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是怎樣啊,搞不懂意思。為什麽我得遇到這種事?你們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強欲」的雷古勒斯?柯爾尼亞斯。是這個世界最滿足之人!最完整的個體!是身心都無從動搖的存在!明明是這樣,為什麽會碰上這種事!開什麽玩笑,這不是玩笑。不管是這個人還是那個人為什麽都理所當然地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不講理,到底是想怎樣啊?那個男的和女的還有那個騎士都一個樣,我隻是稍微展露慈悲就得意忘形起來,要是我認真起來的話他們一開始就粉身碎骨了,也就不會誤以為是自己的力量了吧?就我來看那種誤會實在是丟臉至極,所以說跟別人扯上關係很討厭!麻煩死了吵死了火大死了討厭死了可恨死了討人厭又膚淺又惡心的愚鈍之輩。我一直以來都做得很順利呀。多年來幾十年來一百數十年來一直都這樣,跟其他笨蛋不一樣全竟了大罪司教的職責。第一次被魔女因子選上獲得權能後,我就把錢賺得少又愛酗酒的父親,以及成天隻會叨念不平不滿的母親,還有連我的食物都不放過的卑鄙兄弟姊妹們全都殺掉了,包括村子裏頭瞧不起我的人,硬把我塞進一無是處的家裏和村莊的城鎮的人,以及放著那種村莊城鎮不管、不懂得經營的國家全都滅了,當一切全都消失後我終於察覺到屬於我的生存方式!我什麽都不需要。所有的一切都隻是惹人厭煩。我很充實。我並不是一無所有。我是不需要有。那些隻會強迫我的人渣,我根本不需要。但要是被給予的話,那我不就跟那些在他人看來有缺陷有不足又可憐惹人同情的家夥一樣了嗎。所以我就把那些硬要把我不需要的東西塞給我的人全都殺光,這世界隻需要有不會對充實的我給意見的人就夠了。不管是哪個家夥全都隻會講些自私自利的話,混帳東西。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憐憫我。沒有人有權利讓我陷入絕望。怎可允許別人這樣。我什麽都不要也不渴求。不會賺錢隻會喝酒偶爾買伴手禮的父親是個垃圾所以該死。每天隻會抱怨不滿沒有其他能力就會讓我辛苦然後道歉還理所當然每天這樣重複的母親是個垃圾所以該死。緊盯我的食物就算我的肚子餓到咕嚕叫也想搶我的份的卑鄙兄弟姊妹都是垃圾所以該死。住手,你們這些垃圾,不要自私地對我溫柔。瞧不起人的家夥都是垃圾,不隻別人還瞧不起家人的家夥們全都豬狗不如,被輕視是正常的吧。死掉是正常的。不是我的錯。我完全沒有錯。是你們不好。你們憐憫我可憐我讓我一個人。讓我覺得自己是世界最無藥可救的悲慘存在,我也要讓你們品嚐到這種感覺。我聽得見笑聲。你們在看我吧。看著我在嘲笑我吧。我哪裏好笑了?你們看著我的什麽在笑?不準笑,你們這些隻有嘴皮子的垃圾混帳。我的妻子都不笑。我第一任妻子不管做什麽都不會笑。她維持自己的漂亮臉蛋,頂著從小的時候我就一直看到大的漂亮臉蛋,一直看著我。我殺掉我的家人,殺掉妻子的家人,殺掉每個跟妻子講話的人,我們獨處的時候,她從來沒笑過。那樣很好。妻子用不著笑。不是我沒法逗她笑。她用不著笑。不笑的臉才漂亮,所以不用笑。等一下,為什麽笑了?停止,為什麽隻在最後一刻笑了?不準笑、不準笑、不準笑、我才不會變成一個人。你明明是我的妻子,為什麽放著我一個人,還笑得那麽痛快?開什麽玩笑!不準憐憫我貶低我可憐的不是我!你們這些家夥無力無知卻還「貪婪」!為了滿足有缺陷的自己所以一輩子都在掙紮的你們才是該被憐憫的「強欲」!我不一樣我不像你們我不渴求任何東西。什麽都不求的我比起有缺陷的你們更高等。其實對我羨慕得要命嫉妒得要命憧憬得要命向往得不得了,隻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嘴硬不服輸吧。對吧對吧對吧就是那樣鐵定是那樣吧。慢著,慢著,等一下。住手。不要看我不要說我的名字不準談論我。好事壞事都不要講,不要注視我。放著我不管吧。隻要個體完美的話心靈就不會被踐踏為什麽你們卻要互相接觸?又不可能互相理解。你跟我是不同人。這不合理,是不可能的。你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冷靜下來應該就會懂了吧。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全都被熱度衝昏頭了。渴求他人這種事毫無益處白費力氣沒有意義快點察覺到啊。你們像白癡一樣一直掛在嘴邊的愛情戀愛友誼信賴全都是幻想是生殖活動是惡心到極點的行為。意義不明。為了什麽而做?就算用伴侶小孩這些家庭字眼做裝飾他們也是其他存在是惡心的其他生物。他們活著對我有什麽意義?什麽都沒有。不可能有。情啦愛啦沒法救人。人生來就是一個人。什麽互相理解惺惺相惜根本就是幻想。人生不過就是讓體貼和妥協的天平達到平衡的無聊遊戲罷了。被別人輕視也是很蠢,所以我收集美女而且我不會蠢到被千挑萬選的對象給背叛所以清一色都是處女,除此之外還想做什麽?少給我擅自亂來。是你們先嚴重侵害我的權利。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


    2


    「嘎、啊啊啊啊──!!」


    不斷上升,夾帶強風,雷古勒斯的身體飛向夜空。


    胯下遭受到衝擊的當下,他就發動「獅子心髒」停止自身肉體的時間進入無敵狀態。結果便是劍擊對自己無效,可是──


    「咳耶……!」


    劇痛下喉嚨深處發出呻吟,雷古勒斯的視野被染成鮮紅。


    「小國王」沒發動的狀態下,「獅子心髒」的效果到五秒就是極限了。要是繼續停止肉體的時間,心髒就有可能不再跳動。


    再加上解除「獅子心髒」後,原先停止跳動的心髒會一口氣急速運轉,這種痛苦無法回避。痛楚與苦難,都是睽違一百幾十年的感覺。


    懷著這種東西而活,其他同伴隻會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有問題。


    「開什麽、玩笑……!」


    嚴重到仿佛要吐血的憎恨拉長尾巴,直衝上方的夜空。騰空的肉體毫無防備,轉眼間就到了可以眺望整個都市的高度。


    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以風光明媚聞名的水之都──當「福音書」記載新娘的空缺會在這邊被填補的時候,心頭因這幸運為之躍動。


