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雨還是沒有停過。


    龍之峰帝人以為這麽一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從明天開始就是春假。一麵打工,然後在休息的時間去探望受傷的正臣吧。


    當然也要帶杏裏一起過去。


    然後隻要等學校開學,一如往常的日子就會回來。


    跟正臣之間的誤解也全都解開了。而且在最後,正臣也會展露笑容。


    對著自己與杏裏,跟平常一樣地笑著。


    所以隻要等到正臣的傷養好,就可以回到過去的那段時光。


    帝人是如此深信不疑,天真到幾乎與他的年齡不符的程度。


    而得知那不過是個妄想,是在數天後。


    從一年b班——正臣原本的級任導師那裏傳來一通聯絡。


    “正臣主動提出退學,你知不知道些什麽事呢?”


    這麽一句話。


    在那之後,正臣的級任導師還說了一些擔心的話,不過那都無法傳進帝人的耳中。


    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在聯絡正臣的手機了。


    可是他的門號好像已經被他解約,隻能聽見電信局的無機質錄音從另一端傳來。


    ——為什麽?


    ——為什麽會突然就……


    趕忙跑去詢問他應該還在住院中的醫院,卻得知他明明離完全康複還很久,卻隻留下住院這幾天的醫藥費就消失蹤影。


    也跑去正臣住的公寓一趟,雖然沒有解約,可是在拜托房東讓自己進去看的房間當中,大多數的生活必需品都搬空了。


    遭到打擊的人也包括杏裏——


    表麵上雖然佯裝平靜,內心其實相當沮喪——帝人也總算能夠辨別出來了。


    其中隻有一件是帝人不知情的事。


    沒有從醫院那裏得知的情報。


    而那情報在之後傳進門田等人的耳中。


    三島沙樹——在正臣離開的同一天,以同樣的方式退院了。


    醫院的關係人員和門田等人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所以還能以某種程度的理解來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對毫不知情的帝人與杏裏來說,留下的就隻有失落感。


    自從來到池袋這裏,帝人經曆過無數次的“非日常”。


    然而——還是頭一次喪失所謂的日常,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隻有時間不斷流逝——到了最後,正臣在杏裏與帝人的心中一點一滴變成“過去”。


    在進入四月後的某一天——帝人約了杏裏去逛街。


    雖然這是因為擔心她而做出的舉動,杏裏卻比預料中來得有精神。


    “嗯……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我已經沒事了。”


    看著杏裏露出一如往常,有些寂寥的笑容,帝人一麵與她進行和平常一樣的對話,並在池袋漫無目的地散步。


    自那一天之後,帝人沒有去詢問杏裏有關那把刀的事情,而杏裏也不沒有再去探索帝人與dors之間的關係。雖然彼此都認為這是應該告訴對方的事,但如果“正臣沒有跟在一旁,坦白就沒有意義了”——這仿佛成了這兩人之間的默契,所以即使已經明白彼此大致上的狀況,還是特意不說出口,繼續聊著跟以往一樣的話題。


    即使這兩個人隨意地提出話題,並在街道上四處徘徊,還是因為身邊沒有正臣而覺得有些尷尬——一瞬間,沉默在兩人之間閃過。


    而打破這股沉默的,是杏裏非常微弱的聲音:


    “我……喜歡紀田同學嗎……”


    帝人感到胸口有一陣緊緊揪在一起的痛苦,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也無法直視杏裏,就隻能走在她身旁,繼續聽她說話。


    “可是,我不知道……因為我不了解這種事……雖然我有覺得仰慕的人……最近也知道那個人其實是名女性……雖然變成跟喜歡之類的情感無關,成為真的隻是仰慕的感情而已……”


    雖然對那名“仰慕的人”是誰心裏有數,帝人還是繼續默默聆聽。


    如果是現在——現在的話,說不定就能告白。


    說不定能光明正大地說出喜歡她。


    少年輕輕地握緊拳頭。


    然後下了強烈的決心——放棄告白。


    因為他覺得,如果在此時此地對杏裏告白,就像背叛了正臣。雖然正臣大概會笑著捉弄他說:“你還真笨耶,你就是這樣,才老是這麽內向。”而帝人也了解這一點——不過即使如此,帝人還是無法告白。


