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從容的臉上眉頭已經糾結成團,完好的那隻手也忍不住抬起來用力按在了胸口。


    他一邊急促呼吸著靠在牆上慢慢滑下來,一邊忍不住慶幸顧絨還好聽不到——這樣,她也就不用察覺到自己為了克製這股絞痛而嘶啞到快要無聲的聲線。


    他仰頭望著天花板,幹脆坐在了地麵上。


    終於說出來了。


    猶豫了幾天,提前設想了幾天,卻還是沒預料到她的反應。


    唐鬱一邊忍痛,一邊卻又忍不住笑起來。


    還真是……不愧是我愛的女人,連這種時候都這麽迷人……


    這麽想著笑著,他眼角卻有細細的水流滑落下來。


    在唇邊笑意完全消失之前,他抬手捂住了臉。


    真是不甘心啊,明明是我苦苦追求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人……


    真是,不甘心。


    男人在手掌下閉著眼,一邊流淚,一邊死死的咬緊了牙關。


    ·


    而在他背後的病房中,顧絨看著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外。


    直到這個時候,她舉著那張紙的手才無力的垂下來。


    她怔怔的看著那扇門,剛剛還冷靜又從容的態度破碎得一點不剩,隻留下一片空白的茫然,還有逐漸,從心髒裏騰起的空寂與疼痛——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塊似的。


    在這樣前所未有的痛覺裏,她低頭皺眉,有些不知所措的抬手捂住了胸口。


    而就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顆在空氣裏跌落的水珠,隨後那水珠越來越多,泅濕了她眼下的大片床單。


    長長的黑發垂下來,擋住了她的側臉,病房裏隻剩下一聲一聲安靜的呼吸,就像她根本就沒有哭一樣。


    而窗外,陽光不識人心,正明亮的灑滿了整座城市。


    初夏到了。


    這一場從去年冬季持續過來的愛情,在這一刻被毫無預兆的切斷。


    兩個人都還不知道,以後會用怎樣的表情來麵對彼此。


    也都還不知道,這一場經曆過生死,也經曆過甜蜜的戀愛,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餘痛,又會讓他們完成怎樣的成長。


    初夏的風很喧囂,他們在這季節裏,暫時還顧不上以後。


    ·


    果然如魏醫生所說,顧絨不多不少的,在第五天就恢複了聽力,剛開始能聽見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習慣,然而轉瞬襲來的就是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喜悅。


    顧悄和喬可心都送了禮物表示慶賀,她卻覺得很麻煩,因為第二天她就要出院了,還得拎著這兩個禮物出去。


    好在弟弟是個好弟弟,送禮的時候明顯就想到了這一點,提前一天就將滿室的禮物給帶回家了,讓他姐姐第二天出院能輕輕鬆鬆的。


    出院的這一天,天氣也很好,雲朵稀薄如霧,天空湛藍如海,隔著綠色的茂盛樹葉看去,有種隨時都可以入畫的清新感。


    顧絨站在住院樓門口,拿手擋在眉毛上眯著眼往上看了看,然後放下手,閉著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步步走下了階梯。


    當走到最後一步時,她突然有所察覺的轉頭望向了上方,無法確定那目光是來自哪個樓層,她毫無目的的在那些玻璃窗上搜尋了一遍,然後垂下眼睫,轉頭大步穿過了院子,走出了醫院大門。


    在她身後的大樓裏,她所住病房的隔壁,唐鬱正站在窗後,靜靜的看著那個離去的身影,直到她徹底消失後,才淡淡的道:


    “給我拿衣服,我也該出院了。”


    他收回視線,轉身時眼眸裏黑色濃鬱,深淵般不可見底,叫人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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