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四月中旬川越街道旁某公寓


    混沌這個詞若是標成發音的「ton」,便有種煮火鍋的感覺1,所以火鍋是越混沌越好。


    1日文中形容煮火鍋的狀聲詞是「cotocoto」,與「混沌」音近。


    印象中,似乎有某個電視節目主持人說過這句話。


    竜之峰帝人拚命要想起他是誰,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呃……


    ——現在這狀況是怎麽回事?


    看著圍繞自己的異樣空間,帝人一邊臉頰微顫,一邊將挾在筷子上的肉片送入嘴裏。


    肉。肉。蔬菜。肉。蔬菜。


    肉。肉。蔬菜。肉。蔬菜。


    豆腐要沾芝麻醬。蔬菜要沾橙醋醬。


    至於肉片該沾什麽,則視肥肉多寡而定。


    用上述四句話便足以形容當前的室內狀況。


    帝人身邊的人們就是如此圍繞著火鍋「狼吞虎咽」。


    位於川越街道旁的高級公寓的最上層,近十坪大小的寬廣客廳裏充滿即使如此仍讓人略感狹窄的喧囂與熱氣。


    約有十個人圍繞著大桌子,桌上擺了兩個瓦斯爐,上頭則是與瓦斯爐大小相差無幾的陶鍋。


    原本可眺望東京夜景的整麵落地窗被火鍋蒸氣所遮蔽——帝人觸目所及,淨是現場人們所帶來的喧囂與混亂。


    「呃……」


    一邊吞下嘴裏的肉片,帝人重新思考自己現在為什麽會在這裏。


    升上來良學園二年級後才過沒幾天,他立刻被卷入一連串的混亂裏,冷汗無時無刻沾濕了背脊——而現在,那名身為混亂元凶的女性邀請他表示「我們想辦火鍋派對,你也一起來吧」,帝人就這樣乖乖地來參加了。


    若隻看上麵這段描述,或許會有人想像浪漫愛情故事或懸疑緊張劇情吧——但邀請帝人的女性現在正坐在和客廳連成一體的西式房間的沙發上,與某個白衣男子愉快談笑著。


    正確而言,是「看似」愉快地談笑著。


    因為單方麵一股腦兒地說個不停的隻有白衣男子——女子不僅沒回話,甚至連用來說話的嘴都不存在。


    帝人看著對沒有頭的女子——塞爾堤?史特路爾森愉快地訴說個不停的白衣男子——岸穀新羅,心中略感羨慕地微笑了。


    ♂♀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並非人類。


    她是俗稱「無頭騎士」,居住於蘇格蘭與愛爾蘭的一種妖精——會四處尋找天命將近之人所住的宅邸,告知其死期將近的存在。


    將自己被砍下來的頭抱在腋下,坐在俗稱克修達?巴瓦的無頭馬所牽引的馬車上,拜訪死期將近之人的住家。要是對方一不注意地將門打開,就會被潑上滿滿一盆鮮血。這個與報喪女妖一同代表著不祥的使者,在歐洲的神話中被傳承至今。


    在一部分的傳說中,也有認為那是北歐神話中的戰女神墮落至地麵以後的姿態,而實際情形卻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說不清楚倒也不完全正確。


    正確來說,是想不起來。


    當她在袓國時,被不知名人物偷走自己的「頭顱」,喪失關於自身存在的記憶。為了取回記憶,她才追尋自己頭顱的氣息來到池袋。


    將無頭馬附身在機車上,將鎧甲變化為騎士服,在街頭徘徊了幾十年。


    但到頭來她還是無法奪回自己的頭顱,記憶也沒有恢複。


    如今塞爾堤覺得就算這樣也不賴。


    隻要能和她所愛的人、願意接受她的人一起過生活,維持現在的模樣下去也不錯。


    沒有頭的女人將強烈的決心藏於胸中,以行動代替不存在的容貌,展現自己的意誌。


    這就是——塞爾堤?史特路爾森這個存在。


    ♂♀


    因某個事件認識了這名「異形」女性的帝人,交情現在發展到獲邀參加火鍋派對——但不是因為對塞爾堤而言,帝人是名特別的存在。


    在帝人身旁尚有許多其他參加者,怎麽看都像「湊巧知道聯絡方法,所以順便邀請了」的感覺。


    所幸幾乎所有參加者帝人都認識,所以倒也不特別覺得寂寞。


    除了一點


    即使出席也不意外,自幼相識的要好朋友並不在現場這點以外。


    「……」


    「請問……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的少女聲音傳入少年耳裏。


    「咦?啊,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抱歉,我隻顧自己坐著。」


    火鍋派對目前演變成有一半的人站著吃的狀況。帝人連忙靠邊坐,讓出位置給同班的少女——園原杏裏。


    「隻……隻不過,沒想到園原同學真的認識塞爾堤呢。」


    雖然以前就聽說過園原和塞爾堤「見過麵」,帝人來到火鍋派對會場,見到這名少女也在現場的瞬間,依然著實吃了一驚。


    「姑且不論狩沢小姐他們,沒想到張間同學和矢霧同學也來了,我嚇了一跳呢。」


    看著在房間角落和樂融融地吃著火鍋的男女,帝人再度想起某個少年的事。


    「……如果正臣也在就好了。」


    「……是啊。」


    自言自語被人回應,帝人連忙搖頭說:


    「不不,抱歉!剛剛這句話不是對園原同學說的,那個……」


    變得語無倫次的少年發現繼續解釋也沒用,放棄似的露出寂寞笑容:


    「但是……我真的覺得如果正臣也在就好了。」


    聽著四周的喧鬧聲,帝人感慨萬千地說:


    「我能和園原同學或房間裏的其他人相識……說起來,都是因為正臣力邀我來池袋的緣故啊。」


    「……」


    紀田正臣。


    他是帝人的兒時好友,也是邀帝人來到池袋這個城市的人。


    帝人和正臣、杏裏三人的三角關係在來良學園裏很有名,他們時常一起行動,維持良好的朋友關係——


    但在發生某事件後,正臣從他們的麵前消失了。


    事情發生迄今已過了一個月,但帝人和杏裏的心情仍未平複,甚至覺得回頭一看,就會看見正臣坐在火鍋前和其他人爭奪肉片。


    然而理所當然地,房間裏見不到他的身影。


    「我很感謝正臣。我不討厭故鄉,但多虧正臣,我才能踏進這個新世界。因為如果是正臣以外的其他人邀請,我多半也不會上【和諧】京吧。雖說隻是從埼玉來東京用『上【和諧】京』形容似乎太誇張了點……」


    望著靦腆搔頭的帝人,杏裏露出微笑回答:


    「能和紀田同學交朋友,真是太好了。」


    「這件事別告訴其他人喔……老實說,當年我聽到正臣要轉學去東京時還哭了呢。這種事不好意思在正臣麵前說,他三番兩次地幫助我……」


    「說真的,我一直很崇拜正臣的行動力……小學時曾發生過這件事——」


    ♂♀


    五年前 夏季 埼玉縣某市


    「帝人!我們去抓獨角仙!」


    一名黑發少年仰頭望向某民房的二樓窗戶,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大聲呼喊。


    相對地,從二樓窗戶探出頭來的睡衣少年一邊在意四周的住家,一邊用勉強能讓對方聽見的聲音說:


    「我就想窗戶怎麽會有被丟石頭的聲音……正臣,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深夜兩點!也就是俗稱的醜時三刻!超棒的對吧!」


    「一點也不!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去……!」


    睡衣少年——竜之峰帝人沒換衣服就奔下樓,一邊歎氣一邊打開大門。


    「說吧,為什麽要現在去抓獨角仙?」


    帝人半眯著眼瞪著對方提出疑問。對此已經準備好捕蟲網的少年——紀田正臣咧嘴一笑,自信滿滿地點頭:


    「因為我的暑假日記沒題材可寫了!」


    「……就寫『什麽事也沒有』不就好了?」


    「這麽無聊的日記,誰看了會高興啊!」


    「除了老師以外,也沒別人會看暑假作業的日記吧?更何況已經升上高年級的我們又不用寫繪圖日記,幹嘛勉強自己搞活動?」


    「我自己將來會看啊,好歹要讓自己能看得開心吧。」


    正臣扯了個牽強的理由,帝人歎氣接著說:


    「更何況大半夜到外頭遊蕩的話,我爸媽知道會生氣的。」


    「咦?可是伯父伯母今天不是回青森幫忙喪事嗎?」


    「……對喔,我昨天有跟你說過這件事……」


    「現在與其說是深夜,更接近淩晨,所以沒問題。現在是連花草樹木都沉眠的醜時三刻呢!草木沒必要配合人類的作息!走吧!一起去專屬於我們的獨角仙樂園!」


    ♂♀


    幾個小時後——


    埼玉縣某處 森林地帶


    「……哼,我看理由八成還是獨角仙能賣個好價錢吧?」


    兩名少年最後還是等到四點才出發到附近森林。


    正臣是個十分好動的少年。不管在好的方麵或不好的方麵,他的活動力怎麽看都不像是小學生——行動原理卻很幼稚。


    身邊的人時常被正臣這種個性給害慘,特別是凡事逆來順受的帝人,往往是正臣所謂的「冒險」或「靈機一動」或「遊戲」的犧牲者之一。


    但是,帝人並不討厭這種狀況。缺乏行動力的他,甚至對正臣有著近乎崇拜的情節。


    因為常常像這樣被到處拖著跑,所以正臣的行動原理,帝人大體上都能猜到。


    「你真聰明。可以小賺一筆外快喔。」


    「動機太不純潔了……」


    雖然歎氣,結果帝人還是跟來了。


    話又說回來,不知正臣的父母對這件事有何看法?聽說他的父母十分不拘小節,但是連孩子半夜兩點出門都不在乎,似乎又太過頭了點。


    帝人擔心著這些事,在依然一片漆黑的森林裏心驚膽戰地前進。


    「昨天傍晚,我把吸入大量蜜【和諧】汁的布綁在樹上。現在獨角仙應該多到能讓我們精心挑選了。小心別踩到嘍。」


    「嗯……嗯。」


    被這麽一說,帝人不禁用手電筒照著腳邊,謹慎地邁出步伐。他想像自己不小心踩死獨角仙的情景,全身起雞皮疙瘩。


    正臣自己卻不顧這樣的帝人,滿不在乎地大步前進——


    「咦?」


    有幾道燈光由兩人目的地的森林深處照射【和諧】出來。


    「看……看吧,因為你亂綁布條,大人們氣得來拆掉了……!」


    「就算如此,有必要在大半夜來嗎?」


    說著,正臣將手電筒朝向下方,慎重地走向燈光處,帝人也兩腳發抖地跟在他背後。


    結果——位於該處的是一群比正臣們大沒幾歲的少年。


    「嗯?你們幹嘛?」


    發現正臣他們的手電筒,一名少年出聲。


    他們的手上也提著籠子,似乎和正臣一樣是來抓獨角仙。隻不過看起來不像想玩獨角仙的年紀,目的多半是抓去賣錢吧。


    籠子裏裝了密密麻麻的獨角仙,被蜜【和諧】汁布引來的獨角仙幾乎全被他們抓光了。


    「糟糕,他們似乎是國中生耶。」


    帝人拉拉正臣的袖子小聲說,正臣滿不在乎地向前攀談:


    「呃——我們是來抓獨角仙的。」


    國中生們互看一眼,笑著轉身麵對正臣和帝人說:


    「這裏已經是我們的地盤了,想抓就去別的地方吧。」


    正臣輕歎一聲,放棄地轉過身去——


    帝人卻意外地從正臣背後蹦了出來,以發抖的聲音對國中生們說:


    「可……可是那些布和蜜【和諧】汁……是正臣……!」


    「嗯?有意見嗎?」


    「你們有這些布是你們準備的證據嗎?」


    國中生們用手電筒照帝人他們的臉,威脅似的往前踏出一步。


    見到對方不懷好意的反應,帝人渾身發抖——正臣抓【和諧】住他的手,一邊搖頭一邊將他拉到背後。


    「什麽意見也沒有??我們要回去了。」


    「那就好,滾吧滾吧。」


    國中生們邊笑邊做出趕狗的手勢。雖然帝人仍一臉無法釋懷,正臣拉著他的手消失到森林深處。


    「我說啊,帝人,你根本不會跟人打架,就別做出那種挑釁行為嘛。」


    「可……可是……那些獨角仙……是正臣你收集的……」


    帝人走在森林裏,表情懊悔地低著頭說。正臣拍拍他的頭,從腰包裏掏出某種東西。


    「算了,別在意了。反正我昨天傍晚也在森林裏找到很多有趣的東西。」


    「有趣的東西?」


    「總之,像你這種瘦弱的家夥,別幹出危險行動就對了。」


    接著,正臣露出賊笑,對帝人說出以下這句話:


    「總之,像你這種瘦弱的家夥,別幹出危險行動就對了。」


    接著,正臣露出賊笑,對帝人說出以下這句話:


    「好,你先在這裏等我吧。」


    「?」


    「像打架這種危險行為啊,交給我就對了。」


    「話說回來,這堆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別賣給百貨公司,由我們直接販賣,應該能賺更多吧?」


