霑豪這頓飯,吃得很香甜;拾瓔來到身邊,他心裏很高興。


    霑豪摩挲著她柔滑的手,抬起頭來問她:“拾瓔,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這簡單啊,我不問別人,問鄧拓就可以的。你來到昆明,肯定會去找鄧拓。他已經一五一十,把你這裏的情形都跟我講了。”拾瓔望著他的臉,笑著說,“他還幫我雇了一輛車,我中午趕過來;路程不近哦,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這裏。李強跟我講,你現在的樣子,我真不敢想;……”


    “嗬嗬,實在是顧不過來了,”霑豪撓撓頭皮,說道:“工程要搶進度的,哪能講究這些細枝末節;我這個樣子,拾瓔看不了嗎?”


    “霑哥哥做大事不拘小節,拾瓔不是那扭捏的深閨小姐,我怎會挑剔你這些呢?”拾瓔說道。


    霑豪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柔聲問她:“拾瓔,回家怎樣,家裏都好嗎?”


    “都很好!我在家過了個祥和的春節;隻是,我娘還沉浸在失去姐姐的悲痛中。我們誰也不敢提姐姐,心裏是真的擔心她。”拾瓔低下頭,“霑哥哥,之翰哥哥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來?”


    “我讓他留在本部,那邊也要有人的。”霑豪細細打量著她,“怎麽,你找他有什麽事?”


    “沒有特別的事,隻是想問問,他那裏還有沒有姐姐的物件,給我娘留點念想,也是好的。”拾瓔的想法,為娘親的健康著想。


    霑豪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估計挺難找的。從歸綏出來,他們走得急忙,遇事不慌,已很難得了。你姐本就嬌弱,在草原上騎行幾百裏地,已經非常疲憊了,不可能帶太多行李。”


    “嗯,我明白;……”拾瓔歎了口氣,說道:“我姐太可惜了,她與人為善,聰敏好學;偏偏遇上戰爭,被人劫持綁架去了歸綏那地方,真是生不逢時;……”


    姐姐的離去,拾瓔很是不舍;她心裏很痛,卻不能跟誰說。回到家裏,隻是安慰爹娘,不敢說出自己的心裏的話、鬱結於心,很苦悶。


    霑豪默默陪著她,靜靜地聽她傾訴;直至,她將心裏的沉悶,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這烽火連天的歲月,家家戶戶都遭了難,誰家沒有苦痛和仇恨?霑豪心裏知道,不過是鬱結於心太久,說出來就好了。


    “拾瓔,我們都很不幸,偏偏遭逢了這些;我們的國家、百姓背負這麽深的苦痛,唯有群起反抗,才能尋回曾經的幸福時光!”


    “是呀,屋漏偏遭連夜雨;戰爭,帶給我們,是苦難,是悲傷,久久不能消弭;……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呢?”


    “拾瓔,這個問題,誰也沒法預測;……“陸霑豪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不過,邪不能壓正,任何侵略著,都不會長久的。”


    陸霑豪心裏堅信,我們自己強大起來,將強擄驅除出中國。以後,人們才能在自由的天空下,信步閑庭,做自己所做的事。


    目前,最緊要的是,修建飛行基地;他一定要將這件事做好;他親自監工並督查工程,嚴把質量關,一定要讓誌願飛行大隊,穩穩地降落在昆明;為這一方百姓造福。


    “拾瓔,已經不早了。我們這裏,白天太陽曬,晚上很潮濕;蚊蟲叮咬得厲害,女孩子恐怕受不了。”陸霑豪站起來,“走,我送你回去吧!”


    “霑豪哥,我還想呆一會兒,你,別讓我這麽早走;……或者,你們這有別的帳篷嗎?我在這裏貓一晚上,明天,我還可以早起回去啊。”梅拾瓔耍賴。


    “你先回去,等我這邊工程完事了,我會過去找你的。你是個女孩子,多少還是要注意,要不然,你深夜不歸,傳出去。對你的名節有影響的。”


    民國新文化運動後,西風漸化,雖然不像古時候那種守舊嚴謹,但是,女孩子的名節還是很重要的。


    “沒關係的,反正,我們倆以後都是要成親的。”她羞澀地說道。


    “哎,你不要這樣厚臉皮吧。我還沒向你們家提親呢,你這麽不管不顧?”


