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返回羅茲瓦爾宅邸,耗時約十天。


    來回都花了一樣的時間,因此等一行人回到宅邸,已經是睽違一個月左右的事了。由於很少離開這麽久,內心萬分感慨。


    「昴!」


    「哦哦,佩特拉……是說,嗚喔哇!?」


    下了龍車的昴跟駕駛道謝時,從宅邸跑出來的女仆少女用力撲向他。


    昴連忙接住她,同時安心地撫摸她的頭。


    「突然這樣嚇人一跳耶,佩特拉。一個月不見了,妳還是很有精神呢。」


    「因為好久不見,所以太開心了。……昴大人才是,很辛苦吧?自從接到信之後我就很擔心。還在忍痛嗎?」


    「會癢耶。」


    晃著略紅的咖啡色頭發,佩特拉上下其手,確認昴身上有無受傷。昴尷尬微笑時,其他人也下了車。


    「夠了,佩特拉。在被拉姆罵之前,先做好女仆的工作。」


    「……遵命~。之後要跟我說旅行的事喔。」


    佩特拉這麽說著,從他身上離開,但眼神始終帶著懷疑。看樣子,昴的自白根本不被采信。畢竟原本隻是去交易魔晶石,誰知道最後卻演變成跟拿都市當人質的魔女教全麵開戰。


    即便過錯不在自己,也難怪說法不會被采納。


    「諸位客人,長途跋涉辛苦各位了。我是羅茲瓦爾本宅的女仆佩特拉?萊特。接來將帶各位進屋歇息。」


    撇開昴的感慨,佩特拉站在大門歡迎來客。


    端莊大方的招呼,令由裏烏斯和牽著他的手下車的安娜塔西亞都麵露佩服。不知是否是錯覺,愛蜜莉雅和碧翠絲似乎也不禁自豪起來。


    「唉呀呀,個子雖小卻如此彬彬有禮。倫家好想要~」


    「嗯,確實。雖說撲向昴的時候就像另一個人。」


    「……讓各位見笑了。」


    安娜塔西亞和由裏烏斯微笑,佩特拉微微臉紅。觀察她的反應後,由裏烏斯點頭。


    「原來如此。昴,我能理解你被稱為『幼女使者』的原因了。」


    「話說在前頭,佩特拉已經沒有小到可以稱為幼女了,就算退一百步,我用到的幼女也隻有碧翠子。不要誤會了。」


    「而且貝蒂才沒有讓昴隨心所欲使用。」


    回嗆由裏烏斯的挖苦,反被碧翠絲辛辣譴責。


    「基本上,貝蒂和佩特拉之間沒差那麽多……慢著。總、總覺得佩特拉好像有點長高。頭發也稍微長長了……!」


    「畢竟已經過一個月了。我可是進入發育期囉?個頭當然會長高,頭發不剪也會變長。碧翠絲醬就還是小小的呢。」


    「怎、怎麽會這樣……!」


    碧翠絲渾身發抖,佩特拉笑著直接抱住她,享受她鼓起的臉頰,同時切換話題。


    「不快點帶各位進去的話,會被拉姆大姐罵……」


    「──那樣的話,就代表努力不足。」


    「嗶噫──!」


    聽到後麵的人聲,佩特拉臉色鐵青發出慘叫。讓後輩如此畏懼的,正是從屋子裏走出來的第二女仆──拉姆。


    用淺紅瞳孔讓佩特拉渾身僵硬後,接著緩緩凝視其他人。


    「才想說佩特拉最近工作起來頗上手,終於到了可以認同的時候,卻這個樣子……拉姆感到很遺憾。」


    「對、對不起,拉姆大姐。……所以,可以認同我的工作實力嗎?」


    「嗯。料理比拉姆還行,打掃也比拉姆細心,清潔洗滌也做得比拉姆好,也比拉姆早起,這些都是可以認同的地方。」


    「妳應該要檢討自己吧!」


    老練女仆到底輸給擔任女仆才一年多的少女多少啊?就算考慮到佩特拉的領悟力很好,門檻也還是太低了,根本不像話。


    但昴的抗議卻被拉姆不屑一顧。


    「哼。檢討自己幹嘛?拉姆隻要對自己有期待和自信就行了。」


    「大姐,妳唯有這點真的讓我非常尊敬。」


    見拉姆威風八麵的宣告,昴傻眼地回答。此時愛蜜莉雅輕拍不敢動的佩特拉,並呼喚拉姆。


    「謝謝妳來接我們。宅邸的人都還好嗎?」


    「是,沒有問題。愛蜜莉雅大人想必也積了很多話吧。──嘉飛和奧托死了嗎?」


    「不準咒人死!妳那什麽表情和聲音,講那什麽話!」


