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江宴


    上元十年, 是新皇李承乾繼位的第十年。


    去年年底朝廷又新進了不少“滕王黨”, 連和李元嬰有過師生之誼的孔穎達都上書李承乾不要讓朝中有人找到機會結黨。


    李承乾還是很給孔穎達麵子的, 至少當麵聽諫時一臉虛心聽取意見的模樣。孔穎達滿意地走了, 結果沒過幾天, 新年開春春闈的考官定了, 定的主考是滕王李元嬰!


    李承乾很快受到各方轟炸。


    李元嬰光是靠著圖書館和他那群“同年”就已經夠他影響到整個士林, 現在李承乾還讓李元嬰當主考,這是嫌棄皇位太穩固,閑著沒事培養一位權傾朝野的親王出來找刺激嗎?!


    李承乾被噴得狗血淋頭, 鬱悶地去找李二陛下訴苦。


    年底李元嬰來和他喊缺人,給他其他人他不要,說要等今年考出來再好好挑, 別人帶過的人他嫌棄腦子轉不過彎。


    李承乾一琢磨, 人反正是李元嬰要用的,讓他當主考最適合, 好歹李元嬰也是正經科舉出身的進士來著, 怎麽就不能當主考了?


    李承乾還和李二陛下批評起孔穎達來:“好歹師生一場, 孔師也不知怎地總和幺叔過不去。”孔穎達當初在東宮也給李承乾當過老師, 李承乾至今仍尊稱他一聲“孔師”。隻不過父子倆私底下該一起吐槽的還是會一起吐槽,左右隻有他們父子倆知曉, 別人不會知道!


    李二陛下一直到現在還被魏征盯著噴, 很能理解兒子的心情。他說道:“孔卿年紀不小了, 你該聽的得聽著。”意思是不該聽的就別聽了。


    李承乾很讚同李二陛下的話,第二天的朝會上仍是堅持要讓李元嬰當主考, 對百官狠誇了李元嬰一通,說他覺得再沒有比李元嬰更適合當主考的人了。


    李承乾一意孤行,不少人見阻止不了,開始玩罷工,李承乾挑的副主考和其他考官人選很多都表示自己不能勝任,讓李承乾另選高明。


    孔穎達還開始請病假。


    李承乾氣結。


    李元嬰本也沒想著當考官的,他想著春闈結束後隨便挑幾個合眼的也能用,沒想到這麽多人不想他當。他才不吃罷工那套,跑去和李承乾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商量一通,第二天李承乾就列出份新名單,名單上主考副主考和其他考官全都是“滕王黨”。


    這可把那些個表示自己年邁體衰不能勝任、病弱不堪難當大任的清流們急壞了,當場表示自己還能繼續盡心盡力為朝廷服務。


    開玩笑,所有考官全是滕王黨,選出來的就全是滕王黨苗子了。有他們把關,至少不會讓李元嬰太胡來!


    滿朝老弱病殘一下子又變得活力四射,隻有老孔還病著。


    李元嬰提溜著一包好茶去探病,見孔穎達還真臥病在床,不由讓人取來燒茶的家夥在孔穎達房裏煮起茶來。


    孔穎達臉頰抖了抖,說道:“我還病著,不能喝茶。”


    李元嬰說:“我知道啊。”他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煮給自己喝的。唉,老孔你也算是朝中大員了,府上伺候的人還是這麽不盡心,有客人來都不上茶,還得我自己討。”


    孔穎達不想理他。


    李元嬰煮好茶,還真自己喝了。


    茶香飄了滿屋,光是用聞得就知道李元嬰拿來的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好茶,這廝邊喝還邊誇說這茶隻出了十斤,有錢都買不到,本來想拿來給老師嚐嚐鮮的,結果老師居然病倒了,真是不好意思。


    孔穎達氣得想把他趕出去。


    李元嬰優哉遊哉地吃完一碗茶,才坐在病榻旁朝著孔穎達唉聲歎氣:“人活短短幾十年,老孔你想太多啦。承乾一輩子不疑心我,我一輩子不生出野心,我們叔侄倆將來一起出現在後世的記載裏,人人都會誇我們是千古好叔侄,豈不是也算一樁佳話?到那時候,你們可就慘了,你們會被寫成破壞我們叔侄感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反角!”


    孔穎達被李元嬰氣得坐了起來,對著李元嬰吹胡子瞪眼:“誰是小人?”他對上李元嬰澄明如初的眼睛,歎了口氣,“人心易變,你今天這樣想,明天不一定這樣想;哪怕你能永葆初心,你又怎麽保證陛下不會變?一旦將來你們任何一個變了,都會造成朝野動蕩。”


    李元嬰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這麽重要。他說:“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變的,承乾也不會變。”李元嬰毫不猶豫地賣了自家大侄子,“我跟你講啊,你不要告訴別人,承乾他現在就在琢磨著什麽時候傳位給象兒。象兒才那麽大一點,要不了幾年就要開始日理萬機的艱苦日子,真是太可憐了。”


    孔穎達:“……”


