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你


    殺段衝?


    手搭在門栓上, 柳言白站在門口, 隻覺得莫名其妙, 但看寇凜的模樣謹慎嚴肅, 完全不是開玩笑。


    他想詢問原因, 可寇凜步履極快, 已經走遠了。


    楚謠在房間裏聽見他說要去殺段衝, 同樣滿頭霧水。


    要殺人也是去殺曹山才對,為何是殺段衝?


    而且他哪裏打得過?


    柳言白唯有關上門回來,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楚謠:“寇夫人, 究竟發生了何事?”


    楚謠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閃躲:“他去幫我找簪子。”


    “找簪子?”柳言白聽的一頭霧水, “找簪子和殺段衝之間有關係?”


    楚謠垂著眼睛, 許久才道:“我今晨沐浴時,往發髻上戴了兩根簪子, 沐浴完之後, 隻剩下一根了……”


    *


    段衝住在島外山腳下, 靠山建造了幾間木屋, 在孟筠筠沒有住進去之前,他一直獨居於此, 沒有任何侍從。


    木屋外除卻背山的一麵, 另外三麵全都環著榕樹林, 林中除設不少陷阱之外,還有幾支持火器的私軍輪番巡邏, 以防止有人擅闖入內,打擾他的清淨。


    但寇凜下山去殺他時,他並不在住處,他正在山頂上的議事廳裏。


    朝廷準備四省聯軍剿匪的消息,東南海三梟雄收到的比虞康安還要快。


    故而陳七和徐瑉秘密來到麻風島,與金鴆商討對策。


    說是三分天下,但此番是打是避,還得看金鴆的意思。


    然而金鴆言辭間有退避的打算,這讓主戰的徐瑉很是不滿:“咱們和朝廷這些年都相安無事的,突然要來招惹咱們,說咱們通敵叛國,這也能忍?”


    上首坐著喝茶的金鴆瞥他一眼:“你確實通敵叛國。”


    徐瑉冷笑道:“金爺,許你賣給東瀛軍火,就不許我出船助他們上岸?”


    “我賣的軍火隻用於東瀛內戰,從不賣給類似三和藩這種為獲取資源,派正規軍支持倭寇來咱們邊境掠奪的混賬玩意兒。”金鴆指了指他,“我不殺他們,準他們上島,已是給足了你麵子。你少白費力氣,我絕不會賣軍火給他們的。而且我警告你,旁的生意隨你做,隨你搶,敢動軍火這塊兒,不等朝廷派軍,我先讓你消失。”


    徐瑉麵色一沉,轉頭看向坐在對麵一直默不作聲的女人。此女瞧著三十五六歲的模樣,五官異常深邃,似乎有著胡人血統:“七娘,你說句話。”


    陳七淡淡一笑:“旁的不說,我也覺得咱們該避避風頭,虞康安不好惹咱們都清楚,此次四省聯軍,他起碼能調動十萬人馬,朝廷這次大手筆。”


    徐瑉道:“虞康安早想這麽幹了,但皇帝老子忌憚他,楚黨也一直扯後腿,這次楚尚書是怎麽回事,同意不說,還親自跑來監軍?”


    陳七道:“你不要小看楚尚書,他若不是來掣肘虞康安的,那他絕對比虞康安更難對付……”她看向金鴆,“朝廷說,咱們擄了錦衣衛指揮使?”


    徐瑉冷冷道:“無非是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金鴆聽著他二人討論,摩挲著指腹不說話。


    段衝站在他背後,更是一言不發。


    忽聽門外有人慌裏慌張的喊道:“衝爺!”


    明知三方大佬議事還敢來打擾,段衝明白是出了大事,看向金鴆,瞧見金鴆點頭,他走出議事廳。


    是負責在山腳巡邏的一個首領:“衝爺,金爺那位姓寇的客人硬闖您的住處,咱們攔不住。”


    段衝一愣:“闖我的住處?”