    「一下就失去從容的男人馬上就被人看穿底氣。特別是昴的底部開了個洞,內容物全都流光了,所以要注意。被人知道底氣,內部又空蕩蕩的,差到沒藥救了。」


    「妳每講一句都讓我受傷,拜托別講了……。是說,信有收到吧?」


    昴低聲悄悄問聳肩以對的拉姆。


    在出發之前就從樸利斯提拉寄信給宅邸,要是有看過內容,應該就知道大家回宅邸的原因。


    結果拉姆豎起拇指說:


    「放心吧。羅茲瓦爾大人有吩咐,跟『睡美人』和禁閉室有關吧。……不過──」


    說到這兒她打住,淺紅雙眸意有所指。


    「兩邊都跟拉姆無關,是法蘭黛莉卡和佩特拉的工作。」


    「為什麽講這話的時候一臉得意?」


    不管怎樣,即便睽違一個月重逢,拉姆的態度始終如一。


    2


    「喲──呀,歡迎回──來。平安歸來是再好不過~了。」


    坐在會客室沙發上的羅茲瓦爾用這話迎接歸來的一行人。


    看到滿麵喜色的小醜妝,昴和愛蜜莉雅不禁麵麵相覷。


    「……愛蜜莉雅醬,信上有寫什麽好笑的事嗎?」


    「咦,我不知道……不是你讓他開心的嗎?你看嘛,你和羅茲瓦爾偶爾會講悄悄話……」


    「我討羅茲瓦爾開心?假如有那閑工夫,我寧可把時間和金錢用在愛蜜莉雅醬、碧翠子、佩特拉、法蘭黛莉卡、帕特拉修和勉強用在拉姆身上。」


    「怎麽都是女生的名字。」


    「跟奧托和嘉飛爾傾訴平日的感謝?男生這樣很丟臉耶!?」


    碧翠絲傻眼地說,昴把手放在她頭上,跟愛蜜莉雅一起感到不解。


    附帶一提,他是故意不提到雷姆,為了不要讓其他人有所顧慮而有的貼心之舉。這個且先不提──


    「欸,你那笑臉,這次又有什麽陰謀詭計啊,羅茲瓦爾。」


    「多麽令人意外的反應──耶。我擔心你們的安危,為你們的平安感到開心,有什麽問題──嗎。這一切,不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隻用藍色的瞳孔睥睨他們。


    「這一年來,我也因為很多想法所以有所變化──了呀。我的協助,對愛蜜莉雅大人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吧?」


    「嗯~說得對。嗯,謝謝你,羅茲瓦爾。」


    羅茲瓦爾恬不知恥地說,愛蜜莉雅則寬宏大量地接受了。


    聽了愛蜜莉雅的回答後,羅茲瓦爾微笑著揮了揮手。見他如此,很懷疑哪些是他的真心話就是了。


    「僅憑推測是沒法理解那家夥的想法的。那家夥的那個程度可是淩駕昴的那個之上。」


    「妳剛剛的話未免太多那個了。」


    碧翠絲講話像老人家一樣,一堆省略字。昴牽起她的手,跟愛蜜莉雅一同踏進會客室。


    心情大好的羅茲瓦爾啟人疑竇,但他應該是真心地為一行人平安歸來感到開心吧。


    失去了「睿智之書」的現在,昴他們成了成就他目的而不可或缺的存在。


    「既然如此,稍微幫一下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不管有無我的協助,你都會達成你的目的。正因我堅信如此,所以在你力不能及的地方使盡渾身解數。其實這不是很對等的關係──嘛。」


    「助人角平常不能用,簡直就像在講rpg的潛規則──嘛。」


    強到爆炸的助人角隻會在關鍵時刻參戰,可說是遊戲中的約定俗成。


    實際上,以羅茲瓦爾而言,他堅信昴越是被逼到窮途末路,越能以「死亡回歸」改變命運,因此才會不斷地坐視昴被逼到絕境。


    狡猾之輩,不好對付的自己人。他在這方麵的評價與立場都沒變。


    「──所以?可以介紹偶們了咩?」


    「哦,抱歉抱歉。羅茲瓦爾,我們帶了客人來。座位擠一下。」


    「是有聽說──啦。不過,真是有意思的麵孔~呢。」


    羅茲瓦爾起身,邀請一直站在門口的訪客入座,然後朝著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說:


