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中原人在的帳篷位於隊伍的中間部分, 周圍隱隱約約分散著族中年輕獵手的帳篷, 顯然克朗對這兩名中原人並不是十分地放心, 把他們安排在這裏也有看著的意思。


    阿穆出事之後, 在中原人帳篷外圍觀的人群並沒有全部散去, 大家警戒地看著那個帳篷。


    朵塔娜大踏步朝著中原人住的帳篷過去的時候,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下意識地給這位氣勢洶洶的姑娘讓開了一條路。


    朵塔娜在布依克族中的地位挺高的, 不僅僅是因為她是族中最漂亮的姑娘和她的父親是部族的首領,更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名極為出色的獵手。朵塔娜這個名字在布依克族中有著“神鷹的眼睛”的意思,朵塔娜的箭術在族中是一等一的好,一把彎刀刀法淩厲, 不輸於男子。


    在離帳篷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 朵塔娜冷哼一聲,停下腳步, 摘下背上的弓,從箭囊中抽出一根箭,抬手,就聽“咻”一聲, 羽箭破空而出, 射中帳篷頂上塔狀的尖柱裝飾物。


    “貴族的待客之道可真特殊。”


    羽箭射出之後, 帳篷的布簾一翻, 一名護衛打扮的青年提著刀, 笑眯眯地走了出來。


    “這位姑娘, 不知有何貴幹?”


    “另外一個人呢?讓他出來。”朵塔娜眼角帶著煞氣, 她將弓掛回背上, 解下了腰間的彎刀,語氣不善。


    葉秋生眯了眯眼,臉上還帶著笑意:“姑娘又是動箭又是拿刀的,這是布依克族的待客的習俗,還是……”


    葉秋生頓了頓,臉上的笑容依舊,語氣也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輕佻不正經:“……還是想要動手打一架?先說好……”


    “我隻會殺人,不會點到為止的比試。”


    最後這一句,語調陡然輕了起來,就像隨口說的一句笑話。


    但是正麵葉秋生的朵塔娜卻隻覺得忽然如墜冰窟,對麵那個站在帳篷前的中原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陡然淩厲了起來。


    身為獵手的敏銳直覺讓朵塔娜在瞬間僵硬在原地,在對麵那個中原人眼神淩厲起來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麵對的不是人,而是凶獸是狼……反正就是那些滿身殺氣,狠起來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東西。


    一瞬間,她仿佛聞到了無窮無盡的血腥味。


    她曾經和沙漠中的頭狼對峙過,那時候頭狼的殺意就讓她覺得呼吸中滿是血腥氣,而如今麵前這個中原人淩厲起來的目光,卻讓她覺得自己聞道了血海的味道。


    她握著彎刀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那種恐怖的殺氣讓她覺得隻有自己一動手,就會被切成碎片。


    周圍的人詫異的目光掃來,看到原本氣勢洶洶的朵塔娜握著刀站在原地,麵對中原人可以算得上狂妄囂張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路舟。”


    在朵塔娜額上開始滾落冷汗的時候,一道聲音從帳篷中傳了出來,聲音並不嚴厲,像是泉水緩緩流過冷月下的石頭。


    “不得無禮。”


    帳篷中的那名金唐貴公子開口之後,提著刀的中原護衛嗤笑一聲,神情重新變成懶懶散散的樣子。


    他收回目光之後,朵塔娜方才如同大夢初醒,後退了一步。


    她驚愕地看著站在帳篷外,像一名忠心護衛的青年,心中驚疑萬分——中原,什麽時候出了這種恐怖的角色。


    “既然匆忙趕來,想必有急事相問,何不進來一敘?”


    從帳篷中傳出的聲音十分平靜,語調溫和輕緩,輕描淡寫間就將先前朵塔娜氣勢洶洶射箭一事和葉秋生不動聲色地震懾了她一番略帶過去。


    葉秋生拉開布簾,似笑非笑地對朵塔娜做了個請的姿勢。


    朵塔娜此時背上滿是冷汗,還沒從剛剛的殺氣中恢複過來。而那道聲音雖輕緩,用詞得體文雅,但實際上並沒有允許別人拒絕的意思。


    但是,她可是氣勢洶洶地過來找這兩位中原人算賬的,這時候灰溜溜地按照別人的話客客氣氣地去見人家,豈不是顯得很丟臉嗎?


