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命


    “我不可能和你談條件。”江天嶼收斂起怒意, “你有多心狠手辣, 我是清楚的, 一旦給楚謠解了蠱, 我必死無疑。”


    “是的, 的確如此。”寇凜點頭, “是以本官早已想好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江天嶼問:“什麽辦法?”


    寇凜回的不假思索:“你會朝內子下手, 也是為了對付本官,不如直接了當一些,給本官種蠱。等種上以後, 你再幫本官的夫人解蠱。隨後我們放你出海,你可以讓你的人來接你,本官隨你一起登船, 再讓手下帶著你的試驗品來海上尋我們, 咱們在海上交易,地點你來選擇, 待那時, 你治好本官, 本官的手下則將試驗品還給你。”


    莫說金鴆, 連江天嶼都聽的愣住。


    蠱雖然厲害,但對於武功造詣匪淺之人, 想種上是極困難的, 除非對方不以內力抵抗, 自願被種上。


    江天嶼本能的道:“你該不是要耍詐吧?”


    寇凜瞥他:“救本官夫人這個環節,本官是絕對無法耍詐的。但海上交易時, 你為本官解蠱之後,本官必定要殺你。”


    江天嶼嘲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怕水,且解蠱之後你身體也會虛弱,再加上地點我來選,哪怕你有一船手下,交易完成之後,我殺你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吧?”


    “所以你還擔心什麽,本官的提議是完全有利於你的。”寇凜正色道,“你想殺本官,本官也勢必要殺你,待交易完成,咱們就各憑本事賭一把命。”


    江天嶼有一處不解:“寇指揮使,既然如此,何必種蠱解蠱的那麽麻煩,我直接將楚謠帶走,你來與我在海上交易……”


    “不行。本官必須保證我夫人絕對安全,不受任何傷害。”寇凜否決,“本官隻能退讓到這一步,隻走這一條路。”


    江天嶼仍在思考:“為了個女人,你竟敢冒這麽大的風險來跟我賭命,不像你的風格。”


    寇凜冷冷道:“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既然覺得本官不會為了個女人冒險,那你給本官的夫人下蠱做什麽,圖個好玩兒?”


    江天嶼被挖苦的麵上一白,看向金鴆:“你保證你們麻風島不插手。”


    金鴆回的也利索:“我保證。”


    “好。”江天嶼最終應了下來。


    寇凜二話不說,拿起身側矮桌上的杯子,按在桌麵上,杯子登時四分五裂。他撿了一塊碎片,撩起袖子,在手腕劃出一條血線來:“你取我的血養蠱最快需要幾日?”


    “五日。”江天嶼同樣不廢話,從斜跨著的藥囊裏取出一個拳頭大的瓷白罐子,罐蓋子上有些透氣孔,擱在寇凜流血的手腕上。


    隨後江天嶼被軟禁在懲戒殿的牢房裏。


    *


    傍晚,福建沿海,虞家軍駐地。


    巡航船將一艘船攔截在距離海岸幾百丈外,待看到錦衣衛令,便在前引路,將海船引入碼頭。


    楚簫站在船頭上,遠遠看著海岸上一隊隊負重長跑的兵士,感覺與麻風島哨島如出一轍。


    收到消息的虞清從宴客廳裏出來,去往了碼頭。


    楚簫一眼瞧見穿著鎧甲英姿颯爽的她。


    虞清若無其事的微笑著朝他揮臂打招呼,好像先前在麻風島上兩人不歡而散這事兒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楚簫垂了垂眼睛,也決定揭過去先前的不愉快,與她揮臂打招呼。


    “虞少帥。”陸千機換了個麵貌偽裝成普通暗衛,站出來說話的是段小江,“我家大人遭了些棘手之事,我們幾個得來你這避避風頭。”


    “怎麽回事?”虞清迎著他們下船,見他們還抬著一口棺材,目光便落在那口棺材上。


    “此事說來話長。”段小江給楚簫使了個眼色,“讓楚百戶跟您講吧。”


    虞清又狐疑的看向楚簫。


    楚簫也是聽段小江說的,三言兩語向虞清解釋了一遍。


    虞清聽的緊張:“楚二還好嗎?”


    楚簫擔心了一路,現在已經想通了,反過來安慰她:“有大人在,阿謠不會有事的。”


    此時孟筠筠從艙裏出來,瞧見虞清眼圈立刻紅了:“表哥,大表哥他……”


    虞清立刻瞪了她一眼,她連忙噤聲。


    下了船,走到虞清身邊,憂心忡忡:“寇指揮使不知為何,要對付大表哥,還將我給打暈了。”


    楚簫道:“說過幾次了,大人懷疑段衝是天影中人。”


    孟筠筠不信:“怎麽可能?”


    虞清眉頭一皺:“女子不得入軍營,你先隨我副官去驛站。”


    “恩。”孟筠筠知道規矩,又小聲道,“表哥,你得救救大表哥啊。”


    段小江看著孟筠筠離開,再看虞清的神色,道:“虞少帥似乎對段衝是天影中人並不感覺到奇怪。”


    虞清看了楚簫一眼:“楚尚書已經說過了,不過沒提段衝,隻說金老板是天影中人,還意圖謀反。”


    楚簫詫異:“我爹來了?”


    段小江也是一訥,眼尾餘光瞥向身後左側的陸千機。


    先前在海上遇到楚尚書的船時,兩人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過去,最終還是沒有。因為寇凜沒有這樣吩咐,隻讓他們躲來虞家營地,沒讓他們權宜形勢。


    稍後他們避了避楚尚書的船,沒想到楚尚書竟然也來了虞家營地,且還快了他們一步。


    虞清朝身後最高的一棟建築看了一眼:“你父親下午到的,這會兒正在宴客廳裏,我父親正設宴為他接風洗塵,滿屋子的武將,我也是從那裏出來的。”


    楚簫愈發詫異:“我爹千裏迢迢跑來福建做什麽?”


