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出事之後,顧夫人最後來找過我一次,帶著顧絨和顧悄,她找我算了最後一個簽。”


    那是他所見過的最蒼白脆弱的顧夫人,仿佛有一半的靈魂都已經飄走了,隻剩下另一半在身體裏苦苦支撐。


    可被她牽著的顧絨卻是最平靜的,和之前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清醒得讓人心驚,明明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而已。


    這一次解簽的時候她沒有放開媽媽的手去外麵等待,而是和媽媽一起坐在了房間裏。


    而這一次和尚也依舊給出了最吉利的解釋。


    他說一切都會過去的,烏雲會散盡,太陽會出來,他說顧先生一定會平安回家,即便他們家財散盡,一家人也依舊會團聚,然後共同麵對以後的困難。


    這樣的解釋讓蒼白的顧夫人露出了微笑,然後她從包裏拿出了一張信封,推到了他的麵前,微笑的說:


    “謝謝你這十年來給予我的安慰和安心,以後等我先生出來,我們一家人就會離開下川,若是無緣,以後隻怕是不會再見了。”“


    希望大師未來一切都好。”


    那位夫人雙手合十的祝福他。


    僧人同樣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句佛號,道:


    “也願顧家平安順遂,若有任何我能幫忙的困難,你們都可以來白馬寺找我。”


    “謝謝大師。”


    顧夫人牽著兩個小孩離開了。


    出門前那個女孩最後回頭望過來一眼,那眼睛清明極了,對上僧人的視線時,帶上了一點微笑,裏麵第一次裝滿了感激,還有深藏的期盼。


    後來僧人將這個眼神回想了無數次,不斷地問自己,她到底是在感激什麽,又是在期盼什麽呢?


    明明以前對解簽這個工作一直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就跟顧先生一樣,來白馬寺隻是為了陪媽媽而已。


    可是為什麽在那個時候,她會露出那樣近乎天真的美好眼神。


    後來這個問題終於在時光的錘煉裏得到了解答,他在中年時期,在某一天再次夢回那一天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人們總是會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


    因為太過聰慧而早熟的女孩,大部分時間都對所謂的解簽持有並不在乎的態度。


    可是在那個時候,在那樣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裏,她需要能夠支撐她的東西。


    那東西不是比她更加蒼白更加不安的母親,不是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的弟弟,而是能夠讓她在那樣看不到希望的黑暗境地裏,能夠當做黎明曙光的一絲希望。


    哪怕那東西是她從前並不相信的簽文。


    可是潛意識告訴你,隻要相信,你就有盼頭了,你就可以抱著期待在每一天的早晨醒來,你就可以有更多的力量去支撐你的母親,你搖搖欲墜的家庭。


    所以她相信了。


    她期待著那段解釋能成真。


    她感激給予她這份希望的光頭叔叔,也感激於他對母親的安慰。


    她想他們一定還能撐下去,直到父親平安回來。


    女孩那個眼神的含義他是在很多年後才想明白的,而彼時的僧人,在看著顧家三口從房間裏離開後,第一件事卻是迫不及待的打開那個信封。


    然後他就驚呆了。


    那裏麵是一張支票,支票上有六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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