    「怎麽會是、這種愚蠢的發展啊──!!」


    費盡千辛萬苦收集到的妻子全都沒了,連「強欲」的地位都受到威脅,被隻有一張嘴的臭小鬼痛罵,還被初相見的下流壞女人給憐憫。


    這是何等屈辱。從沒受到這等屈辱。不就是因為不想品嚐到這麽煩人的想法,自己才當大罪司教的嗎。


    然而卻遭遇到這種事,這根本就不對啊。


    「夠了、夠了、夠了……!」


    不用想什麽放水。展露慈悲心腸就到此為止。這跟對手闡明「獅子心髒」的權能和有那個「劍聖」在都無關。


    就算隻有五秒鍾,隻要有「無敵」時間,不管有多少敵人,自己都能殺光。可是那樣會沒法享受絕望的臉和死前哀號。所以說,才刻意不做。


    「獅子心髒」發動的期間,隻要自己有那個意思就可以無視這個世界的一切法則。運用這個手法,被概念所束縛的存在全都不是自己的敵人。


    因此若是把「獅子心髒」的效果套用在沙子上,從都市上空撒下的話,就足以殲滅整個都市。雖然都市裏頭還有其他大罪司教,不過誰管他們是死是活。現在這一刻,有比脫離這份屈辱更重要的事嗎?當然是要用恐怖來塗抹那些誇耀勝利的笨蛋的臉。


    等自己回到地麵,在地上撿起沙子之後,他們就完蛋了。在那之前,就先讓他們沉浸在虛有其表的勝利預感中──


    「──啊咳!?」


    持續唱頌怨恨詩歌的雷古勒斯背部受到衝擊而哀號。


    原本上升


    的勢頭急速停止,整個人被硬是固定在夜空中。而且簡直就像是被空中的某人給踹了一腳的感覺。


    「本來在決鬥中,當對手失去戰意時,也是我該收劍的時候。」


    腳踩著雷古勒斯的背,聲音的主人悠然地說。


    「──」


    靠著踢自己的背站在空中的人是誰,雷古勒斯瞬間就知道了。知道的同時也愕然失聲。他以為這裏是哪裏啊?


    高度跟雲朵齊平,而且把自己打上來的人就是他。他是怎麽先自己一步到這兒的?


    「不是我自豪,我對腳力有自信。我曾從地麵就跳到已經飛在雲上的飛龍背部過。」


    「怪、怪物……!」


    「對呀。我是狩獵怪物的怪物。──你也到了接受命運的時刻。」


    萊因哈魯特的腳離開雷古勒斯的背。


    下一秒,雷古勒斯從未覺醒的生存本能向靈魂傾訴。這是一百幾十年的大罪司教生涯中從未有過的感覺。


    ──「死亡」的直覺促使他發動「獅子心髒」。才剛發動,攻擊就過來了。


    萊因哈魯特快如閃電的手刀戮向雷古勒斯的背部正中央。


    足以匹敵鋒利名劍的一擊,卻因為「獅子心髒」而沒造成傷害。隻不過,整個人朝著正下方以迅猛氣勢掉落。


    「哦、啊啊啊啊──!!」


    雷古勒斯從臉開始,劇烈撞擊地麵。不過此時「獅子心髒」的效果仍在,因此肉體像被水吞沒般挖開地麵。


    就這樣,雷古勒斯的身體直直貫穿石板地,穿透堅硬岩盤,入侵大地。持續掏挖地麵的時候,雷古勒斯突然想到。


    沒有方法可以製止下墜的速度。


    本來自己可以停止碰到之物的時間,自然而然地控製權能,讓肉體不去破壞到接觸之物。可是現在與「小國王」的連結斷絕,必須要去意識到「獅子心髒」再加以操作,因此很難幹涉到肉體以外的東西。


    這樣下去下墜的勢頭不會停止,身體會無止盡地墜落,不久就抵達大地底部。屆時,自己會變成怎樣呢?


    老實說從未想過大地有沒有底部,不過世界盡頭被稱為大瀑布。既然橫向有界線,那縱向有界線也沒什麽奇怪的。


    既然如此,穿越底部的自己會抵達大瀑布下墜的未知盡頭囉?


    「那種事,怎能容許……咕呃!?」


    深度無止盡的恐怖讓雷古勒斯屏息時,心髒也抵達極限。


    停止時間已過五秒。危機信號熱化大腦,雷古勒斯猶豫要下達怎樣的判斷。自己不曾讓心髒在自己體內停止超過五秒。最多可以到幾秒?十秒很勉強吧。而且延長時間隻是增加挖地的深度而已。


    可是在挖地的狀態下解除權能會變怎樣?


    ──沒時間煩惱了。心髒停止太久會死,愚蠢也該有個限度。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咬緊快要發抖的臼齒,雷古勒斯痛下決心。


