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濱麵與半藏進入了第七學區中,一家除了便宜就沒有其他賣點的快餐店。在店裏的角落占了一個桌子,半藏淨點些感覺上如果不跟啤酒搭配,口味就會很不搭的菜色。


    這家店也是濱麵在skillout時,經常和駒場及半藏一起光顧的地方。


    快餐店的角落設置了一台薄型電視。濱麵心不在焉地看著八卦新聞節目裏,報導羅馬正教正在進行重新整編,最高領袖的教皇之位,由馬太?利斯傳位給彼得?尤古迪斯的事。半藏此時對他開口:


    「濱麵,你不點些什麽?」


    「老實說,我才剛去過大眾餐廳。」


    濱麵回答,但還是隨便點了幾根鹽味的烤雞肉串。


    「……話說回來,你真的隻吃日式料理耶。而且完全不在乎傳統。」


    「是嗎?」


    「你就是那種進了烤肉店,也會點紅燒魚來吃的人。」


    上菜後,半藏暫時專注於吃飯,看來他還沒吃午餐。濱麵分開串在竹簽上的烤雞,接著將分為好幾塊的雞皮一塊塊送進口中。


    濱麵以懷疑的目光看著狼吞虎咽的半藏,問道:


    「你怎麽了?早上也沒吃?」


    「沒有啦,最近很忙。沒好好吃過什麽東西,就是想節省時間嘛。所以淨吃一些果凍或牛肉幹,我已經很久沒有坐著吃飯了。」


    「?」


    「倒是你最近都聯絡不上,是到哪裏做什麽去了?」


    「戰場歸來的世紀末帝王。」


    「啊?」


    這次輪到半藏露出驚訝的表情。


    之後,濱麵和半藏繼續交換著哪裏的小鋼珠店設定得太貪心,導致失控發飆的客人開著卸貨車衝撞進去,現在提款機的保全變嚴了,還是乖乖地去破壞果汁販賣機比較實在,這類不知是自己的親身見聞,還是純屬傳聞的情報。


    「哦,濱麵,你交了女朋友啦。」


    「對…對啦……隻不過,老實說我也有點不安。」


    濱麵用竹簽戳著分解的雞皮說道:


    「喏,如果照我目前的做法,就算我能進攻,卻無法防衛。我不希望我和她隻能維持幾個月的關係就分手。這麽一來,是不是差不多得考慮一下長期發展,並且開始行動?」


    「錢的問題?」


    「……我正在考慮,不知道能不能用開鎖技巧賺錢?我可不是指洗劫車內財物,而是那個…比如把鑰匙鎖在車內,道路救援服務之類的,不是有專門幫人開車門的人員?如果可以把我擁有的竊盜技術朝那個方向成長,說不定就能成為用來『防衛』的力量吧?」


    哈哈……濱麵害臊地笑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本小小的,看似空中教育教材的參考書,放在桌上說道:


    「但是,我不認為可以那麽簡單就得到實用技術就是了。我也讀了以保全為名目,介於灰色地帶的雜誌,不過電子鎖我就真的看都看不懂。」


    「……反正隻要能看湇自己『興趣的方向』就行吧?就像要選文科還是理科一樣,每個人都有適合與否的問題,任何事都一樣。令人意外的是如果可以弄清楚自己適合什麽,事情就有轉機。至少不會變成『白努力』。接下來隻要一點一滴地努力,再確實地累積就好了。」


    「或許是吧。」


    「你為了偷走提款機,隻花兩分鍾就成功發動重型機具,我認為朝開鎖方向前進,也是個不壞的選擇啦。」


    就在此時,響起手機的來電鈴聲。


    半藏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隻看了屏幕一眼就掛斷電話。


    他抓起賬單,從座位上站起。


    濱麵一臉訝異地問道:


    「什麽事?」


    「可以賺錢的事。」


    半藏苦笑著說道:


    「不過,這攤是你所謂的『進攻』,無法變成『守衛』。所以對現在的你來說,隻能說有弊無利。」


    「這樣啊。」


    「所以我得趕過去,就先在這邊分別吧。下次見,濱麵。」


    「喂,我也得出錢啊。」


    「我不是說這攤可以賺錢嗎?這次我請客。」


    半藏說完想說的話就轉身背對濱麵,朝結賬櫃台走去。


    濱麵對於無法參與接下來的行動,感到有些寂寞,但是——


    「……哦?結賬櫃台沒店員耶。現在是落跑的好機會!」


    「你這王八蛋!不準丟下我一個人,自己吃霸王餐啊————!」


    緊接著,原本略嫌平淡的感情,被塗上了一層味道濃厚的醬汁。


    2


    去跗近的超市買晚餐食材。


    「……」


    「……」


    聽著超巿裏播放的不禁讓人起疑「為了什麽目的挑這些歌?」的過時流行歌曲,一方通行和番外個體呆站原地不動。


    這種走錯地方的感覺,可比去棒球場看比賽的時候,但卻因為某個地方出錯,結果自己被丟在客場球隊加油團盤據的三壘邊觀眾席正中央。


    「這……難道是要透過將全身上下充滿惡意的禦阪們,和一般市民擺在一起,訓禦阪親身體會一下自己的性格有多扭曲?」


    番外個體單手推著購物車,輪子喀啦喀啦作響。


    另一邊,一方通行用更不高興的口氣答道:


    「……看來是要我們來適應和平的光景吧。」


    雖然這意見聽起來有點愚蠢,但其實對於從戰場上歸來的人來說,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如果不在此時候抹去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融入這平凡無奇的日子,最後這個人將自行違離好不容易找回的「和平」,變得隻能存活在戰火之中。


    不管是一方通行還是番外個體,他們到目前為止,都生活在人們製造出來的惡意之中。


    流血是理所當然,為了殘存下來,將隱藏在規則下的漏洞當作大前提,全身泥濘地匍匐前進。


    這些經驗的累積給了他們某種實力,另一方麵卻隱含著比任何人都容易「自行遠離和平」的風險。


    怪物。


    恐懼的對象。


    不殺死某人,就無法展現自身價值的人。


    如果不想變成那樣,就隻能融入這種「走錯地方的氣氛」。必須變成將眼前景色視為「理所當然」。


    ……然而,


    「嘿嘿,那邊的好學生。」


    「煩死了。」


    「那種特價傳單根本不重要。隻要全偷走,就可以全部免費了。」


    「……你是想討打嗎?」


    「為什麽?對了,他們似乎有在防範將糖果餅幹之類的東西帶出店外,不過你不覺得他們應該沒想過,我們會把店裏的東西吃光,然後將空袋子塞入置貨架之間的隙縫裏吧?」


    「你這個人真的是本性充滿惡意耶。」


    「正好相反,按照卷標價格付錢然後得到商品,這種程序禦阪覺得非常不可置信。如何買得更便宜、更開心,才是做生意的基本吧?」


    「不付錢就不算做生意啦。」


    「對了。那麽假裝吃了試吃食品,引發食物中毒咧?」


    「你要敢那麽做,我就把你生吞活剝啦。」


    一方通行嘀嘀咕咕地說著,接著微偏過頭開始思考。


    (……為什麽我變成「教導常識的那一方」了?)


    要說格格不入,的確真是如此,不過在另一方麵,他同時也如此心想:


    由我教她常識,或許的確非常格格不入。


    但是「常識對自己並不適用」,其實並沒什麽可自豪的。


    3


    從第七學區快餐店出來的濱麵,感


    覺到口袋裏手機在震動。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來電顯示為「瀧壺理後」。


    但是,在他按下通話鍵放到耳邊後,聽到的卻不是瀧壺的聲音。


    「濱麵!真是的,明明已經習慣跑腿了,卻還是超慢的耶!你到底想超逃到哪去啊!」


    「夠了啦——我本來想打發時間扁那群笨蛋一頓,哪知道你一個人就把那群小混混全引走了。為了等慢吞吞逃跑的你,又再慢吞吞地回來,隻怕太陽都要下山了。所以我們過去找你囉。」


    「這…這樣啊。我現在——」


    「沒關係、沒關係。」


    不知為何麥野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接著她如此說道:


    「我覺得很無聊,所以在想,幹脆把尋找濱麵當成遊戲好了。」


    「?」


    「我、絹旗和瀧壺。最先找到濱麵的人可以懲罰最慢的人……嗯,懲罰遊戲的內容是……」


    「機會難得,幹脆用超穿上兔女郎裝之刑吧!」


    「什麽?」


    「……聽起來濱麵的情緒似乎變得超煩悶的,瀧壺為什麽會跟這種人在一起啊?」


    「……不用在意。濱麵的優點不是那樣……」


    (奇怪?兔女郎裝的部分整個被否定掉了?)