    「你白【和諧】癡喔,出錢的是父母,怎麽可能直接跟國中生買啊。賣給認識的甲蟲店老板才是最好賺」


    國中生們進行這些對話,並看著手上的蟲籠傻笑——


    突然間,他們全身被人潑灑某種物體。


    是某種味道香甜的黏稠液體。


    一頭霧水的國中生們立刻用手電筒照向四周——


    結果見到一個獨自站在黑暗中,左手拿著木棒,右手拿著寶特瓶的小學生。


    「各位好啊??既然你們這麽想要,連剩下的蜜【和諧】汁也送你們吧。」


    小學生留下挑釁般的笑容,轉身逃向黑暗之中。


    國中生們一時之間麵麵相覷,隨即理解到自己被人做了什麽後——一邊怒吼,拔腿追了起來。


    「你這混【和諧】蛋,給我站住!」


    「我要把你打個半死!」


    對年幼對象發出有失氣度的吆喝的國中生們,在黑暗中不停追逐——


    在即將追上時,小學生突然停止奔逃,拿起手上的木棒用力敲了掛在樹上的「某物」。


    「咦……?」


    大感不解的國中生們用手電筒照往「某物」,幾乎是同時,小學生也關掉手電筒。


    下個瞬間,從「某物」傳出驚人的振翅聲


    「是……是蜜蜂啊啊啊!」


    從蜻巢中飛出無數馬蜂,朝被澇上蜜【和諧】汁,揮手電筒的國中生儼成群結隊地振翅飛行。


    正臣對一邊慘叫,倉皇逃跑的國中生們不屑一顧。他走回原處,拿起被拋在地上的籠子,從中隻拿了一隻最雄偉的獨角仙,將剩下的獨角仙全部釋放回森林裏。


    接著,他若無其事地回到帝人身邊,對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的帝人說:


    「抱歉,因為隻抓到一隻,這隻就讓給我吧。」


    ♂♀


    五年後 火鍋派


    對


    「……聽到國中生們慘叫的時候,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呢。正臣從以前就是個很不服輸的孩…縱使對方是國中生,他也能毫不在乎地跟對方打架。」


    「的確很有紀田同學的風格。」


    看了一眼微笑的杏裏,帝人也略顯靦腆地笑著,緩緩道出故事結局:


    「嗯……但假如隻是這樣,討厭和人吵架的我就不會和正臣那麽要好了。」


    ♂♀


    五年前


    獨角仙事件後過了兩天,帝人在街頭巧遇正臣。


    「嗨,帝人,這個給你。」


    「嗯?謝謝。」


    突然收到糖果,帝人一臉莫名其妙,夾雜疑惑地道謝。


    正臣哈哈大笑地對他說:


    「前天不是半夜挖你起床嗎?那隻獨角仙賣了個好價錢,這些是分給你的份。」


    「結果還是賣掉了啊,那個……」


    帝人感到傻眼地喃喃自語,將收到的糖果收進口袋。


    接著,帝人和正臣閑聊一番後,兩人互相道別,一如平常地回家,結果——


    走在歸途上,嘴裏含【和諧】著剛才收到的糖果的帝人,見到鄰居的低年級孩子們正各自秀出獨角仙玩耍。


    帝人想起前天早上的事,一臉莞爾地看著小孩們的遊玩情景。其中一個小孩發現帝人,對他揮手說:


    「啊,竜之峰哥哥!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啦,我正要回家……獨角仙是你們自己抓的嗎?」


    帝人沒作多想地問,其中一名孩子天真笑著回答:


    「不是,是紀田哥哥抓的喔!」


    「……咦?」


    突然冒出剛剛道別的朋友的名字,帝人訝異地看著上同一間小學的那名男孩。


    仔細一瞧,抓在他手裏的獨角仙比其他孩子更大了一號——隻論大小的話,和前天早上正臣帶回家


    的那隻可說是一模一樣。


    「三天前,小義那家夥向我們炫耀百貨公司買來的獨角仙,大家覺得很不甘心,正臣哥哥就說:『我去抓隻更大的給你們』!」


    「然後啊,他昨天立刻抓來這麽大隻的獨角仙,所以我用三顆糖果和他交換了!」


    ♂♀


    五年後 火鍋派對


    「很蠢對吧?明明對自己什麽好處也沒有,正臣卻老是做這種事。」


    「我覺得他這樣做很棒。」


    杏裏柔和地笑了,帝人也跟著露出微笑。


    「嗯,我也深有同感。我覺得正臣這種部分很蠢,但很帥氣。雖說也覺得他太愛耍帥了點。」


    笑著說這些事的帝人或許是想掩飾害羞吧,轉頭麵向火鍋——但鍋裏的肉已經全部被人夾光了。帝人聳了聳肩,隻好夾白菜到盤子裏。


    這時,穿可愛圍裙的張問美香現身,將裝滿肉的大盤子放到桌上。


    「來了來了??肉還有很多,盡管放心吃吧」


    看著笑容燦爛的美香,帝人不由得覺得她很可愛,但隨即想起坐在背後的杏裏,連忙在心中搖頭。


    ——不行不行,我喜歡的是園原同學。


    張問美香是園原杏裏的好朋友。


    隻不過存在於兩人之問的是否真為友情,和美香不熟的帝人並無法確定。


    常聽人說美香之所以帶著杏裏到處跑,是因為她想利用杏裏襯托自己。但對帝人而言,杏裏更具有魅力。隻不過這樣的印象可能也受到事先從杏裏口中聽過美香的情報,或美香已擁有叫作誠二的男朋友,這些先入為主的影響就是了。


    ——說起來,她和園原同學的類型的確恰好相反。


    ——這兩人應該是相互襯托彼此吧。


    略細市陰影的杏裏和看似一切煩惱也沒有的開朗美香,這兩人確實形成良好的對比,相互強調了對方的特色。


    在這層意義下,張問美香的開朗較能吸引男性並不意外——


    ——但問題是……她是個跟蹤狂啊……


    若問「知道」不少關於美香之事的帝人是否會對她動心,恐怕得打個大大的問虢。


    更何況,帝人早有杏裏這名心儀對象了。


    為了拂去油然而生的煩惱,帝人胡亂將白菜全塞進嘴裏,回到杏裏身邊。


    「唔咿……」


    一麵硬將白菜吞進喉嚨,帝人閑話家常般問杏裏:


