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掛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蘇妤偷偷摸摸從院子裏出來,七拐八拐繞過了好幾道拱門之後,終於到達了約定的地點,蘇家一個偏僻的後院。


    “應該是這裏沒錯了,可是人呢?”蘇妤左看右看硬是沒有看到約自己出來的那個人,不禁心中古怪,莫非範輯明那廝在騙她?


    就在蘇妤胡亂猜測之際,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蘇妤嚇得慌忙往後一退,差點叫出聲音來。


    “你有病啊,大晚上的裝鬼嚇人。”蘇妤惱怒的朝對方胸口打了一拳。


    範輯明好脾氣的笑說,“我哪有嚇你,這不是想趁著孩子們都睡著了,給你個驚喜嘛。”


    “什麽驚喜,驚嚇還差不多。”蘇妤沒好氣的轉過身體抱怨。


    範輯明拉住蘇妤的胳膊,“你跟我過來。”


    蘇妤不甘情願的跟著範輯明又往院子裏麵走了幾步,燈籠暈黃的光亮將兩人前行的路照亮,腳下雖然滿是雜草和碎石,但是蘇妤卻出奇的一點都不害怕。


    “就在這裏麵。”範輯明高興地說。


    兩人走進了一個破敗的院子裏,這地方蘇妤有印象,就是當年蘇念旺關押那個女人的地方,“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蘇妤蹙眉,環顧四周,竟覺得與自己當初夢見的場景一模一樣。


    範輯明扒開草叢,指著地麵說,“你看。”


    蘇妤收回亂七八糟的思緒,聞言定睛看去,隻見草堆裏竟然有一個碗大的西瓜!


    “這,這是你種的?”蘇妤驚呼,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蹲下身體去看。


    範輯明點頭,“之前爹不是把瓜子都交給我了嘛,於是我就在這地方種了幾棵,雖然發芽了五銖,但最後開花結果的卻隻有隻有這一株。”


    “那其它的呢?”蘇妤驚喜問。


    範輯明道,“一開始我也不確定這東西適合生長在什麽樣的環境裏,所以都是分開種的。還有幾個地方的種子也發芽了,不過這一株長得最快,已經結果了。”


    “太好了,爹娘知道了一定很開心,等這瓜大了,就讓孩子們一起嚐嚐。”蘇妤激動的說。


    範輯明亦是讚同,隨即又說,“不過這東西金貴,我是打算等瓜熟了再跟爹娘說,免得出了什麽意外,讓他們二老白高興一場。”


    蘇妤道,“發芽的那幾株都得找人看著,可別被幾個混蛋小子給糟踐了。”


    “這個我知道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蘇妤這才興奮的跟著回去了。


    第二天。


    蘇妤正琢磨著該讓誰去照看那幾株金貴的秧苗,就見小女兒茗婷淚眼汪汪的跑了進來,一邊哭一邊哽咽說,“阿娘,阿娘,嗚嗚嗚......”


    “怎麽了?怎麽哭了?”蘇妤忙起身將茗婷抱了起來,心疼問。


    茗婷今年已經兩歲多了,雖然看著瘦瘦弱弱,但實際上性子尤其要強,即便是對上吉少敏家的那個臭小子也絲毫不落下風,見她哭成淚人兒的樣子,蘇妤著實吃了一驚。


    “沒事...嗚嗚嗚......”茗婷抹著眼淚倔強的說,可想想心裏又著實難過,所以眼淚也忍不住往下掉。


    蘇妤衝南春示意了一下,南春笑著出去調查情況了。


    茗婷其實也不用蘇妤怎麽安慰,她趴在蘇妤懷裏哭了一會兒就自己睡著了。


    瞥見南春回來了,蘇妤將孩子交給逢春,起身走了出去,“外麵說。”


    南春跟著蘇妤來到花園裏,不等蘇妤問,她就主動說了起來。


    原本今天茗婷和她二哥蘇謹是打算溜出府去學堂找他們大哥蘇奕,可沒想到今天街上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情,兩人手牽手走的好好的,卻被迎麵衝出來的行人給撞散了,按理說他們兩個從小就溜出去玩耍,對冶溪鎮熟悉的跟自己後院一樣。


    即便實在是出了什麽事情,旁邊沒幾步就是蘇家的糧鋪,吉祥酒樓也在最醒目的地方,去找人求救並不困難,可偏偏就茗婷一個人哭著回來了。


    “謹兒呢?”蘇妤蹙眉問,婷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這麽大的事情竟然也敢瞞著。


    南春忙說道,“已經去找了,有人說看到小少爺往船舫那邊去了。”


    “定是去找他爹了。”蘇妤皺眉,惱怒說,“這混小子,妹妹不見了還有心思亂跑。”


    ...


