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還沒反應過來,門就在他跟前被拉開。


    率先出來的女人一身珍珠白套裙,黑發挽在腦後,四十多歲的模樣。嘉嘉不認識,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仰頭看著她。


    佟玉秀看到門口會站了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心口突了下,下意識停住腳步,還往後退了退,臉上有明顯的慌亂。看著這男孩一張小臉覺得眼熟,可仔細想想,自己記憶中似乎並未見過,隻是瞧著可愛又討人喜歡。又四下看了看,除了一個年輕的男服務員沒看到別的熟人,這才放下心來。


    她平複好心口躁動,衝嘉嘉笑了笑:“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呢?站了多久了?爸爸媽媽沒和你一起嗎?”


    嘉嘉眨眼,朝她身後瞧了瞧,隻可惜什麽都沒看見。他想起電視裏偷聽被人家發現都會吃大虧,眼珠子轉了轉,回頭看向男服務員:“哥哥,你快帶我回去吧,一會兒媽咪要等得著急了。”


    服務員心想,現在知道你媽咪著急了,剛剛不還說要先給小女朋友回微信麽?果然,現在談戀愛要從幼兒園抓起,不然長大了就和他一樣,要做單身狗。


    他走過來,嘉嘉牽住他的手,衝佟玉秀揮手告別,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這時,佟玉秀身後,一名身穿淺灰色西裝的男人從隔間門裏出來。這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實際年齡可能還要大一些。出來時身姿挺拔,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裏,臉上戴了無框眼鏡,看起來氣勢威嚴。


    嘉嘉回頭,剛好和中年男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看清了他的臉,也因為他的眼神有點凶,嘉嘉看了一眼就嚇得立即收回了視線。


    中年男人隻當是個陌生男孩,並沒放在心上。


    他和佟玉秀今天在綠波廊是偶遇,除了先前那通電話,這還是兩人多年後的第一次交集。


    男人率先開口:“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站住!”佟玉秀喊住他,可能因為剛剛的一番爭執,她不再如先前沒見麵時那般篤定,“你真的不願意幫我?鬱安夏是你外甥女,這隻是你開個口的事。她父母都不在了,和易家的關係也不算太好,要是知道還有你這個舅舅,肯定很高興,她一定會聽你的話的。”頓了頓,佟玉秀看著眼前這個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蘇錦榕,你要是不願意幫忙的話,也不會因為接到我的電話約你來茗江市見麵有要緊事說就立即過來了吧?”


    被喚作蘇錦榕的男人嘴角勾了勾,做慣了上位者,臉上的情緒絲毫不會泄露內心起伏:“就算沒有你的電話,我也會過來這一趟。”


    這話並非搪塞狡辯,他是才知道楊萍不忿女兒蘇曼的死,心裏一直記恨鬱安夏,背著他讓斯岩伺機報複。他來這一趟,是為蘇斯岩,也是為鬱安夏而來。沒打算和她相認,但也不允許自己兒子傷害姐姐唯一的孩子。


    蘇錦榕看向她,緩緩開口:“你剛剛也說了,她是我外甥女,你和易舤的女兒和我又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幫這個忙?”


    “她——”佟玉秀壓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不得不承認,當年卑微匍匐在她裙下的男人現在事業有成風度泰然,已經讓她無法企及,她彎起唇,語氣變得嘲諷,“現在想起來她是你姐姐的女兒了?當年你不也為了我連蘇錦繡都……”


    “已經過去的事了。”蘇錦榕冷聲打斷她的話,眸色有些發沉,不想再觸及以前的事,“當年你已經贏了,成功拆散了他們,何必再為了這一口氣爭下去?她們倆既然都是易舤的孩子,產業一人一半沒什麽說不過去的。你當年生下孩子剛滿月就嫁到了京都,易家不也是不計前嫌嬌寵著養大了你女兒?想來分產業也不會讓她吃虧。”


    三言兩語讓佟玉秀想起當初那段往事,眼眶不自覺泛紅:“我贏了?我哪贏了?我和她就是兩敗俱傷。如果沒有她的突然出現,我和易舤肯定會順順利利地結婚,當初易家老夫人和我母親是手帕交,對我也很疼愛,我要是嫁到易家這輩子肯定都會幸福。你以為我嫁到京都之後看似美滿,就真的很幸福嗎?”