    說不定會被當成膽小鬼被嘲笑,但就算此刻能愛著杏裏,而杏裏也接受自己的愛——不過無論如何,他認為自己一定無法打從心裏高興。


    相對地,少年下定決心。


    等到正臣回來——


    回到跟過去一樣,三個人一起……或是比過去還要融洽的關係時——


    到那個時候,他一定要跟杏裏告白。就算屆時杏裏選擇了正臣,那麽到時就大方祝福那兩個人吧——嫉妒……恐怕還是會吧……應該會嫉妒正臣吧。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還是決定祝福他們——於是帝人對著杏裏緩緩開口。


    “他會回來的。”


    “咦……”


    “我從以前就很了解正臣,他絕對會同來。”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帝人還是為了讓杏裏安心,說出安慰的話來:


    “所以,等他回來以後——我們再好好念他一頓,用笑容認真地對他發脾氣。”


    然後,杏裏也是——知道這隻是在安慰,但還是有些開心地微笑著。


    “我們兩個人一起……”


    ——————————


    同一時刻 池袋 川越街道旁的某棟公寓中


    正當健全的高中生們為了取回日常而下定決心時——


    失去頭顱,並且極度不健全的存在正沉浸在不上不下的日常當中。


    〈真是和平啊……〉


    “就是說啊,隻要塞爾堤很有精神地在我身邊、就算身處最前線的戰壕當中,我也會一口咬定這是和平給你看。”


    連續的陰雨天氣終於宣告終結,包圍在姍姍來遲的春日陽光下——塞爾堤與新羅正一麵收看重播的時代劇,然後熱衷於填字遊戲之中。


    〈這個橫排的關鍵字……“能夠幫助血液循環,以及調整荷爾蒙平衡的維他命e的別名”是什麽啊?開頭是生,結尾是鈣。〉


    “啊啊,是生育胺琥珀酸鈣吧?”


    〈喔喔,謝謝。明明是密醫卻對藥品這麽熟悉,可真行呢,好像黑傑克一樣。〉


    “啊,大致上啦……該說啊,怎麽會有那種狂熱分子的問題啊?”


    兩個人都享受著悠閑自在的時光,就連塞爾堤本身都不禁疑惑起來。


    身為非人類的自己,像這樣跟人類一樣過著悠閑的時光,真的好嗎?


    心裏想著要是能度過像這樣自在的時光,就算在墓場舉辦的運動會,她也能從容不迫地去參加吧,然後將pda遞給正在眼前閱讀經濟專欄的新羅。


    〈不過還真是和平……前陣子一下子妖刀事件,一下子又黃巾賊,還有就是你老爸的那些麻煩事情,能像這樣和新羅一起悠哉度過,真的讓我覺得很幸福。〉


    “真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因為大門口那一長條靜雄的血跡……我覺得最近連附近的鄰居都在躲著我耶,好像連自治會也沒有來聯絡了。”


    〈那是從以前就這樣了吧?〉


    在電視屏幕上正好播出主角的將軍闖入敵方的陣地——與喬裝的部下們一起將惡黨們擊潰的畫麵。


    〈將軍啊……這麽說來,結果黃巾賊後來怎麽了?〉


    “嗯——啊,是叫作正臣吧?他似乎也脫離了,然後還跟藍色平方的殘黨們之間發生內部分裂,現在好像安份了下來。”


    〈這樣啊……總之,就不用擔心帝人與杏裏他們會被盯上了。〉


    在放心下來以後,塞爾堤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並將圍繞在身上的影子重新組合。


    將身上的服裝從緊繃的騎士裝變化成薄背心,讓白嫩的手臂與肩膀大膽地裸露出來。


    “咦!?慢著,怎麽會換這麽大膽的衣服?要是在大白天的就被這樣引誘,我可是會先去衝個澡之後再去把床單整——咦?”


    〈……?怎麽了?〉


    “沒有……要是平常的話,這時候不是腹部被賞了一發突刺,就是臉頰被捏啊……”


    〈其實我是在引誘你喔。〉


    正當她把帶點玩笑的文字以鍵盤輸入,要將其拿給新羅看之際——


    屋內響起訪客造訪的電鈴聲。


    “哎呀……有客人啊。”


    ——啊啊,可惡。


    因為時機來得太差,塞爾堤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明顯感到十分沮喪。


    “是我訂的書送來了嗎?也有可能是隔壁鄰居來抱怨……”


    〈你加油吧。〉


    原則上塞爾堤無法接客,於是便留在裏麵的房間等待,然後正當她開始準備繼續填字遊戲的時候——


    “嗨——!眼前的成年男性,此為岸穀新羅大人是也哉!能與您邂逅真是十分光榮令人歡欣鼓舞也。”


    ——什麽什麽!?


