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輯明聽了這番話,原本的信心滿滿此刻也有了些遲疑,不怕君子,就怕小人,如果說吉少敏擔憂的是過程,是那些災民,那麽吉老爺擔心的則是結果,是冶溪鎮上盤根錯節的利害關係。


    蘇三老爺經商多年,哪能聽不出吉老爺話裏的意思,當即也陷入了沉思,想要樹立他們蘇家糧鋪的威望,又不能得罪了其他糧鋪,甚至是其他冶溪鎮上富商的利益,這其中的關係該怎麽平衡處理,蘇三老爺摸著胡須眉頭緊鎖。


    吉少敏難得見到蘇妤有如此長遠的打算,自然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幫她,可她不僅僅是蘇妤的好姐妹,也是一個商人,作為商人,他們每一個決定都是對利弊的權衡,沒有好處的買賣她是絕對不會插手的,虧本的生意也不是她吉少敏的風格。


    就在屋子裏陷入一片沉默的時候,外麵傳來敲門聲。


    吉少敏起身去開門,來人是桃兒,“什麽事?”吉少敏問。


    桃兒瞟了眼屋裏麵的範輯明,低聲說,“小姐,外麵有個人說是蘇家姑爺的親弟弟,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他。”


    吉少敏皺眉問,“那人長得什麽模樣,什麽打扮?”


    桃兒回想說,“跟蘇家姑爺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不過比他更加秀氣,臉也比他更白,穿著青色的長袍,看著倒也幹淨。”


    吉少敏點頭,“你讓他在樓下等著。”話說完就朝範輯明走過去說,“妹夫,外麵有人說是你親弟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哩。”


    親弟弟?難道又是範者情那廝?範輯明頓時整個心情都糟糕起來,但是又不好在大家麵前表露,隻好起身跟蘇三老爺和吉老爺說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當範輯明下了樓一看,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呀,三哥,果然是你啊!”範者情笑眯眯的跑過來說,伸手就要去抓範輯明的胳膊,卻被範輯明給甩開。


    “有事說事!”範輯明不耐煩說。


    範者情眼底閃過一抹陰霾,但轉眼就恢複了平日的死皮賴臉,他嘿嘿笑說,“三哥這麽生疏幹什麽,我們可是親兄弟,我這不是看見你來了吉祥酒樓,所以也跟著過來見識見識嘛。”話說著,範者情衝站在外麵的幾個人招呼說,“大家還不都快進來,我就說了我三哥在裏麵吧。”


    範輯明看著三個跟範者情年紀差不多的男子歡呼雀躍著進了吉祥酒樓,剛開始進門的時候三人還有些拘謹,但是當小二上前招呼過之後,三人很快就放鬆了下來,毫無忌憚的到處打量著,一會兒摸摸旁邊架子上的古董花瓶,一會兒又湊近了去看別的客人桌上的飯菜,甚至有人上前去調戲人家姑娘,嚇得那姑娘飯都沒吃完就急匆匆離開了。


    “掌櫃的,這?”小二麵露難色的問。


    掌櫃也十分不悅,可顧忌著範輯明的身份,他也不好說什麽,略想了一下便招手叮囑小二說,“你去把那幾人安排個靠角落的位子,說是看在蘇家姑爺的份上免費給他們上兩份酒菜。”


    小二應了,轉身去招呼那三人。


    範輯明聽說要免費給那三人上酒菜,立刻上前阻止說,“多謝掌櫃的美意,不過不需要了,他們等會兒就會離開。”


    範者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衝小二招手說,“你別聽我三哥的,該上什麽就上什麽,我三哥什麽身份你知道的吧,所以可千萬別拿些便宜貨糊弄我們哦!”


    小二聽得尷尬不已,這吉祥酒樓的東西可是出了名的昂貴,光是一盤拍黃瓜都要半兩銀子,更別說酒水了,這些人是真不知道還是把他們酒樓當冤大頭宰啊?


    範輯明本來就因為自己贅婿的身份而有些自卑,但又因為從小也偷著讀了書識了禮,所以骨子裏偏生又有一些讀書人的傲氣,往日麵對蘇家人的時候,他就裝作從來不被錢財所累的模樣,更不會跟蘇家人伸手要錢,他告訴自己就算窮也要窮的有骨氣,外人看不起自己,自己卻不能做出輕賤了自己的舉動。


    可現在範者情這廝卻要故意給他臉上抹黑,故意讓旁人把他當做貪小便宜的無恥之人,這叫範輯明怎麽能不生氣,他握緊了袖中的拳頭,雙眼冒火的瞪著範者情,咬牙切齒說,“範者情,你別太過分了!”


    範者情眼看範輯明就要發作,立刻站起身笑嗬嗬說,“三哥你先別生氣啊,我這次還真沒胡鬧。”說著,範者情拉著範輯明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低聲說,“三哥我可跟你說了,那三個人不是普通人,你要是得罪了他們,咱娘非得跟你拚命不可!”


    範輯明聽著話中有話,狐疑問,“什麽意思?”


    範者情冷笑一聲,變了臉說,“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就跟你說了,咱娘病了!”


