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宿舍。


    嚴臻扣上電話,宋誌文瞥了他一眼,笑著說:“我以為,我的電話可以換新的了。”


    嚴臻搓了搓下巴的胡茬,尷尬地說:“對不起啊連長,我今天……不在狀態。”


    宋誌文笑笑,“怎麽?吼了一通,還不痛快?”


    嚴臻瞪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神情懊惱地說:“你說,我怎麽交了個這樣的損友。”


    宋誌文笑說:“你說的可是廖醫生?”


    “就是他。”


    “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可廖醫生,我覺得,他還是位很值得交的朋友。”宋誌文頓了頓,表情似是在回憶,想了幾秒鍾,他說:“你忘沒忘,你股骨受傷那次,廖醫生為了你,做了什麽?”


    嚴臻愣了愣,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你記不得沒關係,我可幫你記得呢。你躺病床上不能動,廖醫生堅持不請護工也不找戰士陪護,他那個大忙人,幾年沒休過假的醫生楷模為了你請了長假,專心伺候你的吃喝拉撒。你睡在床上優哉遊哉,他卻為了你的一根股骨,和骨科專家們徹夜加班研究手術方案,你可能還不知道,當時,一位專家給出的結果並不樂觀,廖醫生當時就急紅了眼,和對方吵了起來,最後被我勸出去。軍醫院那後院,你也知道,一到晚上就空無一人,他立在那裏,隻肯給我一個背身,好半晌,他才對我說,你是他的親弟弟,誰都可以躺在這兒,唯獨你不能。”宋誌文走上前,拍了拍嚴臻的肩膀,“嚴臻啊,你不該那麽說。”


    嚴臻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他思忖著宋誌文的話,過了一會兒,說:“連長,你應該早告訴我。”


    “早告訴你,你就不會罵廖醫生了?你啊,什麽都好就是脾氣不好,性子急,以後呢,可要把這毛病改改,不然的話,找個媳婦兒也得讓你給氣跑嘍。”宋誌文說。


    嚴臻撓撓後頸,苦笑著說:“連長,你和我媽講話的語氣真像,你們的名字也隻差一個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親姐弟呢!”


    宋誌文看著他,“你母親叫……”


    “宋誌娟。和你就差一個字,不過你可別亂認親,我媽是家裏獨苗,沒兄弟姊妹。”嚴臻趕緊解釋。


    “你……這個臭小子!”宋誌文拍了嚴臻一巴掌,“我說認親了嗎?我就是覺得稀罕,連名字也能撞上。”


    嚴臻就笑。


    宋誌文也笑,笑了會兒,他感慨地說:“你可幸福嘍,有個愛你的老媽媽,凡事為你操心,為你打算。我的老母親,沒享上我的福,早早的就去了。你嫌你老媽媽囉嗦,可我卻羨慕,若我老母親還在,別說念叨我了,就是每天罵我,打我,我也願意……”


    嚴臻看到宋誌文眼角若隱若現的淚花,不禁一陣惻然,怕連長傷心,他趕緊打岔說:“我媽可不老,她啊,生平最不愛聽的,就是有人說她老。”


    “哦,是我口誤,口誤。阿姨正年輕,年輕。”宋誌文回憶幾次同嚴臻媽媽通話的情景,聽聲音,她的確不像是六十歲的老人。


    “那我走了,連長。下次我媽再把電話打你這兒,你就說我不在,千萬說我不在啊。”嚴臻拜托宋誌文。


    “你們年輕人啊,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宋誌文擺手,示意他知道了。


    嚴臻一出門,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來。


    惦記著長安,他輾轉反側,一宿沒睡,上午是學習時間,他走不開,可心思早就跑到了窗外的那片藍色圍擋裏麵。工地上機聲隆隆,偶爾可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正在操控著壓路機認真工作。


    唯獨不見她的身影。


    午飯她也沒現身,就連張傑等人也沒見影,他心如貓抓,正待去舊樓尋她,戰士卻喊他去連長屋接電話。


    除了固定時間,通訊室不開門,一般打到連長屋的,都是很緊急的電話。


    嚴臻就知道是他媽媽。


    他這個媽,在家麻煩嚴爸爸麻煩慣了,所以嚴臻到了部隊,她又改麻煩宋連長了。


    嚴臻不止一次告訴她通訊室的電話號碼和通話時段,可他媽媽宋誌娟特別,特別固執的非要通過宋連長把電話轉給嚴臻。


    好像這樣做了,對她兒子的前途就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似的,無論她兒子怎麽勸說,怎麽警告,都無濟於事。


    幸好,宋連長隻準她一個月打來一次,不然的話,豈不是亂了套了。


    這次,他媽媽來電話的目的和語氣都和以往不同,以前,明知道婉楓對他有意思,可宋誌娟不會挑明,因為他這個精明的媽媽覺得婉楓年紀小,在外麵上學指不定就會變心,和別的男人談對象,可今天,不知為什麽,她上來就說讓他休假回家,而且還說,會讓婉楓也休假回蘇州,兩家人見上一麵,把他們的事情給定了。


    定什麽定啊。


    他對婉楓向來隻有兄妹之情,而無男女之意,他向宋誌娟解釋了又解釋,澄清了又澄清,可他那媽卻無絲毫動搖的打算。她甚至告訴嚴臻,假她都幫他跟宋連長請好了,就這個月末,他休假回家。


    他的心因為長安亂成一團,關鍵時刻,休個勞什子假。


    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宋誌娟已經強勢掛斷,以示權威。


    他憋了通身火氣無處發泄,便直接撥到軍醫院去臭罵廖荇翊解恨。


    可嘴巴爽了,心裏卻還是一團亂麻。


    對於挽回長安,他連一丁點的把握都沒有。


    長安和他過往接觸過的女同學、女戰友迥然不同。不論是從背景經曆,還是脾氣性格,她都與那些養尊處優,溫室嬌花似的女人不一樣。


    她獨立、堅強、鋒芒畢露,同時又聰明、敏感、好勝心強。她的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哪怕是最心愛的東西,隻要有一絲髒汙,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舍棄掉。


    他和婉楓的通話內容,以及馬晶在一旁煽風點火,一定讓長安誤會了。在她心裏,他已經變成一個很糟糕的男人,一個腳踏兩隻船,心口不一的渣男。


    可他冤枉啊。


    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活了二十幾年,唯一動心的女人,隻有她,隻有她一個。


    “嚴排長——”


    嚴臻愣了一下,唰的轉頭,看著匆忙走向他的男人,語氣急迫地問:“張工,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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