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了,最後關頭,顧蔓突然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她抱著孩子跌在旁邊,“轟隆”一聲巨響,鐵車砸了下來。


    顧蔓回頭,隻看到了顧茵一張滿是歉然臉,她的嘴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鐵車呼嘯著砸下,顧蔓眼中最後的畫麵,是血色四濺。


    外麵雷鳴電閃,猶如世界末日一般,而鐵車砸了下來,煙塵四起。


    等那些塵土都散盡後,顧蔓覺得整個世界都靜了,她眼睜睜看著鐵車下漫出濃稠的血色,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顧國棟慘厲的呼聲,“媽!”


    他撲了過來,使勁的去拍打推動鐵車,然而那沉重的鐵疙瘩紋絲不動。


    空間裏滿是顧國棟淒厲的呼聲,帶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媽!”“媽~~!”


    然而最想到聽到他這一聲稱呼的人永遠都睜不開眼睛了。


    林弈撲了過來,抱住了瑟瑟發抖的顧蔓,而特種大隊也全部出動,封鎖場地,而躺在外麵角落的佑棋也被找到了。


    救護車早就在外麵待命了,帶著喬佩芸和兩個孩子回去搶救。


    之後的情形,顧蔓有些記不太清了,她隻看到顧國棟哭的撕心裂肺,拚命的朝鐵車撲去,卻被靳豪緊緊拉住。


    指揮部派了吊車過來,將鐵車移開,下麵一片血肉模糊,顧蔓隻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已經是三天後了。


    回憶起夢中她少年到青年這一段,跟顧茵的糾纏不清,她想盡了辦法要害她,嬉笑怒罵,每一個表情都那麽鮮活。


    然而,最後一個畫麵,卻是她在鐵車之下,隻剩下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


    顧蔓突然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從眼角滑下。


    她揪著胸口,心就像撕裂了一般,痛的無法呼吸!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她?


    她們兩人明明鬥了一輩子,不,確切的說是兩輩子!


    生死糾纏,為什麽在最後,卻是她用生命,救了她和女兒兩條命?


    她哭的昏天暗地,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是夢是幻……


    林弈從外麵進來,給她端了一碗小米粥,看她哭的全身都抽搐起來,歎息一聲,過來緊緊的抱住她。


    小雨和佑棋沒事,在醫院休養幾天就可以了,但兩孩子受了大驚嚇,尤其是小雨,後期需要接受一些心理輔導。


    喬佩芸腹部被紮了一刀,幸虧蘇墨騫當時及時給她止了血,在醫院中被搶救了過來。


    隻是聽到蘇芸珠已經被當場擊斃,喬佩芸痛苦不堪,足足在醫院中休養了兩個多月才緩過神來,幸虧蘇墨騫一直陪著她照顧她。


    一個星期後,顧蔓帶著孩子們回了家。


    華華不知從哪裏知道了這次的事,太過擔心弟弟妹妹,周末一到就跑了回來。


    直到看到弟弟妹妹沒事她才鬆了口氣,轉頭問顧蔓道,“我哥呢?我哥怎麽樣了?他有沒有受傷?不是說他也去了嗎?”


    聽她提到那孩子,顧蔓心口一痛。


    從那天過後,顧國棟就把自己關在了家裏,他精神狀態極度不好,也沒法去上學,顧洪生隻好給他辦了休學。


    聽到了那天的女人果然是顧茵,顧洪生震驚又有些意料之中,他半晌沒說話,最後歎息一聲,佝僂著背離開,整個人似乎在一瞬間進入了暮年。


    這次事件震驚了整個帝都,在經過顧蔓的同意後,蘇老爺子把這件事壓了下來,這畢竟是兩代人的恩怨,傳出去對顧蘇兩家都不好。


    顧茵死的太慘,整個人都被砸成了肉泥,最後相關人員不得不用鏟子,把她從地上一點一點鏟起,裝進了一個大袋子。


    顧洪生親自把她送進火葬場火化。


    顧茵出殯的那天,漫天烏雲,風吹起長幡,落在前麵穿著一身孝衣捧著照片的少年身上。


    他的身影那麽單薄,一直垂著頭,眼淚滴了一路。


    顧蔓跟在最後麵,林弈握著她的手,她指尖冰涼,心口抽痛,其實到現在,她都沒辦法麵對顧茵的死亡。


    山頂,孤伶伶矗立著一座新墳,因為沒法回老家安葬,這方圓幾裏,隻有這一處孤墳。


    少年跪在土堆前,麵無表情的燒著紙錢。


    山風吹來,紙線漫天飄浮,等回家的時候,林弈拍了拍顧蔓的手,拉著她走到顧國棟的跟前。


    “謝謝你!我知道這一句謝謝太輕,但我仍然要對你說一聲,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林弈深深的看著他,拉著顧蔓給少年深深鞠了一躬。


    少年麵無表情,眉眼冷漠,他的額角和雙手還包裹著白紗布,那是那天在鐵柱上撞出來的傷痕。


    顧蔓嘴唇顫抖著,最終,她還是對著少年流著淚說了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


    這一聲“謝謝”太沉重了,似乎負載著他這十多年來受到的種種不公平待遇和委屈。


    少年眼角突然紅了,他狠狠擦了一下即將湧出的淚水,拔腿就照著山下一陣奔去。


    衣兜裏有東西在隨著他的奔跑叮叮當當,那是顧茵最後剩下的一些遺物。


    前些天他去找了她生前住的地方。


    他不知道她從哪兒回來,也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隻知道這個女人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


    他無法想像她日日夜夜站在顧家門外,朝著這邊望,明明看見了他,卻不能相認的心情。


    以至於在她死後,他才打問著和她一起賣紅薯的人,找到了她之前的住處。


    那竟然是靠近垃圾站的一所極簡陋的房子,甚至那都不能稱之為一所房子,隻是一個荒棄了很久,隻剩下了四堵牆和一個房頂的土胚房。


    他問起周圍的人,大家都說,“那個女人啊,就是個撿垃圾的!之前像是從外地回來的,說是錢被男人騙光了,回來有一段時間就睡在垃圾堆裏,說是要尋死!”


    “後來不知她怎麽就想通了,說是找到了自己的兒子,這才振作起來,靠撿垃圾賣了些錢,買了個小推車賣開了紅薯……”


    顧國棟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簡直無法想像那個女人經曆了什麽樣的苦,心口像破了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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