    「遠道而來,寒舍歡迎之至。上次交談是表彰儀式──吧。」


    「真的捏。那時候也沒法好好說話,所以事實上這是第一次正經交談唄。」


    羅茲瓦爾客套地打了招呼,安娜塔西亞也客氣回應。


    話題中的表彰儀式,是指在王城舉辦的「討伐白鯨」論功行賞,當時愛蜜莉雅、庫珥修和安娜塔西亞及各自的陣營都有被邀請。


    由於各陣營的代表齊聚一堂,因此包括解決完「聖域」問題的成員。不過罪魁禍首羅茲瓦爾若無其事地參加,也堪稱一絕。


    不管怎樣,羅茲瓦爾和安娜塔西亞自那之後就未曾打過照麵,雙方的寒暄都在探對方的底。


    接著,開始進入主題──報告在樸利斯提拉遭遇的事。


    「──信上做了概述。奧托和嘉飛爾受傷,目前在療養中;以魔女教為敵,損害還能控製在最小程度。」


    「嗯,他們兩位非~常努力……不隻他們,是都市裏的所有人努力的成果。昴和莉莉安娜也是。」


    「為什麽把我和莉莉安娜相提並論?」


    八成是被歸在非戰鬥人員裏頭吧。應該沒有兩人是同類的意思,他想。


    「嗯,昴的自我想法先不論……這次招待愛蜜莉雅大人到樸利斯提拉的是安娜塔西亞大人,這方麵有什麽想法嗎?」


    「關於這點,倫家相當過意不去。被要求道歉的話,偶會竭盡所能謝罪。不過……」


    「道歉這一點,已經被愛蜜莉雅大人拒絕了──吧?」


    「畢竟是魔女教作惡,不對的是魔女教吧?安娜塔西亞小姐沒有責任。而且,我們的旅途目的也達成了。」


    麵對瞥向自己的羅茲瓦爾,愛蜜莉雅輕撫脖子上的墜飾。是閃閃發光的魔晶石,現在仍在等待沉眠的大精靈複活。


    這次,昴一行人前往樸利斯提拉的目的,就是取得讓帕克寄宿的魔晶石。在這方麵的目的確實已然達成。


    「而且,正因為我們剛好在那兒,所以才能趕跑魔女教。這樣講的話,毋寧說這是安娜塔西亞小姐的功勞……」


    「倫家可沒料到會這樣,所以到此為止咧。」


    愛蜜莉雅的發言積極無比,遭苦笑的安娜塔西亞製止。「是嗎?」愛蜜莉雅疑惑地這麽說,不知怎地反倒是安娜塔西亞感到被拯救了。


    當然,剛剛的追究,也僅止於羅茲瓦爾口頭說說的牽製罷了。


    事實上,魔女教襲擊樸利斯提拉,有極大的可能性是衝著愛蜜莉雅陣營而來。在這方麵也已經在信上跟羅茲瓦爾提過。


    「魔女教幹的惡劣勾當不容推諉,就是他們搞得天怒人怨!在這方麵的意見沒有異議。其他陣營也接受,因為也不是沒有戰果。」


    「打倒一名大罪司教,俘虜另外一位大罪司教。確實是很優異的戰果。不過他們沒有合作和團結意識,因此即便隻剩下一人,危險程度也不變。」


    「……這點我也持相同看法。」


    魔女教與其說是組織,更像是異常人士的集會所。因此即便「強欲」和「憤怒」被打倒,也無從阻止「暴食」與「色欲」的蠻行。


    「所以,為了解決狀況,才要尋找方法。」


    「因此才要前往『賢者』之塔。──路途艱險。有勝算嗎?」