    她對葉秋生心生畏懼,又直覺般地不敢對那道輕緩聲音的主人無禮,一番惱火隻好對著圍觀的人去了。


    朵塔娜惱火地轉頭衝還在圍觀的眾人嗬斥了一聲:“看什麽看,做自己的事情去。”


    “這位姑娘,公子有請。”


    四周的人散去,葉秋生臉上帶著笑容,再次出聲。


    朵塔娜臉上還是有些掛不住,正主還沒見到,就被對方的護衛嚇住了,怎麽說都有點丟人的意思。她冷哼了一聲,進了帳篷。


    帳篷中點著盞油燈,暖黃色的燈光中,聲音的主人,也就是她氣勢洶洶前來找茬的對象正坐在燈後。


    朵塔娜也聽說,被克朗他們帶回來的中原人中,那名受重傷的中原官人是中原的貴公子,長得十分好看。但別人說究竟是別人說,到底比不上自己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的感覺就是,對方果然長得比別人說的還好看。


    暖黃的油燈光後,披著白色外袍的青年豎著玉冠,手中握著一卷古冊。聽聞她進來,青年合上手中的古冊,抬眼看了過來,微微頷首:“請坐。”


    這人看著很年輕,舉手投足帶著一種讓人相形見絀的貴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在金唐也是一名官員的緣故,他說話雖然溫和,措辭也文雅,但無形中卻讓人下意識地遵循,不敢違背。


    朵塔娜沒有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地遵從青年的吩咐,坐得端正。


    葉秋生扮演護衛也算夠格,沒忘記自己現在身份是百裏疏的護衛,站在帳篷外抱著刀,並沒有進去。


    但他耳音敏銳,百裏疏和朵塔娜的交談,雖站在帳篷外仍聽了個清楚。


    他嗤笑一聲。


    連糟老頭都不一定搞得懂百裏疏這個人,朵塔娜這種江湖小丫頭,恐怕將自己老底被套了個幹幹淨淨都沒意識到。


    ——或許不需要用“恐怕”這個詞,而是就是如此。


    朵塔娜氣勢洶洶來,皺著眉頭沉默離去。


    葉秋生掀開布簾,鑽進帳篷中,盤腿在鋪在地上的羊毛氈上坐下,抬眼看向重新翻開古冊看起來的百裏疏。他瞅了一眼百裏疏手中的書,書雖然古舊,卻並非什麽修仙功法陣圖,隻是一卷普普通通的地方風俗縣誌。


    “知道什麽了?”葉秋生懶散地開口問。


    他就是習慣和百裏疏說幾句話,其實並沒有指望能夠得到什麽回答。若是朵塔娜和那些布依克族人在此,就不會覺得百裏疏像名金唐官員了。


    一不需要偽裝,這人的眉眼瞬間又封上了雪一樣,冷冷淡淡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他垂著眼看書的時候,看上去分明像脫身紅塵的世外仙人。


    雪一樣,冰刃一樣。


    就是不像有血有肉的凡人,更不想溫文爾雅的金唐官員。


    沒想到百裏疏居然開口了,他修長的指尖泛黃的古冊翻過一頁:“阿穆,傍晚那個女孩子。她的眼睛據說是納姆的祝福,能夠看到納姆的旨意與預示。”


    “納姆……”


    葉秋生念了一遍布依克族人信奉的神靈。他也聽說過曾經九玄門在克拉卓瑪招納弟子,結果對方拒絕加入九玄門的事情,對布依克族的信仰也有所了解。


    在修仙者看來,信奉神明,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情,因為修仙最終目的就是想要成為神靈,長生不死,那麽自己信奉自己,又有什麽意思呢?


    “在克拉卓瑪的古傳說中,納姆是統領大漠的神明,掌管這裏的一切,人死之後會回歸到屬於納姆統治的國度,八柱支撐那裏,黑水環繞在天柱之下。”葉秋生念出自己聽說過的傳說。


    “在納姆的死亡國度之中,有著一支軍隊,他們被稱為臧穆,意為納姆的眼睛。臧穆會在風中來到大地之上,他們能夠看清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會在人壽命將終的時候出現,帶走亡者的靈魂。”百裏疏淡淡地開口。


    ——魂兮魂兮,束爾者誰?


    誰帶走亡故之人的魂魄?死去之人,是誰束縛住你們?


    ——死者歸去,生者悲涕!


    納姆的軍隊,名為臧穆的存在,他們帶走死者的魂魄,通往那黑水環繞的八柱之下。


    “那個女孩叫阿穆。”百裏疏輕聲道,“她的眼睛能看到過去,也能看到未來。”


    對於百裏疏的話,葉秋生並沒有懷疑。但是一個疑問浮起在葉秋生心中,如果那個女孩子的眼睛真的能看到過去也能看到未來,那麽她是看到了百裏疏的什麽?


    葉秋生去看百裏疏,這人注視著手中的古卷,不知道在想什麽,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在意阿穆看到的東西,還是在意阿穆的能力本身。


    他垂著眼,看不出喜悲。


    但是方才,百裏疏的聲音雖然輕,卻隱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葉秋生敏銳地察覺到百裏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情並沒有像表麵上看上去一樣,毫不在意。


    百裏疏在在意什麽?


    葉秋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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