    按住強烈訴求再啟跳動的胸膛,解除「獅子心髒」的效力,「無敵化」狀態消失,肉體強度和物理法則都複元──


    「噗哦耶──呃!?」


    全身骨頭碎散。


    讓人這麽想的衝擊毫不留情地擠壓雷古勒斯全身。


    這是當然。以淩駕自由落體的速度入侵地麵,勢頭不減就這樣持續鑽進土裏。身體之所以沒有四分五裂,是因為泥土裏頭沒有空間讓血肉飛散。


    「啊、啊哦……」


    發出空虛的聲音,徹底爛掉的雙眼流出血淚。衝擊縱向貫穿身體,悉數破壞身體機能。


    不誇張,全身骨頭碎散,內髒也整個變成泥漿。不知髒汙為何物的白發染上鮮血和泥巴,爛掉的下腹部流出屎尿。


    在那裏的,是已經不成人形的肉塊。


    可是驚人的是,肉塊還有氣息。


    「哦、啊啊嗚……」


    對活下去的執著令人畏懼──不,這不是執著,應當稱為怨念。


    他並不是執著活下去,而是怨懟留在頭上的生者。使他變成這樣還足以推動生命的,是空泛的虛榮心。


    我,要是認真起來的話,你們算個屁。──隻有這樣。


    「耶哦、嗚!」


    但是,不能小覷這份執念。


    人生都花在「不被憐憫」的人,耗費超過百年的時光練就的別扭性格絲毫無損,為自己的生存下達最妥當的判斷。


    「耶呼!噎嗚!」


    在極短時間內運用「獅子心髒」。──利用隻有五秒的效果,雷古勒斯徒手挖開大地,為了回到地麵而開始行動。


    五秒,權能發揮效果的期間,肉體的痛楚會消失。五秒後地獄再度來臨,但下一個五秒又會重返天堂,就這樣反覆品嚐痛苦。


    品嚐的同時,支配雷古勒斯腦部的,是對地麵的人渣垃圾的偏執。現在,地上的那些糞蛆,想必正為打倒自己而歡欣雀躍吧。


    不可原諒。怎麽可以原諒。


    被侮辱,被瞧不起,被憐憫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自己活著的期間當然會遭受誹謗中傷,但怎能死後也被這樣。啊啊,對了。要是眼明手快就好了。看到的沒看到的全都殺掉的話就不會有人說自己的壞話了。一開始這麽做就好了。這次不會再搞錯了。回到地麵,殺掉那三人之後,接下來是所有人。──殺光大家。


    「咕噫。」


    回到地麵時,要享受他們對認真起來的自己搖尾乞憐的樣子。特別是那個一直瞧不起我的女人,一定要狠狠羞辱她一番。


    預定要當我第七十九號妻子的女人。原本那個號碼給了待在寂寥森林裏的女妖精,當時討厭的貝特魯吉烏斯也在──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


    那個女的!那個女人。不會錯的,她是那時候的小鬼!


    去迎接七十九號的時候,在她身邊動來動去嚎啕大哭的小鬼!那時候的丫頭,現在長成了那個女人!


    現在知道一眼就決定要用她填補那個空位的理由了。其實很簡單。因為她是母親的替代品,母債當然是由女兒償還。


    那個瞧不起我的七十九號,還有遲鈍的貝特魯吉烏斯寶貝的小鬼。為什麽沒有再早一點發現。不,幸好現在發現了。


    要是沒有發現就殺掉了她,那我的心靈創傷就不會痊愈。正因為現在認清了那些家夥的罪孽,才有殺死的價值。才有一償屈辱的成就感。


    久違的自覺。──填滿欲望的意義。


    我要玷汙她,七十九號。我要搶走她,貝特魯吉烏斯。


    你們所重視的,那個可憐我憐憫我的丫頭。


    「啊、噫噫!」


    衝動在喉嚨深處跳動,雷古勒斯歡欣鼓舞。


    牙齒幾乎都不在了,還是扭曲破碎的嘴唇笑了出來。活著的希望湧出。侮辱過自己的家夥們拚命留下的東西即將被自己摘取,這份喜悅是貨真價實。


    往上爬,往上爬,往上爬,然後──


    「──?」


    朝著地麵挖土前進的雷古勒斯,手指突然感覺到不對勁。他縮回失去正常形狀的右手,如今隻是血泥塊的那玩意兒映照在被壓爛的眼球裏。黝黑的手指表麵被不是血的東西給弄濕了。


    舔舔看。雖然有苦苦的泥土味,不過嚐起來是水。


    水。是水。理解到是水的當下,雷古勒斯自覺喉嚨幹渴。一滴水根本不夠。想要治愈喉嚨,甚至裝滿肚子的水。「獅子心髒」的效果中斷,肉體回到時間之流中的雷古勒斯,在超過百年之後尋求進食的機會。