    “你,……我生氣了。”拾瓔撅著嘴。


    “拾瓔,真的,別說小孩子話了。”霑豪拽她的胳膊,將她從帳篷裏拉出來,直接拖到吉普車跟前。


    “上車,我送你!”


    他的態度很強硬,毫不容情。


    “霑哥哥,我不過想在這裏,多陪陪你嘛。”梅拾瓔像以前那樣,對他撒著嬌。


    “亂彈琴,現在是什麽時候?”


    他突然嗓門變大,對她發了脾氣;人也狂怒暴躁起來。


    他一門心思都在眼前這工地上,哪心情去會考慮她的想法,她高不高興?


    見著了她,他心裏也高興了。但是,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什麽?決不能因為別的,而耽誤了自己的正事。這是他,向父親立了誓言,也做了保證,立了軍令狀的;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這一聲吼,拾瓔嚇了一大跳;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頭發沒有梳洗,這一發脾氣,整個人躁起來,瞪著眼睛,怒發衝冠。


    “上車,我送你!”他再次大吼著。


    拾瓔不敢吱聲,更不敢跟他強嘴。她乖乖坐上了汽車。


    陸霑豪猛地打開駕駛室的門,上車就發動了汽車引擎;汽車搖晃了一下,呼地一下急奔馳而去。


    梅拾瓔愣在椅子上;他凶狠地踩著有油門,眼睛看著前麵,壓根沒有瞅她一眼。


    一個多小時後,霑豪開著汽車到了大西門外,聯大就在附近;他將車穩穩地停住。


    “拾瓔,你到了!”


    他的嗓門低了挺多。


    拾瓔怏怏不快下車,啞著嗓子說道:“再見!”


    “好,再見!”


    拾瓔撅著嘴,滿臉不高興。本來,他想親吻她一下;見她這樣子,他也沒了興趣。


    “拾瓔,我想,你該是懂我的。”他望著她,說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更好的將來。你該知道,在戰場上,稍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尤其是指揮官,那是容易出問題的。我不敢鬆懈,不敢大意;……旁的什麽事情,我一概不理。所以,不管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我也隻能這麽做。”


    他說完話,沒等拾瓔說,開著車就走了。


    “霑……霑哥哥,我懂你的!……隻不過,那麽久沒有見麵,你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汽車已開出了老遠;陸霑豪壓根沒聽見,她說的這句話。


    ……


    飛行基地工程沒日沒夜趕工。士兵們也是連軸轉;不少士兵累到不行,已有不少人生了病。


    霑豪帶來的這些兵,忠勇可靠;是他父親陸司令一起帶起來的。陸司令手下的兵,多是江浙一帶的人。在這裏的高原氣候下,一些人水土不服,工地又很疲累,不知不覺生了病。


    更為糟糕的事情,霑豪沒將醫官帶來。


    有的士兵昏迷,已經下來床;有的士兵,上吐下瀉了。陸團座不能這樣看著;他隻得請求,上峰派軍隊的醫務隊過來支援。


    兩天以後,他的請求得到回複;醫療小分隊來到了飛行基地的工地。


    陸霑豪蹲在地上,幫設計師在畫線。


    “團坐,醫療隊的人到了!”


    勤務兵跑過來,向他報告道。


    “好,我要親自去迎接!”陸團座站起身。


    士兵們病了很多,他親自去迎接,不僅是有禮貌,是尊重他們,顯得更有誠心。他給足醫療隊的麵子;這樣,他們能好好治病。


    醫療隊小分隊來了四個人。兩位女醫生,一位男醫生,還有一位,是醫學院的學生。


    陸團座高聲說:“諸位的到來,我陸霑豪非常感謝!這裏的環境很辛苦,所以,我的兄弟們病了很多,特此仰仗各位幫忙;諸位如有什麽需求,盡管跟我提,我會盡量滿足你們!”


    “陸團座,……你是陸霑豪?”前麵高個的女軍醫驚訝地問。


    “住嘴!我們團座的名諱,你也敢隨便稱呼?”衛兵大聲吼道。


    “嗯,沒事。請問,你是?”霑豪瞪著眼睛看著她。


    圓圓臉,大眼睛,一頭短發,倒是顯得很利落;……好像在哪見過?