    濱麵因為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而慌張不已,但現在卻無法追問詳情。「之後等我們獨處的時候再談。」濱麵在心裏發誓。


    「那麽,現在就超開始尋找濱麵比賽了。預備,開始!」


    通話斷了。


    濱麵看著手機小小的液晶屏幕。


    或許自己再也無法和半藏走上同樣的道路,或許自己再也無法回到skillout這個團體裏。


    就算曆經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但結果濱麵依然是個被不良少年追趕,而抱頭鼠竄的下等賭徒。


    隻不過現在的目已,有了維係自已與他人的情感羈絆。


    麥野、絹旗和瀧壺。


    雖然少了那名叫做芙蘭達的成員,但是濱麵他們還是找回了「道具」這個維係著他們的羈絆。


    有一群人願意前來尋找走失的自己。


    這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卻成為濱麵心底的支柱。


    因為這件事,讓他重新發現到一個事實。


    (……隻會一直逃跑,真的無濟於事啊。)


    濱麵心想。


    在這個和平的世界裏,戰鬥不是靠拳腳相向就能決勝負,也不能從他人那裏強行搶奪而來。一切都決定於自己是否能不用到那些方法,就能成功保護自己所珍惜的人。


    濱麵內心感觸良多,但是——


    (……奇怪?瀧壺她們說要來找我,不過在她們找到我之前,我該做什麽?)


    可以隨心所欲地走動?還是必須一直待在原地?


    其實剛剛電話裏並沒說明詳細的規則,遊戲就開始了。因此,濱麵既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隻能彎著腰不安地等著她們,變成一幅可笑的畫麵。


    「哎呀?」


    有人向不安的彎腰物體hamadura(濱麵)搭話。


    是名少女的聲音。


    濱麵轉過身去,站在那裏的是……要怎麽形容?一名少女,穿著下襬異常短小的迷你浴衣(?)。褐色頭發,整體上濃妝豔抹,身上四處戴滿裝飾品。真要說起來,就像是以「對都巿高中生毫無概念的老爺爺,勉強想象出來的感覺」這種色彩所組合而成的一名少女。


    她是濱麵認識的人。


    他不知道她的姓名,不過大家都以「小郭」稱呼她。


    纏繞在她肩膀、軀幹、腿上的鎖鏈互相碰撞發出響聲,她朝濱麵走來。


    「這不是濱麵嗎?你在這裏做什麽?」


    「世紀末帝王地標。」


    「?」


    在沒人知道的情況下,變成遊戲終點的濱麵並未詳加解釋,他隻是帶著淡淡的笑容。


    「我才想問你在這裏幹什麽咧?又在找半藏?」


    就濱麵所知,這名叫做小郭的少女有種忍者迷的可悲性格,他總覺得一發生什麽事,她就會追著半藏糾纏不清。


    不知是否真的和那個有關,還是她心境上發生了什麽變化?小郭這陣子說話的語氣變得禮貌多了。


    「討厭啦!半藏現在似乎有點忙,所以我在進行別的行動。」


    「真的嗎?」


    「是真的。對了,如果目前我是在認真尋找半藏,那我就算不惜色誘濱麵,也會套出你所擁有的全部情報。」


    「色…誘……?」


    換作平常的濱麵說不定會很開心。然而濱麵的聲音開始變得結巴,是因為過去這名少女色誘他時,曾經趁他不備偷襲他。


    反正小郭說這種話的時候,就是危險的征兆。於是濱麵擺好架勢。


    不知是否因為濱麵的表情讓她不滿意,小郭一臉不悅地將手伸向和服腰帶,說道:


    「那是哪門子不信任人家的反應啊。既然如此,我現在就讓你看看吧?」


    「等等,不要脫不要脫!有目的的色誘,就隻是永無止境的情色地獄啊!」


    不知她是從害怕發抖的濱麵身上感受到什麽,小郭放開了和服腰帶。


    她如此說道:


    「雖然我非常希望可以跟半藏在一起,但我死也不想扯他的後腿。」


    「這麽說來,他好像說過有什麽事情要做?還說沒時間吃飯,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你是說半藏?」


    「我們剛才見過麵,就在那邊的快餐店。那家夥一點也沒變,淨點一些庶民派的和風家庭料理。」


    「他畢竟是那種去了中式餐館,還是會點普通炒蔬菜的人嘛。」


    「就是去了烤肉店,也會點紅燒魚的那種人。」


    「哈哈哈!」兩人因為有共同的見解而意氣相投。


    「這麽說來,這樣……濱麵也從半藏那兒聽說那件事了?」


    「一點點。是賺錢的事對吧?」


    「嗯。聽說跟我處理的事情不一樣。」


    「那你現在在處理什麽?」


    「沒有啦,我隻是對半藏負責的案件感興趣,所以也參了一腳。不過一直處理那個案件,還能同時處理別的案件嗎?」


    「?」


    「不過,既然濱麵已經知道了,那我告訴你應該也沒關係吧。」


    「什麽?」


    「就是那個嘛。那件事——」


    4


    一方通行與番外個體依照傳單上圈起來的記號,將商品放入購物車裏。


    「香鬆、海苔佃煮、魩仔魚、明太子,醃梅幹……」


    「雖然輪不到除了合成食物之外,沒吃過什麽東西的禦阪來說,但是灑在飯上麵的東西會不會太多了?」


    「她一定是想偷懶吧。你隻要知道,對她來說反正隻不要是一堆冷凍食品擺在一起就行。」


    「冷凍食品對禦阪而言,也是奢侈品啊。」


    此時,說話口吻輕浮的番外個體稍微停頓了一下。


    一方通行手中,拿著傳單上沒有標記的物品當場定住。香鬆廠商似乎跟某個吉祥物合作,瓶子上方的蓋子還黏著一個玩偶。


    如果這就是一方通行的嗜好,那當然隻能爆笑了,但是歡笑之神恐怕不會如此眷顧番外個體。


    即使如此,還是有足夠的笑柄嘲笑他。


    「小雞吉祥物,真是有夠老套……這位家長,那是要買回去給最終信號的?」


    「不管那小鬼的本質如何,但她的興趣其實頗單純的。」


    一方通行咒罵般地說道,接著拿起香鬆


    瓶子輕輕晃動。


    「……你也是禦阪網絡的一份子,應該會受到『單一的龐大意誌』所影響吧?既然如此,你的嗜好也會跟她很相近?」


    「你聽好,雖說禦阪會受到禦阪網絡所幹擾,但能幹擾禦阪的已經設定為『網絡中的惡意與黑暗部分』。你把禦阪和那種天真爛漫的人一樣對待,禦阪會很傷腦筋。」


    「……」


    「追根究柢,禦阪原本是設計來『踐踏那些事物』,好給你有效的打擊,你忘了嗎?關於那點在俄羅斯雪原上,你應該已經有切身之痛。再說,那種沒價值的吉祥物……」


    一方通行默默地輕輕搖動瓶子,結果番外個體的視線就轉移到瓶子上頭。


    一方通行再朝反方向搖晃一下,穿著越式旗袍的少女,視線果然也隨之移動。


    「你從剛剛開始,視線就沒離開過這個吉祥物哦。」


    難得番外個體露出狼狽尷尬的模樣。


    「……難…難道你故意將禦阪看成和最終信號一樣,是想享受肉體與精神不平衡帶來的快感衝擊?」


    「話又說回來,如果從編號來看,你才算是妹妹吧。」


    5


    一方通行與番外個體兩人買完東西,走出超市。


    還買了一瓶傳單上沒有標記的香鬆。


    「哎呀,禦阪因為從沒想象過,所以現在就像是遭遇到未知物體的狀態。和平的日子,真是超乎想象地令人感到疲憊啊。」


    「……」


    一方通行無法簡單地對番外個體所說的話一笑置之。


    這樣沒問題嗎?


    自己隻是買個東西,就感到如此疲勞,真的能和這個世界妥協嗎?


