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s”這東西,原本隻不過是個玩笑。


    這原本是帝人提出的主意,有幾個跟他在網絡上認識的人覺得很有意思,便答應幫忙。


    他們虛構了一個在池袋活動的隊伍,然後在網絡上到處散播這個隊名。之後又在這個虛構上麵加上虛構,隻要發生什麽事件,就在網絡上散布謠言說是“dors”幹的。他們並不會自稱是“dors的一員”,一直都表示是從周遭的人那邊聽來的。如果有人要求提供情報來源,多半都會置之不理,也曾經準備過假網站來唬騙人。


    當消息的動向開始脫離控製時,帝人等人幹脆一不作二不休地作了一個dors的網站。這個網站必須在入口輸入密碼才能進入,裏麵準備了大量的“成員的文章”。之後他們開始到處散播網站的地址。如果有人想要密碼,就假裝表明“這是我認識的一個成員偷偷告訴我的”,然後用電子郵件之類的方式傳給對方。


    就這樣建立了一個虛構的組織。關於宗旨也隻在網站上寫了“歡迎自由加入。沒有任何規則與條件”這樣一句話。


    當然起初有不少人會說“池袋才沒有這種隊伍”。但說來奇怪,漸漸的,有人會對這樣的意見回嘴“有人搞不清楚狀況啦,噗!”、“沒來過池袋的小子在說什麽啊?”原先那群發起者都說不是自己寫的。也就是說,開始有不是始作俑者的人在袒護“dors”。


    原本他們還很樂於見到這種狀況,但也逐漸開始感到有點不太對勁了。


    的確,一開始隻是想開個小玩笑。他們原本是想炒熱這個話題,之後就丟著不管,隻是想來個小小的惡作劇——然而事情卻開始朝奇異的方向發展。


    原本隻是虛構的隊伍,曾幾何時已經在現實社會中得到力量。


    雖然不知道是誰的所作所為。但在現實之中,有人已經跳出網絡世界,靠現實中的口耳相傳在拉攏各種人物加入“dors”。


    這個玩笑越滾越大,脫離了他們的管控。事到如今也不能照實坦承,所以帝人的同夥們便漸漸抽身離開。他們認為放任“dors”,任其自然消滅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就隻有帝人拚命支撐著這個“玩笑”。


    現在這個組織已經擁有真正的勢力了。如果沒有人管理這些成員的話,帝人認為實在太危險了。在他的內心深處,確實有種錯以為自己得到力量而帶來的優越感,但他一直將這種想法埋藏在心裏。等到他察覺的時候,自己已經變成“dors”的領導人物了。


    沒有任何人看過的“dors”的頭號人物。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時他還隻是個國中生的情況下,組織逐漸加速擴張。


    到了今晚——原本由虛構中誕生的組織,如今已徹底具體幻化為現實。


    “不過還真的是很厲害耶——”


    看著高潮過後的狀況,臨也緩緩說道。


    塞爾堤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內打倒十個人,接著追趕不知逃向何方的波江,揚長而去。


    而聚集在一起的群眾也一副從幻覺中醒來似的,三兩成群踏上各自的歸途。剛才的集會彷佛是一場夢,在夢醒時分,群眾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留在現場的,隻剩下停在路邊的幾輛車——還有一如往常的夜色和人潮。


    “剛剛……真的有那麽一大群人嗎?”


    門田從路邊的一輛箱型車當中走出,對許久未見的折原臨也問道。


    “喔,好久不見啦,小田田。啊,東京有二十三個區,人多得要死,地卻小得嚇人。人口密度世界第一可不是蓋的。人要從哪裏冒出來都可以,要往哪裏消失也不奇怪。”


    兩人這樣說完,塞爾堤已經回到大道的入口。


    “還有,臨也……那個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雖然之前也見過……那應該不是人吧?”


    “你剛剛也看到了吧?她是怪物啊——要帶著敬意這樣叫她喔。”


    以玩笑的口吻對門田說完後,臨也朝塞爾堤走去:


    “看來你跟丟了。”


    盡管才看過塞爾堤戰鬥的模樣,臨也還是以平常的態度對她說道。


    讓波江逃掉似乎讓她有點懊惱,塞爾堤一副疲憊地靠著摩托。


    “也罷,看來你應該看開了吧?”


    臨也還是一派輕鬆,對露出頸部斷麵的塞爾堤說著。


    ——可惡,這家夥果然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沒有頭的事。


    看到塞爾堤的真麵目,臨也還是維持著冷靜。相較之下,遊馬崎他們的興奮之情似乎還沒有平複,嘴裏嚷嚷著:“哎呀哎呀,咦?怪了?這是真的嗎?所以說,果然不是我看錯咯?還是說,這家夥其實是電腦動畫!?”雙雙站在距離一步的位置,興致勃勃地觀望著。


    因為這樣的視線讓塞爾堤有點厭煩,她便撿起掉在附近的安全帽。


    “這個嘛~你知道幽靈之類的,都是因為平常鬼鬼祟祟,然後會突然跳出來嚇人,所以才可怕;可是你今天的登場方式這麽囂張……我看今天來這裏的人,大概都沒被你嚇到吧。”


    臨也先是捉弄了塞爾堤一番,隨即又問了一句自己感到好奇的事:


    “話說回來,結果你沒有殺半個人嘛。你的鐮刀是怎麽了?鈍了嗎?”