    現在隻有水就好。極品美味就在那裏。


    一這麽想,水就如雷古勒斯期望,開始從頭上涓涓流淌。


    「哈噗!哈噗


    !」


    舔嚐有土味的水。牙齒沒了,舌頭斷裂,血液無邊無際湧出的口腔裏感受到的水的美味。有被滿足的感覺。


    ──緊接在這股滿足感之後,流進來的水量一口氣增加,挖土前進的身體再度掉進洞底。


    「啊、嗚、哦啊!?」


    水流了過來。源源不絕地流進來。在無處可逃的泥土裏,水無止盡地灌了進來。


    被堅硬岩盤包圍,沒有多餘空間的地底。頃刻之間,雷古勒斯的身體就泡在充滿泥臭味的水中,沒法自由活動。


    ──這時候,雷古勒斯全然不知發生何事。


    他的上方是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的大水道,這些水就是水道裏的水。


    萊因哈魯特的一擊,使得雷古勒斯穿透石板地鑽進地底。他用身體挖出的通道,現在整個泡水。水無止盡地灌入洞裏,使得凶人滅頂。


    宛如美麗街景被破壞,使得都市向他發怒。


    「咳哦、啵啊!」


    當然,即將溺水的雷古勒斯不會知道這件事。


    在地底被關進水牢的他,因水入侵肺部而感到恐慌,死命地掙紮想要逃跑。可是在土裏根本沒法揮動手腳,他能做的就隻有在汙泥之中縮成一團,用「獅子心髒」守護性命。


    發動「獅子心髒」的期間,可以脫離呼吸困難的痛苦。肉體被破壞的痛苦,隻有在這段期間可以解除。


    但是,「獅子心髒」隻能持續五秒。


    感受到心髒瀕臨極限,對「死亡」的恐懼又把雷古勒斯拉回水牢地獄。


    這是輪流到來的「死亡」邀請。


    兩邊都不想選。兩者都必須要排除。可是雷古勒斯沒有脫離的方案。他沒有脫離窘境的經驗。有的就隻有抱怨和不滿。


    「獅子心髒」可以發動無數次,但呼吸可就不能這樣了。而且要再發動「獅子心髒」,需要間隔數秒。


    死亡逼近。每隔五秒就切換「無敵」和「瀕死」狀態,死亡無時無刻都在逼近。


    心髒停止。溺死。心髒停止。溺死。心髒停止──。溺死──。


    痛楚與苦痛無止盡地發生,讓人以為會永遠持續。


    雷古勒斯張開嘴巴。水和泥巴就這樣流進他嘴巴裏。肺部和內髒被侵犯的同時,雷古勒斯叫喊。用不成聲的聲音不斷叫喊。


    不是人名。在這個狀況下,在生命末路中,他沒有誰的名字可以叫。


    沒有回應。沒人在他身邊。在最後一刻,他孤零零一人。


    即使如此還是繼續叫喊。叫聲中灌注了期望世上所有人都去死的怨恨。


    自己死掉後還要被嘲笑,這絕對不能忍受。


    怎能讓那丫頭為母親和貝特魯吉烏斯報仇。


    那個丫頭會慶幸自己死去,光想到她開心得手舞足蹈就讓人反胃。


    她一定會表現得像是完成人生目標或活著的指標被達成那樣歡欣。


    因為自己的死,她的人生開始運轉,閃耀生輝。


    用誤解、錯誤、極度不合理的喜悅,讓自己的死作為某種事的契機來抒發牢騷抱怨,作為滿足自身的理由。怎麽能夠忍受這種事發生。


    自己的死亡,帶給那個丫頭的心靈莫大影響──哦。


    3


    擊碎石板地,雷古勒斯沉入土中。


    水門都市的水大量灌入凶人用自己的身體挖成的墓穴。他生死不明,不過「獅子心髒」的效果無法持久。不管他在哪,當效果解除時他就會全身碎爛,可以逃跑的路又都將被水堵住。


    沉浸在強大權能的凶人,最後沉溺在自己破壞的都市的反擊中告終。


    「……愛蜜莉雅醬,你一臉不爽快呢。」


    愛蜜莉雅悶悶不樂地看著雷古勒斯的墓穴。她的側臉有些微擔憂,掛意的昴對她搭話。


    那個凶人根本沒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這一點愛蜜莉雅應該也同意,所以不會為地底的死亡心痛才對──


    「愛蜜莉雅醬的溫柔是優點,不過沒必要用在那家夥身上。這世上就是有無可救藥的人。」


    「……謝謝你擔心我。不過,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麵對昴關心的話,愛蜜莉雅緩緩搖頭。接著沉默半晌,垂下被長睫毛鑲嵌的雙眼。


    「雷古勒斯,怎麽說呢……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


    「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麵?那是幾時見過?」


    「這個嘛,我想不起來。」


    昴問,愛蜜莉雅歪頭思索。


    ──神奇的是,在地底的雷古勒斯剛好在此時尖叫。


    凶人傳不出去的叫喊,是不願自己的死亡讓愛蜜莉雅感到慶幸。


    與母親之死和恩人的驟變都有關連的自己,對少女來說是人生中難忘的楔子,而他拒絕自己的死亡被少女拿來滿足自己。


    這是凶人傳不到地麵的臨終願望──


    「──我曾跟雷古勒斯,在某個地方見過麵吧。」


    雷古勒斯?柯爾尼亞斯根本沒對愛蜜莉雅留下一絲影響。


    他的臨終願望,以諷刺的形式達成了。


    4


    可以看到白色光芒。


    是溫暖柔和又讓人萬分安心的光芒。


    以這麽安穩的心情迎接早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醒來的時候總是很憂鬱,置身在不會結束的惡夢之中的日子裏根本盼不到安寧。


    因為深信,黑暗鐵定永遠不會消失。


    正因如此,這股光芒才會這麽惹人憐愛又溫暖心頭吧。


    「──好啦,起來囉。」


    聽見某人的聲音。


    在白光後頭,有人在呼喚自己。


    就像被親人牽起手的孩子,順從聲音的引導脫離黑暗。


    看起來在遠處的白光,不久便覆蓋整個視野──


    「──」


    「早安,貪睡蟲。該起來囉。」


    睜開眼皮,笑得羞怯的銀發少女這麽說。


    5


    銀白光芒宛如溶解散開,冰之結界逐漸失去形體。


    包裹半毀聖堂的冰塊化為光粒,散開的瑪那被跳舞的微精靈們包圍,像雨點一樣消失。


    幻想被幻想吞沒消失的光景,令觀者心生淒楚。


    這是淚腺不自覺被刺激也不奇怪的光景,但並不是靠在一塊哭泣的她們落淚的理由。


    惡夢束縛了她們人生最光輝的時刻,而現在,她們終於被解放了。


    「話說回來,我的愛蜜莉雅醬真了不起。」


    昴邊笑邊心滿意足地這麽說。


    視線盡頭是愛蜜莉雅和朝她哭泣的眾妻──雷古勒斯的前妻們。身穿禮服的她們總共五十三人,一人都沒少。


    愛蜜莉雅背叛了昴最惡劣的想像,完美地達成無人傷亡。


    「……這個結果,是我找不到的。聽到他的心髒會和妻子同化的時候,我還想說除非讓眾妻死去,否則別無他法呢。」


    奪去眾妻性命,讓「小國王」變成裸體國王。隻有這種方法可以阻止雷古勒斯,昴當時是半帶認真決定要有所犧牲。


    但愛蜜莉雅跟昴不同,她沒有放棄。


    雖說一直在賭命爭取時間,不過昴停止思考,認為沒有其他辦法了。而愛蜜莉雅代替他,不斷看自己的手牌有哪些。


    於是,才能帶來這個結果。


    「這次的鋒頭,全都被愛蜜莉雅搶了呢。」


    「嗬嗬。沒那回事喔。」


    昴癱在聖堂角落,聽到他喃喃自語的愛蜜莉雅走過去跟他這麽說。白色新娘服裂開,跨越死鬥的銀發也亂成一團。即便如此,結束戰鬥後,表情帶著成就感的愛蜜莉雅十分漂亮。


    「唉~好可愛…


    …」


    「會嗎?我全身亂糟糟的……」


    「亂糟糟有亂糟糟的好呀。愛蜜莉雅醬是可以戰鬥的女主角,戰鬥完的模樣當然也別具魅力。不過,因為你也是該守護的日常象征係女主角,所以對我露出的笑容也很可愛。也就是說,一直都很可愛。」


