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三隻小雀暈乎乎的倒在魏合手上,渾身發熱發燙,變得有些怪異,想飛卻飛不起來。又不像是醉酒跡象。


    隨手扔掉三隻小雀,魏合提起酒壺,轉身正要返回找人。


    忽然他腳步一頓。


    竹林外空地上,一把青綠色紙傘靜靜停在那裏。


    紙傘上繡著一片山水,幾隻白鷺。


    一人就站在傘下,目光平靜的盯著他。


    “你看見了?”那人抬起傘沿,露出一張陰柔俊美的白皙麵容。


    “當然。”魏合想不到,倒賣軍械事件才暫時落幕,這才多久,就又遇到這種事。


    他身體忽然一晃,往左讓開一步。身後竹筒上無聲的驀然多出一排銀針。


    “想滅口?”魏合一愣。他還沒興師問罪,對方居然敢膽大包天,對他動手。


    “隻是試試手。”那人微笑道。“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竹林太小,過去就是街道。”


    “而且剛剛我進來,你進來,有不少人都看到了。”魏合接話道。


    對方虛實未知,但從剛才那一排銀針的力道來看,他要不是對如何偷襲別人非常熟悉,還真不一定能躲過那一下。


    當然,銀針能不能透過護體勁力,還尤未可知。


    但也能看出對方此人的實力不弱。


    最關鍵是,對方明明看到了他身上穿著的天印門內院服飾,而且還看到了雨水落在他身上而不濕。


    這代表對麵此人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是武師,入勁高手。


    “你說,我現在會不會動手殺你?”青衣男子輕聲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和魏合說話。


    “你確定能打過我?”魏合反問。


    “不知道。”男子回道,“你身上很奇怪。應該修煉了隱藏血氣的法門。明明應該隻是普通武師,但卻給我的感覺不同。似乎兼修了什麽武功。但兼修應該走不到這個地步才對...”


    魏合越聽越是心驚,此人居然能看出這麽多他身上的東西。


    “你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不斷下毒,四種不同毒水,三種毒煙,無色無味,應該是混毒。


    明知道我是入勁武師,明知在下雨,還敢下毒,這代表你篤定你的毒物對武師也有用。或者說能突破護體勁力,但可惜,你的下毒手法太粗糙了。”


    他同樣回敬反擊。


    對麵男子此時也微微變了臉色,似乎也是被驚到了。


    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下來,對峙不動。


    誰也拿不準,要不要動手。


    因為互相看不穿,就不敢保證一定能拿下對方。不敢保證自己一定會贏。


    這就是未知帶來的謹慎。


    雨慢慢變小。轉而吹起了涼風。


    竹林裏,兩人一動不動,彷如雕塑。


    良久。


    男子忽然開口。


    “做個交易如何?”


    “可以。”魏合馬上回答,“我要你那種能對武師有用的混毒!”他就等著對方開口這句話。


    “.....”男子麵色再微變,他覺得自己似乎被套路了。但這種情況對方不可能步步把他算到。


    所以這代表隻是個巧合。


    “.....可以。”男子點頭,“我要你保密我之前的事。”


    “可以。”魏合迅速回答。


    “....你不怕我回頭找機會殺了你?”男子詫異,剛才那種話,對方居然會信?


    “你很自信自己能殺了我?而不是我殺了你?”魏合反問。“或許你現在可以動手試試。”


    “.....”男子再度沉默。


    “你很自信。”他沉默出聲。


    “你也一樣。”魏合淡淡道。“我頭一次遇到,對對手什麽都不知道,卻還敢揚言殺了對方的人。”


    “你難道不是天印門的人?”男子反問。


    “.....”這次輪到魏合沉默了。這話意思有些太多了。


    意思是隻要是天印門的人,他都能殺?


    “你難道打得過上官紀?”魏合反問。


    “......”男子再度沉默。“現在我還打不過。但以後,可以。”


    “.....”魏合無語,這麽牛掰?吹牛誰不會?


    “但不管未來如何,現在,隻要你打不過上官紀,就打不過我。”他同樣語氣篤定,神色平淡。


    一時間,兩人再度無言,靜默下來。


    涼風習習,吹動竹林搖晃。


    不多時,終於有人影搖搖晃晃朝著這邊靠近過來。


    那是個粉色短裙,身披薄紗的漂亮歌伶。


    她喝得醉醺醺的,扶著竹子對著地麵幹嘔了幾下。


    吐了一會兒,什麽也沒吐出來,卻又有東西在喉嚨裏卡著。


    歌伶實在無法,蹲在地上,捂著喉嚨,伸手往嘴裏摳。


    可摳了半響,依舊什麽也出不來,她終於麵色通紅,難過的哭了出來。


    “阿爹...嗚嗚...阿娘....我好難受....”


