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分鍾前 都內某處


    人煙稀少,距離都心有段距離的公園旁。


    如果是平時,茜不會在晚上接近這種場所。


    就算在白天,她也沒有特別來此的理由──茜明知四木剛被綁架不久,不知為何卻還是前往這種暗巷。


    她似乎在等人,不停地左右張望,觀察四周。


    「應該是在這裏等吧……」


    茜喃喃地說。這時,一輛廂型車在她前麵停下。


    「?」


    下個瞬間,幾名男子從廂型車上下車,緩緩包圍她。


    「你就是小茜吧?」


    「……」


    察覺危險的茜把手伸向自己背著的細長袋子。


    但男人們滿麵笑容,打開廂型車側門。


    茜看見車內的人影,以詫異的眼神望著對方。


    下個瞬間──「露出放心的微笑,主動朝廂型車走近一步」。


    「喂,混蛋!你們在搞什麽!」


    比茜開口說話更早一拍,突然響起男人粗野的怒吼聲。


    在場所有人都朝聲音方向,見到幾名男子朝他們奔跑而來。


    這群男人怎麽看都不單純,茜卻對他們凶神惡煞般的模樣毫無懼色。


    因為她常在四木身旁看到這群人。


    「……!」


    從廂型車下來的男人們發現對方打算靠近的瞬間,急忙搭進廂型車裏。


    其中一名伸長了手,拚命想把茜拉上車──


    「不行!」


    突然覺得對方的表情中潛藏某種危險性,茜慌忙撥開他的手。


    「唔……」


    就這樣,廂型車的門被關上,車子緊急在一臉橫肉的男人們追上前發動了。


    「給我等等,混蛋!」


    一名男子想撲向車頂,但沒能撲到,在地上滾了一圈──最後巷子裏隻剩下茜和粗暴男人們。


    「茜大小姐,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來這種地方……」


    「各位又為何會來這裏?」


    「啊,不,我們隻是路過。」


    不知茜已獲悉四木失蹤的消息,凶暴男人們彼此使眼色,敷衍地說。


    「先不管這個,茜大小姐,怎麽了?你剛才似乎想主動登上那輛可疑的廂型車……!」


    「……是的。」


    不好意思地低頭後,茜誠實地說出理由:


    「因為廂型車裏有我認識的人……」


    ♂♀


    新羅的公寓 地下停車場


    『所以說,那個叫四十萬的人不是犯人,就是最初的被害人吧……?』


    「或許吧。不管是哪一邊,既然你回來了,他必然會有什麽行動……」


    對於塞爾堤的疑問,麗貝明明自己也快變成當事人,卻彷佛事不關己般聳肩回答。


    「總之,假如對方看到我像這樣和你相談甚歡,我也會變成下一個目標吧。就如那個綠頭發的小鬼一樣。」


    『嗯?什麽意思?』


    「咦?」


    『咦?』


    麗貝發現對話微妙地搭不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啊……難道說,你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麽?』


    「那個綠頭發的家夥也被綁架了喔~」


    ──……


    ──……啊?


    被告知出乎預料的事,塞爾堤一瞬間彷佛凍結般地呆住了。


    接著,時機極為湊巧地,塞爾堤的手機響起吵鬧的來電鈴聲。


    『喂喂,是搬運工嗎?是的話就用手指敲兩次電話。』


    ──是赤林先生。


    聽到來自和四木一樣同為粟楠會幹部的男人的聲音,雖然塞爾堤正因久音的事感到混亂,急忙用手指在通話口敲兩下。


    『唉,事出緊急,所以不透過郵件,直接用電話聯絡你了。事情是這樣的,剛才茜大小姐差點被綁架了。』


    ──!


