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寺。


    允州和遠州賑災事宜處理結束後,在大空大師的強烈建議下,楚璃便心無旁騖的住進了三生寺潛心禮佛。


    禪房裏,男子換下了一身尊貴的紫衣,就連他平時最愛穿的玄色衣裳也換下了。


    一攏白衣,玄紋雲袖,席地而坐,長發如墨散落在白衣上,隻用了一根同色發帶稍稍收攏在腦後,光亮華麗的貢品柔緞舒適飄逸,坐姿挺括優美,美目半闔,靜靜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長長的睫毛在一張俊美的臉上形成了誘人的弧度,修長的手指如玉閃著光澤,手上拿著的赫然是一卷書頁泛黃的佛經。


    寺裏的鍾聲如常響了三下,在靜謐的青山裏飄然遠去。


    鍾聲響過後,男子淡然的模樣突變,一雙濃眉緊緊皺起,臉上的表情痛苦,俊美的臉漸漸有些猙獰。


    此時,他的內心似在作天人交戰,是與非,黑與白,對與錯……在爭奪掌控他的身子,他的思想,他的靈魂……。


    這樣子每日都要爭奪一番的日子已經有些時間了。


    隻一晌,男子光潔的額上開始沁出豆大的汗珠,蒼白的唇裏溢出斷斷續續痛苦的呻、吟聲。


    坐在房梁上,嘴中叼著青草,守著的青羽瞥眼看去,眼神複雜,心中替他難受,仿佛嘴中青草苦澀的滋味都苦到了自己的心裏。


    白天的王爺和晚上的王爺這樣的爭奪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雖然晚上的王爺越來越占住主動,但那天人交戰的痛苦卻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這些時日,每天除了大空大師會給王爺講經,渡他修心,藥緊也會給王爺施針用藥,大空大師說了,這本就是王爺他必須經曆的劫難,過了,此生無憂,未過,哪怕身體無恙,此生也會淒涼度日!


    大空大師還說,王爺的命格本是早夭的命格,卻因有緣人的出現,改變了他的命格,雖此生不會再早死,但是這一番劫難卻是躲不過的。


    青羽覺得,下次自己再裝酷,還是叼根棒棒糖比較好,省得心裏泛苦,嘴裏也泛苦。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男子倏然睜開一雙美目,那是怎樣一雙奪目的眼睛啊,黑如琉璃,亮若星辰,清澈如水,又冷如幽潭,鋒利裏包裹著一絲溫柔……


    身上的白色衣衫已經濕透,俊顏上,黑發上也染上了汗水,縱然如此,卻也不能掩他萬般風華,溫潤俊逸!


    青羽感覺到楚璃的變化,吐掉了嘴裏苦了他一嘴的青草,驚喜的跳下了房梁,向楚璃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楚璃笑了笑,此次因禍得福,他不但病好了,身子內的真氣也格外充盈,似乎自己的武功也提高了,“這段時間本王嚇著你們了!”


    青羽轉了轉眼珠子,“我們……隻是擔心王爺你,嚇倒沒嚇著,也沒受啥委屈,可是王妃她……就不同了!”


    楚璃的眼神裏閃過絲絲愧疚,是他對不起她!


    “告訴小凳子準備水,我要沐浴更衣,今日晌午飯後,我們立即出發去哈齊爾城。”


    “是。”青羽應了,“王爺,您記起王妃她……?”


    “恩,哈齊爾城正在打仗,我擔心她。”楚璃點頭。


    “好嘞。”


    青羽立即腳步輕快而去,望著他歡快背影,不禁勾了勾嘴角,阿玖沒有白對他們好!


    “小凳子,趕緊的準備熱水,王爺要沐浴!”


    小凳子是中途來到允州照顧楚璃的,見青羽的笑容都咧到耳根後去了,奇怪道:“青羽,什麽好事讓你這麽開心?”


    青羽瞅了瞅四周,壓低聲音道;“王爺徹底好了,白天的那個王爺再也不會回來了!”