    蘇妤讓逢春看著茗婷,別讓她醒了之後又亂跑,自己則帶著南春出去找蘇謹。


    馬車到了船舫外麵,蘇妤就聽到船房裏麵傳來的號子聲,道路兩邊也有工人在熱火朝天的搬東西。


    “小姐,船舫那邊好像出了什麽事。”南春撩開簾子往外麵看,突然說道。


    蘇妤聞言也朝外麵看去,隻見船舫前麵的空地上不知道為什麽站了很多人,人群喧鬧著,仿佛那裏正發生著什麽。


    不會是謹兒出了什麽事吧?蘇妤心中湧出一股不安,忙催促著馬夫趕快點。


    到了船舫入口,南春扶著蘇妤下了馬車,來來往往的船工們都見過蘇妤,此起彼伏的打著招呼。


    蘇妤和南春直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眾人見了她們也紛紛往兩邊讓開。


    蘇妤遠遠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罵道,“放肆,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什麽人,就憑你們也想見我家小姐!還不快趁我家小姐沒有來之前把那個小鬼給我叫出來,否則我定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惱怒的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


    議論紛紛的眾人立刻噤聲,循聲看了過去。


    蘇妤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走了出來,隻見她臉色陰沉,挑起的丹鳳眼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冷厲。


    “夫人。”眾人連連喊道。


    蘇妤環顧四周,問,“你們東家呢?”


    “東家和賈師傅去街上辦事了,還沒回來。”有人應道。


    原來是人不在啊,難怪會讓任由旁人在這裏大放厥詞。


    “你就是這裏的管事的?”尖銳的聲音傳來。


    蘇妤低聲吩咐了南春幾句,南春點頭轉身離開了。


    “夫人,這女人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直接闖進來說要找人。”有機靈的船工連忙跑過來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蘇妤這才將目光轉向眼前的女人,隻見這女人做丫鬟打扮,看起來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身上的衣服首飾看著也值些錢,想必是個得寵的。


    “問你話呢,你是這裏的管事?”那丫鬟倨傲的問道。


    蘇妤冷淡的問,“你有什麽事?”


    丫鬟立刻嚷嚷道,“那個小孩子偷了我家小姐的東西,你們想要包庇小偷嗎?”


    蘇妤嗤笑一聲,“偷東西?偷什麽東西,有證據嗎?”


    “我當然有證據,你們先把那小孩子交出來。”丫鬟信誓旦旦的說。


    就在這時候,一道奶聲奶氣的說話聲傳來,“你胡說,我才沒有偷東西,你胡說!”


    蘇妤轉頭看去,就見南春牽著蘇謹從後麵過來,蘇謹氣小臉蛋憋得通紅,明明和蘇茗婷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兩人的性格卻截然相反。


    “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家小姐的口紅!”那丫鬟篤定的說道。


    口紅?


    蘇妤心中起疑,招手讓蘇謹過來。


    蘇謹氣鼓鼓的憋著嘴巴,指著那丫鬟生氣的說,“阿娘,她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明明是因為你偷了我家小姐的口紅,你知不知道那東西值多少錢,你賠得起嗎?你現在立刻還給我,然後給我道歉,這樣我還可以勉強饒了你。”丫鬟張揚跋扈的說。


    “你胡說,這口紅是白姨姨給婷婷的,根本就不是你的!”蘇謹握著拳頭,氣的臉紅脖子粗。


    蘇妤伸手,“口紅呢?”


