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又散步嗎?”


    是老花匠丁伯。


    眼下正侍弄一盆白色植株,細長挺立的綠色莖幹,其上一朵白花怒然盛放,花心一抹嫩黃。


    “海芋?”沈婠覺得有點像,但不太肯定。


    丁伯搖頭:“是馬蹄蓮。兩者同屬天南星科,外形又極為相似,認錯也不奇怪。”


    沈婠摸了摸花瓣,“很漂亮。”


    “別看這花兒長得美,其實塊莖、佛焰苞和肉穗花序都有毒。”


    “天使的外表,惡魔的心?”


    丁伯:“您這形容倒是貼切得很!”


    沈婠笑而不語。


    這個世上,越美的東西越是有毒。


    離開花圃,繞著園子慢走,不料會和沈謙迎麵相撞。


    兩人同時止步,中間隔了大約兩米距離。


    沈婠目光平靜。


    男人表情如常。


    誰都不曾說話,四目相對,又同時移開。


    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沈謙突然開口——


    “我聽說你考試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麻煩?”


    “嗯。已經解決了。”


    “需要幫忙的話,告訴我。”


    沈婠勾唇,微風拂動長發,為她恬靜的麵容增添幾分溫柔,夕陽下,無限美好,令人向往。


    “我會的。”


    至於是真是假,反正說說而已,不用負責,也不必當真。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對沈婠,他既矛盾,又無奈。


    甚至因為權捍霆的緣故,隱隱忌憚。


    想靠近,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卻又狠不下心就此遠離。


    便隻能如現在這般不遠不近、不親不疏地處著。


    沒有就此放下海闊天空的胸襟,也沒有放手一搏破釜沉舟的勇氣,第一次,他喪失了果決,變得優柔寡斷。


    無數次夢醒,沈謙問自己想要什麽,可笑的卻是,他那顆糾結的心根本無法給出回答。


    彼此無話,沈婠抬步離開。


    沈謙站在原地:“我的承諾永遠有效。”


    她狀若未聞,漸行漸遠。


    ……


    走了半個鍾頭,太陽已經落山。


    沈婠沒有第一時間回房,而是去飯廳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上樓的時候碰到沈如,她已經換下西裝,穿了一件白色晚禮服裙,妝容精致,明顯是去參加聚會。


    從打扮上看,不出意外,應該是平輩好友間的“私趴”。


    因兩人已經徹底翻臉,都沒有主動打招呼。


    擦身而過的瞬間,沈婠輕描淡寫:“還有兩天。”


    沈如微愣,很快便反應過來她是在提醒她“驅逐李文瑾”的期限還剩最後兩天。


    一抹冷笑爬上嘴角,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不自量力。”


    沈婠聳聳肩,仿佛並未在意,隻是笑容多了幾分詭異與深沉。


    裝神弄鬼!沈如暗罵。


    丟下一聲不屑的輕哼,昂著高貴的頭顱,從容離去。


    沈婠目送她背影走遠,站在旋轉樓梯第二階上,唇畔笑意逐漸擴大,眼神卻透出一股冷邃,猶如冰窟般嚴寒。


    “兩天……很快的……”


    一聲輕喃飄散在空氣中,若有似無。


    ……


    “阿謙,有空嗎?”楊嵐輕聲問兒子。


    “媽,什麽事?”


    “老陳送阿如還沒回來,阿嫣又急著返校,你要是有空就送……”


    “媽!不用了!我自己叫出租。”不等楊嵐說完,樓梯下到一半的沈嫣就迫不及待開口打斷,慌張的目光自沈謙臉上一掠而過,不做任何停留。


    楊嵐擰眉:“你一個人怎麽行?不久前還接連發生了幾起出租車司機見色起意,奸殺女大學生的事,我不放心,反正你哥有空,讓他送你。”


    “可……”


    “媽說得對,我去開車,你帶上行李在門口等一會兒。”沈謙說完,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起身離開。


    “哥,真的不用,我……”


    楊嵐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你哥都沒嫌麻煩,你還挑三揀四做什麽?”