    「說起來,園原同學是什麽時候認識張問同學的呢?」


    帝人想:自己剛剛說了關於正臣的往事,問這個問題應該也不至於不自然——


    但杏裏的回覆卻超乎想像沉重。


    「我和張問同學……雖然從小就認識,一開始交情並不算特別好……但是我在小學時曾被班上女生霸淩……挺身幫助我的就是張問同學。」


    「之後我就經常和她一起行動,接下來就和我以前告訴過你的一樣。」


    「呃,嗯……如果害你想起不愉快的回憶,我很抱歉。」


    帝人一臉歉然地低頭,杏裏連忙播頭。


    「沒這回事。對不起,是莫名其妙提起這種事的我不好……」


    杏裏趕緊打圓場。


    這時,話題人物——張問美香突然來到兩人麵前,半開玩笑地說:


    「咦咦?你們怎麽了?情侶吵架嗎?」


    「張……張問同學!」


    「帝人,你別老是害杏裏感到困擾喔!因為她是個『很愛操心』的女生。」


    「對……對不起。」


    帝人不知為何又道起歉來,而杏裏也不知如何是好地伸出手忙著打圓場。


    在這樣的杏裏腦隨著美香的聲音與帝人的話,某個記憶蘇醒了。


    是美香和杏裏剛認識不久時的記憶。


    ♂♀


    六年前 東京都內某處 某小學


    啪嚓一聲,一條濕漉漉的抹布被砸在當時是小學生的杏裏臉上。


    「你啊,前陣子考試滿分,是用什麽方法作弊的?」


    這裏是校舍後方的盥洗區,幾名女生包圍杏裏。現在已是放學後,附近沒什麽人,教師們也不會經過這裏。


    「大家都知道你考試作弊喔。」


    說完,一個女生拿起杏裏臉上的抹布,改拋在開始發育的胸【和諧】部上。


    啪嚓。隨著令人不舒服的聲音,杏裏衣服上的水漬逐漸擴散開來。


    杏裏完全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聽來像是少女們不滿在班上不怎麽起眼的杏裏的成績比她們好—即使沒有任何確證,直接在心中對杏裏下了有罪判【和諧】決。


    「我沒有作弊……」


    杏裏輕聲否定。身為小圈圈老大的女生再度走向杏裏,抓【和諧】住她的肩膀推到盥洗區牆上。


    「沒人問你的意見。」


    接著扭開水龍頭,放水,用手舀起。啪嚓,啪嚓,連續潑水在杏裏臉上。


    「老實說啦,大家都很討厭你耶,你不知道嗎?」


    「男生們都說你很惡心。」


    杏裏實際上比這些欺負人的女生更受男生歡迎——但這個事實反而更令女生們的自尊受損吧。


    對於在班上有某種程度「地位」的少女而言,成績慘敗給自己所看不起的杏裏這件事可說是難以忍耐的屈辱。


    雖然仍隻是小學生的她們可能沒想這麽多,以一句「不知為何,就是看她不爽」就將這一切解釋完畢。


    於是,一名少女開始用水桶裝水,想將冷水潑在亳不反抗的杏裏身上。


    然而——


    下個瞬問,她的手被抓了起來,水桶失去平衡,整桶水反而潑在少女自己身上。


    「呀啊啊啊啊!」


    突然爆出尖叫聲,使杏裏和其他霸淩的女生回頭——映入她們眼裏的,是背書包準備回家的美香和看似她朋友的其他女生。


    美香從渾身濕透的女生手中搶走水桶,套在手指上不停電動,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們在做什麽超遜的事啊?」


    美香嘻嘻笑著,霸淩杏裏的女生們則是臉色鐵青。


    「這……這件事和張問同學無關!」


    麵對當時是班上風雲人物的美香,身為少數派小圈圈女子們明顯變得退縮了。


    這次的事件,本來就是無法融入美香的圈子的少數派少女們故意找在班上從不和人打成一片的杏裏


    麻煩而引起——所以光是這個霸淩的場麵被美香等人見到,對霸淩少女們而言就已是十足傷腦筋的事。


    「哎呀哎呀??假如老師們知道這件事的話,不知道會有什麽看法呢?說不定各位的父母會被叫到學校來喔??」


    麵對露出不懷好意笑容的美香,少數派小圈圈的成員們一時語塞,接著說:


    「別……別誤會!我們隻是在開杏裏玩笑而已……我……我們走吧。」


    看著女生們臉色慘白,快步離去——美香笑得更大聲了,然後把頭轉向杏裏說:


    「你沒事吧?」


    「呃……謝謝……」


    「擦擦臉吧。」


    一邊遞出手帕給低著頭的杏裏,美香語氣略為嚴厲地告誡:


    「真是的,園原同學也該試著反抗一下吧,否則她們隻會變本加厲喔。」


    「對不起……但是……沒關係……這種事『我在家裏早就習慣了』……」


    「?」


    當時美香雖然不懂她的話中含意,不知為何對杏裏有點掛心,便說出以下的話:


    「我們待會兒要去玩,園原同學要一起來嗎?」


    ♂♀


    那之後的幾年問,杏裏一直跟著美香的小圈圈行動。


    不,與其說是加入美香的圈子,更像被她到處帶著跑。


    當然,杏裏也知道——


    美香恐怕是想利用氣氛截然不同的杏裏烘托自己吧。隻不過仍是小學生的杏裏無法如此清晰地理解這點,單隻是模糊地有此感覺。


    但杏裏並不覺得美香的做法很過分——也許杏裏對行動力充沛的美香懷著某種憧憬吧。


    恰好就和竜之峰帝人對紀田正臣所懷有的情感相近。


    但是,國中二年級的春天,某個轉機到來了。


    「呀啊……!」


    被一名女生踢飛,「張問美香」整個人撞到女生廁所牆壁上。


    站在她麵前的,是小學時屬於少數派團體的少女們。


    而在她們背後,也有幾個曾經跟在美香身邊阿諛奉承的女生。


    「喂,你想裝公主到何時啊?」


    「現在已經沒人會奉承你了。」


    會變成此一情況,肇始於少數派圑體中的某個女生開始和這問國中裏很有勢力的男生集圑中的某人交往。


    逐漸獲得發言權的該名少女為了報小學的一箭之仇,開始威脅利誘美香圈子的成員。


    過去簇擁美香的少女們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心中雖有罪惡感,逐漸一個接一個背叛美香,國中時代的美香反成了受人孤立的人物。


    「我帶她來了。」


    在這個氣氛險惡的女生廁所裏,又有新的人物現身了。


    是被敵對成員硬帶來的園原杏裏。


    「張問同學……?」


    杏裏本來就對女生的小圈圈問的勾心鬥角沒興趣,因此對狀況完全沒半點頭緒。


    身為敵對圈子老大的女生以下巴比著美香,對杏裏說:


    「喂,園原啊,你去舀一桶水潑在她身上。」


    雖然杏裏不做多想地接過水桶,但表情困惑,視線在美香與其他女生問交互來回。


    「園原,老是當那女人的陪襯者,你應該也覺得很厭煩了吧?」


    「其實我……」


    「再給你一次機會。還是說,你想再被霸淩?咦,是這樣嗎?如果是,我就讓你每天和美香一起渾身濕透。」


    美香原本的跟班因為害怕自己被人孤立而一個接一個離開。與此相同,以前經常受到霸淩的杏裏應該更輕易屈服於她們的「壓力」吧。女生們的老大如是想,但是——


    「我不要。」


    「……咦?」


    杏裏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女生們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那對我而言有任何好處嗎?」


    杏裏淡然地——真的隻是淡然地回答了。


    並非出自於正義感。


    也不是來自對美香的同情或感謝。


    杏裏隻是很單純地提出疑問。


    加入霸淩美香的行列,對她而言究競有何好處?


