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開進了肖家的院牆內。


    院裏,傳來陣陣歡笑聲。


    “霑豪,……”


    “之翰;……”


    兩位老友,少年時的同學,緊緊地擁抱著。


    人生聚散無常,細數流年,誰不是曆經坎坷?……再多的災難,已成了過往;如今都成了回憶。


    陸霑豪拍拍老同學的肩,望著他花白的鬢角,眼裏噙著淚,聲音有些顫抖;“之翰,三十多年了,你怎麽變老了?”


    “還能不老嗎?六十五都過了!”秦之翰笑笑,朝老同學輕輕一拳;“我怎能於你比?……當年的你,玉樹臨風,英氣逼人,我比不了。現在更沒法比了!陸先生歸國華僑,依然年輕時髦!”


    “哈哈,年輕倒說不上;……”陸霑豪心裏十分感慨,緊握住老友的手。“不過,你這白發忒多了些。”


    之翰比肖闖小四歲,看上去比肖闖還老氣橫秋。這些年,他定吃了不少苦頭。


    “阿豪,你和之翰多年未見,不能說些高興的?”張瑛輕輕碰下他;轉向秦之翰;“之翰,我們這回來,多虧你派人來接。這些年的變化真大,霑豪說認不得了;……他幾乎都找不到地了。”


    “可不是?內地這兩年發展很快,說得上是日新月異。”拾瓔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她在二樓看到轎車進了院內,與肖闖一起走下樓梯。


    “阿闖,拾瓔?……”張瑛迎上去;她有些詫異,他倆怎會從樓上下來?看他倆個穿著隨意,像是很熟悉這裏。張瑛小聲地問:“你們住在這裏?”


    “拾瓔到這,就是回家了!我們能讓她住外頭?”女主人嚴豔係著圍裙,從廚房走過來;她笑吟吟朝張瑛伸手;“張瑛吧,我是嚴豔,歡迎你們回南京!”


    “你好,幸會!”張瑛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手心的熱度。她好奇地打量起梅家這位義女。因為她和拾瓔的努力,他們順利從美國飛過來。這一會還沒倒過來時差呢。


    “張瑛,你們若不嫌棄,也住這吧!”嚴豔快人快語;說道:“二樓左側是肖闖和拾瓔住;右側的臥房是空的,你和霑豪先去休息?吃飯還早,我還在廚房忙呢。”


    “好!既如此,我們叨擾了!”張瑛笑道。她轉向陸霑豪,“阿豪,你累不累?……或者,先休息一會?”


    “我麽?……我在飛機上睡了很久,一點都不困!”陸霑豪起身;說道:“我與之翰多年未見,有說不完的話,……你且去休息吧!”


    “霑豪哥,我領嫂夫人上樓去!”拾瓔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硬是將他推回了沙發邊。


    拾瓔拎起箱子,帶著張瑛一起上樓。


    肖闖在另一側坐下。秦之翰泡了一壺茶,每人麵前都放上一杯。


    陸霑豪重新坐下。他瞥了肖闖一眼,輕聲問:“宛如,現在怎樣?……我聽拾瓔講,她現在是學者?“


    “是!宛如,她一直沒結婚。醫術超群,是醫藥界權威,在國內外醫學界都小有名氣。”秦之翰深深望著他;“她經常出國講學,去年,去過美國好幾次;……怎麽,你們沒見麵?”


    陸霑豪緩緩搖頭;“沒有!她,為何不去找我?哪怕見一麵也好!”


    “拾瓔去找過她。”肖闖啄一口茶,放下茶盞;說道:“拾瓔想請她來,大家也很久沒見一起聚聚;……她,卻拒絕了!”


    “為何?……”陸霑豪問。


    “她說,有些事太久遠了;……幾乎想不起來了。她說,人得向前看。人生那麽精彩,有那麽多事要忙;為何做小女兒態,頻頻回望無趣的往事?”肖闖靜靜說道。


    “她,真是那麽說的?”