    這才消停多久,又整什麽幺蛾子?


    首領道:“咱們和他講了您不在,他不聽,說您偷了他夫人的東西,他要自己進去搜,咱們阻攔,他下手毫不留情,因是金爺的客人,咱們不敢傷他……”


    “這個賤人!”段衝頭也不回的下山去。


    ……


    回到住處外,段衝老遠就瞧見了榕樹林子裏被披甲拿盾的巡邏護衛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段衝施展輕功踩著眾人的肩膀,步入戰圈之中。


    落地後,隻見內圈已被放到了幾十個人,沒受什麽重傷,隻是腿骨被寇凜手裏的鋼質長棍敲脫了臼。


    段衝原本以為他又在搞什麽賭局,但見他這肅殺的氣勢和下手的狠毒,分明是在動真格的,不由也是一怔:“你這是幹什麽?”


    寇凜單手揚棍指向他:“殺你。”


    不等段衝說話,他縱身一躍,持著鋼棍劈頭砸下。


    段衝腳下一挪,側身躲過:“全都散開!”


    圍著太多人,他反而不好施展。


    眾人立刻後退,讓出更大的空間來。


    寇凜反手再是一棍,段衝隻躲不攻,被他挑釁的有些惱了,陡然出手抓住了那根鋼棍的尾端:“你要殺我,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兩人的力道僵持在這根棍子上,任憑寇凜怎麽抽,也無法從他掌心裏抽出來,壓著聲音道:“今兒早上,有人趁我夫人沐浴欲行不軌……”


    段衝聽罷詫異萬分:“當真?”


    寇凜冷笑:“這種事情,你認為我會拿來與你開玩笑?”


    段衝詫異過後,驟然繃緊了臉:“你懷疑是我幹的?”


    寇凜依然冷笑:“我先前以你做賭,你敢說你沒有對我惱怒在心?”


    “我惱怒的是你,想出口氣打你一頓就是了,豈會去欺負女人?”段衝氣紅了臉,“你這不是汙蔑,而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與你究竟有沒有關係,你自己心裏沒數?沒數的話,就給我想清楚!”他不鬆手,寇凜鬆了手,退開他半丈,指著他一勾唇角,“總之你今日不給我個交代,我與你不死不休!”


    “你能不能講講道理?”段衝揚臂將手裏極為沉重的鋼質棍子扔回給他。此時氣憤以消不少,夫人險些遭人侮辱,擱在哪個男人身上也受不了。何況此事發生在山頂,山頂的防衛是由他負責的,竟會出這種事情,他難辭其咎,“你先容我去查一查……”


    “你去查?我看你是賊喊抓賊。”寇凜接過棍子,扔回兵器匣,隨後將兵器匣向上一拋,掛在樹上。


    他麵朝段衝,腳下畫了個半圓,雙臂似行雲流水做出太極的起手勢,手掌微彎,以邀請姿態道,“打我一頓就是了?你說的可真輕鬆,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你倒是來打我試試看!”


    “你懂太極?”段衝見他這架勢擺的似模似樣,倒真是心裏癢癢,如今的武學講究個快狠準,太極這門功夫已經沒落很久了,練得少,高手更少。


    段衝決定先拿下他,再去查楚謠的事情。


    *


    山下鬧出的動靜,早就驚動了山頂上的人。


    金鴆在段衝走後就扔下陳七和徐瑉下了山。這兩人自然也追下去看熱鬧。


    三人站在高處看了半響,徐瑉驚歎:“此人是誰,哪門哪派的,竟能在段衝手下周旋這麽久?”


