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朔陽郊縣——東華。


    豔陽高照,山間群嶺起伏,層層疊疊,蜿蜒曲折的黃河水宛如一條金色的緞帶,悠然延伸至遠方。山區公路改造工程正在緊張施工……


    “易工,你帶來的小姑娘也太愛找事了,像路塹開挖標準和深度這種小事有必要每天強調嗎?我們在工地上幹了一輩子活,修了多少條路,難道還會弄錯!還有安全帽,你說我們路麵施工的,又不是高空作業,偶爾一兩個人沒戴帽子對工程沒有多大影響吧,可她一個技術員卻管起了安全員的閑事,竟當眾教訓我們,逼著我們戴上帽子才肯罷休。唉,我這張老臉啊,都快沒地兒擱了。說真的,要不是看她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又是易工你帶來的,就今天這事,哪兒能讓她逞了威風……”路基施工班組長找到易鍵璋發泄不滿。


    易鍵璋和公司的老工人都很熟,他笑著拍拍組長的肩膀,剛想勸上幾句,卻被身後忽然插進來的聲音搶了先。


    “施工現場有小事嗎?路塹開挖不徹底,各種土質未按設計要求開挖至規定高程,一旦趕上暴雨,路基吸水後承載力急劇下降立馬就會造成路麵沉陷開裂。高組長,我想請你回去仔細檢查一下你們班組挖過的路塹,看看高液限粘土夾雜了什麽!還有安全帽,我不會對你們這些幹了一輩子的活兒的老工人有什麽半天、2天的寬限,關乎生命安全,你們必須,立刻,馬上整改!”


    纖細高挑的年輕姑娘語落鏗鏘,寬大的安全帽下,眼神清亮,英氣卓然。


    高組長的臉上很有些不好看,可小姑娘講話句句在理,他也找不到辯駁的理由。可就這樣灰溜溜的走了,他更是難堪。


    於是他把視線轉向易鍵璋:“易工,你看她……”


    易鍵璋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高組長這是找他借坡下台來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老高,先別說這個了,趕緊回去看看小長給你指出來的毛病,有問題趕緊改,我等下要去驗收!”


    高組長嗯了一聲,臨走前盯了盯麵無表情的長安。


    高組長走後,長安挽起袖子要去下一處施工點,卻被易鍵璋叫住。


    “小長,等一下。”


    長安回頭看著頭發花白的老工程師。


    “歇會吧。”易鍵璋指了指他的‘辦公室’。


    易鍵璋的辦公地點是一處流動帳篷,裏麵有一張折疊桌和折疊椅,桌上攤著一大堆工程圖紙,圖紙上壓著一盒打開口的紅梅香煙和一個很舊的搪瓷水缸。


    “你坐,我給你倒水。”


    易鍵璋走到角落,有些艱難地蹲下身子,他拿起保溫壺,用壺蓋當水杯,倒了一小杯熱水,遞給長安。


    “山裏冷,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


    長安接過水杯,打量著易鍵璋的膝蓋,“經理,你的腿有風濕?”


    易鍵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你咋看出來的?”


    “我家鄰居爺爺一犯病就和你一樣,下蹲走路都很困難。”長安想起已經去世的徐爺爺,眼睛不由得有些發燙。


    她低下頭,急忙喝了口水。卻不小心被燙到舌尖,“嘶”,她吸了口氣。


    “你這孩子,急個啥。”易鍵璋笑了笑,習慣性去桌上拿煙,可手伸到半空,又收回來。


    “經理你想抽就抽吧,我沒關係。”長安說。


    易鍵璋擺擺手,“不了,最近也想戒了,抽太凶,醫生不樂意。”


    “那你怎麽得的風濕骨病,這個病年紀大了很受罪。”長安問。


    “八十年代去川藏工地施工時受了風寒,當時同去的一大半工友都得了這個病,哦,剛才的高組長,他的骨痛病比我還要嚴重。”易鍵璋指了指工地的方向。


    高組長。


    剛才那個不戴安全帽的老工人?


    長安沒有說話。


    “小長,其實高組長他們沒你想象中那麽懶散。他們這一輩的工人,對工作極其負責,不會把工程質量當做兒戲。這點,你可以放心。”


    長安放下杯蓋,“可他們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當回事,上周青島工地的事故就是工人不戴安全帽被高空墜物砸死,可今天,他們又……”


    “這些老工人偶爾也會倚老賣老犯一些低級錯誤,我看見了也會管,不過,倒是沒你今天處理問題的效果好。”易鍵璋說。


    “那是經理你太好說話了,他們根本不怕你,又怎麽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長安說。


    易鍵璋嗬嗬笑了,“所以,我適合做技術工作,不適合搞管理,可小長你這潑辣硬氣的作風,倒是塊做項目經理的料。”


    項目經理?


    長安怔了怔。


    項目經理是工程的領導者,是統領全局,在預算範圍內按時優質地領導項目小組完成全部工程內容的重要角色和核心。


    她,一個搞技術的新員工,能做項目經理?


    可易鍵璋的這句玩笑話,卻像是落在幹草的火種,一下子燃燒起來。


    易鍵璋看到長安眼底的光芒,不禁心中一動,他給長安的杯蓋裏添了些熱水,看著她說:“怎麽,我說的你感興趣?”


    長安抱起杯蓋,急忙搖頭,“沒有,我才剛出校門,什麽都不懂。”


    “多跑幾個工地,多經受一些磨礪,工程的門道自然就懂了。小長,你若真有興趣,我建議你報考一級建造師,這樣對你今後的發展很有幫助。”易鍵璋說道。


    “我……可以嗎?”長安猶豫地問。


    “可以!當然可以!你呢,有技術,有魄力,這兩點比一般的項目經理有優勢,你現在欠缺的就是經驗和閱曆,這個呢,不能著急,隻能在以後的工作中學習和提高。”


    “經理……”


    “以後別叫我經理了,就跟高組長他們一樣叫我易工。我這人當不了官,別人一叫我經理我就渾身難受。”易鍵璋晃了晃脖子。


    “易……工。”


    “對了,這樣叫就對了。”易鍵璋笑道。


    “那你也叫我長安,我一聽見別人叫我小長就想起鹵肉店的腸子。哦,對了,也不許叫我長工。”


    易鍵璋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行,長安,以後就叫你長安。”


    “易工,我能拜您為師嗎?這次跟著您來工地,我才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築路架橋看似沒有修水電站,蓋大樓那般工程龐大,耗時費力,可一旦接觸到實質,長安才體會到這項工作遠比想象中更加複雜和精密。


    路塹開挖,路基回填,底基層、基層施工,瀝青攤鋪,麵層碾壓養護等等,每一個環節都需要精心施工,嚴把質量關。而修築一些特殊路段,更是需要技術人員用超強的智慧和豐富的經驗才能完成。


    而易鍵璋就是這方麵的佼佼者。


    易鍵璋,五十六歲,龍建集團的功臣,國家著名道橋高級工程師。


    能拜他為師,是每一個土建學生的夢想。


    易鍵璋斂起笑容,看著目光真誠的長安,心裏癢癢的,竟有些躍躍欲試。


    好像臨老了臨老了有這樣一個能當項目經理的女徒弟也不錯。


    “你真想學?”


    “真的。”


    易鍵璋盯著長安看了半天,忽然大笑道:“好,我就收下你這個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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