    慕浩脾氣是好,可對她好、對慕家那老太婆也好,她這些年沒少伏低做小,直到後來生下兒子情況才好一點,就這樣,時不時都還會被老太婆冷嘲熱諷,日子哪裏自在?風光幸福,隻是她做了極大犧牲換來的罷了。


    “還有我女兒,她現在那麽慘大半也是拜鬱安夏所賜。鬱安夏已經有了自己心愛的男人,也不缺錢花不缺地位,何必再和她爭那點雞毛蒜皮的東西?”


    蘇錦榕沒有接話。


    視線卻鎖在佟玉秀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


    就算是曾經仰望的帶刺玫瑰,可經年已去,再美好也會逐漸凋零。或許,朱砂痣,隻適合留在記憶裏的心頭。


    看到她眼底的落寞,蘇錦榕語氣到底放緩了一些:“這件事我稍後再給你答複。”


    “你願意了?”佟玉秀眼裏重新燃起希望。


    蘇錦榕沒有正麵回應:“先前在門口我看到你是和你兒子一起來吃飯的吧?先回去吧,別讓他等太久了,我那邊也還有老朋友在等著。”


    佟玉秀想了想:“那我等你的答複。”


    ……


    嘉嘉回到包廂時鬱安夏等得有點著急,正打算起身去洗手間看看。


    看到小家夥一蹦一跳地進來,原本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微笑著和剛剛照顧他的服務員道謝。


    嘉嘉坐回位子上,看到小女朋友給他發了個表情包,便低下頭又擺弄起自己的小黃人手機。


    這一頓飯吃到了八點多。


    八點四十左右,陸翊臣打了電話過來,說他已經到了綠波廊門口。


    彼時,鬱安夏和易蘭七正好也打算離開。


    “姑姑坐我們的車子回去吧?”從包廂出來,鬱安夏牽著兩個孩子,對易蘭七說。


    易蘭七笑著婉拒,說自己打車回去:“我住的地方和禦江帝景正好背道而馳,要繞好大一段的路,要是送了我,你們估計晚上快到十二點才能到家。放心吧,現在還早,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走到綠波廊的外麵大堂,鬱安夏聽到嘉嘉突然嘟囔了一句:“那個好凶好凶的人。”鬱安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走在他們前麵一群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裏,正在說話的中年男人談笑自若氣質卓然,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樣。


    看到那一行人邁入車庫專用電梯,鬱安夏微彎著身子問:“嘉嘉,你剛剛說誰很凶呀?”


    嘉嘉看她一眼,鼓著嘴搖頭。這時,易蘭七拿了小票去前台結賬,回來時手裏拿了兩個做活動送的神奇寶貝公仔,嘉嘉眉開眼笑地抱了一個在懷裏。


    從綠波廊出來,鬱安夏一眼就看到了指間夾了支煙,雙腿交疊倚在車門邊的男人。


    陸翊臣西裝外麵穿的墨色薄款風衣是上次在紐約時她給他買的,今天第一次穿,休閑的風格,硬是被他穿出了正裝的挺拔感。


    鬱安夏出聲喊道:“翊臣。”


    陸翊臣望過來,大步迎上的同時掐了手裏的半截煙扔在垃圾桶裏。


    他從鬱安夏手裏接過易蘭七給兩個孩子帶的禮物,態度禮貌又周到:“姑姑,夏夏周六的禮服回頭還要麻煩你讓人送到家裏來,有空的話來家裏吃飯。”


    易蘭七抿嘴笑,眼底欣慰:“我自己的侄女我還能不上心?你不說我心裏也有數,時間不早了,你們先走吧,我去路邊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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