    “……”


    “阿嫣?”


    “……嗯?”她猛然回神。


    楊嵐目露狐疑:“你怎麽心不在焉的?不舒服嗎?臉都白了。”


    “沒……沒有……”


    “行了,別磨磨蹭蹭,趕緊走吧,一會兒你哥該等急了。”


    最後,沈嫣隻能硬著頭皮坐到車上。


    “等等。”


    “哥?”她微微一驚,旋即怔住。


    “真拿我當司機了?坐前麵來。”


    沈嫣勉強維持笑容,收回正欲拉開後座車門的手,轉而坐到副駕駛位。


    “安全帶。”


    “……哦。”


    沈謙發動引擎,忽然:“阿嫣,你好像很怕我?”


    “沒、沒有啊。”話雖如此,眼神卻飄忽閃爍。


    男人始終平視前方,也不知看沒看見:“從小,你一撒謊就喜歡結巴。”


    沈嫣一驚,不敢再開口。


    “所以,你到底做錯了什麽?”趁著紅燈的間隙,沈謙突然轉頭,目光淩厲,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


    沈嫣慌忙避開,拒絕與他對視。


    “看來真闖禍了。”一聲輕笑,意味不明。


    某個瞬間,沈嫣有種無所遁形的慌亂,好像他什麽都知道了,那杯水,還有水裏的致幻劑……


    直到燈變綠,沈謙轉向前方不再看她,沈嫣才長舒口氣,仿佛又重新活過來。


    二十分鍾後,車停在g大校門前。


    沈嫣從沈謙手裏接過行李,“謝謝哥。”


    說完,作勢離開。


    沈謙斜靠在車旁,神色莫辯,“不打算說清楚?”


    沈嫣表情一僵。


    “之前問你的時候,不還裝得挺像那麽回事?”在去醫院做尿檢之前,他曾經出言試探,那時的沈嫣可比現在鎮定得多,險些連他都蒙騙過去。


    若非穩妥起見,他永遠也想不起來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的,沈謙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已經全部想起來,包括他去監控室調錄像,半夜闖進沈婠房間對她做的事、說的話……


    這也是為什麽,他至今無法麵對沈婠,隻能盡量避免二人見麵。


    除了今天……


    他聽說考場發生的事後,特意趕回家想看看她怎麽樣,卻從沈春江口中得知她徹夜未歸。


    “哥,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沈嫣勉強扯出一抹笑,殊不知比哭還難看。


    “那天晚上,你遞給我的那杯水……”


    說一半,留一半,但也足夠令她心驚膽戰。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沈嫣麵色大變,死死咬住唇瓣,既不否定,也沒承認。


    男人冷笑:“看來,要把醫院的檢查報告擺在你麵前,你才心服口服,是嗎?”


    “你做檢查了?!”


    “有懷疑,才想要求證。”


    沈嫣麵色慘白,“哥……”


    “你太讓我失望了!”


    “哥,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害你,我隻是……隻是看不慣你對沈婠的特殊和偏愛,我想讓你看清楚她的真麵目。”


    “所以你就對我下藥?”


    “哥,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嗎?”


    沈謙眼中閃過怒意,順勢逼近,抬手扣住她雙肩,一字一頓:“我曾經說過什麽,你都忘了?沈家不能內訌,不能對親人下手,你到底有沒有記在心上?!”


    沈嫣被他猙獰的表情嚇到,這樣的哥哥已經不是她記憶中溫潤謙和的模樣,“對不起,哥……對不起……”


    淚流滿麵。


    沈謙深吸口氣,收手,轉身背對。


    “你好自為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說完,坐回車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沈嫣站在路燈下,淚意朦朧中看見車越開越遠,她瞬間收起眼淚,從包裏抽出紙巾擦幹淚痕,唇畔漾開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轉瞬即逝。


    既然我的哥哥,已經變成沈婠的哥哥,還不如不要!