    他一時想不起來。


    “陸霑豪?……你在江陰海戰,參戰了嗎?”圓臉的女醫生大膽地問。


    “江陰海戰?……”霑豪轉過身來,這麽說,……;確實是見到的。


    陸霑豪心裏有些驚訝,他的眉頭一揚,漫不經心地問:“請問,小姐您這麽問,莫非,你當時也在那?”


    “我是宛如,你忘了嗎?……我是醫生,當時,我們救護隊的人,將你從江裏救起來的!”宛如醫生急切地說。


    “江陰海戰?……”衛兵都沒聽說過這事;他望著團座,不知道這事的真假。


    “哦,宛如醫生嗎?……你好!”霑豪熱切地招呼她。


    她既這麽說,那確實見過的。這醫生,他沒有什麽印象。人家這麽熱情,還這麽主動,不好駁了醫生的麵子。他表現得熱切些;……嗯,現在有求於別人。


    “宛如醫生,我的兄弟們,就放心交給你了,多謝你們幫忙!”


    他打著哈哈;熟人之間好說話,自己就動動嘴皮,這,何樂而不為呢?他這麽想著。


    “你想起我來了?……那麽,真的是你了!”


    宛如記得那時候他的樣子。


    那是一張多麽帥氣的臉;……眼前的他,胡子邋遢;他如果不說,自己真沒認出來。認真瞅他的五官,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沒錯,確實是他!


    宛如心裏,甭提多高興了。她說道:“團座,先去看病人吧;有時間我們再聊,好不好?”


    “好,有勞諸位!衛兵,帶他們過去吧!”


    陸團座極其有禮貌;又是那個彬彬有禮,斯斯文文的人。


    “是,”衛兵朝他敬個禮;轉身大步朝前走著,“各位,請跟我來!”


    醫生們跟隨衛兵過去。宛如邊走邊回頭,不住地朝他瞅。


    他的臉紅如霞飛。


    李強一直在旁邊,等他們走遠了,他過來打趣道:“團座,那位漂亮的女醫生,一直在偷偷看你呢;……你小子,豔遇匪淺!“


    “瞎扯淡!什麽事也沒有!”陸團座大聲說道。“在江陰海戰,我受了傷,這位醫生當時也在吧!”


    “嗬嗬,事情還挺崎嶇坎坷呢!”李強說道;“不過,我得提醒你,這醫生對你有想法;……你要注意,別讓咱們小師妹看見了。”


    李強善意地提醒他。


    “我有分寸的!”陸霑豪大聲嗬斥道:“瞅著幹嘛,幹活去!”


    ……


    江陰醫院裏,他突然失蹤;宛如惦記了許久。她沒想到,從南京到昆明,他們竟然還能見麵,這不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嗎?


    宛如這樣想著,心裏很羞澀。她從來曾對別人,像對他這麽用心。


    這人經曆了什麽,竟能有這麽頑強的生命力,愈戰愈勇,堅守自己的陣地,還能步步高升。從海軍到陸軍,他經曆了怎樣的變化呢?


    宛如內心熱翻騰著。他越這樣冷靜,越讓她著迷,越是想了解他。


    宛如邁著歡快的步子,跟上那幾個人,一起進了士兵們居住的帳篷。


    醫生們為士兵們診療,商量出來治療方案。


    在醫生的精心治療和護理下,幾天後,士兵們好轉了許多。醫務室裏堆得很多的禮物,是士兵們送來酬謝。


    聽到衛兵來報信,陸團座也很高興;他也不時派人送過去禮品,新鮮的水果,蔬菜,還有罐頭等物品。


    宛如很高興全都收下了。她閑下來時,目光一直在追隨著他轉。


    她觀察他一個多星期,從沒見他偷懶耍滑。他帶頭在前,很少歇著;甚至連休息,都是奢侈的。他不像別人說的,我們政府的軍官,都是一些偷懶耍滑,貪生怕死之輩。


    他是勇敢的,有責任心的,正義的;有別於其他普通軍官的另類。


    她見過他勇敢,奮不顧身;從江陰活下來的,寥寥無幾;他沒貪生怕死,龜縮在後頭,還能像以前一樣衝鋒陷陣。


    這,不能不令她佩服。


    她深深為他著迷,不由得不被他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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