    “我想回家....我不想呆在這兒了...”


    哭了一會兒,歌伶搖晃著想要起身,可走了幾步,身子一歪,實在撐不住,軟倒在地,沒了動靜。


    隻是她身下正有淡淡紅色溢出,染紅地麵。


    竹林中的兩人都被歌伶吸引過去注意力。


    那青衣男子沉默了下,終於邁步,緩緩走到那歌伶身邊,將雨傘為其遮住。


    “她要死了。”他低聲道。“我剛才下的毒就在周圍,還沒散開,沒有解藥。”


    魏合慢慢跟過來。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此人居然還會在意一個區區配酒歌伶的生死。


    不過歌伶同樣也是裕興坊的人。


    所以他沉吟了下,開口。


    “她不會死,你那點毒我早就解了。”


    “......”青衣男子再度沉默。感覺自尊受到了打擊。


    他抬頭看向魏合。


    “她在流血。”


    “秋葵來了。”魏合道。


    “你是想說天葵?”


    “......”魏合想說自己記錯了,但話已出口,潑水難收。


    “在我們家鄉那邊,天葵也叫秋葵。”他麵不改色。


    “......”


    兩人相顧無言。


    “在你家鄉那邊,臉皮是不是也叫豬皮?”男子忽然道。


    “怎麽,你不信?”魏合露出詫異之色。


    看到他這幅表情,青衣男子頓時有些動搖了。


    ‘難不成這貨的家鄉那邊,真有這種稱呼?’


    “好吧。”他覺得自己鬥嘴不是對方對手,於是腳尖一點,輕輕將歌伶身子一抬,一拋。


    一股柔和勁力將歌伶護著,一下落到不遠處後廚的過道上。


    很快,歌伶的情況便有人發現了,幾個侍女結伴急忙抬起歌伶,朝著醫館去了。


    竹林中,兩人隱藏在暗處,看著人遠去了,才收回視線。


    “想不到,你還挺心好?”魏合問。“我對你的印象有些改觀了。”


    “其實剛才之事,就算被你說出去,我也不在乎。我隻是不想另外找時間殺人。所以下毒。”青衣男子回頭道。


    他看著魏合,感覺很有意思。


    “你這人,很有意思。能教我之前你是怎麽解毒的麽?”


    “不是無償的。”魏合道。


    “可以。”男子點頭,“看來我們之間沒有必然的衝突了。”


    “所以呢?”


    “所以,之後你可以來找我,完成交換。”青衣男子淡淡道。


    “你現在是不是準備一飛衝天,直接離開,然後丟下一句話就是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帥?”魏合忽然道。


    “.....”男子記不得自己這是今天第幾次沉默了。他感覺臉上有點紅,有點熱。


    “少看點俠客,人就會正常點。”魏合勸道。


    “那我應該怎麽做?”男子反問。


    “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但你可以學我。”魏合道。


    “......”男子這次是真的無言以對了,他覺得自己見到了有史以來臉皮最厚之人。


    “算了,報名號吧。我叫王少君,江湖人稱宣景三公子之一。”男子鄭重道。


    “我叫魏合。天印門分舵舵主。”魏合也不廢話,直接回答。


    實際上他不報名號,對方也能輕易問出他的身份。畢竟他這些時日也算是公眾人物了。天天在這裕興坊裏喝酒吃菜,認識的人太多。


    王少君?


    想不到之前才聽到這家夥是個添頭,今天就親自遇上了。


    這種陰險貨色居然隻是三大公子之一的添頭,魏合不信這個傳言是真的。


    如果這個傳言是真,那麽隻有一種結果。


    一,是對麵這家夥故意藏拙。


    二,是其餘兩個人實力太強,掩蓋了王少君。


    魏合更願意相信第一個猜測。


    “記住你說的話。那種解法,記得來傳授於我。”王少君認真道。


    “不知道解法你就敢亂用,就不怕把自己毒死?”魏合無言。


    “我帶有辟毒之物。”


    “.....”好吧,又是個有錢的大爺。


    辟毒之物,魏合連聽都沒聽說過的東西。


    “記得來找我,若是你不來,我就去天印門。”王少君最後離開時,丟下這麽一句話。


    魏合自然是答應。


    王少君的混毒,對他而言,也是一大寶物。


    若是能研究出這種混毒的效果是如何對武師產生作用的。


    那他之後的對敵手段,將又能提升一大截。


    他確實能解毒,那是因為任何毒素,都有其作用的原理源頭。


    可以用一些通用的方法,直接破壞毒素的化學生物結構。如高溫,如強酸強堿環境等。


    他用的,就是這類方法。


    但能解毒,不代表就能製毒。


    或者說,他那個不叫完全解毒,隻是破壞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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