    塞爾堤完全不理會臨也的問題,隻是默默拍掉安全帽上的灰塵。


    今天甩的鐮刀跟平常不同,在兩麵的刀刃上都加了護套。與其說是護套,不如說是在成形的時候就將刀刃的部份作成刀背的感覺。


    ——我今後還想繼續在這個地方生活,可不想讓自己的評價一落千丈。


    像這麽小家子氣的理由,她是不會跟任何人坦白的。於是她隻好訕訕地聳了聳肩,再度將安全帽放到頭的位置。


    ♂♀


    在離開前,臨也走到帝人身邊。


    “老實說,我挺驚訝的。”


    臨也說得一臉歡樂,臉上連一滴汗也沒流。再說,在剛剛的集會中,他到底在哪裏?帝人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不顧帝人這樣的疑慮,臨也坦率地誇獎他:


    “我原本就知道在網絡上有很多人自稱是‘dors’,但是根本沒有想到今天一提到辦脫機聚會……不,應該說是集會吧。提議得這麽突然,居然還有這麽多人特地趕來。嗯,人類還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呢。”


    說到這裏,他輕輕搖了搖頭:


    “隻是,帝人啊……你好像是夢想著能夠脫離日常才來到這裏的吧?可是隻要過個一年半載的,東京的生活也會變成日常喔。如果你想要繼續追求非日常的話,就得再到別的地方去。或是開始碰觸毒品或是風化場所,往更接近地下社會的地方走去才行了。”


    經臨也這麽一提,帝人才察覺到這點。自己剛剛體會過的那種興奮感,如果隻是不斷重複發生,或者當自己真的完全成為“dors”的頭號人物之後,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呢?一旦現在的生活無法滿足自己,究竟自己是否能夠永遠追求新生活下去?


    彷佛看穿帝人的心思似的,臨也靜靜地笑了:


    “對在地下社會混的人來說,那些東西才是日常。一旦你踏了進去,恐怕不出三天就會變成‘日常’了。像你這樣的人,有辦法忍受那種狀況嗎?”


    帝人對臨也的話有深刻的體認。不過,這個人——為什麽會對自己說這些呢?帝人忍不住認為臨也一定有什麽企圖,但是在搞不清楚他的意圖之前,也沒有辦法回話。


    “如果你真的想脫離日常——就隻有不斷讓自己進化才行。不管你是想向上提升,還是要向下沉淪都一樣。”


    最


    後,他拍著帝人的肩膀:


    “好好品味你的日常吧。不過呢,為了對你致敬——矢霧波江的電話號碼這個情報,這次特別不收費用;還有你是‘dors’的創始者這個情報,我也不會賣給別人。這是你的組織,想用的時候就盡管用吧。”


    說完這些,臨也便不發一語地朝塞爾堤走去。


    盡管帝人心裏依然有些不舒坦,但還是對著臨也離去的背影鞠了個躬。


    然而,臨也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像是剛想起什麽似的補上一句:


    “其實我啊,一直在網絡上監視著你喔……哎呀~我早就想看看,建立起‘dors’這種莫名其妙的組織的,到底是怎麽樣的人物。好啦,那你繼續加油吧,‘田中太郎’!”


    “!?”


    他怎麽會知道這麽名字——這是自己隻在某些聊天室偷偷用的代號啊。這麽說來,他剛剛好像叫了門田“小田田”。


    接著,他回想著臨也剛剛說過的話。他知道自己是“dors”的創始者,一直監視著自己——在網絡上一直跟蹤自己。


    接著,帝人想起一個人。那個邀自己參加某個聊天室,對池袋和“dors”的相關情報了解甚多的網友。


    ——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


    ♂♀


    之後,巡邏警察來到60樓大道。此時,穿著製服外套的帝人和塞爾堤一同在暗巷的陰影之中躲到警察離開。要是在這種時間被警官發現穿著學生製服的人,肯定會被帶回去輔導。


    其他跟“dors”無關的路人,還有卡拉0k和酒店的拉客小弟,應該都目擊到剛剛的騷動才對,但沒有任何人向警察通報。所謂“沒事不惹事”,看到這種太過異常的景象,根本沒有人想管,甚至會有人以為隻是幻覺之類的吧。


    不過——不知為何,在警察離去後,少年的心中仍然盤據著不安。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當帝人還在思考時,重新戴好安全帽的塞爾堤,已經朝載著自己的“頭顱”的箱型車走去。


    塞爾堤對頭顱幾乎沒有任何依戀,隻想在最後好好道別,才往箱型車走去。然而——


    戳刺。


    才剛打開箱型車的門,她的背上就傳來一股不明的衝擊。接著在稍微上麵一點的位置,也傳出同樣的感覺。


    ——怪了?總覺得,昨天靜雄好像也遇到同樣的遭遇……


    那股衝擊隨即轉變為痛楚,令塞爾堤不禁當場跪倒。


    她將視線轉向背後,看見一名身穿製服外套的高大青年站在那裏。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大型的手術刀,恐怕是從研究所裏順手借來的吧。