    要用「不合我的本性」為借口推開這種因為和平,而顯得天真傻氣的日子非常簡單。過去的自己雖然是無意識的,但也曾將這種抗拒美化成帥氣的行為。


    但是,推開之後呢?


    難道要說轉身背對和平之後,前方還有比和平更加耀眼的東西?


    如果說想成為隻能靠著殺戮才有價值的怪物,那麽朝那條路前進,也沒什麽不好。可是一方通行最後降落的地點並不在那裏。這麽一來,也就等於他越是抗拒,他所期望的事物就會離他越遠。


    自己真的可以忍受嗎?


    (……那家夥現在到底怎麽了?)


    他想起了某個等級0無能力者少年。


    比起君臨學園都市最強寶座的一方通行,恐怕那個少年的戰鬥,發生在更深沉黑暗的世界深處。當然,那名少年也應該有他自己的歸屬。他已經平安回去了嗎?不會感到自己格格不入?


    假設他真的一直反複地過著在極限戰場與平穩日子之間來去的生活,那麽他豈不是比一直停留在「黑暗」中的一方通行,要來得厲害多了?


    一方通行感到身體一陣疲勞,此時番外個體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一方通行以訝異的眼神看著她。


    「幹嘛?」


    「我們先去買點東西吃吧。禦阪曾聽說那麽做,是邪惡世界的基本要件。」


    「……你的惡意涵蓋範圍也太廣泛了吧。」


    因為是從整座禦阪網絡擷取惡意,所以說不定這其中也包含最後之作她們的願望。


    因此在半推半就之下,兩人來到了廂型車改造的冰淇淋小攤買東西吃。


    「我用極致性感挑逗的舌頭舔冰淇淋給你看吧?」


    「誰會因為這樣而高興啊,你嗎?」


    「說得也是。如果是為了對你和最終信號的感情造成毀滅性傷害,應該讓你摸胸部和屁股,不過現在這麽做好像也沒意義。」


    「隨你去說吧。」


    一方通行顯得非常煩躁。


    手裏拿著冰淇淋的他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接著停下動作。


    他看見了穿著白色修道服的銀發修女。


    修女臉上帶著疲勞與焦躁,看起來就像生機從她那張標致的臉上消失。


    (那個人……?)


    一方通行看過那張臉。


    可是跟之前見到她時,感覺差很多。


    幾秒鍾後,修女的身影隨即消失在人群裏。


    (不見了?算了,也沒必要拚命地把她找出來……再說很可能因為我的關係,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第一名旁邊那個目光凶狠的少女,似乎並沒有發現。


    「真不習慣耶。」


    番外個體舔著香草冰淇淋的表麵,直率地發表她的感想。


    「在這片豔陽高照的天空下,我們兩人舔著冰淇淋,還感情融洽地朝回家的方向並肩同行。老實說,這景象實在太不正常了,這樣一點也不普通啊。相反的,難道你不覺得什麽事都沒發生,反而讓人感覺很不安?這會不會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怕期待落空?」


    「禦阪也不知道。可能是,可能不是。禦阪認為根本沒有人可以正確理解自己的內心。即使是心理學家,在自行測試之際,似乎也會高估自己的分數。就算有人能確實掌握自己的內心,禦阪認為那種人也算一種瘋狂。」


    番外個體不懷好意地笑著問道:


    「那你呢?」


    「沒興趣。」


    一方通行隨口敷衍過去。


    「我已經從那場戰爭中,取得我所需的所有東西。對現在的我來說,我所需的東西已經全都湊齊了。如果需要什麽來維持它,就算是不習慣的事我也會做。」


    「禦阪認為,事情的重點還是在於禦阪們到底『無法習慣』什麽。」


    「啊?」


    「是無法習慣和平的氣氛本身?還是無法忍受被限製在『某人決定的框架』裏?」


    「……你是小鬼啊?」


    「禦阪認為,可不能太輕視這個問題哦?禦阪們早就已經親身體會過『某人決定的框架』是多麽不完全。所以禦阪們靠自己的雙手,取得了不足的東西。大概禦阪們的性質本身,原本就和『某人決定的框架』這個概念不相容吧?」


