旁的男人,傷感道:“你都在忍耐嗎?”


    “不算忍耐,”聽出炎振情緒上的變化,跟這大半個月來對他凶惡的語氣不同,話音之中刀戈居然聽出那麽一絲絲的關心,他抬起視線,“雖然我不認同他,但他確實很強大,隻有他才能帶領我們統一東南,我要借著他的手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也曾迷茫過......”艱難的扯動嘴角半笑不笑,炎振從被軟禁後,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他看著刀戈,目光似又飄落到遠處,“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跟我坐在下麵看陳涼息主持慶功晚宴,那晚上的熱鬧和歌舞讓我產生濃重的不真實感,明明前一兩個小時大家還在戰場上,明明在歌舞的外頭就是堆疊的屍首和流動的鮮血。”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那裏,更不明白,這一切的廝殺最終是為了得到什麽?”


    “那麽多的人死去了啊,他們曾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也會哭會笑,這些人的消失,難道就為了成全那少數的幾個人嗎?我不懂,我不了解,可是他告訴我......”


    強硬抬起手,炎振不顧胳膊上流出的血,努力拍了下刀戈的大腿,“隻有等你坐到那個位置上,你才有資格去想那些問題,所以,我一直在努力達到陳涼息當日的地位,我做到了。”


    “在我們的屬區中,我盡量帶給他們公平和公正,可是刀戈,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無奈的事情,我們要做的隻是盡量去完成我們心中的堅持......”


    “或許是因為我們現在得到的還不夠,所以還是有很多不能想明白的事情,我想,等我們手上的力量再多一些,我們還能明白的更多,但這一切,不能通過背叛......”


    “你知道我從什麽時候開始,什麽都不願意再去深想嗎?”迎著刀戈黑沉目光,炎振微微一笑,“從他告訴我,允許我背叛的那天起。”


    “那時候我就突然想,是不是明白,是不是知道,也許並不重要,就這樣,一直跟在他身邊,去看更廣大的世界,去接觸更多的人,也許哪一天我們就突然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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