    隨著短暫的沉默經過,塞爾堤的傷口開始再生,痛楚也慢慢消逝。青年見狀,說道:


    “這種程度的刀傷,果然殺不死你嗎……”


    確認刀尖上沒有沾血之後,矢霧誠二安然走進箱型車當中。


    ——喂喂喂。


    塞爾堤不知該對這突如其來的訪客作何反應,差點連自己背上被捅了兩刀都忘了。回想帝人的說法,這應該就是一直追著自己頭顱的那個姓矢霧的小子——也就是剛剛那個女人的弟弟。就像他對付靜雄的時候一樣,他捅人的方式實在過於稀鬆平常,也因此不容易發現他的行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接著,矢霧誠二一腳踏進箱型車當中,大大方方地帶著女主角離開。


    “咦……?”


    帝人從遠處看見這一幕,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看得目瞪口呆。


    才剛看見一個身穿製服外套的青年走進箱型車當中,過沒多久,他就帶著脖子上有傷痕的女生走下車。


    誠二牽著那女生的手,露出喜悅十足的微笑。他更帶著堅定的眼神,起步離開箱型車。


    坐在箱型車裏的狩沢和一旁看著的塞爾堤都沒有阻止他,或許該說是沒能阻止他吧。


    因為誠二在箱型車裏麵的行動實在是太單純、太堂堂正正了。


    看見他的時候,狩沢以為他是帝人的同伴。因為他穿著同樣的高中製服,眼中又不見任何心虛和退縮。


    在車內——他用那純粹的眼眸看著頭顱女,伸出了手。


    “我來接你了。來,我們走吧。”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或許狩沢和塞爾堤還能阻止他。然而就在下一秒鍾,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們的意料。


    “……好的。”


    沒想到頭顱女立刻這樣回答,毫不遲疑地握住誠二的手。


    像是認為頭顱女的行動本該如此似的,誠二用力點了點頭,將她帶下車。


    這一幕簡直就像是從兩人誕生之前便已注定的命運,而這深夜的大道,也彷佛化成兩人的結合之路——


    “咦?什麽?”


    麵對這不自然的景象,帝人陷入一陣混亂,但還是目不轉睛地注意著。


    門田和遊馬崎看見誠二的製服,以為誠二和帝人是一夥的,所以也沒有特別注意,隻是很自然地將一切看在眼裏。而臨也應該是發現事有蹊蹺了,但是也不打算阻止,隻是帶著愉悅的微笑觀望事態的發展。


    不久,帶著頭顱女走在路上的誠二看見帝人,便主動走了過去。


    “嗨。”


    見誠二極為平常,卻也因此異常到令人毛骨悚然地對自己打招呼,帝人無言以對。


    但誠二對帝人的反應毫不在意,繼續說下去:


    “我得好好謝謝老姐跟你才行。沒有老姐的話,我不會知道她在哪裏;沒有你的話,她大概還被老姐關在狹小的實驗室裏麵吧。”


    誠二以平淡的語氣道謝完,便大大方方地準備從帝人身邊走過。帝人連忙伸手攔住兩人,同時看了誠二牽著的女孩一眼。結果,她一臉困惑地別開了視線。看在帝人眼中,這樣的反應像是在害怕什麽似的。


    於是帝人瞪向誠二,問起一件重要的事:


    “希望你能回答我……就是我剛才說來嚇唬你姐姐的事……”


    “你是說我殺了那個誰那件事嗎?是啊,好像有這回事吧。”


    聽他這麽一說,帝人頓時從眼前的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惡寒。


    而誠二還是維持稀鬆平常的表情,對擋在他眼前的帝人舉起手術刀:


    “總之,你讓開吧。既然我殺了那個女跟蹤狂的事情曝光了,那我可得在警察過來前,先跟她一起逃到別的地方去才行。”


    誠二的眼神看來既非充滿狂意,也不像溺於暴虐。


    “就算你這麽說……”


    “你懂什麽?我從小就一直看著她。從她還被關在狹小的玻璃箱裏麵開始,我就一直想解放她。我想讓她在天寬地闊的地方獲得自由,而我也會陪在她身邊一起生活。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來都隻想著這件事。”


    他的眼神極為平常,甚至也可以說是充滿某種信念的眼神。或許,這就是他所選擇的日常吧。但看在他人眼中,卻是那樣難以理解而可怖。


    “你們在做什麽?”


    看來是發覺到情況不對了。臨也、門田、遊馬崎等人陸續圍到兩人身邊。


    眼見這群麵露凶光的人,誠二輕輕搖了搖頭:


    “你們真煩人,愛的力量可是誰也擋不住的喔。”


    即使麵臨這樣的狀況,他還是能夠保持一貫的態度。他將高舉起的手術刀一轉,麵向帝人,加強語氣:


    “相較之下,你不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嗎?不論是剛才還是‘現在’,都隻會找一堆幫手仗勢欺人……完全沒有自己付出努力,簡直是個最低級的小嘍囉。你一定沒有喜歡過人吧


    ?”