    「隻要改變想法就好了。」


    一方通行的感情平靜而沒有波動。


    「某處的某人認為我們做不到那種事,認為野獸隻能生存在血海之中。既然如此,我們就好好地適應『某人決定的框架』去好好生活,不就等於是在反抗那個某處的某人?」


    「原來如此。禦阪喜歡你這種想法。」


    番外個體將香草冰淇淋全部舔光之後,咬碎了不想吃的餅幹甜筒。


    「……隻是,等一下,你有沒有感覺到附近傳來一種討厭的氣息?」


    「?」


    「也可以說是一種令人懷念的氣息。」


    「……」


    聽到這句話,一方通行稍微眯起眼睛。


    他拄著拐杖,再次環視四周。


    眼前是一片平靜而和平的街景。


    正因為如此,才能感受到這股格格不入的異樣。有個顏色、外型都完美融入於周遭環境,但卻明顯與之不同的東西。就好像看到披著人皮的外星人,無法言喻的差別感受。


    在他們視線的前方——


    「觀光巴士!」


    「偽裝成觀光巴士的車,但不知道用來做什麽的工作車輛。」


    番外個體不懷好意地笑著。


    「學園都市今天還是一樣,一點也沒變。咦?不過有點奇怪。某處的某人,不是已經讓這座城市的暗部組織,停止那種『以人與物當作擋箭牌,強迫某人進行肮髒工作』的做法了?」


    「……」


    「路有兩條。」


    番外個體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一方通行麵前晃動提示他。


    「一是為了確保安全,主動排除危險。二是為了避開危險,當作沒看到以策安全。」


    「這還用說。」


    一方通行如同咒罵般回答道:


    「現在就排除他們。那群人破壞了『契約』。這麽做正好給那些現在還死纏不放的『黑暗』一點警告……雖然多管閑事不合我的本性,但如果事關『暗部』,那就另當別論。」


    「哇哦——不過既然『暗部』開始行動,某處的某人必定會遭受傷害,生命和人生都將落入危機吧?第一名還真是個熱心服務的好孩子耶?」


    「……少一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你呢?」


    「當然是選擇引發騷動的那條路囉,那麽做看起來有趣多了。」


    6


    濱麵仕上背後緊靠著大樓牆麵。


    就這樣靠著牆滑坐到地上。


    小郭並不在此處。


    他腦子裏浮現剛剛跟她的對話。


    「就是那個啦。半藏現在藏了一個小女孩哦。」


    老實說,以濱麵現在的立場,無法毫無顧忌享受學園都市的生活。


    逃到這座城市「外部」,並卷入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漩渦中,契機也是因為他「知道太多學園都市的黑暗麵,因此被認定為不確定要素」的逃亡之旅。


    在戰爭的過程中,濱麵得到了「某種數據」。


    名為「資質排行」,能撼動學園都市的資料。


    但那也不是萬能的。


    雖然現在天秤的兩端得以維持平衡,不過一旦傾斜超過了一定程度,學園都市必定會趁機攻擊,設法抹殺濱麵。


    「我不太清楚細節,但是那女孩似乎被學園都市『高層』盯上了。他說隻要讓那女孩在外麵走個三十分鍾,她很可能就會被殺。」


    偏偏天秤還是極為不穩定的狀態。


    如果現在給予更大的刺激,天平很快就會傾向其中一方。


    為了防止那種情況發生,現在還是按兵不動為宜。


    這個天秤是否值得賭上性命,最好還是花時間慢慢觀察清楚。


    也就是說,別插手管這個問題。


    舍棄半藏,也對被人盯上性命的少女見死不救。


    「她叫什麽名字?」


    這種想法大概沒錯。


    若要徹底執行最安全的方法,自然而然,也就隻剩下這個選擇。


    濱麵發過誓,要保護瀧壺理後。


    即使隻有一點點,也要讓她遠離危險。無論如何都要避免讓她再度遭到學園都市「黑暗」吞噬的事態。


    所以,選擇見死不救並沒有錯。


    絕對沒錯。


    然而——


    「記得是……芙蕾……芙蕾…梅亞。……沒錯,她叫芙蕾梅亞·塞維倫。十歲左右,長了一頭柔軟飄逸金發的女孩。她以前好像很黏駒場喔?」


    蹲在小巷裏的濱麵咬緊牙關。


    駒場利德是過去為了眾多等級0無能力者,和學園都市的「黑暗」戰鬥身亡的skillout領導人。


    說起來,那個名叫芙蕾梅亞的少女,是駒場利德賭上性命,到了最後關頭都想保護的人物。半藏會藏匿芙蕾梅亞,恐怕是繼承了駒場的遺誌。


    芙蕾梅亞本身是個與skillout無關,人畜無害的等級0無能力者。


    駒場之所以想要保護她,其中一個原因或許就是因為她的人畜無害。


    另外。


    濱麵仕上知道塞維倫這個姓氏。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這個總是黏著駒場的少女本名。甚至連最常和她接觸的駒場,也是直接以「舶來」這個第一印象來稱呼她。


