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老爺子和一眾鄉親越來越遠,極遠處是連綿的黃土青山。


    顧蔓知道,以後她回到這個生養她的小山村的時間將越來越少,時間之河終於將她和年幼時曆經苦難的地方隔開,而這邊,是她完全未知的未來。


    一年後,顧老爺子也離世了。


    這一年冬天,前所未有的冷,顧老爺子自老伴死後,身體每況愈下,終於沒能熬到這年春節。


    顧蔓帶著孩子回家給老爺子奔喪,傷心欲絕,棺材壽衣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老爺子從停靈到下葬,花了不過七天時間。


    最後一天,顧家三兄弟在老宅吃最後一頓晚飯。


    屋裏熱熱鬧鬧的,孩子們在地上跑來跑去,顧三嬸請了縣裏的大師傅,特意做了極豐盛的飯菜。


    家裏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剛辦完喪事的,顧大伯和顧三叔在桌子前算著這次葬禮的花銷,算盤撥的劈裏啪啦作響,臉上不見半點悲戚之色。


    對他們來說,老兩口都快七十了,這歲數走了屬於喜喪,沒什麽好傷心的。


    顧蔓一個人在下房裏整理著老兩口的舊衣,衣服都早已被周梅和顧大媽翻騰了一遍,淩亂的堆在牆角。


    顧蔓把這些衣裳都整整齊齊疊好,放了起來。


    林弈端了一盆溫水進來道,“先敷敷眼睛吧,一會兒我幫你收拾。”


    顧蔓這些天哭的太厲害,眼睛紅腫的就像個核桃,林弈把毛巾沾濕,給她捂在眼睛上。


    “孩子們呢?”她沙啞著嗓子道。


    “軍子帶著在小屋玩呢,你別擔心。”林弈說著,手下動作無比溫柔。


    顧大媽站在院子裏喊,“吃飯了,蔓兒小弈,先出來吃飯吧。”


    顧蔓搖搖頭道,“我不想去,沒胃口,你去吃吧。”


    林弈親了下她的額頭道,“我去給你盛點飯菜,咱們就在這邊吃。”


    他去廚房盛了些飯菜,把雙胞胎兒女抱過來,就在小屋和顧蔓一起吃。


    雙胞胎已經一歲多了,顧蔓給他們喂了些米飯,問道,“華華呢?”


    “還不是和她姨在一起,她現在走哪兒都粘著蘭蘭和寧寧,非說女孩子就要和女孩子在一起。”林弈有些無奈。


    顧大媽和周梅帶著孩子們坐在外屋吃飯,華華緊挨著顧蘭蘭和顧寧,嘰嘰咯咯邊說邊笑。


    她已經三歲多了,長的就跟個觀音座下的小玉女似的,皮膚白皙,睫毛濃密修長,眉眼精致,幾乎被全家人捧在掌心寵溺著長大的她,顯然比一般小孩子要有主意多了。


    顧寧寧今年九歲,性格溫軟,而十六歲的顧蘭蘭尤其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外甥女,走哪兒都帶著她。


    所以回了鄉下,華華最喜歡的就是蘭蘭寧寧兩個表姨。


    顧大媽給孩子們盛飯,華華指著桌子上被包成草帽形狀的餃子脆生生的道,“伯姥姥,我要吃那個帽子!”


    顧大媽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連聲道,“好好好,伯姥給你弄……”


    她當即麻溜的給華華的碗裏撥了三個‘小草帽’,華華揮舞著小勺子,香噴噴的吃了起來。


    這些年,林弈的軍職越升越高,顧大媽因為春草對顧蔓生的那點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


    之前顧大伯差點被廠裏下崗,還是廠長聽說了他跟林弈沾親戚,才網開一麵,顧大伯才保住了木料廠的飯碗。


    現在,顧大媽一家都對顧蔓巴結的厲害,直接就反應在回了鄉下,對待華華就像對待小公主似的。


    坐在華華對麵的顧國棟默默吞了口唾沫,他也好想吃那些圓潤可愛的‘小草帽’啊。


    他怯生生的把自己麵前的碗也拿了起來,學著華華的樣子把碗遞到顧大媽跟前,小聲道,“伯姥,我也想吃那些帽子……”


    哪知顧大媽就像沒聽見似的,給華華撥了一大碗草帽,還笑眯眯的對華華道,“你多多的吃,這些伯姥都給你留著。”


    “伯姥最好了。”華華抬頭,對顧大媽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哄的顧大媽把整盤餃子都放在了她跟前。


    顧國棟等了半天也沒人理他,周圍大家都各吃各的,就像沒看見他似的。


    顧國棟眼圈一紅,默默縮回了自己的碗。


    他今年已經五歲了,之前顧老太在世的時候,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老兩口也很寵他,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天不怕地不怕,是個很活潑機靈的性子。


    但自從顧老太走了,他和顧老爺子相依為命,他就懂事了很多,平時自己吃飯,睡覺,才不過五歲的孩子就能將自己照顧的好好的,平時還能幫著顧老爺子幹些活。


    因此他早早就懂得了看人的臉色。


    他知道顧大媽一家都很不喜歡他,每次他們回來,顧大媽顧大伯趁老爺子不注意常常叱罵他,家裏的那些小姨和舅舅們也都不喜歡他。


    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原本活潑的性子一天天沉默內向了下來。


    尤其是華華來了後,他對這個漂亮的小妹妹依稀還有些印象,卻再也不敢靠近她了。


    她穿著那麽漂亮的小衣裳,天天笑的那麽開心,所有人都喜歡她,他隻要離她稍微近一點就會被人罵,顧軍他們甚至會打他。


    對顧國棟來說,這個小妹妹就像和自己活在不一樣的世界裏。


    就像現在,她大口大口那麽香甜的吃著飯,而他的肚子餓的咕咕叫,卻沒人管他。


    顧國棟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伸長筷子去夠那盤離自己很遠的餃子。


    哪知道他剛夾起來一個‘小草帽’,“啪”的一巴掌就從天而降,直直拍在了他的腦袋頂上。


    顧國棟被打的眼冒金星,額頭一陣陣的疼痛,手裏的餃子瞬間掉在了桌子上。


    顧大媽厲聲嗬斥道,“餃子就那麽少,剛才我說了給華華全留著,你耳朵聾了啊?吃吃吃,還想吃個餃子,也不看看你爹媽是個什麽東西,生出你這麽個小掃把星,你配吃嗎!”


    顧國棟腦袋嗡嗡作響,張大嘴就哭了起來。


    屋裏,顧大伯不滿的吼道,“又吵吵啥?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生!”


    顧大媽趕忙狠拍了顧國棟一把,威脅他道,“你要再哭,我就把你的嘴縫上!”


    【作者題外話】:晚上還有兩章,昨天回來太晚了,沒能趕出來,今天盡量多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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