    孔穎達不病了,當天下午就入宮覲見,再次對著李承乾引經據典噴了半天,表示皇位頻繁更迭不是好事。


    雖然當初在東宮時他們總輪流給李承乾添堵,但李承乾繼位後的表現可圈可點,既不會貪圖享樂,又不是偷懶耍滑,大家提意見他大多數也能聽進去。


    目前雖還不能誇口說李承乾是個千古明君,但總的來說,李承乾還是很有明君相的,不管文臣還是武將都對他挺滿意。


    得知李承乾登基沒多少年就想找機會退位,孔穎達自然原地痊愈,急匆匆地進宮勸諫。


    李承乾聽了好一會才明白是李元嬰把自己給賣了,隻能捏著鼻子認真聽孔穎達訓話。


    到傍晚李承乾留李元嬰用飯,控訴李元嬰居然泄露他的退位大計。


    李元嬰道:“我順嘴說的,沒想到老孔病好得那麽快,這就入宮勸你了!”


    李承乾一向拿李元嬰沒辦法。


    孔穎達這些有點小固執的老臣,有時其實也挺可愛的。


    朝中很快沒了反對李元嬰擔任主考的聲音,他們挺怕惹急了李承乾,這位對李元嬰非常信重的新皇會突發奇想直接禪位給李元嬰。


    到那時他們可能會看到這叔侄倆相互推諉,誰都不想當皇帝!


    太子李象也不是個省心了,有傳言說李象曾把冠冕戴到最小的弟弟頭上,哄他弟弟:“太子給你當好不好啊?”


    他弟弟忙不迭地搖頭:“不要!”


    別人怕不怕孔穎達不知道,反正他是怕了。


    李元嬰主考的事就此敲定下來。


    李元嬰一點都不避諱,第二天就在王府設宴邀請一幹考官商討春闈事宜。考官之中有個比較年輕的,長得也挺不錯,李元嬰一眼看去就覺得這年輕人挺不錯,主動問了姓名,便知曉這人叫王勃,今年年方二十六。


    李元嬰平時交遊廣闊,卻沒怎麽接觸過王勃。一聽這名字他就對上號了,興致勃勃地追問:“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那個王子安嗎?”


    王勃謙虛地說:“正是。”


    李元嬰誇道:“你的詩文寫得當真不錯,我讀了不少,很多讀完後都讓我酣暢淋漓,像是痛飲了幾碗酒。”他給王勃分派了一個重要任務,“科舉之後聖人會在曲江那邊親自宴請新科進士,到時大家都得作詩文,這《曲江宴序》就由你來寫吧!”


    這麽難得的展示機會,王勃自然不會拒絕,謙虛兩句之後便應了下來。


    李元嬰一一熟悉過去,接下來一段時間又與兩個副考官商量著如何出題,一直忙碌到春闈開始。


    他考進士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後再沒有踏入過考場半步,連兒子應試時他都沒去看,他相信兒子的才學,進士什麽的隨便考考都能考上,根本不必他操心!


    既然是主考,自然也要和考生一起被關在貢院。好在他是主考,相對比較自由,除了開始時要正兒八經地露個臉之外,剩下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想巡考巡考,想休息休息!


    李元嬰時不時在考場裏溜達一圈,看看有沒有特別合眼緣的考生。他走走停停,還真看上了幾個瞧著不錯的好苗子,滿意地回去吃茶。


    萬事俱備,隻等他們考上了!


    春闈結束之後,就是緊張的閱卷工作,李元嬰不親自參與閱卷,隻負責評判有疑義的卷子和優秀的卷子。


    題目是李元嬰出的,策論內容自然也是李元嬰感興趣的,他沒有懶洋洋地等其他人評完卷在過目,而是時不時挑一疊卷子坐在主位上翻著看。


    經過一番討論,名單擬出來了。


    李元嬰對著人名拿出名狀一一核對,確定南北考生所占數目不太懸殊,世家寒門差距也不太大,便把名單微調一下遞上去給李承乾做最後的核定。


    人是李元嬰挑的,接下來也是李元嬰要用,李承乾看了自然覺得沒太大問題,當初批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貢院外裏三層外三層都是人,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等著放榜。


    很快地,添了金邊的名榜被取了出來。


    榜頭竟是個年紀小的,名叫賀知章。


    第二名是個叫楊炯的,本是童子科出身,許是遺憾沒有考過進士科,今年又來參加這一場春闈。他一向才名在外,本來許多人都認為他今年可能能當榜頭,結果最後居然是那個叫賀知章的少年人橫空奪了第一!


    今年賀知章可才十七歲!


    李元嬰橫看豎看都覺得今年春闈收獲喜人,麻利地組織起了曲江宴,讓今年的新科進士們相互熟悉熟悉。往後大家可是要一起建設美好大唐的同僚啊!


    這一年的曲江宴群星璀璨,不僅新科進士表現出色,創作了不少流傳後世的佳作,更有王勃、駱賓王、盧照鄰等朝臣與會留下詩文,其中王勃所寫的《曲江宴序》更是成了傳世之作,千百年後依然膾炙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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