    陳七也在感慨麻風島藏龍臥虎:“他的功夫遠不如段衝,可他似乎習了不少門派的基本功,博眾家所長,糅雜在太極裏……”


    而且他對段衝的路數了若指掌,但段衝對他卻一無所知,被他打亂了節奏,有些失了分寸。


    段衝隻需等他力竭,可他這耐力也是非同小可。


    金鴆與他二人站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什麽,隻皺著眉頭。


    “大……我這妹夫竟這麽能打的麽?”上行傳來楚簫的聲音,他原本在山腰練箭,此事鬧的沸沸揚揚,他見曹山都跑了下來,也跟著下山。


    他走到金鴆身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金鴆道:“他曾是軍人,還中過武舉,能打不正常?”


    “不一樣。”楚簫跟在寇凜身邊那麽久,“他平時能動腦子就不動手,動手的時候雖然也能打,但好像用的不是這門功夫,也沒這麽厲害。”


    金鴆莞爾:“你又不懂武功,如何分辨厲害不厲害?”


    楚簫道:“虞清那晚在段衝手裏根本沒有反手之力啊。”


    金鴆點頭:“那是因為段衝也是虞家人,早將虞家人的武功路數研究透了。”又沉吟,“不過寇凜可能鮮少出全力,以免被人看清他的路數,日後刻意針對他,今兒這是拚上了。”


    可好端端的,一貫識時務、能屈能伸的寇凜為何突然一反常態以命相搏?


    像條瘋狗似的咬住段衝不放,一股子要與他同歸於盡的架勢?


    *


    山頂上,柳言白的房間裏。


    雖不易啟齒,但楚謠謹記著寇凜來時路上對她的囑咐,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所以我住處的侍女靠不住,盡是眼線,我哥也不知去了哪裏,夫君隻能將我送來老師您這,托您看顧我一會兒。”


    事實上寇凜直接就帶著她來找了柳言白,寇凜說他這一出手,麻風島或許將有大亂,他若控製不住局勢的話,她待在柳言白身邊是最安全的。


    柳言白坐在她對麵,聽完她的講訴,如寇凜一樣好一陣子沉默,隨後麵沉如水:“所以先前我們以段衝為賭賺錢,惹惱了他,故意報複?”


    “我覺得段衝不像這樣的人,那賊人有股邪氣……”不好解釋,不是帶著惱恨想要報複誰,隻是將她當獵物玩弄戲耍。盡管按照現實條件,段衝和曹山都有可能,但楚謠隻想著是曹山,完全沒往段衝身上考慮過,“不知我夫君是如何做出的判斷。”


    但她相信寇凜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像不代表不是,他們三個誰都有可能,包括金鴆。”柳言白是局中人,他已經確定天影背後的金主、他們的右護法就在麻風島上,所以看待金鴆父子三人,一直都帶著惡意。


    等等。


    柳言白倏然一驚,沉眸看向楚謠:“寇夫人,你說你險些被……那會兒,像是被夢魘住了?”


    “恩,有模糊的意識,但動彈不得。”


    “你最近常常疲倦,且食欲不振?”


    “是這樣的。”


    柳言白站起身走到藤椅前半蹲下:“我能否看一下你的眼睛。”


    楚謠微訥,點點頭。


    “冒犯了。”柳言白小心翼翼的伸出未戴手套的左手,食指按在她左眼的下眼皮上,微微向下滑動。


    隻見楚謠左眼靠下的眼白處,有一條極短微彎的血線。


    “冒犯了。”柳言白又說了一遍,指腹離開她的左下眼皮兒,挪去右眼。


    “怎麽了老師?”楚謠心中一陣不安。通過柳言白與她下眼皮兒接觸的手指,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手稍稍有些顫抖。


    再看他臉色鐵青,墨瞳陰沉,足以證明這份顫抖來源於憤怒。


    阿飛伏在房頂窺探下方的動靜,見到柳言白查看她眼睛的舉動,知道她是中了蠱。


    據說他們天影除了老影主知道所有人的身份之外,其餘高層彼此間都是互不知曉的,很明顯他們的左右護法彼此認識。


    因為楚謠所中的蠱毒,出自他們的左護法之手。


    一位南疆巫醫,喜歡二月生美人的……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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