    假如是小學時期的杏裏,或許會有不同的答案吧。


    然而這時的她,由於雙親死於「砍人魔」——變成在心中設下畫框,把自己當成他人,能過度客觀地看待事情。


    「和你們這些人勾結在一起霸淩張問同學,對我而言有什麽意義呢?」


    「你這家夥……」


    不知杏裏有此一「特技」的女生們覺得被人瞧不起,一把抓【和諧】住杏裏的胸口,推到廁所門上。


    「挺有膽識嘛,既然你和美香交情這麽好,就一起在這裏被脫個精光,用手機幫你們拍幾張裸【和諧】照吧。」


    女生們本來就打算將美香脫衣服拍照,當作以防被打小報告的把柄。


    現在頂多是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仗著人多勢眾要壓製兩個人也不難——


    「受不了??你這樣我很傷腦筋啊,杏裏。」


    從廁所深處傳來美香噗哧笑出來的聲音。


    她手上握著從廁所的清掃用具儲藏室中拿出來的拖把,從窗外照射【和諧】進來的夕陽形成逆光,讓美香的形體顯得有些妖異。


    「啊?怎樣,想反抗嗎?」


    想像著她用手上的拖把毆打人的模樣,女生們雖不禁退後一步,語氣仍舊強勢——


    但美香似乎對人數差距亳不在乎,開口說:


    「櫛川,你正在交往的對象是城田學長吧?」


    「……是又怎樣?一旦我受傷,小城是絕對不會放過……」


    打斷她自信的發言,美香說出這番話:


    「所以說,你已經和前陣子交往的飆車族的鋼田分手了嗎?」


    「……!等等……你怎麽知道那個名字……」


    突然被提出前男友——不,是「現在也仍繼續來往的劈腿對象」的名字,小圈圈的老大顯得狼狽,臉上露出困惑神色。


    「印象中,你似乎跟城田學長說,他是你的初次交往對象?假如我對那兩人說這件事,情況應該會變得非常非常有趣吧……?」


    「為……為什麽你知道這些事……」


    「咦?你不知道為什麽嗎?」


    接著,美香的視線——對著自己過去的小跟班們,開口說:


    「你真的以為大家都投奔你了嗎?我不過是梢微探個口風,她們就大大方方把這些『傳聞』告訴我了呢。」


    「咦……」


    聽到這句話,最感驚訝的反而是背叛美香的女生們。她們根本沒這麽做’事實上,連鋼田這號人物也是現在才第一次聽到。


    小圈圈的原本成員立刻惡狠狠地怒目瞪視著背叛者們。


    「你們這些臭女人……」


    「不……不是的,我們並沒有……」


    其實關於鋼田的事,美香並不是從背叛者口中套出來。她早猜


    到總有一天會演變成這種局麵,先去打探對方的消息了。


    表麵上——這看似是讓她們彼此疑心生暗鬼,造成不和睦的策略,其實美香壓根兒沒想那麽多。


    幾秒鍾。


    隻要讓她們的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幾秒就夠了。


    隻要有這麽多的時問,即使是沒學過格鬥技的女生的細瘦手臂——


    也能輕易辦到用拖把的金屬部分,狠狠朝眼前女生的頭敲下這種事。


    喀滋。隨著奇妙的聲音,小圈圈的一名女生頭部流【和諧】血,蹲在廁所地上。


    「咦……」


    察覺狀況的另一名女生的喉嚨,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刺出去的拖把前端抵住。


    在這群嚇傻的女生麵前,美香的視線指向杏裏,平淡地將剛才說了一半的後續說完:


    「真是??杏裏真的很過分耶。」


    「咦?」


    「杏裏就是愛裝乖寶寶??」


    拿在手上的水桶掉落,渾身抖不停的小圈圈老大.,哭喪著臉望著這一幕的美香的前跟班們:以及一臉茫然地旁觀事態發展的杏裏,在她們麵露出極為率真笑容的美香將拖把高高舉起,開口說:


    「如此一來,被襯托的我,不就隻能當個壞孩子了嗎☆」


    ♂♀


    現在 火鍋派對


    想起這段往事,杏裏靜靜微笑了。


    事件最後是將美香的行為視為正當防衛,所以才沒有鬧大。


    一方麵有差點被強脫衣服拍裸【和諧】照的杏裏作證,另外也找到其他被拍照威脅的受害者。


    在這事件後,杏裏也一直隨著美香一起行動。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從這時開始察覺美香的「異常性」吧。


    但杏裏並不覺得美香很可怕,反而一直作為她的親密好友——或說襯托者,維持良好的關係。


    因為杏裏很清楚。


    她自己也是個「即使不把在心中不斷對她細語的『聲音』算進去」的——異常者。


    在緬懷過去的杏裏麵前,美香繼續調侃帝人,連誠二也來插一腳,演變成帝人困窘地向四周求救的狀況。


    在這種狀況下,原本旁觀的狩沢與遊馬崎也一起加入瞎攪的行列。


    「哎呀哎呀??小帝仔被女生調戲,結果打開通往全新快【和諧】感的大門了嗎?」


    「放心吧,對沉迷二次元的我們而言,大部分的性癖好部能接受,並默默祝福喔。」


    「你們在說什麽啦!」


    帝人趕緊播頭否認,誠二則一臉驚訝地瞪著他:


    「真的嗎?竜之峰,你也對美香……?」


    「當然不是!放心吧!張問同學和矢霧同學你們早就配對了,根本沒有我介入的餘地!這樣總行了吧!」


    「喂’別誤會。我喜歡的不是美香,是她的臉。」


    「咦咦咦咦咦?」


    「誠二……我好高興☆」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帝人忙著驚訝大叫,根本沒時問夾肉。


    有兩道人影站在遠處望著這群起哄的男女,默默吃著火鍋。


    是除了脫下針織帽外,與平時打扮無異的門田,與造型完全一如往常的平和島靜雄。


    一麵交互望著酒保服與火鍋此一異常組合,門田停下筷子開口問:


    「對了,靜雄,你和田中先生處得還不錯嗎?」


    「嗯……?啊,你是說湯姆大哥嗎?」


    這兩人過去雖然是同學,在學時並沒有太多交流,反倒是畢業後接觸的機會變多了。


    隻是在這個火鍋派對中,靜雄的談話對象隻有門田和新羅,新羅又隻顧著和塞爾堤講個不停,自然而然地和門田說話的機會也變多。


    「嗯……湯姆大哥人很好,社長也很照顧我,我覺得該能在這問公司持續待下去……或者說,不持續下去我也沒錢還給社長。」


    「嗯……聽說你破壞的交通標誌的賠償費,都是你們社長幫你代墊的?」


    「嗯。扣掉這些款項,社長還肯給我薪水,我除了感謝外還能說什麽呢?」


    「你和田中先生從以前就認識?」


    或許是吃飽了想聊聊幫助消化,門田難得問起關於靜雄上司的事。他對這位名為田中湯姆,能與賴雄長期一起行動的男子抱著相當程度的敬意。


    「嗯?喔,對啊。」


    「我之所以會染頭發,說起來也是湯姆大哥的建議——」


    ♂♀


    十多年前 池袋 來神國中


    「就說了……我討厭暴力!」


    一邊呐喊,當時仍是國中生的靜雄施展出堪稱暴力極致的凶猛攻擊。


    剛入學不久的他揮鍵被彎曲的交通標誌,將同校的學長一個接一個「打爆」。


    少年靜雄用難以相信一個月前還隻是個小學生的驚人臂力,將學長們逐一擊飛出去。


    暴力旋風一眨眼就離去,附近一帶籠罩在沉默裏。十幾個高年級生倒在地上,完全失去意識。


    風暴離去後不知過了多久。


    靜雄的憤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轉身準備回家的瞬問——一名男子出現在現場。


    「怎樣,冷靜下來了嗎?」


    由身上的製【和諧】服看來,男子似乎和靜雄就讀同國中。由表情和態度判斷起來,眼前這名男子應該也是學長吧。


    靜雄心想:「有完沒完啊……」再度舉起交通標誌——


    「啊?慢著慢著,我沒打算跟你打架。」


    該名高年級生連忙播手,靜雄一臉困惑地將標誌放到地上。


    「什麽,你不是來替他們報仇?」


    「我向來是頭腦勞動派。」


    裁眼鏡的高年級生想都沒想地回應靜雄的孩子氣疑問。


    「話說回來……本來就是這些家夥對你挑釁,結果被你打【和諧】倒,有什麽仇好報?」


    「……」


    「況且,我也不想受傷。」


    露出爽朗的苦笑,那名高年級生淡然地來回檢穴倒地的家夥的狀況,確認有幾個人受了不輕的傷,攙扶起其中一個說:


    「抱歉,我現在要送這些家夥去醫院,你能幫忙嗎?」


    「……為什麽我要幫忙?」


    話中並無責備靜雄出手太重的意思,高年級生單純隻是以拜托的語氣詢問。


    靜雄略為猶豫了一下——但聽到從男子口中說出的下一句話的瞬問,也隻能答應了。


    「拜托了,我會請你吃飯的。」


    ♂♀


    一個小時後 池袋 某定食屋


    「抱歉,勞煩你了。」


    「……不會。」


    「我看那些家夥也暫時不敢再對你出手,你就原諒他們吧。」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


    邊將牛奶和味噌青花魚定食塞進胃囊裏,靜雄抬起頭,望了男子一眼。


    自稱田中的這名男子早已先吃完親子丼,傻眼地望著靜雄的狼吞虎咽模樣。


    「呃,你可真愛喝牛奶啊……雖然有賣瓶裝牛奶的店家也很少見。」


    一邊看著擺在桌上已超過五瓶的牛奶空瓶,田中對靜雄說:


    「你討厭打架嗎?」


    「……你為什麽知道?」


    「……你剛才不是喊著說討厭暴力?」


    「啊,對喔……」


    靜雄覺得有點尷尬,將剩下的飯扒進口中,拿起牛奶一乾而盡。


    喝完,把瓶子放在桌上,略帶寂寞地說:


    「我也不想跟人打架。可是我一旦發飆起來,就沒辦法控製自己……回


    過神來就變成剛剛那種情形……每次都是這樣。」


    「……這樣啊。既然如此,何不更盛大地鬧個一場?」


    「咦?」


    「隻要「最好別對那家夥出手』的消息傳開,敢來挑釁的家夥就會減少了。雖說還是會有不要命的笨蛋跑來,而你或許也討厭這種形象。假如你是到處向人挑釁的家夥,這樣做最後說不定會落個被黑道開【和諧】槍打死的下場,但我看你並非那種人。」


    田中喝了口冰水,盯著靜雄的頭發。


    「試著去染個頭發也不錯。你的外型太乖了,難免被人瞧不起。此外,有個特徵的話,比較容易讓聽到傳聞的人辨識出來。像是『別對穿來神國中製【和諧】服的金發家夥出手』之類的傳聞流傳開來的話,你的國中生活應該會輕鬆許多。」


    「……染頭發嗎?我才不幹這麽麻煩的事。更何況頭發是老爸老媽賜給我,怎麽能說染就染?」


    靜雄把視線移開,小聲回答。田中一麵苦笑,一麵問起其他事:


    「……你的思想意外古板呢,應該說太認真了。不過你的看法沒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好好珍惜是好事。我不強迫你。對了,你可以告訴我你聽到什麽關鍵字會抓狂嗎?」


    「?」


    靜雄皺起眉頭,不懂對方的意圖,田中略顯不好意思接著說:


    「我接下來還有一年才畢業,我畢競也算你的學長,當然要問個清楚,才不至於被學弟換飛啊。」


    縱使看過那般凶惡的暴力,田中仍不以為意地將眼前的「魔神」稱呼為「學弟」。


    「因為我是頭腦派的,不喜歡用身體去記憶。」


    「還有,對我是無妨,但奉勸你麵對年長者時還是用敬語說話。這樣能減少很多被人找碴的機會。」


    ♂♀


    一個月後 來神國中 頂樓


    「湯姆,沒想到你成功馴服那隻瘋【和諧】狗了。」


    「啊?」


    某個大晴天的放學後,靜雄在水塔旁午睡,從頂樓入口處傳來高年級生的聲音。


    發現田中的聲音也混雜在其中,靜雄默默地偷聽對話。


    「說真的,你實在幹得太漂亮了啊,湯姆。」


    「嗯,不愧是躲起來看我們被打得東倒西歪,見死不救的成果。」


    「算了,那件事就付諸流水吧,反正那個妖怪般的小鬼也變成我們的棋子了。如此一來,這附近的家夥就沒什麽好怕。說不定還能往上挑戰高中生呢。隻要把那個叫平和島的小鬼哄得乖乖的,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對吧?」