    羅茲瓦爾是王國的重臣之一。當然,也知道萊因哈魯特沒能穿越奧吉拉沙丘。


    當地的瘴氣會造成幻覺,又有大量危險的魔獸。會質疑要如何跨越這些障礙,也是理所當然的。


    針對這個問題,所以要跟秘密王牌同行。昴朝安娜塔西亞使眼色。


    「這邊就輪到偶出場咧。很幸運滴,倫家知道前往『賢者』之塔的捷徑。這就是勝算。怎樣?」


    「口說無憑,叫人怎能相~信。畢竟,沙丘捷徑這種情報,有許多人願意花大錢購買。為何單單隻有您知道?」


    「倫家是商人,錢當然很重要。──但是,也是有錢沒法替代的東西滴。這個情報就是其中一個。能接受咩?」


    朝著羅茲瓦爾冠冕堂皇放話的安娜塔西亞──圍巾多娜大言不慚道。


    雖然是偽裝成安娜塔西亞的生物,但這番話卻出乎意料地強而有力。連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昴都被她的氣勢給壓過。


    承受安娜塔西亞的注視,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接著說:


    「不愧您在這麽年輕就當上大商會的主人。要用花言巧語玩弄分得出輕重緩急的人是不容易的。而且,愛蜜莉雅大人也已經接受了吧?」


    「我擅自決定,覺得很對不起。」


    「但是,我不認為您會打消這個擅自決定的念頭。那樣就好。畢竟您是刻意選擇荊棘之路而行之的大人物。他也會做好覺悟跟隨在您左右。」


    盡管羅茲瓦爾表現出了不感興趣的態度,但他的興趣到頭來仍會歸結到此。


    隻要愛蜜莉雅選擇困難的道路,那麽昴必須跨越的難度就會提升。對羅茲瓦爾來說,這就是他現在的希望,取代了「睿智之書」的東西。


    「就是這樣,我們要在安娜塔西亞小姐的帶領下穿越那個沙漠。這就是結論。」


    「不是那個沙漠,是奧吉拉沙丘。你也該記住這地名了吧。」


    昴用依稀記住的地名做總結,看不下去的由裏烏斯歎氣插嘴。


    坐在安娜塔西亞旁邊,默默聽著對談的他以知性目光凝視羅茲瓦爾。


    「想必梅劄斯邊境伯相當憂慮。不過即便是如今,樸利斯提拉仍有許多因魔女教的暴行而身心受創的人。若我們的行動能夠幫助他們,還請允許我們前去挑戰。」


    「多麽優雅的措辭。不在我記憶中的你,想必正站在那樣的立場上──吧?」


    「──」


    記憶裏頭沒有由裏烏斯這個人,光憑這點,羅茲瓦爾就理解了狀況。由裏烏斯微微低垂眼簾,羅茲瓦爾以肘撐著扶手,掌托臉頰。


    「因為『暴食』的權能而被眾人遺忘,被遺留在世界上的焦躁感。你是為了你自己而追尋微小希望。用不著假裝是為了別人──吧?」


    「──唔。我絕不是為了個人私利才行動。」


    「這不是──在責備你喔。這很正常。不管任何事,比起為了別人,人類為自己的時候才會更加拚命。就結果而言,其他人也能被拯救,所以不用否定被過程拯救以及獲得滿足、成就感和優越感的自己。」