    「對不起,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麽。」


    戰鬥結束後,狀況好到耍嘴皮子的昴令愛蜜莉雅苦笑。昴則看向她身後那些脫離苦海的女性。


    「這樣好嗎?那些女生還一臉沒跟你答謝完的樣子喔。」


    「別挖苦我。……我,沒法對她們說什麽偉大的話。幸好馬上就處理好了,不過我其實讓大家做出了危險的選擇。」


    「可是,沒人死去啊。大家都活著。──這樣就好了。」


    這個結果,才是最重要,最棒的。


    「關於這點,我都沒貢獻。我就隻是一直逃竄而已。」


    「啊,又說這種話了。這是昴你非~常不好的壞習慣。」


    愛蜜莉雅手插腰,瞪著自我評價低的昴。她的視線關注過昴每一處的傷,特別是被繃帶包住的右腳。


    「瞧你渾身是傷,一定又拚命勉強自己……要是沒有你這麽努力,現在大家一定都不在了。注意到雷古勒斯弱點的,是你吧?」


    「但使出最後一手的是愛蜜莉雅醬。真虧你想到把她們凍起來變成假死狀態。」


    「畢竟,我也被凍起來很久過嘛。」


    愛蜜莉雅吐舌害臊一笑。真可愛。


    雖然說的話不是用可愛就能解決的,但愛蜜莉雅的機靈把雷古勒斯戰導向完全勝利。許多事物都沒有白費。


    像是愛蜜莉雅被凍結的過去,以及昴過去被懲罰折磨的回憶也是。


    ──可以想成一切都是為了讓雷古勒斯在此慘敗而埋下的伏筆。


    「──」


    沉默的愛蜜莉雅輕摸自己胸膛,確認心跳。確認在跳動的隻有自己的心髒後,微微一笑。


    「幸好昴有順利除掉雷古勒斯的心髒。不然的話,我也隻能把自己冰凍起來……可能又要睡個一百年吧。」


    「又來了~一百年太誇張了吧。」


    「──」


    「不誇張嗎!?糟糕,傑出的一手隻有一線之隔!」


    見愛蜜莉雅無言微笑,領悟到今生差點無緣再見的昴大感安心。


    要是事情真的演變成那樣,那也不用搞什麽王選了,自己將會徘徊在世界中,踏上尋找讓愛蜜莉雅複原的故事吧。


    「睡美人差點變兩個,我這個瘟神還真不是半吊子,饒了我吧。」


    不管怎樣,愛蜜莉雅平安無事獲救,前妻們的性命也保住了。


    與雷古勒斯的戰鬥根本是在破壞都市,規模大到想像不出隻是與一個人戰鬥。不過說到人員傷害的話,幸好幾乎沒有。


    充其量隻有昴的傷增加,還有──


    「──萊因哈魯特,我看他都沒治療,不要緊吧?」


    在某種意義上,萊因哈魯特理應傷得比昴還重,愛蜜莉雅皺起眉頭擔憂。


    在雷古勒斯戰中的人員損傷,主要集中在昴和萊因哈魯特身上。特別是萊因哈魯特,是真的曾被殺死過一次。不過他複活了,而且說到底就是以被殺為前提來進行談判的,不過單從這點來看便足以證明他超乎規格。


    簡直像要加倍證明他的超規格般,確認沒有危險後,他就用打倒雷古勒斯的腳趕往其他戰場充當援軍了。


    之所以要昴保護愛蜜莉雅和其他女性的安全,是顧慮他已經沒有力氣跟自己一塊走了吧。


    因此,昴也格外擔心萊因哈魯特,內心也不是沒有不安。


    「不用擔心啦。畢竟放著那家夥不管,微精靈似乎也會幫他治療。這他自己說的。」


    「這樣啊。沒有跟我訂契約的自然界微精靈都會跟著萊因哈魯特……他說不定有精靈術師的資質。」


    「我的特性會被蓋掉,拜托不要!」


    「是嗎?既然都一樣,那感情好的話不是很好嗎……」


    真可愛的想法,可是那樣就意味著要跟由裏烏斯感情好,這點昴敬謝不敏。


    而且萊因哈魯特不用借用精靈之力,就已經是最強的人了。


    帶萊因哈魯特去打雷古勒斯是昴的戰術,不過包含他最後蹬月球回來這個疑惑,他一個人的超然境界已經叫人目瞪口呆。


    老實說,不覺得他跟自己一樣是人類,不過彼此確實都是王選候補者的騎士。


    「愛蜜莉雅醬,我很弱小,拜托不要拋棄我喔。」


    「──?我非~常仰賴昴喔?」


    「是嗎!這樣啊!從今以後我一樣會奉獻全副身心的!」


    「幹、幹嘛突然這樣?你用不著擔心,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不解昴為何突然雀躍但還是溫柔接受的愛蜜莉雅,真的很讓人感激。