    聽到高年級生們肆無忌憚的感想,靜雄的怒氣瀕臨爆發——


    但隨即聽到被稱為「湯姆」的男子——田中歎了口氣,說出猶如同時在靜雄和高年級生頭上澆了一桶冷水的話語。


    「我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什麽了?」


    「啊?」


    「說什麽馴服嘛,他又不是狗。隻要跟他聊過就知道,他比你們所想像中老實多了。」


    「那又怎麽樣?那家夥不是隻聽你的話嗎?隻要你一聲令下,就算是高中,他也會衝進去吧?」


    身為不良少年集圑老大的男人不屑表示,湯姆更深沉地吃了口氣,一臉受不了地說:


    「你們啊……他說他討厭暴力耶。更何況,把學弟當成棄子的行為根本不合道義……重點是這麽做很遜耶。」


    一副「跟你們沒話好說」的表情,湯姆播搖頭,直接離開頂樓。


    留在現場的不良少年們針對湯姆表示意見:


    「那家夥以為自己算哪根蔥?」


    「我看先從靜雄那家夥教訓起吧?連個一年級都治不了,沒人會信服我們。」


    「說是這樣說,怎麽贏那種妖怪啊……?」


    「還不簡單。現在立刻衝下樓,抓【和諧】住剛剛那個愛耍帥的混【和諧】蛋就好。那個一年級小鬼隻聽他的話,隻要抓他當人質,好歹能造成從背後用球棒毆倒的破綻吧?」


    這群來神國中三年級生們討論著想把幾分鍾前說過話的對象當作人質的可怕計畫——


    聽到頂樓水塔傳來嘎吱聲響,眾人全身打了個寒顫。


    接著,抬頭向上的瞬問——他們的不好預感成了現實。


    「靜……靜……靜雄?」


    「……請問你們剛才說要抓誰來當人質,又要用球棒打誰的後腦杓啊……?各??位??學??長!」


    靜雄一腳「踢倒」水塔群之中的一個——


    這群三年級生們確定迎向今年第二度的住院生活。


    ♂♀


    幾個月後——


    平靜的日子持續著,但終究還是發生事件了。


    挑釁靜雄卻慘遭痛歐的家夥們為了還以顏色,這次不正麵挑戰靜雄反而盯上田中。


    這些事是靜雄日後聽來的——


    不良少年們說,隻要田中叫靜雄過來就放他走,但田中一邊歎氣,然後這麽回答:


    『那家夥好歹是我的學弟……如果是他有錯在先,我一定會說服他向你們道歉;但先動手的是你們吧?我不能出賣沒做錯事的學弟。』


    於是就這樣打了起來。


    等靜雄趕到時,有幾個不良少年倒在地上,但田中也渾身是傷,僅勉強還能站著。


    將剩下的不良少年一個接一個打飛後,靜雄走到勉強躺在不會受波及的地方休息的田中身旁,困惑地問:


    「田中學長,你不是不擅長打架嗎?你大可以像其他學長說的一樣利用我啊?請問你為什麽不這麽做?」


    聽到靜雄以扭敬語提出的疑問,湯姆笑著回答:


    「我隻是不太擅長打架而已。」


    裝出身為學長的逞強,田中湯姆聳聳低聲對學弟說:


    「但你不是不擅長,而是對暴力深惡痛絕吧?既然如此,就別做了。」


    ♂♀


    現在 火鍋派對


    「從那個事件後,我就聽湯姆大哥的話去染金發了……消息傳開後,對我挑釁的家夥真的少了很多……有一段時期過得很平靜。」


    靜雄懷念過往地說,門田點點頭:


    「原來如此,你能遇到這麽好的學長,真是太好了。」


    「嗯……可惜高中沒能進同一問學校……又碰到那隻死跳蚤,安穏的日子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似乎想起仇敵的臉孔,靜雄表情越來越險惡。見狀,門田為了平息他的憤怒立刻說:


    「別激動,反正他隻是個沒人邀請他參加聚會,孤單度日的家夥。那種可憐蟲就別管他了。」


    「……隻要他沒再次出現在我麵前就好。」


    或許想像著孤單寂寞地吃著火鍋的仇敵——折原臨也的哭喪臉吧,靜雄的憤怒逐漸平息,夾菜的手又動了起來。


    「不過,門田你倒是和一群怪人聚在一起啊……你們在哪裏認識的?」


    靜雄一麵說著,一麵望向正在調侃高中生的遊馬崎和狩沢,與站在掛在房問角落的全新畫框前大喊:「這……這不是聖邊琉璃的簽名嗎!怎麽會在這裏!」的渡草。


    「啊……你說他們啊……」


    接著,門田緬懷往事般垂下雙眼,緩緩開口:


    「我和他們的相遇,是在——」


    ♂♀


    『那件事發生在難以忘懷的四年前的冬天。


    門田京平和遊馬崎沃克是管家學校的實習生。


    這兩名令人期待的新星就讀於白麗陵學院高中部從育科,為了爭奪誰才是最適合高貴主人的管家而相互較勁。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襲黑衣的黑蓄薇女王——狩沢企業集圑的大小姐,狩


    沢?貝雅特麗琪?絵理華!


    門田對她一見鍾情……是的,他已經成為尚未締結主從關係的主人的愛情奴【和諧】隸……不,是愛情管家……!』


    「……喂。」


    『然而某一天,門田察覺了。過去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對大小姐的情感並非戀愛之情,而是純粹的敬意!