    由裏烏斯表情僵硬,加深了羅茲瓦爾的小醜笑容。


    「更何況,你得救的話,其他人也得救的可能性很高。背負著大義而行動,不需要為了那種小事苛責自己──吧?」


    「我……」


    「──梅劄斯邊境伯,能否到此為止咩?」


    用手製止語塞的由裏烏斯,安娜塔西亞代替他麵對羅茲瓦爾。她和藹微笑,惹人愛憐地微彎脖子。


    「老實說,倫家也不記得。不過他好像是偶的騎士。看著他被欺負成這樣,倫家心情可不會好到哪去咧。」


    「意思是即使不記得了,還是生出了……主從羈絆?」


    「誰知道咧。這方麵倫家也不清楚。不管怎樣,來這裏的路上跟由裏烏斯相處得不錯……而且,呐。」


    安娜塔西亞手指向對麵的沙發。


    「一直使壞,可要預防你那邊的陣營分裂唄?」


    「──被說中了呢。」


    羅茲瓦爾聳肩。安娜塔西亞說的──就是即將發飆的昴。當然,愛蜜莉雅和碧翠絲也一樣。


    於是羅茲瓦爾舉雙手表示投降。


    「好好好,是我──不對。我隻是指出──也有那一麵。」


    「單純隻是惹人嫌吧。不要太過分了你。」


    「這態度,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才一起相處過幾天──呢。」


    昴厲目瞪人,羅茲瓦爾閉上單眼,用黃色眼睛回望。仿佛看透了昴的內心,他舔了舔唇。


    「又是隻有你記得~呢。──跟雷姆一樣。」


    「可能有什麽原因吧。」


    「這是你是特別的證據。好好珍惜就~好。──有很多人想要卻得不到呢。」


    後半段的話,羅茲瓦爾隻在嘴中呢喃,因此沒有傳到昴耳中。不過,碧翠絲的眼神卻若有所思。


    經過這段互動後,昴沉重歎氣。


    「再來就跟信中講的一樣。禁閉室和……」


    「──雷姆本人。做好覺悟了呢。明明你本來非常厭惡那女孩被人──碰觸。」


    「──。搞不好會知道喚醒她的方法。當然要試試看吧?」


    「這個嘛,我很意外你選擇她作為第一個得救的對象。雖然你假裝是利己主義者,但其實卻很自虐。內心的某處,腦袋的角落,是不是認為自己不應該被第一個拯救?」


    「──」


    被說中內心,昴不禁沉默。


    回程時,直到最後昴都在煩惱是否要讓雷姆同行。


    並不是刻意不讓雷姆清醒。如果雷姆


    有可能醒過來,當然希望她早日醒轉,哪怕快上一天、一秒也行。


    ──但這跟菜月?昴被救贖,是兩回事。


    在樸利斯提拉,也有很多人品嚐到跟昴一樣的痛苦。為什麽昴可以撇開那些人,首先被救贖?


    這樣的罪惡感,讓昴一直猶豫到最後,但──


    「關於這件事,我說服了昴。所以不成問題。」


    「……越來越叫我意外了。」


    代替靜默的昴對羅茲瓦爾放話的,是愛蜜莉雅。


    訝然的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睛,看著抬頭挺胸的她。


    「我就直說了,雷姆醒過來不見得對您是好事喔?怎麽看都看得出來,昴對那女孩的感情很強烈。某些狀況下,搞不好跟他對您的感情不相上下……」


    「是啊,我也這麽想。雷姆醒來的話,昴會寸步不離一陣子吧,或者就不理我了。」


    「不,再怎樣也不可能……」


    昴可以說死。他對愛蜜莉雅的感情絕對不會動搖。


    可是,對雷姆的感情也是真摯無比。而且就如愛蜜莉雅所說,雷姆要是醒了,自己一定會寸步不離她,好把失落的一年補回來。


    但愛蜜莉雅卻對這樣的昴說「沒關係」。


    「要是昴因此偏重雷姆,那就換我努力讓他轉頭看我。事到如今沒有昴我會很傷腦筋。所以不管雷姆多可愛,多被珍惜重視,我也會讓昴來我這邊。」


    「愛、愛蜜莉雅醬!?」


    「這是我的覺悟和我的決心。而且,不會讓任何人抱怨為何是昴得救。──所以沒關係,我們要讓雷姆醒過來。」


    愛蜜莉雅用堅強的話語推動昴做出決定。


    麵對這某種意味而言宛如告白的一番話,昴屏息,雙腿打顫。


    至今也曾被愛蜜莉雅說些有好感的話,但全都脫不了親情領域──


    「有我,有雷姆,有碧翠絲,有佩特拉和帕特拉修,法蘭黛莉卡和拉姆,還有奧托跟嘉飛爾!昴真的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人。」