    “連找幫手需要多大努力都不懂的人,可是比小嘍囉還不如喔。”


    聽了帝人的調侃,誠二隻是一陣苦笑,隨即對準他的身體揮下手術刀:


    就在此時,後方飛來一陣黑影狠狠打向誠二的身體。


    “——————!”


    這記攻擊來自在他背後伺機而動的塞爾堤。她用鐮刀的刀柄猛力打向誠二的左手,想打掉他的手術刀。但盡管手腕受到重創,還是不見他放開手術刀。不僅沒放開,他還打算以受到攻擊的姿勢,繼續揮刀砍向帝人。


    “這點攻擊無法粉碎我的愛!”


    他說著和現場的氣氛完全不搭調的話語,仍想帶著“頭顱女”繼續前進。


    像是要逼退他前方所有的敵人似的,誠二將緊握在手中的刀,順勢大幅橫掃了一下。塞爾堤見狀,連忙擊出第二下,但是——


    “沒用的!”


    “喂,這家夥不會是嗑了什麽藥吧?”


    門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向誠二,而誠二還是維持其堅定的眼神,痛楚並末讓他感到絲毫動搖。


    “沒用啦!雖然會痛,但我可以忽略!我和塞爾堤的……我和她的生活中不需要傷痛!所以我不覺得現在受到的傷痛是痛!”


    “你在胡說些什麽啊!”


    聽見帝人的呐喊,塞爾堤高舉鐮刀,決定“斬斷”對方手腕的肌腱。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得快點阻止他,不然會很危險……這就是他所謂的愛的表現嗎?他的價值觀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是說——人類和我的價值觀果然不一樣嗎?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像是要揮散自己的心煩似的,塞爾堤微微舉起鐮刀。不知不覺間,鐮刀的兩端變得像是經過細心研磨般銳利。見到這種情形,團團圍在四周的帝人等人都向後退了一大步。


    於是,就在塞爾堤揮下鐮刀、砍向誠二的於腕時——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聲讓周圍的人全部停止動作。


    隻有兩個人除外,就是誠二和“她”。


    脖子上有傷痕的少女,擋在塞爾堤正要揮落的鐮刀之前——而誠二察覺到她的動作,又挺身擋在她麵前。鐮刀的刀刃正好停在誠二的身前,最後並沒行傷到任何人。


    接著,所有人都一臉奇異地看向那名少女。


    在塞爾堤揮刀砍向誠二時,拚死保護他的——是那名貌似“頭顱”,自稱塞爾堤的女孩。她高聲尖叫著為誠二辯護,和之前乖巧的模樣截然不同。


    “你們快住手!誠二,誠二他隻是有點嚴厲、有點粗暴,和一般人有點不太一樣,可是他救了我啊!他救了我,救了我跟杏裏,可是,而且……他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所以你們不能……殺……他……”


    她的聲音慢慢轉為顫抖,臉上流著淚,倒向誠二懷中。


    ——難道……難道難道難道……


    於是,無頭騎士發現了。


    ——不對。這不是“我的頭顱”——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帝人也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這個女孩不是無頭騎士的頭顱——!她應該是——


    “張間……美香……?”


    對於帝人如自言自語般的質問,她渾身發抖,別開視線。


    “沒錯吧?你就是我們以為被矢霧同學殺掉的——張間美香,對吧?”


    “不可能。”


    後麵這句話出自矢霧誠二口中。在聽到她的聲音和名字的瞬間,許多記憶再次回到他的腦海裏。是那位長得和她很像的那個女跟蹤狂。也就是……被自己推去撞牆,理應死掉的人。


    “喂,這不是真的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其實……我根本沒有死!我撿回了一條命……結果誠二的姐姐問我……問我想不想讓誠二喜歡我……!我……雖然差點被誠二殺掉,但我還是喜歡誠二……!結果……結果來了一個醫生……他說隻要稍微整一下型,化一下妝……就會跟那顆頭顱……跟誠二愛上的那顆頭顱長得很像!”


    聽到這裏,塞爾堤的身子震了一下。


    “可是……然後,醫生就說:‘你的名字叫塞爾堤,這是那顆頭顱的名字’……所以我想為了誠二變成塞爾堤……可是,波江小姐說這樣還不夠……說我一定會馬上被拆穿……所以要動手術,下藥消除我的感情和記憶……!可是我……我不想忘記自己喜歡誠二的心情……我想把自己的愛意告訴他!所以我……我就從研究所裏麵逃出來了!”