    不管怎樣,放棄拿別人來跟自己比吧。免得變成像雷古勒斯那樣,不以他人為評比基準,不看低人就無法安心的人。


    雖然說他的人性惡劣到沒有可看之處,但拿來當反麵教材倒也不壞。壞過頭反而不壞,果然還是有可以重新審視的點嘛。


    「……其他人不要緊吧?」


    「所以萊因哈魯特才去他們那兒。而且講白點,大家都比我強。」


    聽起來像是把問題丟給別人,但這裏應該以「信任」來表現比較妥當。


    陣營不同,彼此的關係都是在競爭同一個王位,不過昴還是相信他們。──無論是人格、能力、信念,各式各樣的理由皆有。


    不過,要說最終極的理由的話,很簡單,因為昴喜歡一同並肩作戰的他們。


    因此相信他們不會輸給魔女教,也期望如此。


    「──」


    因此,假如有人敗北甚至殞命──那昴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使用「死亡回歸」。


    撇開跟羅茲瓦爾的契約不說,隻要有獲救的可能性,就要去救。


    討厭痛楚和難過。


    可是,悲傷更讓人厭惡。


    「──昴。」


    沒錯,思索「死亡」可能性的昴看到了什麽,使得他不覺愛蜜莉雅坐在他身旁。


    愛蜜莉雅身子靠在他左肩,溫柔撫摸他低垂的頭。微癢的觸感讓他縮起脖子,不過卻不舍離開這溫度。


    「愛蜜莉雅醬?」


    「我現在的心情跟你一樣。雖然很擔心大家,卻已經沒力氣,沒法去幫他們。所以說,也讓我跟你一起祈禱吧?為大家祈禱。」


    「──」


    「一定不會有事的。畢竟,大家都比我們還要強,還要聰明,還要努力。」


    不知是否為了讓昴放心,愛蜜莉雅謹慎地這麽說。用字選詞的標準很有她的風格,昴的心情也稍微變得比較輕鬆了點。


    ──就相信大家吧。相信可靠的同伴,還有去幫他們的萊因哈魯特。


    想要在不缺任何人的情況下,迎接早晨。


    這樣一來,昴要擔心的事就隻有一件──


    「──」


    崩塌的聖堂天花板外是一片星空,昴仿佛祈禱般凝視著星星。身旁的愛蜜莉雅也一起仰望夜空,靠在一起的兩人緩緩度過時光。


    讓她留在身邊,昴靜靜地抓住自己胸口。


    ──感受到雷古勒斯死亡時,有不知名的東西滑進胸膛深處。


    ──就跟貝特魯吉烏斯死掉的時候跑進昴體內的東西很像。


    「──」


    為了不讓愛蜜莉雅察覺,所以保持平靜。


    菜月?昴一個人靜靜地抱著這件事。


    ──朝天空祈禱,做好覺悟,在眾星的看守下靜靜地接受。


    6


    ──時間稍微回溯到昴和愛蜜莉雅祈禱同伴平安無事之前。


    奧托和菲魯特他們一起應敵,嘉飛爾跟「八腕」一同被血塊吞食,威爾海姆和年輕的妻子交鋒,由裏烏斯和裏卡德對於沒有印象的事感到憤怒,沒有得到新娘同意就擅自舉辦的結婚典禮有人闖入,水門都市的水道被白色火焰包圍──


    ──以及聚集了非戰鬥人員的市政廳,被外人入侵的瞬間。


    「鏘鏘鏘鏘~!本大小姐出場啦~!」


    沒錯,高亢吵鬧的笑聲響徹市政廳的某個房間。


    笑聲大到讓人耳朵生疼的,是有著及頸的閃耀金發,紅色瞳孔討喜可愛的少女。容貌雖然楚楚可憐,但身上卻隻包著以裸露為目的的布片,讓正常人都對她產生不快的嫌惡感。


    恐怕這才是唾棄所有想法的怪物──魔女教大罪司教「色欲」卡珮菈?愛梅拉妲?露格尼卡的狠毒目的吧。


    而這樣的她,嗜虐的目光投向了──


    「你就是『 色欲』大罪司教……!」


    氣到聲音發抖,與卡珮菈對峙的是有著亞麻色貓耳的細瘦人物。那個人雙手緊握短劍,指向站在入口的卡珮菈。


    全身被血弄髒,瞪大的黃色瞳孔盈滿感情的人物是菲莉絲。麵對他的卡珮菈歪頭說。


    「唉呀唉呀唉呀?搞什麽鬼,你怎麽留在這裏?不是那個嗎?現在,大家要團結一心!給予支配都市的魔女教正義製裁!應該是這樣吧?可是你卻被撇除在外?不是應該要這樣嗎!對吧,各位!」


    「──是啊!正是如此!大家要齊心協力,保護這個都市!」


    「我們要親手奪回我們的城鎮和美麗的故鄉!」


    「為了正義而戰的我們不會輸的!」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場戰爭,是我們的勝利──!」


    卡珮菈征求讚同,結果正氣凜然的聲音接續不斷。


    跟少女勇敢的聲音相重疊,有讓人感到身經百戰的嚴厲男聲,還有知性妙齡女子意圖振奮人心的鼓舞。


    每個人聲全都充滿了不辱沒發言內容的意誌與覺悟。──隻不過,講出這些話的嘴巴都是同一張。


    「不覺得~應該要是這麽帥氣的場麵嗎?」


    而且講完之後,同一張嘴巴又發出侮蔑和嘲諷以及無法抹滅的惡意來背叛剛剛所說的話。


    接著,配合聲音自在變化外型的卡珮菈恢複成原本的少女樣貌後,抱住自己的瘦膀子,扭動身軀。


    「這、這就是……『 色欲』的權能……」


    「呀哈哈哈哈!可以不要用那麽興奮的眼神看過來嗎?用不著那樣,本大小姐對你的愛也不會有差別!任何形式的愛都……哦?」


    話語中斷,原本大笑的卡珮菈興致盎然地眯起紅色雙眼。她的視線緊盯菲莉絲身後,讓他手持短劍拚命保護的存在。


    躺在床上的長發女性。對菲莉絲來說是等同性命的存在。


    卡珮菈入侵的房間,是用來安置在市政廳一戰中身負重傷沒有好轉,現在仍在忍受苦痛折磨的庫珥修靜養的地方。


    隔著菲莉絲望向床後,卡珮菈沒勁吐氣。


    「啊~果然。輸給血了啊。算了,我早就認為她不行。雖然這麽想,不過真的看到後還是很失望。那可是高貴的血耶~」


    「住口!讓庫珥修大人遭遇這種事,你有什麽企圖!?要怎樣才能治好!?」


    比起遺憾,感到無聊的意圖更鮮明的歎息和菲莉絲的怒聲重疊。可愛容顏現在隻有怒色,菲莉絲把手中的短劍朝前伸出。


    刻了美麗裝飾和獅子圖案的短劍,比起實戰更偏向賞玩。搭配菲莉絲不成熟的劍技,說來可悲,看起來就隻是遊戲道具。


    「拿著玩具亂揮還破口大罵,糟蹋了可愛臉蛋……嗯?」


    吐舌一笑的卡珮菈講到這邊突然停下,還皺起眉頭。


    「嗚哇,惡心耶。咦?什麽啊,你那什麽不自然的身體。明明是男的,身體卻那樣……你是多用力玩弄自己的身體啊?本大小姐都忍不住要退避三舍了。」


    「──!」


    「打扮成這樣子,是想趁男的輕忽大意時勾引他們嗎?既然如此,不是應該很清楚人類有多無聊嗎。沒錯沒錯,男的愚蠢,女的廢物,人類聚集起來都是垃圾……這是本大小姐喜歡的結論。」