    但是,無法再欺瞞自己了。


    既然知道了,就必須麵對。


    「……芙蘭達·賽維倫。」


    濱麵低聲說出這個名字後,停頓了一下。


    接著,又補了一句。


    「是那家夥的妹妹嗎……!」


    麥野沉利、絹旗最愛、瀧壺理後。曾和她們一同作戰,過去「道具」的正式成員,其中一名就是芙蘭達。


    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原因,接觸到學園都市的「黑暗」並加入「道具」的。


    而芙蘭達本身也對戰鬥樂在其中。


    但是,


    恐怕最初讓她加入的契機,正是芙蕾梅亞。


    對這件事袖手旁觀,是否正確?


    現在名叫半藏的友人,還在和學園都市的「黑暗」戰鬥。


    少女芙蕾梅亞之死,就等於踐踏了駒場利德和芙蘭達兩名死者的心願。


    可是,選擇袖手旁觀沒有錯嗎?


    (……對。)


    濱麵發出低語。


    「沒錯……」


    為了堅定自己的想法,他選擇說出聲來。


    聲音越來越大。


    「我沒有錯。讓瀧壺和所有『道具』成員遠離危險,這個選擇絕對沒錯!我們經曆了那麽多戰爭,這是我們渾身泥濘,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成果!怎麽能讓它就此消失?我說什麽也要保護自己所獲得的東西!」


    濱麵雙手抱頭蹲在小巷中。


    沒錯。


    依最合理的思考,濱麵和瀧壺要想自保,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對半藏和芙蕾梅亞見死不救。


    那是風險最小,也最容易保護重要之人的選項。


    理應做此選擇。


    如果真的想保護重要的人,正該如此。


    應該保持冷酷無情,對迫在眉睫的問題視而不見。


    選擇。


    應該做出選擇。


    快點。


    濱麵咂著舌、搔了搔頭,然後——


    「該死!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


    濱麵手扶著牆站了起來。


    他以自己的雙腳走向窄巷深處,象征學園都市「黑暗」般的陰影之中。


    為了幫助麵臨死亡危機的朋友。


    為了守護兩名死者的心願。


    他沒有聯絡瀧壺她們。


    因為這是濱麵自己的問題。


    既然知道天秤的傾斜不安定,當然不能胡亂將她們卷入。


    為了可以再次回到這個世界。


    濱麵仕上選擇奮力跳入黑暗深處。


    行間 二


    駒場利德。


    體格壯碩、渾身肌肉的少年,經常讓第一次見麵的人感到害怕,但其實他的本性並不喜歡與人爭執。


    由於這名少年成了領導人,遭學校的超能力開發淘汰的等級0無能力者們組成的skillout組織,也漸漸擁有紀律。


    避免無意義的暴力、不再故意專門襲擊弱者,默默保護那些無法求救的人,遠離警衛與風紀委員所放過的犯罪黑影。


    ……但其實他們的所作所為,並非那麽值得感動和佩服。他們還是一樣,借口「自己受到學園都市排擠」,將自己所做的各種惡行正當化。好比說想要棲身之地,甚至跟那些完全無關的事他們也幹了不少。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之間有條「界線」正在萌芽。


    實際上對被害人而言,這種說法可能會讓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但的確有種紀律正在慢慢成形,這也是事實。


    就在那時。


    發生了一場左右他們命運的行動。


    應該說,有某人推動了放在斜坡上的大雪球。


    這場行動,讓人再也無法耐心堅持和緩的變化、自由合理的成長這些理念。


    行動內容其實非常簡單。


    也就是藉由強大的能力者之手,接二連三地襲擊等級0無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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