    範輯明怎麽會忘呢,他一直想找機會回去探望一下,可是蘇家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甚至連跟蘇妤提出回家的機會都沒有,想到娘親,範輯明瞬間忘了對範者情的不滿,追問道,“廢話少說,究竟怎麽回事?”


    範者情這會兒反倒不著急了,慢悠悠說,“咱娘病了,家裏錢不夠,還是那三位兄弟大方給借了十兩銀子,我這才有錢給娘買藥,如今娘的身體好些了,我於情於理都該謝謝三位兄弟,這不,我看你進了吉祥酒樓就跟了上來,怎麽,你不會覺的你到了蘇家,就真的連自己親生的娘親都不管不顧了吧?”


    範輯明聽說範母病好了,大大的鬆了口氣,又聽範者情這麽說,他下意識警惕起來,“你別說你不知道這吉祥酒樓是什麽地方,豈是你我能消費的起的。範者情,我可以給你錢,但是你必須現在就帶著人離開這裏,不許貪吉祥酒樓的任何東西!”


    範者情心裏冷笑,他這三哥還真是什麽時候都要裝清高呢!不過能得到銀子也算是意外收獲了,“行啊,如果有錢的話這事情當然就好辦多了,你以為我願意在這裏受人白眼啊?”範者情無所謂的說。


    範輯明從懷裏拿出二十兩銀子,“我跟你一起過去。”


    範者情目光掠過範輯明手裏的錢袋子,眼底陰沉沉的,“怎麽,你還怕我貪了不成?”


    範輯明毫不客氣說,“那可說不定。”


    範者情咬牙點了點頭,轉身吊兒郎當的走回位子上,“啪”的一聲把銀子拍在桌上,衝那三人皮笑肉不笑說,“喏,這十兩是還你們三的,剩下的這十兩是我三哥請咱們喝酒的!”


    那三人一聽,立刻就激動起來,朝著範輯明奉承說,“早就聽說範家三哥出手闊綽,為人豪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三哥破費了,多謝三哥!”


    範輯明本來是不願多給十兩銀子的,但是範者情都說了要請三人吃飯,他若是什麽都不做的話,依照範者情奸詐的性格,定會在吉祥酒樓落他麵子。如今錢也給了,範輯明見那三人態度還算可以,原本的不甘願也就散去了一些。


    範者情衝三人招手說,“今天我三哥可是難得大方一次,哥幾個走吧,我們找個敞快地方好好喝兩杯。”


    那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跟著範者情一同離開了吉祥酒樓。


    小二見人走了,暗暗鬆了口氣。


    範輯明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心中歎息,平白少了二十兩銀子,如果蘇妤問起的話他還不知道如何解釋。正沮喪的上樓之際,範輯明腦中突然一道光亮閃過,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他下意識覺得那念頭十分的重要,可怎麽也想不起來。


    範輯明又往回走了兩步,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掌興奮說,“我知道怎麽做了!”


    ......


    日暮西斜,烏金西墜。


    蘇妤百無聊賴的寫了兩張大字,正覺得瞌睡之際,突然外麵傳來一聲慘叫,嚇得她毛筆掉落,黑墨瞬間弄髒了白紙上寫好的大字,“我的字我的字!”蘇妤手忙腳亂的把紙拿起來,看著上麵慘不忍睹的墨水,她氣的一把揉了紙,滿身殺氣的大步朝外麵走去。


    “剛才是誰大叫的?”蘇妤衝到院子質問道。


    芸婆手裏沾滿了麵粉從廚房跑出來,也是一臉驚嚇的說,“小姐,叫聲是從馬廄那邊傳來的。”


    蘇妤又提著裙子殺到馬廄那邊,跑的急沒看清楚迎頭就跟人撞上了,頓時氣得破口大罵,“混蛋東西,沒長眼睛啊!”


    “小姐!小姐救命啊小姐!”杜賢一把抓住蘇妤的胳膊,半跪在地上滿臉淚水的哀求著,臉上痛苦極了。


    蘇妤用力甩開他的胳膊,卻沒想到杜賢抓的緊,胳膊沒給甩開,人倒是先倒在了地上。


    杜賢痛苦的捂著襠部,臉色慘白,手卻還是死死抓著蘇妤的胳膊,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哀求著,“救救我,小姐你救救我......”


    蘇妤見杜賢那樣子,頓時也有些慌了,“你怎麽了?怎麽這個樣子?”


    芸婆好歹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她見杜賢一隻手死死地捂著兩腿中間,便覺得事情不妙,那位置可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啊,又想起杜賢是住在馬廄裏的,芸婆急忙跑過來說,“不得了不得了,小姐他不會是被那匹老馬給踢了吧?”


    蘇妤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罰杜賢住在馬廄裏,今天一天也沒想起這件事情來,莫不是真的被馬給踢了?蘇妤臉色驟變,心中叫苦連天,要是杜賢真的被馬給廢了,那她還怎麽跟杜家人交代啊!


    “噗嗤——”一聲輕笑從後麵傳來。


    蘇妤回頭一看,隻見柴房窄小的窗戶裏探出一個腦袋,正是被關禁閉的蘇莠,蘇莠咧著嘴巴笑的花枝招展,“活該,誰讓你昨天晚上罵我來著,現世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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