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開工前,長安著著實實忙了一周。


    施工前各項準備工作複雜繁瑣,長安雖不是第一次接觸,可諸如組織施工機械進場,安裝調試施工機具,與加工企業聯係,簽訂供貨合同,做好原材料的儲存和堆放,設置消防,搭建圍擋等等工作一股腦朝她壓來的時候,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壓力,沉重的壓力。


    幸好有經驗豐富的張傑和項目部的李四性幫忙,她才不至於剛上任就鬧出笑話來。


    “經理,張工,吃飯了。”李四性拿著部隊餐廳準備的飯盒,站在準備開挖的道路上叫長安他們。


    長安正弓著腰和蹲在地上的張傑討論路基的填土問題,可能太過投入,李四性又叫了一遍,張傑聽到喊聲,眼睛赫然一亮,他捂著肚子站起來,順便拉起長安,“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長安點頭,“好吧。”


    長安和張傑各領了一個飯盒,坐在道牙上,吃午飯。


    飯盒容量有限,部隊餐廳標準的四菜一湯隻能擠在一起放,麻婆豆腐變成了豆腐渣,吃一口,入口即化。


    長安吃了兩口,停下來,晃了晃不大得勁的右肩。


    “還是不舒服嗎?”張傑擔憂地看著長安。


    “哦,沒事。可能剛才抻得久了。”


    “這都一周了還疼,怎麽可能沒事!這樣吧,你吃完飯就去醫院,工地這邊我和李師傅盯著。”張傑蹙眉說道。


    長安搖搖頭,“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清楚,沒到去醫院的份上。再說了,工地一大堆事,我也走不開。”


    工程開工在即,各項工作都到了艮節兒上,她站著不動就有無數的人找她,有無數個電話需要她處理,她若是走了,工地怎麽辦。


    “就一會兒功夫怎麽就沒時間了,你走走試試,看工地會不會出事!”張傑拿著勺子,挖了幾口菜塞嘴裏,一邊咀嚼一邊指著遠處的白色大樓說:“街口就是軍醫院,散著步就到了,耽誤不了你的事。”


    長安看了看張傑口中的軍醫院,心裏卻有一絲猶豫。


    自從出了‘廁所’事件之後,她的右肩狀況一直不太好,晚上睡覺不能翻身,白天不能彎腰,久站,不然整條右臂就像不是自己的,幹什麽都覺酸痛,使不上勁兒。


    張傑的建議她不是沒有想過,可這一周實在是忙得墨突不黔,就連吃飯,也是李四性去部隊餐廳幫她打來,勿論去什麽醫院了。


    張傑看她不說話,覺得有戲,就繼續勸道:“你這病懨懨的,工作效率也不會高,還不如抓緊時間看好了,才有狀態是不是?”


    長安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那行,我吃完飯就去。”


    “噯!這不就對了。聽人勸,得一半,聽人勸,吃飽飯。你啊,就是太好強,把自己當超人了。”張傑笑道。


    長安也笑了笑,低頭挖了一口菜,吃了起來。


    飯後休息,張傑去偵察連上廁所。


    走廊裏,迎麵走來一大個兒軍人,看到那人的臉,張傑原本放鬆的表情一下子繃住。


    “張工!”嚴臻揚起手,俊朗的臉上露出笑容。


    張傑牽了牽嘴角,算是招呼過了。他繞開嚴臻,朝裏麵走。


    嚴臻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最終落在他的鼻梁上,揉了揉,忽然轉身,叫道:“張工,請留步。”


    張傑擰了下眉頭,步子慢下來,停住,隻轉過頭,看著嚴臻,“有事?”


    他這別扭的姿勢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他著急上廁所,而且不耐煩搭理你。


    你有什麽就快說,我還急著走呢。


    嚴臻又不傻,一看張傑這架勢就明白怎麽回事了。那晚上的烏龍,的確是他莽撞闖下大禍,一直想找機會向長安道歉,可這幾天,他連長安的影子都沒見到。害得他沒事就在營房樓的廁所外麵溜達,就連出早操,也是故意帶著戰士們從老樓前經過,可是,長安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一點蹤跡。


    其實長安還在部隊,還在老樓裏住著,她並沒有憑空消失。嚴臻知道,是因為工人們上廁所的時候,經常會議論起那個活閻王似的女經理。


    長安不知怎麽得罪那些工人了,他們在廁所裏用最粗魯無禮的語言和詞匯謾罵攻擊她,有些字眼兒極其汙穢,極其惡毒,他聽後很不舒服,仿佛被罵,被攻擊的人是他,忍不住想上前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可他是軍人,不是莽夫,隻能強壓下心裏的衝動,沉默走開。


    其實他對長安也不了解,不知道她的品行是否如工人們說的那樣不堪,可不知為什麽,當那些人詆毀她,攻擊她的時候,他會自動產生一種抗拒心理。


    他直覺,長安不是那樣的人。


    因為一個品行不端的女人,怎會在異性麵前表現出那麽強的攻擊力。而且,而且她的眼睛,那雙濃密睫毛下寶石般透亮的眼睛,沒有摻雜一絲一毫的雜質。


    嚴臻是個相信直覺的人,不然的話,當年的他也不會頂著巨大的壓力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


    這些天,他一直想見長安,想當麵向她道歉,想提醒她,注意身邊的那些工人,可是任憑他怎樣努力,都見不到那抹纖細高挑的身影。


    幸好,今天遇見張傑。


    可與長安一樣,失蹤多日的張傑,卻對他再沒了之前熱絡親近的模樣。


    瞅這擰八股繩似的姿勢,這是表明了要他趕緊滾蛋啊。


    嚴臻摸摸鼻子上挺直的山棱,嘿嘿笑了,“我這忽然也覺得尿急,一起去,一起去。”


    “……”張傑瞪眼。


    還興這樣?


    兩人到廁所,張傑剛要解褲帶,卻聽到嚴臻問:“大的?”


    張傑一愣,隨即臉皮漲得通紅,朝小便池疾走過去,“你管我呢。”


    嚴臻嘿嘿笑,他跟上去,一邊解褲扣,一邊掃了一眼旁邊的張傑。


    張傑翻了個白眼,側身避過他,盡力解決民生大事。


    過了半晌,兩人抖了個機靈,開始整理衣服。


    “張工,我想找長安。”嚴臻忽然冒出一句。


    張傑唰一下轉頭,不大的眼睛瞪得火槍口似的對準嚴臻,突突往外冒火,“你……你不要臉!”


    嚴臻還是那副糙糙的笑模樣,他伸手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聲音低啞地說:“的確不要臉。”


    “你……你還找長經理幹嘛!你毀她毀的還不夠嗎!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居然對一個弱女子動手。哼!我收回以前說過的話,你不帥,也不是文化人,你就是……就是個青頭巨(流氓)!”張傑氣得渾身亂顫,南方話都彪了出來。


    嚴臻眉頭微蹙,但很快散開,他苦笑了笑,說:“我是不是青頭巨,要長安說了才算。她在哪兒,宿舍?還是工地?我現在過去找她。”


    有些話必須要當麵解釋清楚,他已經等不急了。


    “她不在!去醫院看病了!”張傑吼完就覺失言,他捂著嘴,狠狠地瞪了嚴臻一眼,氣衝衝地往外走。


    嚴臻神色複雜地在原地站了幾秒,隨後他小跑出去追張傑。


    “張工,她去哪個醫院了?附近的軍醫院嗎?”


    “不知道,不知道。”張傑的頭扭得像撥浪鼓,加快步子把嚴臻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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