    “是,我們沒必要作假!”肖闖點頭。


    “宛如活得通透;你既已為她人夫,見與不見,不都是那麽回事。你難道,還向她傾訴以前那些感情?”秦之翰撫掌道:“不拘泥過往,輕鬆前行。不負真心,更不辜負自己!”


    陸霑豪愣了片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是呀!有些感情,深埋心底;不辜負真心;……


    拾瓔送張瑛去臥房,重新回到客廳坐下。她望望秦之翰,又瞅瞅嚴豔,想說什麽預言又止。


    “拾瓔,是不是有什麽要問?”秦之翰問道。


    “霑豪哥回來了。我想問,當年我梅家的那批文物,是不是可以取出了?”


    “拾瓔,你們在境外,不知道消息;”秦之翰說道:“那批文物,早已經請出了!”


    “早已請出了?……怎會?”梅拾瓔大為愕然。


    “六十年代中期,那片水泊興修水利工程;……”秦之翰說道:“當湖水抽幹,湖底的風光自然包不住;……”


    “哦,原來如此;……”梅拾瓔沉吟著;有些東西,你很難完全擁有。


    拾瓔記得;爹爹常說,身外之物,終是不長久的。我們擁有使用權,不過代為保管。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


    拾瓔去尋梅公館;聽已是今非昔比,已經另做他用了。沒躲過那場浩劫,梅公館被分割成幾大塊,前門臨街的做了住宅餐館,中間一部分改成了成衣廠,後宅改成了小學校;……


    原有園林庭榭蕩然無存;完全看不出原貌了,拾瓔心裏很不好受。


    肖闖輕擁著她;將她一雙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她往他懷裏靠靠;微微歎息一聲。


    秦之翰望著她;道:“拾瓔,你在為梅公館庭園難過吧!爹娘動用畢生心力,幾乎耗盡梅府積蓄,將梅公館在廢墟上重建。當時,我們下放到農村來不及阻止;……“


    “之翰哥,姐姐,多虧你們不在;……”梅拾瓔搖頭,輕聲歎道:“我們人雖不在這,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很多人受到迫害。你們好好的,比什麽都強。什麽,也比不上人重要!”


    “拾瓔……;”秦之翰感動。


    ……


    清晨,肖闖與拾瓔走在山路上。


    從山下一路走上來,他們身上都微微發汗。清風習習,吹拂在身上,他們感覺到涼爽許多。一路走,一路歇;走走停停,他們到了半山坡。再往前走,是昔日雲廬的方位。


    “阿闖,你說,帶我來看一樣東西;……原來,來雲廬看看啊!”梅拾瓔走到這,方明白他的用意。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


    他們越走越近,卻聽到,越來越嘈雜的聲響;……


    “什麽?……”梅拾瓔不太明白,望著肖闖。


    肖闖微笑不語;托著妻子的手,堅定地朝前走著。


    一棟房屋拔地而起,矗立在不遠的前方;……房屋的輪廓,屋子的走向,以及整個外部結構,像極了以前的“雲廬”。


    “你,重建了雲廬?”梅拾瓔內心欣喜,禁不住一陣狂跳;“這,什麽時候的事?”


    “小丫頭,雲廬被焚,你一直耿耿於懷;……請原諒,那時候我沒得法子!”肖闖從後抱緊她,耳鬢廝磨片刻;溫存地說道:“我將這重建,重建我們的樂園。這裏,我們自己說了算。你想來,我隨時陪你來;想長住,我陪你在這!”


    “阿闖;……”梅拾瓔哽咽著,感動得說不出話。


    絲絲青煙,篁竹的幽靜,簡樸的寧靜;……沒有濃墨重彩,淡淡的渲染著,清新卻不薄冷,安靜卻不寡淡。


    他和她,不驚不擾;安然走過世界,把握自己的真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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