    蘇謹沮喪的低下頭,“阿娘對不起,我弄丟了。”


    “什麽弄丟了,我看根本就是你們貪了!”小丫鬟氣的立刻跳腳。


    蘇妤聽著對方嘰嘰喳喳的聲音就煩躁,怒聲斥道,“夠了,你給我閉嘴!”


    小丫鬟被蘇妤嚇了一跳,看著一臉不好惹的蘇妤,又看向四周冷眼譏笑的眾人,這時候才覺得心虛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東家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都躁動了起來。


    蘇妤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蘇莠了,可是當她看到範輯明帶回來的那個人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你好。”來人笑著,衝蘇妤抬手。


    “在我們家鄉啊,任何人打招呼的方式就是這樣,握手。”


    蘇妤想起了當初在柴房裏蘇莠和自己說的那句話,可是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張臉,她又有些不確定,“你好。”蘇妤伸過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來人自稱簡小姐,說是來找範輯明談一筆買賣的,巧的是那個張揚跋扈的丫鬟正是她的人。


    “你要不要隨我一起進去?”範輯明問蘇妤。


    蘇妤抿唇,點了點頭,跟在範輯明身邊問,“她是誰?”


    範輯明搖頭,“你也覺得她很像一個吧?”


    “嗯。”蘇妤點頭。


    幾人進了屋子,南春上了茶水之後就帶人都下去了。


    屋裏隻剩下蘇妤、範輯明以及那位簡小姐。


    “簡小姐莫非是從京城來的?”蘇妤笑問。


    太像了,明明對方和蘇莠的長相差別那麽大,可是蘇妤敢肯定,這個人就是蘇莠!


    “小姐既然已經懷疑了我的身份,又何必試探呢。”對麵那人說道。


    蘇妤和範輯明都吃了一驚,“可是你現在的樣子?”


    蘇莠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笑說,“有這麽誇張嗎?我不過是貼了個雙眼皮,畫了個嘴唇,然後打了高光修了容而已,哦,對了,我還穿了增高鞋墊。”蘇莠說著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


    “我記得你以前這裏沒有痣啊。”蘇妤說著指了指蘇莠的眼角地方。


    “哦,你說這個啊?”蘇妤說,“這個是點上去的,刺青你知道吧,差不多一個意思。”


    蘇妤頓時無語了。


    “你要找我們做什麽生意?”範輯明終於提起了正事。


    簡小姐的名氣早兩年都已經傳到了冶溪鎮,現在更是如日中天,如今的大齊國哪裏沒有她簡小姐的生意。


    蘇莠以手托腮,笑眯眯說,“其實這筆交易我有比你們更好的人選,但是當年的那件事情始終是我的一個心結,所以就當是我為自己贖罪吧。而且我覺得以我現在的能力,你們也動不了我。”


    ...


    “果真是你們下的毒!”蘇妤咬牙冷笑。


    “不,你錯了,不是我們,是他們。蘇家二房害怕你們會生出男孩來,所以就讓我娘給你們下了斷子絕孫的藥,目的就是為了謀奪家產。這件事我可是從始至終都沒參與過這件事情,我頂多就是被蘇念成給脅迫了而已。”蘇莠坦然的說道,“不過是些陳年舊事而已,如今你們不是孩子都生了兩個嘛。”


    “好了,私事談完了,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談談公事了?”蘇莠狡黠的笑問,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


    原來蘇莠早就不滿足僅僅在大齊做生意了,她的目的是遠銷海外,而她找範輯明的目的就是為了船,能夠航海的大船。


    蘇妤對船舫的生意從來不過問,所以最後也沒有問範輯明是否答應了和蘇莠的合作。


    隻是第二天她就得知消息,那個鬧事的丫鬟被她賣了,賣到了她曾經最鄙夷的地方,青樓。


    “哎,果然這人啊,是經不住時間的。”蘇妤歎息一聲。


    “阿娘,你說什麽?”蘇謹興衝衝的抱著藤球跑了過來。


    蘇妤搖頭,起身問,“你妹妹呢?我們該去學堂接你哥哥放學了。”


    “阿娘,阿娘我來了。”遠處茗婷衝著蘇妤興奮喊道,一手抱著果子,一手拉著範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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