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李君羨年紀比李二陛下還年長幾歲, 今年已經五十有六了, 可是因為已經有李靖在前, 李元嬰不好再喊他“老李”, 琢磨了一會便又仗著輩分喊人家“君羨”。


    一路喊回滕州, 李元嬰自覺已經和李君羨很熟悉了, 邊引李君羨入王府邊親親熱熱地喊:“君羨啊, 你就把王府當自己家。比起長安,滕州是小了點,我也不曉得皇兄會把你留下來, 你可別在意管的人變少了,住的地方興許也沒長安舒坦。”


    李君羨道:“某本行伍之人,不會計較這些。”


    李君羨一看就是好說話的人, 李元嬰試探著和他東拉西扯了半天, 李君羨也沒有半點不耐煩。本來李元嬰還擔心李君羨不知壓不壓得住自己手底下那群看著不怎麽樣、其實個個都差不多見過血的兵,結果李君羨一上馬立刻跟變了個人似的, 單挑十輪都不顯疲態, 勇武得令人不敢置信, 很難想象他都是快六十歲的人了!


    李元嬰兩眼放光, 看向李君羨的眼神像看著天上掉下來的大寶貝,當晚又拉著李君羨在軍中設宴與一眾將士同樂。


    李君羨對李元嬰花錢不眨眼的作派也有了幾分了解, 明明有酒就行了, 他還要給所有將士喝好酒;明明有菜就行了, 他還要給所有將士上好菜。照他這樣養兵法,朝廷怕是養個一年就要把國庫掏空!


    後勤這塊不歸李君羨管, 李君羨也沒多提意見,隻決定好好幫李元嬰操練這群將士。好酒好菜你享用了,自然得拿出點能匹配這一切的實力來!


    李元嬰見李君羨迅速進入狀態,一看就是個練兵狂魔,在心裏給自己的衛兵們默哀片刻,麻溜跑了,省得李君羨嫌棄他小胳膊小腿,把他也一塊拉去操練。


    安置好李君羨,滕州這邊的一切重回正軌。


    這一夜對滕州來說十分安寧,對長安而言卻不甚平靜。李二陛下還未歸京,長安由太子李承乾留守,這夜陳國公侯君集借故入東宮求見太子,李承乾念及侯君集是李二陛下的故交、身邊親衛的嶽父,不好不見,便讓人設宴款待侯君集。


    自鄖國公張亮受戮,侯君集每日都無法安眠,先是設法送了兩個兒子去外地任職、方便便宜行事,然後又托病沒有隨李二陛下去泰山封禪。沒有李二陛下的皇城,看起來沒有半分令人畏懼的威嚴,自禦駕出發之後侯君集就一直在暗中謀劃,準備先製住東宮占了皇城,再圍了禦駕格殺李二陛下。


    太子都是個跛子了,好拿捏得很!


    李二陛下已經老了,將來這天下要聽他的!


    若是太子不聽話,東宮裏不是還有個繈褓中的皇孫嗎?


    侯君集眼裏滿是瘋狂。


    尋機入東宮之後,侯君集身上雖未帶刀劍,卻也輕而易舉地製住了武藝並不高強的李承乾,把他與太子妃等人軟禁在殿內。


    李承乾沒想到侯君集竟會這麽膽大包天,等他驚覺連這天當值的東宮禁衛也有不少被侯君集掌控之後才知道這事不可能善了了。無奈侯君集下手又快又狠,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好言勸慰太子妃、安撫年幼的幼子,不讓她們過於驚慌。


    一夕之間,長安城裏悄無聲息地變了天,侯君集奪了李承乾的印信,把坐鎮皇城的禁衛撤換成自己的人。


    一切順利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侯君集的幕僚有些猶豫,覺得其中怕是有詐,侯君集卻十分開懷。這麽多年了,他忍著被冷落在一邊看著人家榮華加身、步步高升,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想上戰場不讓上,到了朝會也沒他說話的份,實在憋屈!


    現在,一切馬上不一樣了。哪怕那個位置暫時還輪不到他來坐,他也要讓李二陛下嚐嚐失去手中權力的痛苦!想當年他也忠心耿耿為李二陛下衝鋒陷陣,最後得來的是什麽?把他的畫像送入淩煙閣又有什麽用,還不是把他擁有的一切都奪走了!一個靠戰功立足的人被奪走了所有兵將,再不讓他出去征戰四方建功立業,和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他可不是李靖、李道宗那種忍氣吞聲的人!


    侯君集屏退了所有人,一個人把自己關在主持朝會的正殿內。殿內燈火通明,禦座被燭火照得亮堂堂的,仿佛在發光。上麵雕刻著盤虯的龍紋,既威武又大氣,看起來沒一處不好。他一步一步邁向禦座,感覺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普天之下,誰不愛權勢,誰不愛美人,誰不愛功名利祿榮華富貴。


    憑什麽這一切,就該由姓李的獨享?