    “真的?!”小凳子差點驚叫出聲,想想不對,立即伸手緊緊的捂住了嘴,“那真是太好了!”王爺在這樣分裂下去,白天一個性格,晚上一個性格,他們侍候的人覺得自己也快和五爺一般成神經病了。


    “你們倆偷偷在說誰的壞話呢?”


    一個聲音突然在二人的身後響起,嚇得青羽手中握的劍差點兒丟到地上,小凳子懷中的針線簍子“叭”的一聲,摔得四散開花。


    “藥緊……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青羽一回首,看是赤羽,氣得將手中的劍指著他怒吼道。


    “就是,就是,藥緊公子,偷偷嚇人的行為要不得,這次是你的不對了,你要向我們二人道歉!”小凳子挺了挺胸脯,用手指了指自己和青羽。


    “嘁……”藥緊一揚頭,斜了二人一眼,“膽小鬼!定是做賊心虛,說別人家的壞話生怕被我聽到了!”說完,又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讓我道歉?沒門!”


    “不道歉,就要挨打!”青羽帶著劍鞘的劍揮向了赤羽,赤羽向後一跳,急急躲過,大叫,“王爺,王爺……青羽他打我!”


    站在窗戶邊的楚璃將三人的動靜盡收入眼底,語氣輕柔又有些無奈道:“你們仨再鬧,本王要染上風寒了!”


    咦?


    赤羽感覺到有些不對,把青羽二人扔下,跑去了房間,“王爺,我給你診脈!”


    “不用診了,我完全好了!”


    赤羽先是一怔,轉而大喜,撫掌輕笑,“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笑完,看著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楚璃,對著外狂嚷嚷,“小凳子,趕緊的打熱水來,晚了,我把你當柴火劈了!”


    小凳子:“……”


    趕緊的彎腰撿起地上散落和針線,放回竹簍裏,撒開腳丫子就往廚房裏跑,為楚璃打熱水去了。


    “就知道欺負老實人!”站在院中的青羽不客氣的回懟了一句。


    “要你管!”房間裏的赤羽不屑嗤道。


    楚璃看著二人打嘴仗,鬧個不休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溫和的笑,這些時間自己生病,怕是憋壞他們了吧!


    “藥緊,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晌午飯後,我們立即出發去哈齊爾城。”楚璃側目看向趴在案上毫無形象,像沒了骨頭的赤羽道。


    “好啊,我這就去。”赤羽也想到了周玖,知道王爺好了要去找王妃了,立即應了起身出了房間,往自己的房間而去。


    赤羽走在半路上,聞著花香,聽著鳥兒歡快悅耳的鳴叫,回首朝楚璃住的禪院吐了吐舌頭,王爺他人總算是好了!


    恰逢此時,天上的烏雲散開,三月燦爛的春暉閃著金子般的光芒,撒向人間,撒向三生寺……赤羽被陽光照得眯了眯了眼,然後一步三晃,哼著小曲兒走了。


    楚璃沐浴完,吃好晌午飯,去了大空大師的禪房,向他道謝,順便辭行。


    卻在禪房外被大空大師腳下的弟子攔住了,“施主您是來向師父他老人家辭別?”


    “正是,還請小師父轉告一聲。”


    “師父他不在寺內,雲遊四方去了。不過,他讓我轉告施主您,他已算到施主您的劫難已過,與他也就不必相見了。”


    “這……他什麽時候離開的?”楚璃愣了愣。


    “今日一早就離開了。施主不必為難,師父說,此生的果,是前世的因,施主前世一念心善,對三生寺照拂了一二,讓三生寺免毀於戰火,這便是施主您與三生寺的緣份,如今,因果已相報,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聽了小沙彌的話,楚璃再次怔了怔,他現在是有著前世的記憶的,原來,一切如此,他也用不著為沒報大空師父之恩而糾結於懷了。


    “謝謝小師父,我明白了。此後,我安好,三生寺也會安好!如此,那就告辭。”楚璃向大師的禪房方向鞠了一躬,然後再不遲疑,利落轉身,帶著自己一行人離開三生寺,向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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