    「吵死了!要你雞婆……回答我的問題!你對庫珥修大人做了什麽!」


    「啊~煩耶,吵死了~」


    麵對單方麵嘰哩呱啦的卡珮菈,菲莉絲忍住恥辱再度痛罵。但是卡珮菈隻是聳肩,下一秒臉就開始溶解。


    菲莉絲倒抽一口氣,溶解的卡珮菈邊蠕動邊改變外型。


    眨眼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


    「啊、嗚……」


    「──有什麽好驚訝的?」


    說完,撫摸自己綠色長發的,是菲莉絲最愛的容顏。


    堵住門口的卡珮菈,瞬間就變成菲莉絲敬愛的主人。對此菲莉絲臉色蒼白,手中的短劍不住顫抖。


    「看吧,憎恨的人一變成心愛的人就會這樣。明明這張臉、這副軀體、這個聲音甚至裏頭都是本大小姐。」


    用庫珥修不曾有的表情發笑後,卡珮菈慢慢走向前。


    她走近到呼吸可以碰到菲莉絲眼睛和鼻尖的距離,把顫抖的短劍對準自己的胸膛。──對準外觀是庫珥修的卡珮菈的胸膛中央。


    「你恨的人就在眼前。請殺掉我這個仇人。好痛苦,好痛苦,快點,拜托……看啊,你的主人正在這麽說喔。」


    隻要使力,短劍就會刺進心髒。維持這個姿勢,心愛的聲音簡直像在玩弄菲莉絲的心。


    「──呼哈,呼哈。」


    呼吸變快,視線遊移不定。在一秒值千金的狀況下,隻要刺出短劍就能命中心髒。就能為主人報仇。


    隻是,敵人的外型跟自己敬愛的人一模一樣。


    「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刺啊。」


    「──」


    「刺啊──!」


    像詛咒一樣的命令,睜大雙眼的菲莉絲用力推動短劍。


    「──」


    銳利劍尖輕易貫穿人,從骨頭縫隙間破壞內側的心髒。隻要轉動短劍拔出來,就能割斷重要血管,伴隨著泉湧的鮮血,短劍拔了出來。


    「哈、呼哈!」


    為了不要被血淋到,菲莉絲退後,大口喘氣。手中的短劍掉落,滴在地板上的血逐漸擴散開來。


    「好痛、好痛……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而胸膛被刺的卡珮菈跪下來,從口中吐出大量的血和怨恨。


    維持庫珥修的外表,臉因痛苦而扭曲,濕潤的琥珀色瞳孔像是不可置信地緊盯菲莉絲。


    明明不是本人,但跟最愛的人一樣的表情,還是讓菲莉絲咬牙。


    「是你,叫我刺下去的吧!叫我刺庫珥修大人!」


    「好痛苦、好痛苦……好過份,不可原諒。我們明明彼此相愛……」


    「──哼!我跟庫珥修大人才不是那種廉價的關係!!」


    「啊,是嗎?演錯了呀~」


    原本吐血的卡珮菈站起來,用袖子輕擦自己胸膛。


    頓時,方才深深的傷口消失,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也蕩然無存,卡珮菈一臉沒事樣聳肩。


    「果然要做的話就要從搞清楚定位開始~不然就沒意義了~。讓相愛的主仆互殺,才會有對角色的愛之褻瀆……唉呀,失敗失敗。」


    「這種鬧劇……你想做什麽、想讓我做什麽!」


    「沒有呀?有沒有意義有差嗎~?讓丈夫殺死妻子就隻是殺時間罷了~讓自己的騎士穿女裝的主人興趣是不是性別倒錯,就這麽想而已。」


    「不要把我跟庫珥修大人的約定,跟那種膚淺表麵的東西相提並論!」


    「性癖和性愛是膚淺表麵,本大小姐認為講這種話才是輕


    率喔~」


    菲莉絲大聲起來,卡珮菈則是歪頭這麽說。


    接著,卡珮菈舉起右手,右手開始大舉變形。手掌變成巨大花朵的花瓣,伸出的觸手橫掃菲莉絲,讓他撞上牆壁。


    「咳、呼……!」


    「你的身體就跟外表一樣弱耶。假如這麽想當女人,本大小姐可以幫忙喔~?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幫你裝上去喔?」


    「我的、身體、怎樣都無所謂……庫珥修大人、才重要……」


    「嗬,蠢斃了。可以不要演這種別人比自己還重要的戲碼嗎~?而且要治療輸給血的身體?那種事,本大小姐才想知道呢~」


    「噫、啊啊啊啊!」


    蠢動的觸手綁住菲莉絲的手腳,用力勒緊他細瘦的身體。骨頭被擠壓,菲莉絲痛苦慘叫,卡珮菈則是愉悅地享受這一幕。


    「好了好了,雖然可惜,但可不能待太久呢~。畢竟,本大小姐得去找重要的搜藏品。在這邊……」


    「──用…」


    被勒緊的菲莉絲,突然發出慘叫以外的字眼。


    聽到後,卡珮菈睜大眼睛,接著耳朵興致盎然地湊過去。


    「什麽什麽?乞求饒你一命?最後想對本大小姐說什麽~?」


    「我、這個、沒用的東西……」


    菲莉絲的黃色雙眸帶著憎恨,同時不屑地這麽說。


    接著,捆綁菲莉絲身體的觸手爆開,花瓣失去顏色腐爛凋零。右手腐蝕的卡珮菈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


