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裏,是地下室被餓暈過去的顧絨。


    這一張裏,是得知父親慘死真相後瀕臨瘋狂的顧絨。


    還有,還有……


    那些照片在他的手裏一張一張的翻過去,透明的水滴漸漸雨一樣的不斷落下來,尚還溫熱的液體浸濕了老照片,卻溫暖不了照片裏那個人,那麽漫長黑暗的時光。


    直到翻到最後一頁,陸橫幾乎已經呼吸困難。


    他無聲的將那些照片放進懷裏,死死的摁在胸口,倒在了地板上,嘴裏隻能發出艱難而壓抑的喘息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書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室內燈光大亮。


    於是剛剛走進來的陸夫人,一眼便看清了躺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兒子,還有他手邊那本掉在地上的桃花扇。


    她的臉慢慢的褪去血色,竟分不清和陸橫到底誰更蒼白。


    陸橫沒有動作,他躺在地上,抱著那些照片,仰視的看向他母親,那目光麻木而寒冷,壓著深處血色般濃重的憎恨,還有翻滾的痛苦與掙紮。


    可麵上他沒有任何動作,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氣般一動不能動,半晌後,才從嗓子裏,吐出一聲幹啞撕裂的——


    “我恨你。”


    他盯著他的母親,眼眶漸漸變得猩紅,麵無表情的第一次說出了這三個字,


    “我恨你。”


    ·


    當書房裏響起陸夫人崩潰的大哭時,陸橫已經驅車離開了那片別墅區。


    極深的夜裏,他瘋狂的將油門一踩到底,四扇窗戶都大開,尚還冰冷的風野獸咆哮般湧入車廂裏,將每一寸空氣都冷了個透徹,也包括那張臉上還在不斷往下掉的水滴。


    霓虹照亮他臉上的細細的水流,他本人卻毫無感覺般沒有表情。


    麻木冰冷的臉,和不斷往下掉的淚,形成一幅極有違和感的畫麵。


    最後他的車停在了那條熟悉的深巷前,他下車,關門,將大步走變成了奔跑,最後停在23號房門前,開始用力的敲門。


    木門被手拍得啪啪響,然後被拳頭砸出砰砰的聲音,然而直到夜色被完全驚破,另一家古董店裏都響起了隱約的叫罵聲,這扇門裏也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顧絨……”


    陸橫叫出了那個名字。


    最初像是含在心口,小心而小聲的叫,緊接著那聲音便層層放大,滿含顫抖和痛苦。


    “顧絨!顧絨!你開門啊!”


    還剩下的幾個保安被這響動鬧醒,匆匆忙忙跑過來,罵罵咧咧的拖著失控的陸橫往外走。


    他毫無條理的掙紮著,聲音終於瀕臨崩潰,歇斯底裏到幾乎要撕裂喉嚨,流出鮮紅的血來,


    “顧絨!顧絨!你開門!你出來啊!”


    幾個保安用極重的力道箍著他往外拖,卻被這不要命般的架勢阻礙了手腳,一個身高體壯的保安暴躁的罵了一聲,接著拿起皮帶上扣著的警棍,打開開關重重的敲在了陸橫的背上。


    男人頓時軟倒下來,他微微抽搐的趴在地上,艱難的看向那扇始終緊閉的門。


    “顧絨……”


    被電流竄過的身體隻夠發出低弱的呢喃,如他的眼淚般絕望而毫無聲息,


    “顧絨,我好想你。”


    幾個保安七手八腳的將人抬出了巷子丟在地上,那個用了電棍的保安朝他嘖了一聲,不耐煩道,


    “23號那位小姐早就搬走了!你還來這裏發什麽瘋。”


    保安們轉身離開,腳步聲漸漸消失後,這裏便隻剩下流水很好看了風的聲音。


    那個男人趴在冰涼的夜色裏,死去般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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