    同時,卡都塔2也察覺,他隻有在以為是勁敵的沃克身上,才能獲得真正的療愈……!』


    2絵理華將「門田(kadota)」念得像外國名字的發音。


    「……喂。」


    『慢著,狩沢小姐,請別在門田先生和我本人麵前進行bl妄想好嗎!不是我愛說,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阿宅才會被人誤解啊!我覺得應該發展成讓我成為門田先生的精靈,攻略身旁女性的戀愛故事才對!不,不需要門田先生也沒關係,至少讓我變成繃帶纏住的隠隠作痛的右手之中,蘊藏著古代把妹高手族的力量,隻要在萌萌後宮中秀出右手,美少女們就會尖叫連連……』


    「……喂——」


    「咦咦??小遊馬才是擅自把我和小田田塑造成主從關係吧!不然這樣你看如何?由於出了某種差錯,小田田一覺【和諧】醒來變成女孩子,然後就讀住宿製的女校……』


    「我——說——你——們——啊啊啊啊啊啊!」


    ♂♀


    搶在門田打算開始訴說的時機,遊馬崎和狩沢擅自加入自己的妄想亂接話。


    門田揪住這兩人的脖子,讓他們閉嘴。另一方麵,渡草則是不斷追問塞爾堤:「這……這個簽名是在哪裏獲得的?」


    靜雄邊搔搔臉頰觀察這群人,邊將肉片放進火鍋裏,自言自語說:


    「……算了,他們現在似乎相處得很愉快,那就夠了。」


    ♂♀


    「哎呀哎呀,怎麽了怎麽了?各位年紀輕輕的,怎麽聊往事聊得這麽開心啊?」


    看著火鍋派對的熱絡景況,心情愉快的新羅對室內眾人說:


    「隻不過光陰似箭,歲月如梭,重新審視回憶也不錯。雖然俗話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是機會難得,來講個我和塞爾堤相遇至今唯一一次確認彼此相愛的故事吧!那是發生在十年前的綁架事件。可以嗎?塞爾堤,我可以說吧?」


    突然從新羅口中冒出「綁架事件」此一不尋常的詞語,派對參加者無不興味盎然地望向塞爾堤—


    『我說過了,那是今天突然寄來給新羅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璺邊琉璃的簽名。』


    但身為話題中人的塞爾堤仍繼續在對渡草說明,沒有聽到新羅的話。


    隻不過,等房問內陷入靜默,發現自己似乎成了矚目焦點的塞爾堤歪著頭,用pda輸入文字對著新羅表示:


    『……咦?怎麽了?』


    「就是確認了我們彼此相愛的十年前的綁架事件!」


    『……那是什麽?』


    「咦咦?呃呃……就是那個啊!牽扯到越佐大橋建設的利益,連政客都插手管的大事件!例如重量級議員櫓森先生!我和塞爾堤雙雙被卷入的那個事件啊!」


    雖然新羅拚命說明,塞爾堤郤把頭傾得更斜——


    『呃呃,好像有這麽一回事……吧?』


    「隻有這種程度的感想?」


    新羅因太受衝擊而整個人往後翻仰,門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唉,雖然我不清楚發生什麽事,心意無法傳達給別人的情形很常見的,特別是你更是如此吧。」


    「不……不是吧!記得那時……對……對了!臨也……折原的話應該知道!我現在馬上找折原來,他應該會替我作證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一邊擬住說出不在現場者名字的新羅的嘴,門田在新羅耳旁悄聲說:


    「……你想被靜雄拆了這問公寓嗎?」


    「唔咿……」


    想起穿酒保服的魔神就在身旁,新羅遺憾地聳了聳肩。


    瞥了一眼新羅,塞爾堤獨自走進陽台。


    遠眺眼前的開闊夜景,略顯焦躁地垂下肩膀。


    ——平時那麽愛用成語或慣用句……卻不知道「沉默是金」嗎?


    ——當著這麽多人麵前說出來很害羞耶,笨新羅。


    接著她懷念過往似的抬頭看夜空,回想發生在過去的那個事件——


    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一個小時後


    「隻不過,今天真的好多人參加啊,嚇了我一跳……呃,由衷感謝你邀請我參加這場派對。」


    當杏裏到廚房m忙切當作點心的蘋果時吃得很飽的帝人向新羅表示謝意。


    「不客氣。我相信有些人是你今天才變熟的吧?如果能成為今後的回憶就好了。」


    麵對眼前這位身為來良學園學弟的少年,新羅難得以學長的身分給予建議。


    「可是今天似乎沒發生什麽重大事情啊……」


    「一起吃火鍋,建立起友誼,這不就很充分了嗎?這種和樂的邂逅也很重要喔。」


    新羅想起某人,咧嘴一笑,說出一句充滿諷刺的話:


    「因為,這世上就是有人和這種歡樂筵席無綠,隻能孤單吃著火鍋啊。」


    ♂♀


    新羅這句話說出口的瞬問——


    新宿某公寓裏響起了小小的噴嚏聲。


    「……該不會感冒了吧?」


    某情報商把頭側向一邊,擤摸鼻涕。還要過一段時問,他才會發現自己完全被排除在發生於前些日子的所有事件——以及某個非常非常愉快的火鍋派對之外。


    還要僅僅半天的時問。


    「好吧……接下來要做什麽好呢……」


    向來充滿自信的自言自語,今日不知為何卻也倍感寂寞。陷入此一奇妙錯覺的情報商開始敲起電腦鍵盤。


    從未有過可信賴的「邂逅」的男子,現在隻能孤獨地使鍵盤聲響徹房問。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閉幕


    幕間a


    『話說,這幾年真的是巨變之年呢……』


    「是啊。雖然用『巨變之年』來形容持續好幾年的變化怪怪的,反正我向來是以一日三秋的心情等候塞爾堤歸來,所以數年和一年的差距不過是細枝末節,無足掛齒。」


    『吵死了。』


    邊叫新羅閉嘴,塞爾堤邊打開筆記型電腦,接連開啟收藏數位照片的資料夾。


    『雖然關於我的頭顱的混亂完全告一段落,隻過了幾個月,總覺得這一切好像已經離我們很遙遠了。』


    「真的。我的傷也完全治好了,總覺得像是作了一場很長的夢呢。也許現在也仍在作夢吧?」


    雖然新羅笑容滿麵地談論這件事,但塞爾堤知道。


    新羅的腳傷別說痊愈,今後恐怕得一直麵對不適感或無法全力奔跑的問題吧。


    『真的嗎?總之你別勉強自己喔。』


    一想到新羅多半是為了體貼才裝得很開朗,塞爾堤就覺得無比心痛。看穿塞爾堤的心思,新羅說:


    「會說這麽溫柔的話……你不會是山寨版吧?」


    『我隻是偶爾對你溫柔一點,這麽說太過分了吧?』


    「開玩笑的。我怎麽可能分辨不出塞爾堤的真假呢?」


    『就算你一臉自信滿滿地這麽說……』


    或許是能看到塞爾堤垂下肩膀,一副受不了的模樣感到很滿足吧,新羅換了個話題:


    「事實上,我也碰過好幾次塞爾堤的冒牌貨喔。」


    『啊,三好有牽涉其中的土地開發的那件事嗎?』


    「不隻,在其他地方也遇過好幾次。或許是因為塞爾堤的模樣很容易模仿。但是大家為什麽都沒發現呢?即使能模仿你的外型,也無法重現你那滿滿的魅力啊!」


    『別這樣說,很害羞耶!』


    新羅笑容滿麵地挨了塞爾堤輕輕槌過來的拳頭,想起某件事——


    「話說回來,印象中好像也有靜雄的冒牌貨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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