    誠二的姐姐,恐怕是想用一個活生生的人假裝“頭顱”,借以稍微拉開弟弟和“頭顱”之間的距離。但這是為了讓弟弟變回一個正常人,還是她對“頭顱”的嫉妒——恐怕,就連波江自己都無法分清楚吧。


    聽完這段自白後,塞爾堤心中有無數的碎片開始聚集,最後拚成一幅完整的圖畫。


    知道塞爾堤這個名字的人相當有限,而其中同時又知道她是無頭死神的人就隻有——


    ——岸穀新羅。也就是塞爾堤的同居人,知道她的秘密的“密醫”。


    塞爾堤以此為出發點略作回想,便想起過去她想調查醫療廠商和大學等研究設施,尋找頭顱的下落時,新羅主動提議:


    【我有認識的人在矢霧製藥工作,那邊就由我直接去調查好了。有人可以利用還要欠折原臨也人情的話,那就太蠢了。】


    於是他便前去調查,後來便說那裏沒有什麽可疑的事情。但或許他早就知道“頭顱”從一開始就在矢霧製藥了。而且還為了隱瞞她這件事,自己主動說要幫忙調查——


    塞爾堤緊緊握拳,也不再關心美香和誠二,隻對帝人鞠了個躬,便跳上她的摩托。之後,在夜色的籠罩下,摩托的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就像是要宣告今宵的宴會結束似的,這是今晚最為劇烈的叫聲。


    “你……說謊。怎麽會……那我……我……”


    為了徹底擊潰恍惚的誠二,惡人悄悄來到他身邊:


    “總之,就是說你連她是真是假也分不出來。講得明白一點,就表示你對那顆‘頭顱’的愛,也不過隻有這點程度罷了。辛苦你啦。”


    在臨也的言詞下,誠二的心完全崩潰,他當場雙膝一軟。


    “誠二!”


    見到此狀便立刻趕過去的,是脖子上被縫了一圈傷痕的,他的同班同學——張間美香。


    由帝人看來,這是一幕非常滑稽的喜劇,卻令人笑不出來。


    稍微想了一下,帝人朝兩人走去,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


    “呃……雖然你沒有認出她是假的,但我覺得能夠舍命保護一個人,已經很了不起了。”


    稍微安慰了一下誠二之後,接著同時對兩人說:


    “我之前聽過張間同學的事跡之後,好像誤會了。她的個性的確是有點問題,但絕對不是什麽跟蹤狂。”


    而接下來幾句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嗯……雖然就結果來說,同樣造成對方的困擾。不過,跟蹤狂的行動準則,到頭來不過是占有欲罷了。可是,她卻願意為矢霧同學拚上自己的性命。如果隻是為了一己之欲,應該沒有辦法做到這種程度才對。何況從各方麵來說,能夠繼續喜歡差點殺掉自己的人,也算很了不起了……”


    帝人最後留下一句畫蛇添足的話後,便離開這夜晚的街頭。


    “我覺得,張間同學……其實跟矢霧同學很像呢。”


    ♂♀


    川越街道旁 某大廈頂樓 深夜


    在打開門鎖的同時,塞爾堤一腳踹開新羅的家門。


    “啊,你回來啦。”


    在客廳裏打著電腦的新羅,以一如往常的笑容迎接她。


    塞爾堤完全沒有打算解除由“影子”聚合而成的長靴,怒氣衝衝地朝白衣青年走去。接著,更不由分說地一把抓起新羅的衣領。


    雖然自己完全沒有心情在電腦上打字,但光是揍他根本消不了氣。正當塞爾堤還思考著,要怎樣對他抗議的時候——


    “你一定是想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對吧?”


    新羅以極為冷靜的表情替塞爾堤說出心中的話。


    “而且接下來你會這麽說:‘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一定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我的頭顱在那間研究所裏吧?而且你的父親、還有你,打從一開始就跟矢霧製藥是一夥的!不對,現在仔細一想,你們第一次見到我時,反應就異常的冷靜!搞不好,最初從我身邊偷走頭顱的就是你父親!?而且你明知道這些卻瞞著我,甚至還以密醫的身份接下工作,隨便在那個差點死掉的女生的臉上動刀!我的確是怪物,但是實際將人生吞活剝的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大概就像這樣吧?”


    “…………!”


    “對了,我先聲明一下,免得你誤會了……我不知道我老爸是不是偷走你頭顱的犯人,也沒興趣知道。還有,那個小小的整形手術是她自願的。或許她是在矢霧製藥那些人的引誘之下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反正我沒有管那麽多。”


    聽完新羅的說詞,塞爾堤抓住他領口的手稍微放鬆了一些。


    就連原本顫抖的拳頭,也像是時光暫停似的陷入沉默。


    ——要是自己有辦法說話,恐怕……會一字不差地吼出剛剛那些話吧。


    麵對靜止不動的塞爾堤,新羅露出有點自虐式的微笑說:


    “——你想問:‘為什麽你知道我想說什麽?’是吧?但這應該沒什麽好問的。”


    新羅確信這就是塞爾堤心中所想的,所以不等她回答,繼續說道:


    “嗯,我知道。畢竟我都喜歡你二十年了,這點小事我還知道。”


    “……”


    “要說我為什麽知道的話,其實人類在判斷對方的情緒時,實在太過於依賴表情的部份了。像是腳步聲,還有肌肉的鬆緊度些微的差異,甚至光從對方所處的狀況,就足以立刻判斷出來了。尤其是像我這樣,這麽多年來一直看著你……”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既然這樣,為什麽之前一直不肯告訴我頭顱的下落。


    仿佛看穿塞爾堤的心思似的,新羅用力吐出接下來的一字一句: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不告訴你頭顱在哪裏。”


    “……?”