    「後半段混進了地龍和男人耶。」


    害臊跟各種情感交雜,昴忍不住吐槽。


    結果坐在他旁邊的碧翠絲用手頂他。昴「嗚咿」一聲轉頭看去,就看到碧翠絲的怒容。


    「都這地步了,貝蒂也不會抱怨昴有多花心啦。……可是永遠都要空出一隻手喔。這是專屬於貝蒂的特權。」


    「……妳真是可愛得像笨蛋耶。」


    「那當然。貝蒂的可愛可是眾神皆知。」


    是不知道眾神怎麽想啦,但昴的心頭確實都有她。


    有愛蜜莉雅與碧翠絲這兩個後盾,昴不再迷惘,決心要盡力讓雷姆醒轉。


    「不好意思,我被深深所愛呢,羅茲瓦爾。雷姆我帶走了。」


    「你們真是嚇到我了。……隨你高興。原本我就沒打算阻止~的。」


    「那,剛剛的問答意義何在!?」


    「理解行為的意義,苦口婆心外加確認而已。不小心也對那邊的無名騎士殿下使壞~了。」


    直到最後,羅茲瓦爾都不改話中帶揶揄的口吻。


    對此,由裏烏斯輪流看昴和安娜塔西亞。


    「非也。我是由裏烏斯?尤克曆烏斯。即便現在隻有昴記得我,但依舊是露格尼卡王國的近衛騎士。不會為這種程度的事就亂了分寸。」


    他用這番話完美地斥退邪惡魔法使者的壞心惹人厭。


    「……話雖如此,很不穩定就是了。」


    「你是站在哪邊的?我剛剛感覺被人從背後刺了一下。」


    最後是以這悄悄的對話做結束。


    3


    ──談話結束,昴一行人離開會客室後。


    「這樣看來,我也算對他有好感,成為同伴的一員──囉?妳怎麽想?」


    「……別說出這麽噁心的話。你的情況會讓人覺得是認真的,很可怕耶。」


    「我再怎麽樣也不會做出用這具身體逼近這種沒節操的事──就是了。」


    「你也曾是女的。我可是十分警戒喔。」


    回答加深了羅茲瓦爾的笑意。回應他的少女──碧翠絲一臉高傲冷漠,玩弄拉扯自己的縱卷發。


    那是她閑得發慌或煩躁時的習慣。


    「妳那習慣都沒變~呢。話雖如此,心情應該轉變了吧?我沒法像妳那樣子變心,真羨慕耶。」


    「跟專情的結果是連碰都碰不到母親的你相比,可以握昴的手的貝蒂幸福了數百倍,所以激怒無效。」


    「變得很敢講~了呢。──妳真的變堅強了。」


    坐在沙發上的羅茲瓦爾,以及坐在他對麵的碧翠絲,正以相同視線高度激發火花。然後,羅茲瓦爾微微一笑。


    「又打倒了一名大罪司教。這樣昴體內,應該有兩個了。」


    「……候補人選應該還有昴以外的人吧。」


    「不過,每個都不比他近也不重疊。無聊的偽善就別做了。」


    「──不會再讓你動手腳了。」


    羅茲瓦爾的話,讓碧翠絲帶著決心出聲。


    「貝蒂是昴的人。所以,昴會繼續做自己。」


    用力瞪他並如此斷言後,碧翠絲走向房門。


    沒打算留下來聊天,因為跟他根本無話可說。


    「碧翠絲。」


    羅茲瓦爾叫喚正要離去的少女。


    碧翠絲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我呢,一直希望妳能幸福。──因為妳就像是我的妹妹。我很重視妳。」


    「──沒興趣。根本不到母親的程度。」


    「那就是所謂的愛──吧?」


    碧翠絲沒有回應。


    隻有開關門的聲音,平靜地在會客室響起。


    ──羅茲瓦爾和碧翠絲兩人之間就再也沒有對話了。


    4


    「跟老爺的對話順利嗎?」


    「老樣子,就像在決勝負。體諒一下。我好歹留下了團隊頭腦的碧翠子,多少能讓他反省吧。」


    「原來如此,這樣啊。畢竟老爺在碧翠絲大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說完,法蘭黛莉卡手掩嘴巴,高雅地微笑。