    虞清無奈道:“朝廷下了令,四省聯軍剿匪,我爹負責總調度,你爹來監軍啊。”


    楚簫瞪大了眼睛,拔腿就想往她目望的那棟建築走。


    虞清攔住他,苦惱道:“你還是別去淌渾水了,聽我一回,去你父親住處等著最好。”


    楚簫見她這幅苦相,知道那宴席上肯定“刀光劍影”的,於是頓了腳步。


    虞清又詢問段小江:“你們可也要過去拜見一下?”


    “不了。”段小江笑了笑,“我們隻是來借個地,大人叮囑我們不得聲張,還望少帥幫忙安排,至於麻風島上的事情,還是由楚百戶來說吧。”


    “好。”虞清幫他們安排了一處隱蔽且安全的住所,雖然好奇,但始終沒問那棺材裏裝的什麽,寇凜做事,旁人隻有看著的份兒。


    ……


    宴客廳裏,自虞清出去之後,沒了這個適婚之齡卻遲遲不娶妻子的小輩兒供他們調侃,氣氛一時間尷尬至極。


    首先是楚修寧的忽然到來,令虞康安措手不及。


    他這邊才剛收到消息,依照經驗來看,監軍起碼還得十幾日才到。所以楚修寧應是在官道上故布疑陣,實則早已動身啟程。


    想想也正常,楚修寧身為楚黨的領袖人物,他離京擔著極重的風險,各方勢力都在看著他。


    說句不敬之言,換成太子監軍,太子死在外麵,朝廷該怎麽運轉依然怎麽運轉,可若是楚修寧出了意外,京中必起風雲。


    其次,他們是政敵。


    沿海這些將領即使不是袁首輔一黨,也多半以虞家馬首是瞻,排斥楚修寧。


    楚修寧居於主位,左手邊是虞康安,右手邊是謝從琰,淡淡開了口:“虞總兵似乎對我的到來頗多不滿。”


    虞康安敬他一杯酒:“統軍者與監軍者,從來都是站在對立麵上的,虞某對您,自然歡迎不起來。”


    楚修寧微笑回敬:“說的有理,若將統軍者比作惡犬,那監軍者便是套在惡犬脖子上牽製它撒野的繩子,不被喜歡是正常的。”


    話音落下,除了謝從琰還在氣定神閑的喝酒以外,其餘人都不動了,畢竟全都是武將,被他一句話全給罵了進去。


    虞康安臉色鐵青,卻沒有說話,他認知裏的楚修寧能言善道,但絕不尖酸刻薄,咄咄逼人。


    看來他跑來監軍,是因為知道了金鴆和他亡妻之事。


    也知道了自己與金鴆的交情。


    一眾武將們正不知怎麽接話時,楚修寧再道:“不過此番有些不同,統軍者是馬,監軍者則是策馬之鞭,朝廷給了諸位一片草原,卻怕諸位不願馳騁,隻顧著低頭食沃草。”


    雖都是些不善於鑽營的武將,但能來給楚修寧接風洗塵的武將沒有蠢人,多半都聽懂了他話中含義。


    他是說他們沒少收受海上三梟雄的好處,朝廷此次下令剿匪,他們根本不想。


    這下,眾武將便開始神色各異。


    虞清恰好回來,在外聽到了這句話,知道這些高級將領中絕對有不少人收過好處,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包括她父親在內,隻抵倭寇,從不提議主動剿滅海盜,因為她父親不想與金鴆為敵。


    即使得知段衝還活著,跑去威脅了金鴆,一副要與金鴆你死我活的模樣,也不過是一時氣憤。


    此番朝廷四省聯軍,在其他人眼中等同將沿海的軍權往她父親手裏送,她父親卻明白,楚尚書是在等著他犯錯。


    所以她父親無視沿海各方的祝賀,這兩日寢食難安。


    席上無人說話,楚修寧也不再咄咄逼人,一時又陷入尷尬。


    虞清硬著頭皮入內,打破這僵局:“尚書大人,您猜誰來了?”


    楚修寧倒是很給虞清麵子,與她說話時嘴角帶著一抹極自然的笑意:“恩?”


    虞清大著膽子走過去附耳說了一句。


    ……


    楚簫被帶去了虞康安給他父親安排的住處,坐在院子裏等著。


    駐軍營地沒有女婢,幾個仆從忙前忙後進進出出。


    還有兩個護衛在院外把守,是他父親從京城帶來的人,他是認識的。


    與父親也隻不過兩個多月沒見,他卻覺得心裏忐忑不安,像是好幾年沒見了一般,極為想念。


    不,先前離京三年再回去,他都不曾生出過這樣的感覺。


    他這份忐忑沒能持續太久,聽見門外有人行禮:“尚書大人。”


    楚簫一愣,虞清說他們開席還沒多久,看來他父親是提前離席了。


    他連忙從墩子上起身,看著父親從拱門走進來。出門在外,更兼長途跋涉,父親的穿著打扮不像在京城時那麽講究,素青袍子,外頭披了件薄卻擋風的褐色帶帽披風。


    少了幾分文質彬彬,多了些沉穩老練,與這肅殺的軍營相對比,竟沒有什麽違和感。


    “爹。”楚簫愈發緊張,比見到虞清還緊張,連手心都汗津津的,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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