    因為聽到奇怪的日語而覺得在意,便裝上安全帽,偷偷窺視玄關的狀況。


    擔心該不會是來推銷什麽奇怪的藥品吧。


    然而在玄關入口處,塞爾堤的視覺所捕捉到的是——


    年輕的白人女性展露豐滿的身材,一把抱住新羅的景象。


    ——咦?


    一名神秘的外國人正嗬嗬笑著,不僅抱住新羅,還不停轉來轉去。那個景象所帶來的衝擊,足以讓塞爾堤的思考完全死機一次。


    然後緊接著,玄關內充滿漆黑色的霧氣。


    “嗚哇!?塞爾堤!?太多了!影子出來得太多了吧!”


    “哇喔~視野內成為了不良是也。這個令人心生疑惑的現象,乃是因為照明之器具突然消滅哉?”


    白人女性依舊用奇怪的日語表示驚訝——在這名身體雖然發育完全,不過臉孔說是少女也不為過的女性麵前,全身影子都在蠕動的塞爾堤現身了。


    “塞……塞爾堤……”


    然後為了將兩個人分開而插進中間——用顫抖的手將pda對著臉色發青的新羅。


    〈——沒問題,我很冷靜。在這種時候,我絕對不會搞出什麽話都不問,就痛揍新羅一頓這種粗俗的發展。因為我是大人,所以大致上的事情都有打算能夠理解應該有打算。〉


    “你在混亂!文章的最後根本就亂掉了!”


    〈我很冷靜!能像音響一樣說話的冷——〉


    塞爾堤拚命壓抑自己——然而這名白人女性卻往這樣的塞爾堤身上抱了下去。


    ——咦咦!?出乎預料的發展!?


    “喔!身穿漆黑服裝、頭顱消失般的女性,此為塞爾堤小姐是也哉!希望與您邂逅乃是非常強調是也哉!”


    這是塞爾堤第一次被一個初次見麵,而且還是同樣性別的人緊緊抱住,她完全喪失冷靜——用顫抖的手指頭,好不容易才在pda上輸入英文字母。


    〈who are you?〉


    看到這串文字後,白人女性緩緩地從塞爾堤身上移開,對他們行一個頗為誇張的禮:


    “小生這可真是失禮了是也。小生名義乃為艾蜜莉亞,想要盡早加深親子間的情誼,便不禁熱情擁抱了是也。”


    〈親子……?〉


    “什麽親子?”


    在塞爾堤與新羅同時提出疑問之後——自稱為艾蜜莉亞的少女將姿勢立直,然後又對他們行一個慎重過了頭的禮:


    “我與森嚴先生再婚了是也,在美國,已經是去年的事是也。”


    〈啊!?〉


    “呃呃……那個……咦?不,沒聽說過……沒聽說過,完全沒聽說過。”


    側眼看了看全身僵硬的塞爾堤,新羅的脖子緊張地慢慢轉動,並對眼前的白人少女提出疑問:


    “不,該說啊……如果我沒弄錯的話,艾蜜莉亞小姐的年紀比我小吧?”


    “愛慕與馬齒沒有關係,這是森嚴如此對我說的是也。”


    然後又再次緊緊抱住新羅。


    刹那間——塞爾堤的影子又再次蠕動起來。


    發現自己是在對這名突然出現的女性……而且在戶籍上還是新羅的母親燃起嫉妒之火後,塞爾堤用力握緊拳頭。


    ——可惡……這個一副“我是故意的,但是搞錯了”的女人是怎樣啊?如果她是故意用這種方法說話的話,我就要揍她!就算遊馬崎也不會承認這種怪人!


    ——像這樣……像這樣活像搞笑喜劇的日常我才不要!


    在心中呼喊著完全沒有去區別現實與虛構的事情,塞爾堤仔細觀察艾蜜莉亞的模樣——此時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奇怪之處。


    ——她穿的是白色大衣。


    仿佛注意到塞爾堤的疑問,新羅平淡地針對與自己一樣的服裝來詢問:


    “奇怪?你也穿白色大衣啊?而且還是跟爸爸一樣的……”


    “是的!小生與森嚴乃為equal職場是也哉!森嚴在與我結婚的那一刻如此說道——總公司將進行塞爾堤的研究是也。所以,啪嚓啪嚓,要砍。”


    ——慢著,在很多種意義上給我慢著!


    “呃呃,像這種事情,一般來說,不是應該偷偷摸摸地在暗處偷襲塞爾堤嗎……?”