    在會客室結束與羅茲瓦爾的對談後,她就負責帶領大家前往宅邸東棟。至此,才算是與宅邸的三名女仆都打過照麵。


    修長的美麗金發,穿著熨燙整齊的女仆服,臉部有些嚇人要素的女侍朝安娜塔西亞和由裏烏斯恭敬行禮,堪稱是女仆典範。


    「旅行期間,嘉飛有沒有幫上各位的忙呢?出門前我有叮嚀過他,但還是擔心他會不會給愛蜜莉雅大人他們添麻煩。」


    「哦,用不著擔心。嘉飛爾非~常努力。他跟奧托目前都很乖在休養……應該有老實躺著吧?有的話是再好不過了,我希望他們有好好休息。」


    「不肖舍弟讓您煩心,真的很抱歉。」


    由於愛蜜莉雅講得很沒自信,於是法蘭黛莉卡誠惶誠恐地回答。


    總而言之,嘉飛爾就是讓佩特拉、拉姆、羅茲瓦爾和法蘭黛莉卡擔心。不過當事人肯定因為樸利斯提拉的事而導致心境有所變化。


    受傷後以此為成長動力,正是十五歲的青少年會有的變化,昴心想。


    「而且,這次對嘉飛爾來說,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


    「──?昴大人,您對我有什麽想法嗎?」


    「不是,沒有。老實說,我認為不該由我來說。」


    察覺昴饒富深意的視線,法蘭黛莉卡疑惑問道。


    昴聳肩帶過她的狐疑,想像嘉飛爾的內心。


    嘉飛爾在樸利斯提拉很關照的一家子──金發綠眼的特征,令人聯想到法蘭黛莉卡和嘉飛爾這對姐弟。


    那個家庭和嘉飛爾的關係,肯定也跟法蘭黛莉卡有關。


    但是,跟法蘭黛莉卡和琉茲這些家人報告,應該由嘉飛爾來做。


    「所以我什麽都不說。菜月?昴就到旁邊涼快去。」


    「對了對了,嘉飛爾啊,在樸利斯提拉交到了感情非~常好的朋友,他們是小孩子……」


    「愛蜜莉雅醬、愛蜜莉雅醬,我的內心獨白都被糟蹋了!」


    用心良苦卻被天然呆給破壞,昴連忙堵住愛蜜莉雅的嘴巴。法蘭黛莉卡感到驚訝時,由裏烏斯發聲了。


    「法蘭黛莉卡小姐。打擾幾位和樂融融很過意不去,不過現在要去的是那個嗎?」


    「嗯,是的。是被昴大人稱為禁閉室的地方。」


    「關在那裏的是那個人吧。希望待會談判進行得順利。」


    「這邊感覺就是見機行事了。老實說,頂多隻能期待可以問出些什麽來。」


    麵對思索的由裏烏斯,昴邊抓臉邊這樣回答。


    事實上,連提議這件事的昴本人都不抱持高度期待。因為根本不知道禁閉室裏的人肯不肯協助。


    「不過,那孩子很親近昴,應該會告


    訴你很多情報吧?」


    「那個好感度可以影響對話到什麽程度,還是未知數呢……哦,到了。」


    回應樂觀的愛蜜莉雅時,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看著通往地下的階梯,安娜塔西亞皺起形狀姣好的眉。


    「什麽呀,是個感覺蠻討厭的地方咧。」


    乍看之下就是座通往樓下的樓梯,不過安娜塔西亞立刻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狐狸是犬科,所以鼻子很靈吧。


    話雖如此,從下方散發出的「討厭感覺」跟嗅覺好壞無關就是了。


    「好像跟瘴氣不一樣,不過就是覺得對身體不好。」


    「底下就是禁閉室,是被關在那裏的人散發的氣息。由我走在前頭,請各位小心腳步。」


    法蘭黛莉卡帶頭踏進安娜塔西亞俯視的昏暗階梯,其他人也跟著她走下去。


    樓梯一下就走完了,大家的腳步聲踩在石板地上,陣陣回響。地底的冰冷空氣涼了肺時,法蘭黛莉卡解開通道盡頭的堅固鐵門的鎖。


    接著在些微緊張感中,鐵門被推動,發出聲響──


    「嘎喔~嘎喔!我──要──吃──掉──你──!」


    「哇~不要!救命啊!」


    「咕嘿嘿嘿嘿,就算哭天搶地討救兵也沒人會來的啦。」


    門的後方透出亮光和高亢的聲音。


    裏頭的房間有一個背對大家的人影,是名少女。她身邊擺了許多布偶,雙手也拿著布偶在擺弄。


    她改變音調,一人分飾多角,專心在玩扮家家酒。


    「不,他會來的。因為王子跟我約好了……嗯嗯?」


    少女抓著女孩娃娃用力起身後,察覺到不對勁。


    接著畏畏縮縮地往後看,發現昴一行人站在房間入口,她瞪大眼睛,張大了嘴。


    垂著深藍色頭發,純樸可愛的臉蛋越來越紅。


    「哈、哈囉,好久不見。還好嗎?」


    昴姑且當作沒看到,舉手打招呼。同時也朝其他人使眼色,叮嚀他們不要說什麽。


    但是──


    「嗬嗬,梅莉真可愛。我也曾用雪球來玩扮家家酒過……」


    「大、大哥哥和大姐姐是笨蛋──!討厭!不理你們了!」


    想當然耳,不懂眼神意會的愛蜜莉雅激怒了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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