    「啥?唉呀呀~~?這是?你對本大小姐的手做了什麽……」


    「──哦,性格惡劣可不是你們那邊的專利咧。」


    觸手腐爛掉落,菲莉絲重獲自由。卡珮菈歪頭不解時,其他聲音打斷了她──一瞬間,光芒直刺卡珮菈的臉。


    「──咳呸。」


    高溫熱線讓人錯以為室內溫度瞬間上升,而直接被射中的卡珮菈臉部左半邊被燒掉。


    肉被燒焦的臭味,傷口被燒成黑炭,整個人往後仰的卡珮菈大幅後退。伸出長如蛇的舌頭舔了舔傷口後,怪物笑了。


    「呼嘿。欸口蘇通班的連……這可是同伴的臉,還真不留情呀~」


    講話的期間,燒毀的臉部再生,原本講不清楚的話也變得清晰。無視痛楚的卡珮菈,目光望向房間深處的床上。


    原本躺在那邊的長發女性,翻掌伸向卡珮菈──


    「輸給血是騙人……似乎~不是的樣子呢~。你~是什麽人?」


    「別不請自來還一副妄自尊大的樣子咧。倫家是誰,既然被這樣問了,那就回答唄。」


    波浪長發流泄背部,這麽說完和藹微笑的是庫珥修?卡爾斯騰──的替身。躺在床上代替她的其他人。


    就是──


    「倫家是安娜塔西亞?合辛。──目前是這個都市的代表代理人。」


    「你也真敢耶~。燒掉同伴的臉,真不講情麵呢~」


    安娜塔西亞挺著薄胸說,卡珮菈則是撫摸已經完全恢複的臉。那張臉已經不是庫珥修,而是原本的卡珮菈了。


    望著她複原的安娜塔西亞搖頭道。


    「什麽同伴。偶們是商場敵人……不對,是競爭對手咧。隻是模仿對手的外型,倫家可不會放水低。」


    「那麽,刻意瞄準臉是要對未來的敵人泄忿嗎?」


    「倫家不會公私混淆低。瞄準頭部,單純是期待攻擊那裏可以讓你死掉。」


    事實上也如安娜塔西亞預期,卡珮菈確實少了半邊腦袋,可是卻沒有得到奪去性命的成果。卡珮菈還活得好好的,對此安娜塔西亞歎氣。


    「倫家很期待,你卻沒死咧。」


    「你是個可怕的笑臉女耶!毫不猶豫地就燒掉女人的臉,這種合情合理的利己主義,其實是本大小姐喜歡的腐雌肉!」


    「被你喜歡倫家可敬謝不敏咧。而且,倫家喜歡的是毛多摸起來舒服的可愛係。」


    即便卡珮菈話中帶著嘲諷侮辱,安娜塔西亞也依然淡淡應對。大罪司教的偏激言行,對她來說跟接待無禮惡劣的客人沒什麽太大差別。


    話雖如此──


    「你們在等本大小姐光臨,感覺是這樣呢~。不過怎麽會確定本大小姐會來咧?」


    「──?你在說什麽?菜月的演講,有聽到唄?所以說,你絕對會來滴。畢竟,你們的性格惡劣至極咩。」


    「嘿~」


    「商場法則,不要讓對手做想做的事,還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這樣就能獲勝。所以說,倫家隻是在戰場上做同樣的事罷哩。」


    而且在大罪司教當中,「色欲」卡珮菈在這方麵特別地強。


    因此,安娜塔西亞設了陷阱,等待卡珮菈攻進市政廳。當然,真正的庫珥修和傷患早就已經移至暫時的避難所。


    現在留在建築物裏的,就隻有這房間裏頭的菲莉絲和安娜塔西亞,以及──


    「嗬嗬,因為大家很老實,所以除了倫家和那個公主以外,似乎都沒有察覺咧。」


    「所以,動腦的你留下來等本大小姐……正確答案。不過,本大小姐太被瞧不起了,感覺很討厭喲?那邊的貓耳朵也好,姑娘你也好,看起來都不像是要認真跟本大小姐對幹呀~」


    「講姑娘倫家會害羞。別看倫家這樣,年紀也一把咧?」


    站在舔舌的卡珮菈麵前,安娜塔西亞手貼自己臉頰回答道。


    這堂堂正正的態度,使得卡珮菈麵露詫異,嘴巴扭曲。


    「你的從容,在脖子以下變成毛毛蟲之後還會留著嗎?要不要~試試看~呢?」


    「哎喲好可怕捏~。……太可怕了,所以先分開唄。」


    「──」


    安娜塔西亞拒絕,而且還製造出一瞬間的空隙。卡珮菈立刻就理解了。


    安娜塔西亞之所以遊刃有餘,以逸待勞的原因。


    「剛剛說知道你會來對唄。──既然如此,這世上的商人不可能不做好歡迎的準備滴。」


    說完,安娜塔西亞用指頭輕敲房間地板。


    這兩聲像是什麽信號──頓時,卡珮菈腳下的地板龜裂,整個人失去平衡,身體隨著地板一起摔到樓下。


    房間底部是空洞,摔下去的樓層也一樣是洞。穿過洞之後,卡珮菈一口氣掉向最底層──比一樓還低的地底空間。


    劈啪,卡珮菈的身體就這樣摔成稀巴爛。毫無防備從高處摔到冰冷地麵的年幼軀體變得血肉饃糊。


    但是,這個摔死的狀態也隻持續幾秒鍾──


    「呀哈哈哈哈!這什麽這什麽,厲害!這不是娛樂到本大小姐了嘛!」


    無視瀕死和臨死狀態,隻參照結果的卡珮菈爆笑出聲。中了埋伏臉被燒焦,從高處摔成爛泥,卻發自內心愉快地笑開懷。


    這是個陰暗冰冷又潮濕的空間。與其說是市政廳地下室,應該是遍布都市的地下水道,可能是檢查用的區塊或什麽吧。


    旁邊有流水聲,全身品味到吹進來的風,卡珮菈抬起頭,仰望自己掉落的高度。


    「這麽熱烈的歡迎,讓本大小姐可以自由操控大小的胸部雀躍不已~。快點回去抱緊你,在本大小姐懷中教育你到除了本大小姐什麽都不愛……」


    「──你回不去了。」


    卡珮菈紅著臉頰、興奮扭動身子時,突然有人對她說話。


    是低沉慵懶又悶悶的男人聲音。聽到後卡珮菈轉身,有人從地底暗處走出來。見到對方的樣子,卡珮菈表露強烈厭惡。


    「本大小姐的美學意識,是不會輕饒想隱藏自己醜陋麵的家夥的喲~?」


    「是喔。放心吧。我的美學意識,也沒打算原諒你。」


    回應卡珮菈的強烈輕蔑,對方歎氣的樣子讓看的人都覺得心情消沉。


    然後──


    「在上麵聽到了吧?你的動向被我們這邊性格惡


    劣的家夥給看穿了。所以……以性格惡劣來說,沒有人贏得過我的公主殿下。」


    對方說話的同時,地底響起笨重的拔刀出鞘聲。寬厚劍身脫離劍鞘,黯淡光輝在昏暗中模糊映照出男子的身影。


    是名獨臂男子,戴著漆黑頭盔,打扮奇特的異邦人。


    男子用單手拔出青龍刀,指向卡珮菈──


    「雖然早早出來迎接,不過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說──在我死之前,快點滾回去吧,軟體生物。」


    《完》


    (插圖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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