    沈嫣轉身,拖著行李箱進了學校大門。


    這一刻,她還是那個優秀的沈家小姐,無憂無慮的天之驕女。


    ……


    沈婠是在考試結束後的第二天晚上接到沈春航的電話。


    “婠婠。”


    “小叔。”


    “那件事我聽說了,並且調查結果也已經出來,證實與你無關,考試成績依然有效。不出意外,起航官網明天上午就會發布此事的具體經過及處分通報。”


    這就是沈春航的高明之處。


    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做言語上的安撫,而是直接用行動說話,等一切塵埃落定,真相大白,比任何花言巧語都管用。


    沈婠:“麻煩您了。”


    “應該的。不僅僅因為你是我侄女,還因為起航校長的身份,我責無旁貸。”


    “起航有您,難怪這麽多年屹立不倒。”


    這話有幾分拍馬屁的嫌疑,但聽在沈春航耳朵裏卻無比熨帖。


    但下一秒——


    “雖然您說事情已經查清楚,但我還有個疑問不太明白。”


    “什麽疑問?”


    “我跟那個女的無冤無仇,甚至在這之前連麵都沒見過,她做這些事動機何在?”


    那頭一頓,半晌:“抱歉,這點還沒弄明白,她人已經離開寧城。”


    沈婠嗤笑:“弄明白又有什麽用?難道小叔會揪出幕後主使?也發個什麽處分通告?”


    “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麽更好的理由。”


    “證據呢?”


    “如果我拿出證據,然後呢?”


    那頭一時啞然。


    是啊,即便有了證據,證明確實存在幕後黑手,他沈春航又能怎樣?總歸不會越過國家機關進行懲處,他還沒那個權力。


    “如果是應屆考生,無論那個人是誰,什麽身份,校方會立即取消他的入學資格,”頓了頓,“終身。”


    這樣的回答,意料之中。


    沈婠沒什麽多餘表情,聲音也一如既往的冷靜:“可惜,那人並非應屆。”


    不是應屆,那就是往屆。


    電話那頭,沈春航眼皮一跳:“這麽說,你知道是誰?”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讓她付出代價。”


    “你……”


    “小叔,很晚了,再見。”


    這還是沈春航第一次被人撂電話,卻半點氣也生不出來。


    他不禁搖頭,摘下眼鏡放到一邊,揉按著眼角。


    忽然一股香風襲來,女人的聲音猶如三月春水,輕柔瀲灩:“怎麽了?又為學校的事心煩?”


    沈春航抬眼,朝來人露出一個笑,然後伸手將人攬進懷裏。


    女人微詫,有些受寵若驚。


    沈春航點了點她秀氣的鼻頭,“這回你猜錯了,不是學校的事。”


    “那……是家事?”


    男人眼神微暗。


    女人便識趣地不再開口,安靜地任由他抱著。


    “很多時候,你會發現你認為聰明的人,不是真的聰明,你覺得蠢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就蠢。”


    女人點頭:“這倒是,畢竟,人作為高等生物,本就比單細胞來得複雜。”


    “道理誰都明白,我隻是……有點失望。”


    阿如她不該走到這一步,偷雞不成,反倒自降身份。


    沈婠那句“並非往屆”一出口,沈春航便猜到是誰。


    雖然在血緣上,這兩人都是他的侄女,到底沈如和他相處的時間更長,且事關沈家顏麵,牽一發而動全身,他隻能揣著明白白裝糊塗。


    隻不過沈婠最後那句“我會讓她付出代價”令沈春航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願是他想多了。


    “世上本無事,您呐就別想這麽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女人輕聲安慰。


    沈春航點頭:“是啊……”庸人才自擾之。


    “我煮了醒酒茶,溫度剛剛好,你啊以後別喝那麽多酒了,傷身體……”


    那晚之後,沈春航眼皮一起在跳,心慌的感覺也時有發生。


    終於,在考試結束後第三天,預感成真——


    明達出事了!


    ------題外話------


    今天立了個g,不更一萬就表現剖腹,然而……g倒了……


    我真的盡力了,嚶嚶……


    明天中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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