    “因為一旦找回頭顱,你就會從我眼前消失。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情。”


    在他表示原因是出於自己的任性的同時,他的話語當中卻帶著積極的光明麵:


    “我可不會說什麽為了你的幸福,我願意放棄之類的話。為了你我之間的愛,我會奮戰到底。我之前說過吧?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運競賽中贏得勝利。所以呢,我才會利用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她叫美香,對吧?我想利用她,讓你放棄自己的頭顱。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不管是別人的愛或是死或是我本身——雖然聽起來有點矛盾,不過就算是你的想法,我也會利用到底。”


    這樣的說詞乍聽之下非常扭曲,但新羅的眼神當中卻不帶一絲陰霾或內疚。


    聽到這裏,塞爾堤感到有些氣餒。她原本還打算,要是新羅裝傻或是隨便找借口搪塞,就要把他打到滿地找牙,然後奪門而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然而對方都說得這麽明白了,反而讓塞爾堤無話可說。


    塞爾堤姑且先將新羅放下,然後像是在對鍵盤發泄她的怒氣似的,迅速打起字來。


    〈就算頭顱回到我手上,我也不會離開。〉


    “就算你是這樣想的,你的頭顱也不見得會同意。”


    新羅正色回答,並完全收起平常半開玩笑似的態度。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在這麽廣闊的世界上,隻有你會出現在人類的麵前呢?你和其他無頭騎士的不同之處到底在哪裏?於是我認為——應該就是頭顱了。就是因為你沒有頭顱,所以才能夠成為現在具體存在於世界上的你,我是這麽認為的。”


    仿佛是在說自己編寫的悲劇故事似的,新羅一臉悲傷地中斷了半晌。


    “既然這樣,要是你找回頭顱,恢複所有的記憶……會不會就像朝霧一樣,在日出時分消失,讓過去的一切變成幻影呢?我很害怕會變成這樣。”


    塞爾堤靜靜地走近身旁的椅子坐下。一時之間,在一片寂靜之中,她動也不動。


    接著,在暫時毫無動靜的房間當中,開始響起敲鍵盤的聲音。


    〈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相信你。換個角度說,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確認他的回答之後,塞爾堤開始一字一句地吐露心聲。


    〈我也……很害怕。〉


    〈我很怕,很怕我會“死掉”。〉


    〈我能夠理解自己是無敵的。我知道目前沒有人能夠殺掉我。這並非自傲,純粹隻是應該接受的事實。對此,我沒有任何喜悅或是感動。可是……不,應該說,就是因為我無人能敵,所以我才害怕。我體內並不存在掌管著“死亡”的核心。所以隻有一個可能性——也就是說,我的頭顱正是那個核心。要是有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破壞了我的頭顱……這樣的話,無論現在的我作何想法,或置身於何種狀況,都會——〉


    塞爾堤沒把後麵的話打成文字,隔了一會兒,她的手指又開始打起新的一段文字:


    〈你相信嗎?沒有眼珠也沒有腦子的我,竟然也會做夢。你相信我做了那樣的惡夢會嚇到發抖嗎?就是因為害怕,因為想要自己掌握自己的死亡,就因為這種任性的理由,我才會一直尋找自己的頭顱。如果我這樣說——你會相信嗎?〉


    無頭騎士打在屏幕上的獨白,一字不漏地映入新羅眼中。


    等到她的手指停住,他立刻做出回應:


    “我剛才說過——除了你,我誰都不信。”


    隻說了這些,新羅便開心地笑了出來——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撲朔迷離啊。我們竟然……彼此都為了自己心中的臆測而鬥氣。”


    〈簡直就是在耍笨。〉


    無頭騎士慢慢站起身子,隻用單手在電腦上打短短幾句話。


    〈喂,新羅。〉


    “什麽事?”


    〈讓我揍一下。〉


    “好啊。”


    新羅毫不考慮地回答。塞爾堤也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向新羅的臉龐。


    隨著一聲巨響,身穿白衣的青年重重摔在地板上。


    新羅嘴角流出血絲,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他躺了一下,不久便猛然起身,麵向塞爾堤,征求她的同意:


    “那麽,你也要讓我揍一下。”


    照理來說,塞爾堤當然不用讓他揍,但她仍硬是答應這項要求。


    確認中空的安全帽向前傾之後——


    新羅揮出軟弱無力的一拳,打飛了安全帽。


    隨著落地聲響起,塞爾堤的安全帽在地板上滾了兩圈。


    ——?


    塞爾堤對新羅這沒有意義的舉動感到不解,陷入沉默中。而這位密醫則是搓著因此發疼的手,咧嘴一笑:


    “看吧,塞爾堤還是原來的樣子最美。”


    看著空無一物的地方,新羅繼續說著:


    “剛剛那一拳,就當作是誓約之吻吧。”


    聽到對放這麽一說,塞爾堤依進新羅的胸前,從他腹部狠狠揍了一拳。


    “咕噗嗚!”


