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珠向聲音來源的方向錯了錯,映入眼簾的,是那對熟悉的沉靜眸子。


    “這是哪裏?”好半晌,她才發出聲音,嗓音幹澀沙啞,聽著有些虛弱。


    “救護車上,馬上就要到中心醫院了,現在感覺怎麽樣?”楚向北見她想要動彈,立刻將她摁住,隨手倒了一杯水。


    蘇璃眨眨眼,先前發生的一幕幕迅速開始在她腦袋裏回放,然後,她整個人開始變得僵硬起來,臉色也蒼白的可怕。


    直到現在,她的胸口,還充斥著未消散的恐懼。


    向來隻是出現在電視中的情景,當真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明白,自己有多無力。


    她垂下眼簾,微微側著頭,忽然就一動不動。


    楚向北隻是默默的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蘇璃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驀地睜開眸子,目光透著些許複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楚向北一頓,微微眯起漆黑如墨的眼看,看著眼前一臉蒼白憔悴,眉宇間卻還透著一股倔強的女子。


    “先喝點水。”好一會兒,楚向北輕輕支起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肩頭,將手中的水遞了過去。


    蘇璃怔了一下,略有暗淡的雙眸默默的看著他,低頭抿了一口他的水,不說話。


    “回來的時機很巧,正好是你被打針的時候,當時已經打了半管進去。”


    他收回手,安靜的說著,直到現在,他都能感受到,自己推開門,看到那一幕時,劇烈的心跳。


    血液幾乎逆流的感覺,上一次發生,還是他初次踏上異國土地,見到身旁同伴中彈倒下的時候。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他的眼眸,微微有些黯淡。


    蘇璃敏銳的發現楚向北的狀態,她心裏微微一怔。


    楚向北給人的感覺雖然淡然,但行動向來強勢,加上氣場強大,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低頭,這一點就算在他重病昏迷的時候,那麵無表情的麵龐,這股氣勢都沒有減少過。


    可是,剛剛那一瞬間,她居然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軟弱和無力。


    這還是第一次。


    是因為她嗎?


    這個念頭剛出來,便控製不住的蔓延開來,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之前一直下定的決心,想要和他劃清界限,是多麽的無力可笑。


    隻要這個人在她麵前稍稍流露出關心,她就會失去全部抵抗力。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


    她也垂下眼簾,不想讓他看到她眼中的複雜,直到後者再一次將水杯遞到她唇間,才回過神來。


    “馬上就到醫院了,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小睡一會兒,沒人會打擾你。”低沉的嗓音染著淡淡的暖意。


    蘇璃抬起眼簾,怔怔的看著他,見他黑眸裏浮著些許關切,頓了一下,才小口抿了些水,吞下,問:“那天,你和上官韻,在書房裏……再聊什麽?”


    這句話說出來,她就發覺自己的身體忽然緊繃起來,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鬼使神差的,就問出了這麽一句。


    楚向北很明顯的察覺到了她的僵硬,稍微遲疑了一下,隨即勾了勾唇,沉聲道:“我和她說的是關於她父親的事情,她顯然知道的不多,所以我就出來和溫明遠談事情,順便等著喝藥。”


    “那她為什麽就直接去你房間,還洗澡換衣服……”一開始說的時候,話語還很順暢,但到了後麵,聲音還是忍不住小了起來。


    “她自己做的事情而已。”他看著她,像是已經把她看穿:“現在放心了?”


    聽到他這話,蘇璃僵了一下,別過頭。


    “那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他見她回避,便也不繼續這個話題:“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有什麽用?”之前的話似乎讓她覺得有些羞恥,她根本不回頭看他。


    “為什麽沒用?我在開世界會議的時候,你都敢給我打電話,現在反倒不會打了?”他的聲音很沉。


    蘇璃的心中頓時複雜起來,是啊,雖然是意外才將電話撥了出去,可他連在開那麽重要的會議時,都接了她的電話,甚至還安排溫明遠來幫她解圍。


    怎麽現在,反倒不敢和他說了呢?


    “你前麵說,沒什麽用對吧。”楚向北微微吸了口氣,看著她,語氣雖然淡淡的,可卻聽的出認真:“那我現在告訴你,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蘇璃的身子本能的一抖。


    楚向北低著頭,深邃的眸子裏像染了夜空一樣,感性的嗓音,緩緩的流淌在這寂靜的空間中:“而我,一定會回應你。”


    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向他求救。


    他一定會回應她。


    她瞪大眸子,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男人迎上她的雙眸,英俊的臉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表情,那對眸子裏,除了平日的淡薄,深處卻多出了認真。


    他是認真的。


    蘇璃的最張了張,發現自己的聲帶像是在這一刻失了聲,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男人看著這樣的她,尊貴俊雅的臉上微微拂過一道緩和,唇角勾起微不可見的弧度:“不用你說什麽,隻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好了,車子馬上停了,我抱你下去。”


    蘇璃垂下眼簾,輕輕的“嗯”了聲。


    …………


    楚向北雖然說要抱她下去,可事實上,醫院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車子剛剛停穩的時候,擔架車就已經早早的準備好了。


    醫護人員迅速將她放上擔架車,便向醫院內推去。


    車上的蘇璃,微微鬆了口氣,心裏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慶幸,不過不管怎麽樣,經過了先前和楚向北的談話,她胸口的沉鬱,已經一掃而空。


    連帶著,心情,也變得美麗了不少。


    楚向北心裏也微微歎了口氣,不知道是遺憾還是別的什麽,他目送醫護將蘇璃送進病房後,便攔下了準備進去的醫生。


    “她還懷著孕,你們檢查的時候注意點。”他囑咐。


    醫生一愣,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任何事情,隻要牽扯到孩子,都不是小事,更別說囑咐自己的人,還是楚向北閣下。


    “我立刻聯係婦科,讓他們也來。”醫生立刻拿出手機。


    楚向北點頭,任由後者開始聯係婦科醫生。


    不大一會兒,兩名披著白大褂的中年女性便趕到了,對著楚向北微微鞠躬,在後者微微頷首下,快步走進病房。


    檢查的很細致,楚向北等待的這半個小時裏,護士們進進出出,手裏總是捧著各種單子或者各種儀器。


    “閣下,您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蘇小姐這裏我來守著就可以了。”溫明遠走上前,小聲對楚向北詢問。


    他今天跟著將軍閣下跑了一天,自然很清楚,自家閣下,除了在宴會上喝了些酒外,一整天,都什麽都沒吃。


    現在眼看著天色都要暗下去了,他擔憂的望了眼楚向北。


    “不用。”楚向北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就像是一個在等待自己親人出院的普通人一樣,一手翻著文件,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


    “那我去買一點吃的,拿回來,閣下您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溫明遠還想努力一下,可這個時候背後的燈光忽然由紅轉綠。


    他直起腰,轉身。


    楚向北也一合文件,抬起目光,望過去。


    率先走出來的,是蘇璃的主治醫生。


    他皺著眉,一張臉上,像是遇到了什麽不理解的事情一樣,很苦惱。


    楚向北和溫明遠的眉心,同時蹙了起來。


    醫生的樣子,絕不像是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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