    “森嚴說,塞爾堤大人很容易就答應讓我解剖是也。我被下了命令,為了總公司,要努力追求無頭騎士的身體神秘!所以說,請您抽空蒞臨研究所一趟。”


    白人女性笑咪咪地說著完全漠視人權(?)的事情,在她眼前的塞爾堤——所有的影子都回到身上,雙膝無力地貼到地麵上。


    ——像這樣……像這樣危機四伏的日常我也不要……


    塞爾堤下定決心,下次再遇到森嚴時絕對要殺了他——


    並且有些懷念起到昨天為止都還殺氣騰騰的日子。


    ——————————


    網絡聊天室


    ——甘樂進入聊天室。


    <來了來了——!我是大家的偶像甘樂喔~>


    {晚安}


    (安啊~)


    <奇怪!?大家都不吐槽啊!?>


    (我連吐槽的力氣也沒了。)


    (……今天是真的會對那種裝出來的說話方式萌生殺意,所以別再說了。)


    <好過份喔。>


    〖啊,我是第一次來這裏,〗


    〖我可以拚命對這個人吐槽嗎,〗


    (那隻會浪費時間而已喔。)


    〖人類活著的時間,有九成都是在浪費所以沒問題,就這樣,〗


    〖我想要用我的浪費來滿足這個聊天室。〗


    〖就是這樣,〗


    〖我想要拚命吐槽。〗


    (又是一個怪人啦!)


    <這個聊天室裏除了我以外,都是些會對奇怪事情感到高興的人呢!>


    〖我不會吐槽的喔。〗


    <奇怪!?你剛剛不是這麽說的啊!?>


    ——太郎進入聊天室。


    【晚安。】


    (安啊~)


    {晚


    安}


    【啊,有新人來了啊?】


    〖你好,〗


    〖初次見麵,我是巴裘拉。〗


    【初次見麵~】


    〖我是甘樂邀請進來的~〗


    {是這樣啊}


    (是喔,我們是在網絡認識的,巴裘拉也是嗎?)


    〖不,是實際認識,〗


    <就像工作的夥伴那種關係!雖然這是表麵上……呀啊!>


    〖甘樂什麽時候才會去死啊?〗


    <出乎預料的嚴格吐槽!?>


    {我認為 去死 有些過份}


    〖對不起,〗


    〖甘樂讓我有點不高興就脫口而出了,〗


    (這連傲嬌都算不上呢。)


    悄悄話模式【那個,巴裘拉……】


    悄悄話模式【如果是我弄錯了,我道歉,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悄悄話模式【……你是正臣嗎?】


    悄悄話模式【對不起,那個……用“,”來作文章段落的習慣,跟我認識的人很像。】


    悄悄話模式【……那個,要是我弄錯了就請直說弄錯了,有勞你了。】


    悄悄話模式【就算不是悄悄話模式也可以……】


    悄悄話模式【……你是正臣嗎?】


    悄悄話模式【可以……可以回答些什麽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話說回來,因為是在現實生活就能見麵的關係,就有請巴裘拉來讓大家知道我的魅力所在吧!>


    〖說得也是呢,〗


    〖打比方來說,〗


    〖用數字來表現甘樂就是——〗


    〖根號3分。〗


    (根號是什麽意思?)


    <咦?那意思是指,我美到無法開出來嗎?>


    〖對小學生來說還太難,不要給他們看比較好的意思。〗


    <咦!?我不懂你是在誇獎我還是在嘲笑我耶!?>


    〖啊,不好意思,我今天到這裏就要下線了——〗


    (好的~)


    <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那個,巴裘拉!】


    【還要再來喔!我很歡迎你!】


    〖我會再來的,那麽就再見了!〗


    (晚安~)


    <晚安~>


    ——巴裘拉離開聊天室。


    ——————————


    是誰曾經這麽說過?


    無法看見表情的網絡,遠遠不及在現實中的對話交流。


    說不定真是如此,也說不定不是那麽一回事。


    然而,帝人他……現在強力否定那個說法。


    因為他確實在網絡的另一端——看見令他懷念的好友的身影。


    帝人輕閉雙眼,思量各種詞匯。


    再次與正臣見麵時,包含杏裏,到底該從何說起呢?


    關於dors,關於杏裏,關於黃巾賊。


    沒有對他說過的話就像山一樣高,想對他說的話也多得像山一樣高。


    實際上,再次見麵時,說不定腦袋會一片空白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如果杏裏也在一起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


    將自己該說的話記錄在電腦畫麵上,帝人這麽思付著。


    歸宿,或是失去的日常——


    仍舊能存在於網絡中。


    並且冀望,畫麵另一端的“某個人”也能擁有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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