    跟著,她便順勢貼在新羅身上。


    同時以左手在鍵盤上敲著〈你啊,真是個笨蛋〉


    在這不需要任何言語的時刻,新羅輕輕擁住塞爾堤。


    感覺到她的身子一陣一陣地抽搐著——新羅發現,她正在哭泣。


    ♂♀


    新宿區早晨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弟弟。


    雖然正確說來,這些事對誠二一點好處也沒有。說穿了,這隻是為了她自己好,是自己想見到弟弟的笑臉才展開的行動——但她本人完全沒有自覺。


    矢霧波江在那陣騷動之後,立刻回去帶著“頭顱”離開研究所。正如她所預料,才離開沒多久,就傳來黑摩托——無頭騎士的身體前來襲擊研究所的消息。不過頭顱已經在她手上了。要是讓無頭騎士拿回頭顱,弟弟不是掉進失落的深淵,就是連那具“身體”一起當作命中注定的伴侶。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波江樂意見到的。


    自己必須隨時掌握“頭顱”的控製權才行。要讓弟弟看著自己,這是唯一的希望。


    而就在她拿起手機、撥出電話,打算拜托伯父時,她聽見的是一件難以置信的消息。


    伯父說今晚召開了緊急董事會議,才剛決定要讓公司並入“尼布羅”的企業體係中。看來不隻是今晚的騷動,就連最近幾天有關研究所的糾紛,全部都在總公司,或是“尼布羅”的觀察之下吧。不知道是由那邊提出的,總之雙方達成了共識,決定在捅出更大的婁子前先進行合並。


    當然,“尼布羅”提出的要求,就是無頭騎士的頭顱。


    波江以幾乎要捏爛手機的力道切斷通話,當場把車子調頭。


    她決定不再回到公司去,並且,要找個能夠藏匿“頭顱”的組織。


    如果找黑道幫忙,“頭顱”對他們沒有什麽用處,希望應該不大。要是帶到其他研究機構去的話,一開始可能會為了她手上的數據而受到禮遇,但最後恐怕還是難逃讓“頭顱”離開她手上的命運。


    已經走投無路的她,最後投靠了一個人——


    “我們好像是第一次麵對麵接觸吧?非法入境者的名單有派上用場嗎?”


    於是,帶著頭顱逃亡的波江,來到折原臨也的家中。


    “不過你也真是淨幹些傻事呢。為了你弟弟扭曲的愛意,居然拋棄一切。不對,應該說是你對弟弟的扭曲愛意吧?”


    臨也一邊輕聲地調侃著,一邊將黑白棋(otheiio)的棋子下在棋盤上。雖然他的注意力和話語都是對著坐在他正麵的波江,眼睛卻沒有離開過棋盤。


    “你的上層不可能坐視不管吧?尼布羅可是國外的大型企業,不,應該說是超級企業,連在美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他又放了一個黑白棋的棋子,兩顆黑棋夾著將棋的步兵棋子。


    “好,士兵升變。”


    說著,他便直接將步兵翻了麵,若無其事地拿起王將的棋子。看在旁人的眼中,一定完全搞不清楚臨也在下什麽,但是對他本人來說,應該代表某種意義吧。


    “所以啦,你的處境挺危急的呢。說不定會有黑幫什麽的來追殺你,搞不好還會透過瑞士銀行雇用狙擊專家,瞄準你的眉心,‘碰’的一下,將軍。”


    王將在臨也的手中向前走了一步,叫吃對麵的王將。


    “訂一條雙方的王將單挑決勝負的規則,不知道會怎樣?”


    這時,臨也總算看向波江。波江正掛著一張焦躁難耐的表情,即使聽到臨也胡說八道的話語,也沒有心力回嘴。


    臨也打開將棋棋盤旁邊的特殊提箱,直盯著裏麵的“頭顱”瞧。


    隨後,他開始對波江談起奇怪的論調:


    “我猜想,你們家的伯父一定也跟我一樣吧。他一定比任何人都不相信死後的世界,也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渴望上天堂。”


    聽了臨也的分析,波江想起自己伯父的臉。正當打算揣測他的想法時,卻驚訝地發現,除了弟弟之外,自己對其他家人完全不感興趣。雖然她千方百計去回想伯父的個性,卻始終無法清楚地掌握。


    “可是呢,我已經確定了。我相信一定會有死後的世界,就當作是這樣吧。”


    注視有著美麗容貌的塞爾堤的“頭顱”。臨也用手指把玩著她的發絲,娓娓說道:


    “原則上呢,無頭騎士在傳說中都隻有女性,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不知道。之前有些部下曾經研究過那些神話,但我覺得隻是白費力氣。”


    “原來你是個理性主義者啊。好吧,先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世界上有很多神話都有共通之處,甚至彼此相關。在北歐神話裏麵,有個叫做英靈殿(valhaa)的天堂……好吧,正確說來其實不算是天堂,總之就是有這樣一個地方。而在凱爾特(ceit)神話當中,也有類似的概念,是一個叫做他界(other world),供靈魂休憩之處。回頭來談北歐神話,可以看到裏麵提到身穿鎧甲的女性天使女武神(valkyrie),她會找尋英勇的戰士,引導他們的靈魂上英靈殿——關於身穿盔甲、尋找死者的女性,你不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嗎?”


