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國臨時有事去了單位,沒能見到妻子口中那個身材魁梧的‘黑大漢’,聽妻子說,那小夥子是個軍人,在上海工作,趁著休假來看長安。


    心裏惦著長安這邊的事,上班也不踏實。還沒到中午,徐建國就給長安打電話,問她手續辦理情況。長安說一切都辦妥了,兩家也商量好三日後交房。


    徐建國籲了口氣,感覺心中大石去了一半。可想起另外那一半,他覺得心口又變得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他在電話裏繞來繞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長安主動說晚上會帶男朋友去徐家吃飯。


    徐建國愣了愣,囁嚅著應了聲好,才掛斷電話。


    嘴裏緊跟著泛起一股酸溜溜,苦澀澀的滋味,頗讓他難受了一陣兒。


    他情知自己是犯了心病,這心病,是這世上每一位父親都會犯的通病。


    雖然他不是長安血緣上的親人,可他對姐弟的感情不比自家女兒少分毫。尤其是長道廉夫婦罹難去世之後,他更是把姐弟倆視若己出。


    這些年,他和妻子像照看幼苗一樣把他們拉拔成人,護在自己身後,如今花開了,樹成材了,卻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搶走了’,這種心情,既複雜又不舍。


    下午五點。


    徐家。


    常月梅正在門廳裏找東西,大門卻響了。


    看著門口熟悉的身影,她不禁瞪大眼睛,訝然問道:“你不是六點才下班嗎?”


    徐建國一邊換鞋,一邊探著頭朝客廳張望,“我請了會兒假。安安呢,來了嗎?”


    常月梅順著他的視線朝裏一望,不由得笑了,“早來了,在廚房搗亂呢。”她走過去,拍了丈夫一下,低聲提醒說:“哎,待會兒說話可注意點,別把人家小夥子給嚇住了。”


    徐建國瞥了瞥眉目帶笑的妻子,心裏愈發的不舒服。想來不過早晨才見麵,這還沒到晚上呢,妻子就撇開他,維護起一個外人來。


    心裏不痛快,臉上的肌肉就顯僵硬。他趿拉著拖鞋,徑自走到沙發那邊坐下。


    他在擺滿西瓜和桃子的茶幾上摸了摸,眉頭一皺,衝著妻子的背影語氣粗重地問道:“遙控器呢!你又給胡塞到哪兒去了!”


    常月梅驚訝地看著給她甩臉子的丈夫,不禁揚了揚聲調,懟回去:“不就在沙發扶手上擱著呢,你找沒找就瞎吆喝。”


    徐建國拉著臉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徐叔叔,您回來了。”長安和嚴臻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徐建國嗯了一聲,轉過頭,掃了一眼那個站在長安旁邊的男人。


    那人也在瞧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徐建國不由得一怔。


    這個小夥子足足比長安高了多半頭,立在那兒,感覺頭就要戳到天花板上去,人長得也出奇的精神,隻是皮膚沒有寧寧白淨,下巴上青黢黢的,再加上倆燈泡似的通明大眼,看起來有點嚇人。


    “徐叔叔,您好,我叫嚴臻,是長安的……男朋友。”這人說男朋友之前特意看了看長安。


    長安則衝他笑了笑,眼神裏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


    徐建國心裏一動,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他握緊右手,不熱不冷地嗯了一聲,就把視線轉到電視屏幕上去了。


    嚴臻目光輕閃,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長安詫異地看了看一旁的常月梅。


    常月梅臉皮紫脹,恨不能揪著丈夫的耳朵胖揍他一頓,這倔板兒,什麽時候犯倔不行,偏偏挑長安男朋友上門的時候尥蹶子,真真要把她氣死。


    可氣歸氣,也不能當著客人的麵數落他吧,常月梅壓住火氣,指著廚房打岔說:“小嚴,你幫我把案板抬到餐桌上去,咱們包餃子。”


    嚴臻笑著答應,大步走向廚房,抬了案板出來。


    長安端起一盆拌好的餡料,悄聲問常月梅:“常媽媽,我徐叔咋啦?是不是單位出什麽事了?”


    今天的徐建國太反常了,聯想到他清早就被單位的電話叫走,長安很是擔心。


    常月梅拿起小擀杖,探頭朝客廳裏的背影瞅了瞅,低聲牢騷說:“誰知道他哪根筋抽抽了發神經呢。咱們包餃子吃,甭管他。”


    長安無奈地搖搖頭,端著盆跟著常月梅出去。


    徐家包餃子還沿襲著之前的老習慣,拌餡、揉麵都在廚房,唯獨包餃子這個環節固定在餐桌。


    一家老小圍成一圈,常月梅雙手如飛,同時擀幾個人的皮,大人們一邊包餃子一邊嘮著家常,小孩子則拿著小麵團,捏麵人,捏動物,嬉笑打鬧,好不快活。


    以前長道廉夫婦在世的時候,徐家就常常邀請他們一家來吃餃子,那個時候,也像現在一樣熱鬧喧闐。


    “你看看人家小嚴,餃子包的多好,你啊,練了二十幾年還是幼兒園的水平,羞也不羞!”常月梅黏了一點雪白的麵粉,抹在長安的鼻尖。


    長安笑著躲向嚴臻背後,“我包的有那麽差勁嗎?”


    常月梅捏起竹篾上麵一個細長條狀的餃子,笑嗬嗬地說:“那你自己說說,這像餃子啊,還是像雨天地上爬的蚯蚓啊。”


    嚴臻忍不住哈哈大笑,長安擰著眉毛推了一下嚴臻,氣哼哼地警告說:“不許笑。”


    然後她轉過頭,噘著嘴,向常月梅抗議說:“常媽媽,您的胳膊肘怎麽淨往外拐呀!您看清楚了,誰才是您的親閨女!”


    常月梅笑得前仰後合,她擰了擰長安紅撲撲的麵頰,邊喘氣邊說:“哎呦呦,哎呦呦,我家安安吃醋了呢,吃醋了,哈哈……”


    嚴臻也跟著搗亂,把麵粉抹了長安一臉,長安跳腳,抓了麵就去回敬嚴臻,嚴臻就踮著腳尖,不讓她夠到,長安氣得哇哇大叫,手背用力蹭了蹭臉蛋,頓時,臉上的麵粉糊成白花花的一片,像極了舞台上的小醜,令人捧腹大笑。


    “咳咳!”


    忽然,背後傳來幾聲不和諧的咳嗽。


    嚴臻迅速斂了笑容,抓起掉在案板上的餃子皮,夾餡,手指一捏,就成了一個圓滾滾,大肚子的餃子。


    長安吐了吐舌頭,也有樣學樣,跟著嚴臻學包餃子。


    常月梅朝身後翻了個白眼,一邊手指飛快的推動擀杖,一邊感興趣地問嚴臻:“小嚴,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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