    像太子李承乾,在他手下根本撐不下兩回合,還被兩匹馬踩成了跛子,憑什麽生來就是太子、憑什麽由他繼承這偌大的江山?侯君集一步步走到禦座前,伸手摩挲著那威嚴的龍紋扶手,輕輕撫弄許久,他終於忍不住坐到了禦座之上,多年來的不甘和怨憤全都化作了暢快。


    侯君集哈哈大笑。


    難怪李二陛下殺了兄弟、逼走親爹也要坐上這個位置,這麽好的位置,誰不想坐?誰不想居高臨下、坐擁大唐天下。


    太子和皇孫都在他手上,隻要李二陛下死了,這天下就是他的了!


    第二日一早,很快有人發現皇城的不對勁,那些要入東宮向李承乾奏事的官員都被擋在外麵,宮裏隻遞出消息說太子病了,誰都不見。


    好端端的,太子怎麽會病?


    而且總感覺鎮守皇城的禁衛透著幾分古怪。


    相比城中眾人的敏銳,李靖的住處遠離喧囂,瞧著要安寧許多。放棄參與朝中那些爭權奪勢,他也算得以安度晚年。


    一早起來,李靖去喂鳥,很快便發現鳥架子上多了隻不起眼的小白鳥。


    這是李靖送給李元嬰的,李元嬰好像又送給了皇孫,這鳥兒聲音好聽,又能送信,也算是少有兼顧觀賞價值和實用價值的類群。


    李靖心頭一跳,往鳥足上一摸,果然摸到個小竹筒。打開竹筒,李靖在裏頭倒出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小字:東宮有變,侯君集反,速報父皇。


    上麵蓋有李承乾的私印,看字跡也是出自李承乾之手。


    李靖悚然一驚。


    為了養家裏的奇禽異獸,他的宅邸遠離皇城,得了這樣的消息也很難入城查探。


    侯君集若是製住了東宮,必定會對禦駕下手,若是侯君集借東宮名義調動諸人圍殺李二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李靖不再猶豫,命人嚴守府門,自己親自騎上快馬沿小道疾馳而出。


    這時李二陛下還在半道上,並不知道長安發生的變故,不過他心裏莫名有些不安寧,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許是因為泰山封禪之願已了,李二陛下這些天心情都頗為暢快,沿途走走停停,與房玄齡他們聊著各地民生民情。又行了兩日,沿途的密林中忽然鑽出一人一騎來,眾人如臨大敵。不想定睛一看,那人卻是衛國公李靖。


    李靖年邁體衰,這次日夜兼程身體有些撐不住,不過還是強撐著把太子設法送出來的密信呈到李二陛下麵前。東宮在侯君集手裏,皇城也落入侯君集的掌控之中,侯君集的下一步怕是要對禦駕下手!


    李二陛下拿到密信,臉上烏雲密布。


    最近他過得太舒心,再加上處置了張亮以後侯君集非常安分,他也就放鬆了對侯君集的關注。沒想到這次侯君集留在長安居然能製住太子!


    李靖快馬加鞭趕來報信,李二陛下心中感動,忙叫隨行太醫來給李靖診治,不能讓李靖因這場奔波而倒下。


    既然提前知悉長安的變故,李二陛下自有應對之法。何況張亮告發過侯君集有反心,他不可能毫無準備,隻是他一直不想走到那一步而已。


    這天李二陛下調兵遣將,見了一撥又一撥的人。


    李二陛下把一切安排下去,心情並沒有好轉。


    對太子輕易受製於侯君集這件事,李二陛下有些不滿意,他在李承乾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能獨當一麵,為大唐在外攻城略地。相比之下,李承乾這個太子的表現著實不行。


    這些事得等解了東宮之困再說。


    李二陛下麵色晦明不定。


    ……


    侯君集自控製住東宮,每日都在於幕僚商量如何圍殺李二陛下。這種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生變,他必須要在有人發現端倪、向李二陛下通風報信之前設好殺局。


    李承乾每日困坐東宮,坐立難安,既擔心李二陛下的安危,又安心太子妃和幼子受難,心中極為煎熬。


    隨著禦駕臨近驪山一帶,這兩日在朝臣麵前裝作為太子病情憂心忡忡的侯君集天還沒亮就悄然出了城,領著親信調動兵馬在禦駕必經之道上設伏。


    這天一早林間霧氣氤氳,侯君集莫名想起了當初發生玄武門之變的那個清晨。那時他們舍命幫李二陛下衝殺出去,殺了隱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


    他們手上曾為李二陛下染過李家人的血。


    是李二陛下辜負了他們。


    侯君集握緊手中的刀。


    既然已經殺過李家人,那再殺一次也沒什麽要緊!


    晨光初現,一隊車馬由遠而近,從旗幟和規製可以看出那是禦駕歸京了。侯君集感覺渾身血液都在翻騰,不僅不覺緊張,還異常興奮。隻差這一步,殺了李二陛下,殺了這些煩人的老臣,天下就是他的了!


    在確定禦駕進入了包圍之後,侯君集朝埋伏在四周的親信舉刀示意——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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