    ——那又怎麽樣?


    波江完全搞不懂臨也到底想說什麽。她隻覺得,貼在臨也臉上的的笑容,漸漸變得越來越像麵具,越來越銳利。


    “所以就有了這樣一個說法。其實那些女武神在人間到處徘徊的模樣,正是無頭騎士。所以無頭騎士才會都是女性,而且多半都記載成穿著鎖甲的樣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這顆‘頭顱’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覺醒的時刻、等待戰事、等待引領神聖的戰士前往英靈殿的時機到來。”


    明明這之後的完全隻是臨也的推論,他卻如同在闡述事實般訴說著:


    “這顆頭顱之所以隻是活著而長睡不醒,就是因為這裏不是戰場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能夠獲選成為戰士之一。但是,就算我把這顆頭帶到中東之類的戰區去,我也沒那個能力在戰場上活下去。”


    接著,他的聲音變得有如心有期待的少年。他的笑容已完全和人類斷絕關係了。


    “如果說,死後真的可以去那所謂的英靈殿的話,我要怎麽做才能前往呢?除了引發戰爭,還是隻有引發戰爭這個方法可行了。不過,就算我到中東去,也不可能會有什麽作為。這麽一來,我就隻能掀起一場隻有我能打,隻有我能有作為的戰爭了,不是嗎?”


    說完,臨也將手指壓在棋盤的一角,像是想用盡全身來表達自己的喜悅似的,猛力旋轉棋盤。占滿棋盤上的黑白棋、將棋和西洋棋的棋子四處飛散,最後隻剩下由步兵升變而成的成金留在正中央。


    “如果……是在東京這裏……在這裏發動和軍隊或政治都無關的‘戰爭’的話……我就有自信活到最後。天哪,我是何等幸運啊!不相信天堂,選擇了最不可能上天堂的生活方式……這樣的我,卻因為這樣而遇見了落入人間的天使!”


    臨也用那張沒有情感的笑容,表現出最為天真無邪的喜悅。在他的笑容與喜悅當中,根本絲毫容不下其他人的空間。盡管如此,波江還是打算開口說些什麽,但現在的她,卻隻能想到下麵那句陳腐的反駁:


    “這些……不過是你的推論罷了。”


    “信者得永生嘛。而且我都說了,這隻是保險啊。所以呢……我要盡量幫自己保險,保障自己能去‘死後的世界’。就算死後會下地獄……就算死後隻有痛苦……隻要‘我’存在於死後的世界就沒關係


    了。不過呢,可以的話,當然還是上天堂最好啦。”


    接著,臨也隨口問了波江,隨意地像是在約女孩子吃飯似的:


    “對了,波江小姐。我們大家一起上天堂吧。”


    看著臨也麵具般的笑容,波江這才察覺到,她把這個“上天的使者”,交給了最不應該得到它的人。


    而臨也則對這樣的波汀輕輕笑說:


    “身為‘dors’的成員,這顆頭顱由我來保管是最適合不過了。所謂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塞爾堤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頭顱就在自己隸屬的組織當中。”


    ——“dors”?塞爾堤也是其中一員?


    波江所不知道的情報,一波又一波地侵襲著她的意識。就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臨也更是興高采烈地對她提出如惡魔般的邀約。


    “你也加入‘dors’好了。反正我們家老大的方針是‘來者不拒’嘛。雖然說……從中途開始就是我在拉人加入了。”


    他的聲音像是在嘲弄她,又像是在賞玩她,也像是在祝福她——


    “這個落入人間的天使——就由我們幫助它展翅高飛吧?好嗎?”


    ♂♀


    南池袋公園 早晨


    這是一則扭曲的故事。


    “我不愛你。”


    在逐漸轉白的天空下,一對男女在公園的長椅上互相依偎。


    “但是,隻要看著你,我就不會忘記自己對‘她’的愛,不會忘記自己的決心。所以,我會接受你的愛。直到有一天——我找回她為止。”


    誠二以縹緲的聲音低語,輕輕將美香擁入懷裏。


    在他的擁抱之中,美香靜靜地笑了。她在笑容中默默地下了決心。


    ——為了讓誠二真正愛上自己,就必須讓自己變成那顆“頭顱”才行。所以,就算自己得犧牲其他所有的一切,也要愛他。為了幫他找到頭顱,要她做什麽,她都不在乎。直到有一天找到頭顱時,就在誠二的眼前將頭顱切成一塊一塊,全部磨碎,倒進自己口中——讓她化為自己的血肉。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他為了他——


    這是為了讓彼此的愛情在那瞬間都可以實現的愛。


    是率真到無以複加,卻又扭曲到極點的愛。


    兩人的身影看來是如此虛幻而美麗,同時,卻又是如此無可救藥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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