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聊著鬆林南三環工地上的事,一邊就著卷餅夾菜和大個燒雞,溫馨融洽地吃了晚飯。


    飯後,長安要去洗碗,卻被易鍵璋指著書房,“你去看會兒書吧,這樣,我家的碗碟還能多活幾天。”


    長安尷尬搓手,“我也沒那麽笨吧。”


    易鍵璋一邊拾掇碗筷,一邊睃著她說:“在專業學習和工作上你無可挑剔,可是家務活兒嘛……”


    還是算嘍!


    長安去了書房。


    易鍵璋的家大概有七十多平,兩室一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客廳+餐廳組合。因為常年一人居住,又不經常在家,所以和她的宿舍一樣,隻做了簡單裝修。


    易鍵璋是個非常愛幹淨的人,房子雖然不大,也不豪華,但是窗明幾淨,物品擺放井井有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書房。


    書房足有十五平,是全屋最大的房間,也是全屋裝修最用心的房間。


    走進書房,儼然走進了一家小型圖書館。


    整整三麵牆齊著天花板的定製書櫃讓每一個初來者都心生敬畏之心,這裏的藏書之多,品類之豐富,令人歎為觀止。長安曾經摩挲著這些書和易鍵璋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把工資都拿來買書了。易鍵璋想了想,說他每月留五百塊生活費,剩下的基本上用於購書。


    長安瞠目結舌的看著易鍵璋,心想,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有書癡,真的有靠著這些書就能活下去的人。


    雖然她亦是愛書成癮,可是同易鍵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書房裏除了高大上的書櫃,還放著一套很有年代感的黑檀木實木書桌椅,這是家裏最貴的家什,可見易鍵璋對書房的重視程度。


    長安邊走邊看,來到書桌前麵。


    鏡麵一般明亮的桌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攝影圖冊,圖冊上是幾幀顏色靚麗的圖片。


    她輕聲念著上麵的文字說明,“非洲索洛托共和國……達菲部落……祭祀場麵……”


    索洛托共和國。


    她從記憶庫裏,搜尋著這個國家所有的文字印象。


    索洛托共和國是東非的一個小國,常年高溫,傳染病肆虐,國內政局動蕩,民不聊生,總之一句話,提到索洛托共和國,就自動和落後、貧瘠、戰亂等等字眼兒畫上等號。


    易鍵璋竟對這樣一個貧窮的非洲國家感興趣?


    她隨手翻動了一下書頁,卻不想把書裏夾的一張信紙帶了出來。


    “長安,你嚐嚐張傑給我送的靈寶蘋果,水分特別大,還沒有渣兒,你嚐……”易鍵璋端著水果盤,走進書房,可話剛說了一半,他卻麵色一變,自動停住。


    長安麵色發白地站在書桌後麵,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表情變得不大自然的易鍵璋,慢慢抬起手裏的信紙,“師父,這是什麽?”


    易鍵璋輕輕皺了皺眉頭,走上前,放下果盤,去抓長安手裏的信紙,“沒什麽,寫著玩的。”


    “寫著玩?誰寫著玩,會申請去非洲進行技術援助!”長安避到一邊,大聲質問道。


    易鍵璋沉默不語。


    長安的眼圈頓時紅了,“您……您忘了您還是個病人嗎,您在家歇著我還不放心,您卻要去萬裏之外的非洲!您知道索洛托是個什麽地方嗎,那邊兵荒馬亂,缺醫少藥,連飲用水都成困難,您說,您要去那兒,您去那兒做什麽?幫他們修路,還是架橋?他們現在除了打仗,有功夫去做這些事嗎?”


    “長安,你聽我說。我就是先寫個申請,上級能不能通過還不一定。”易鍵璋看著情緒激動的長安,焦急地安撫著她。


    五月初,龍建集團將派駐一名技術工程師去東非索洛托共和國,針對當地道路施工中的難題進行技術援助。


    “不行!我馬上就去找王總,讓他永遠都不要批準你的申請!”她把信紙橫放,雙手一錯,眼看著就要把它撕掉。


    “長安!”易鍵璋忽然大喝一聲。


    長安身子一震,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容嚴肅且隱含怒氣的易鍵璋衝上來,奪走她手裏的信紙。


    易鍵璋背對著她,瘦削的背影,肩膀垮了一半,看起來佝僂而又********父……”她喃喃叫道,淚盈於睫。


    “我知道您是個閑不住的人,但是上海這麽大,龍建的工程這麽多,您想去哪一個都行啊,隻要您不去條件惡劣的山區,不去我連聲音都聽不到的非洲,您去哪兒,我都會支持您,可是……”


    可是您為什麽偏偏選擇了索洛托。


    書房裏被一股凝重悲涼的氣氛籠罩著,過了許久,易鍵璋歎了口氣,慢慢轉身,麵含愧疚地看著長安,說:“對不起,長安,讓你擔心了。”


    長安用力搖頭。


    易鍵璋指著檀木椅子,“你坐,我給你拿個東西。”


    長安乖乖坐下,她看著易鍵璋打開西邊書櫃,踩著平常取書的凳子,從最高一層拿下一個一尺見方的木盒子。


    他捧著深褐色的盒子,輕輕擦拭著上麵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慢慢走到書桌前。


    盒子平放在長安麵前。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製儲物盒。木料原本是淡褐色,時間久了就會變成深褐色。朔陽徐家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平常常媽媽用來放扣子和針線包之類的東西。


    乍一看,易鍵璋拿來的這個盒子同徐家的沒有差別,可仔細一看,卻又發現麵前的木盒光潔度極高,一看就知道這個盒子經常被主人擦拭嗬護,才會呈現出鏡麵一樣的效果。


    “打開吧。”易鍵璋示意她開啟木盒。


    長安遲疑地伸出手,像打開潘多拉的黑暗魔盒似的,小心翼翼地撥開木盒上的鐵質襻扣。


    盒蓋開啟。


    露出裏麵的東西。


    長安的心咚咚狂跳,手指輕顫,從偌大的木盒裏取出一張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


    這是木盒裏唯一的物件。


    照片裏記錄的影像來自一位風華正茂,朝氣陽光的女子。她穿著白色的醫生袍,胳膊上印有紅十字會的標識,她的身旁,站著一群膚色黝黑的非洲兒童,他們好奇地看著鏡頭,有的在做鬼臉,有的衝著鏡頭大笑,女醫生攬著身邊的黑人小孩兒,笑容自然而又愜意。


    “她叫林蒹葭,1984年通過國際紅十字會組織參加了索洛托共和國的醫療援助行動。這張照片就是她在索洛托工作時拍攝的,那年她27歲,而我,就是她的未婚夫。”易鍵璋看著長安手裏的照片,目光深情而又悲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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