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後,氣氛有一瞬窒息。


    邱老唇角動動。


    “他——”


    起了個話頭,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實在是這事兒,有點兒惡心人了。


    反到是楚少年,彎著眼睛,燦爛一笑。


    “嘛~,警告一次,聽話就好了呀,要是還不聽話,打斷腿,扔監獄好了。”


    ……


    幾位老年人嘴角皆是一抽。


    好,好凶殘。


    但,莫名覺得活該是怎麽回事?


    至少人家沒說,打斷腿扔去喂狗,或者直接弄死好了,對吧?


    “咳咳——”


    邱老摸摸鼻子。


    “那什麽,我帶你去拿?”


    “邱老請~”


    少年微微欠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惹的幾位老年人,感慨一聲。


    當真好教養啊。


    實在是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後麵藏玉閣裏。


    邱老指著架在上擺放著的盒子。


    “那個,畫也在裏麵。”


    楚少年走過去,將盒子抱在懷裏,衝著邱老頷了頷首。


    “多謝。”


    “不打開看看?”


    “我相信依照邱老對金水菩提的喜歡,定然會進行嚴苛把關的~”


    “……”


    邱老張張嘴,一時失言。


    片刻後,忍不住笑出聲。


    “你啊,真是——”


    他搖了搖頭,當真無語可說了。


    實在是這少年,說的太入人心,完全接不了話了。


    十五滿月。


    今年的月亮,好像亮的透人。


    夜也黑的黏稠。


    襯托著清皎的皓月,越加的白亮。


    很多人,和和樂樂的坐在一起,品茶賞月,吃月餅。


    而楚家今年的中秋,卻有幾分怪異。


    踏進來的楚少年,在看到後院中坐著的女人時,神色怔了一怔。


    女人一身青花瓷袍,清瘦的驚人。


    垂著頭坐在輪椅上,長發披散在身後,腿上蓋著毯子。


    身邊坐著一身休閑的楚夜寒,上位坐著一身唐裝的楚老爺子。


    三人的神情格外的沉默。


    沒有壽誕該有的熱鬧,沒有和和樂樂,團團圓圓的祥和。


    有的隻是沉默。


    無盡的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她歪了歪頭,眨了眨眼。


    “我可能來的不是時候?”


    她的聲音剛一出。


    輪椅上的女人,整個人都震了一震。


    她蒼白的唇角微微抖動,搭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皮膚下的青筋都往外鼓起。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抬頭。


    朝少年看去。


    那在楚君顧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一向都是冰冷如雪,厭惡憎恨的眉眼,此時卻莫名的水色一片。


    讓她高雅清倫,精致又婉約的模樣,變得嬴弱又悲愴。


    尤其是她的眼神。


    無盡的悔恨與痛苦,莫名的希翼與苛求。


    “君,君顧——”


    顫抖的,遏止不住害怕的顫抖。


    顫栗的,控製不住慌亂的顫栗。


    這聲音,這神情,這語氣,像一把把小刀子一樣,戳在眾人的心中。


    澀澀的疼。


    鈍鈍的疼。


    而楚君顧卻驀的低笑出聲。


    “老天爺,你可真會玩兒。”


    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因為她的媽媽——


    從不會用這種眼神看她。


    更不會用這種聲音喊她。


    因為她的媽媽——


    從來沒喊過她的名字。


    前世三十年,今生十五年。


    現如今的這一聲‘君顧’,是頭一次。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不遠處的三人亦能聽到。


    而君宛渃臉色,驀的慘白了個徹底。


    因為她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她撐著上半身,想要站起來。


    卻踉蹌著朝前栽去,一邊的楚夜寒伸手扶住她。


    她揮開楚夜寒的手,跌到地上。


    以手為腳,朝著那白衣銀發的少年爬去。


    每爬一下,眼淚就濺落到地上,砸出一個小水漬。


    那樣的,悲痛悔恨。


    楚君顧垂眸,看著那爬到她麵前,一捏就碎了的女人。


    慢慢上前,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君宛渃怔怔的看著她。


    唇角直抖。


    “媽,媽媽對不——”


    “噓,別道歉,您知道,沒用的。”


    君宛渃抖的厲害,眼淚控製不住的砸下來。


    “我,我知道,道歉是沒用的,我知道,我知道——”


    楚君顧將她放到輪椅上,伸手捋了捋她的長發,含笑望著她。


    “媽媽,有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我想問問您。”


    “你,你問——”


    “讓薛奶奶,那般折辱我的,是您嗎?”


    她的這個問題,讓楚家父子倆,都緩緩的閉上眼睛。


    她餘光斜了二人一眼,唇角微斜。


    啊,都知道啊。


    君宛渃蒼白的唇角,都被她給咬出了血。


    好一會兒。


    她點點頭。


    “是我——”


    “那麽媽媽,您現在,想跟我說什麽呢?”


    “嗚——”


    君宛渃哽咽出聲。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不關你父親的事,是我讓人扣下了你傳給你爸爸的那些證據,是我讓人偽造了你叛國的罪證,是我讓人毀了你的臉,是我讓——”


    女人泣不成聲,哭的慘烈。


    楚君顧卻低笑一聲,輕輕歎息。


    “媽媽啊,您有多小看您的丈夫呢?又有多小看爺爺呢?”


    “什,什麽?”


    君宛渃淚眼迷蒙的朝著她看去。


    “你,想說什麽?”


    “媽媽。”


    她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以手為梳子,捋著她的長發,輕笑著開口:


    “你做的,他都知道,他不說,不解釋,讓全天下人都誤會我,因為他選擇了您,沒有選擇我。”


    “不,不是的——”


    “不是嗎?”


    她歪了歪頭,笑意晏晏。


    “沒讓我上楚氏的族譜,是因為楚家是一個詛咒的深潭,他不想我,走上他們的老路。”


    “而沒讓我上楚家的戶口本,是因為他想寬您的心,爸爸他覺得,戶口本可以隨時上,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你與他,卻是一輩子的事。”


    “他為了能取得您的原諒,可以傷子,畢竟他的子以後的路還很長,他的妻卻因他的過失,導致終身癱瘓,恨他,恨楚家,毀他,毀楚家。”


    “兩權相害取其輕,他認為,傷害他的子,沒有傷害他的妻嚴重。”


    “所以他明知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卻還壓了下來,朝著您期盼的方向發展,這樣您的心結就會慢慢消散,或許有一天,就可以一家團聚了。”


    “所以媽媽,他知道的,爺爺也知道的,唯您不知,唯我不知而已。”


    君宛渃的雙眼慢慢睜大,雙唇顫動。


    “他,他們——”


    “不相信?”


    楚君顧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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