    聽到白天剛見過麵的茜差點被綁架,塞爾堤的心情更顯混亂。


    『我知道你白天才和茜大小姐見過麵。我們組裏的小夥子一直在背後保護她。我也知道你不是犯人,想擄走她的人是一群沒見過的男人。看起來不像幫派分子,所以我也不曉得這幫人是打哪裏來的。』


    赤林簡單說明狀況後,切入正題:


    『於是,大叔我派了和我關係很好的「邪蛇邪」騎機車悄悄跟蹤他們……』


    『你願不願意親手逮捕真凶,洗刷冤屈,挽回名譽呢?』


    ♂♀


    都內某處


    『法螺田大哥,我勉強沒被發現,成功跟蹤到他們基地了……他們就躲在八王子森林地帶的別墅裏。』


    「幹得好!給我繼續監視!」


    接到被迫跑腿的嘍囉的電話聯絡,法螺田高興地回答。


    『嗯……但是,老實說很不妙耶。』


    「哪裏不妙?」


    法螺田皺眉反問,嘍囉著急地說:


    『那棟別墅挺寬敞,一旁停了好幾輛廂型車……而且好像有很多人進出……』


    「是哪個隊伍的家夥?應……應該不是粟楠會的人吧?」


    如果確認有黑道介入,就決定立刻收手的法螺田這樣問。


    『不,不是那樣的……總覺得情況很古怪。進出別墅的人不像黑幫,明顯是一般老百姓……而且還有高中生或國中生的小鬼……』


    「這是怎樣?」


    『隻不過人數……光是我看見的,少說也有十個人以上。』


    「真的假的?該死,早知道就聚眾解決那輛廂型車裏的四五個壯漢了……算了,不管怎樣,看是要給我地圖還是什麽都行,快點將位置傳送給我。」


    法螺田說完,結束通話,立刻又有別人打電話過來。


    是派去監視叫三頭池的那名少年的藍色平方時代的夥伴。


    「喂,你那邊怎樣了?」


    『喔,我找到那個叫三頭池的小鬼的住處了……但是很不妙喔。』


    「怎麽你那邊也是!你們每一個都說不妙不妙的,到底是多不妙!」


    夥伴對煩躁的法螺田說:


    『他現在借宿的地方……是渡草的老家喔。』


    「!」


    『渡草總是在那裏保養車子,和那個叫三頭池的小鬼閑談呢。』


    渡草。


    他原本也是「藍色平方」的成員,但後來和叫門田的男子一起背叛了當時的老大泉井。


    「喂喂,門田該不會已經收服那個小鬼了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渡草家不是本來就在經營出租公寓嗎?說不定那小鬼隻是湊巧在那裏租屋。』


    「唔唔……」


    法螺田一臉不滿地呻吟,暫時陷入沉思。


    ──該死,該怎麽辦?


    ──很想賣恩情給那個叫三頭池的小鬼,但惹到門田就麻煩了。


    ──不知道有沒有不會弄髒自己的手,又能安全地賣他恩情的方法……


    ──而且衝進那群不知哪來的家夥的基地裏救人,似乎也很危險……


    法螺田基於手上情報,拚命在腦中推敲。


    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


    ──對了。


    ──藍色平方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存在啊。


    ──讓他們去衝鋒陷陣,事情不妙的話就開溜吧。


    ──假如事情順利,讓藍色平方收編三頭池那家夥的話就賺到了。屆時我就去他們平常的集會場所,跟那小鬼說「找到你馬子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沒說謊,所以藍色平方的現任成


    員也沒理由說嘴,嗯。


    隻想著對自己有利的事,法螺田按下通話鈕。


    ──接下來隻能祈禱接聽的不是泉井大哥了。


    背脊不停顫抖的法螺田對接聽電話的少年,以極端做作的愉快語氣說:


    「嗨!你是黑沼青葉吧?是我啦,是我!就是我喔!溫柔的法螺田前輩喔!為了你們這些可愛的晚輩,我來通知一個有甜頭嚐的好消息喔!」


    「有個打架實力跟平和島靜雄不分高下的超級新人,我有個好方法能賣點恩情給他!」


    ♂♀


    都內某處 地下室


    被軟禁在地下室超過半天,四木和久音仍保持冷靜。


    四木的部下偶爾會說喪氣話,但每次都被上司冰冷瞪視,又立刻打起精神,不斷重複這樣的行為。


    或許彼此都吝惜提供情報,也可能是怕被守衛聽見,雙方沒討論什麽,徒讓時間無意義地流逝。


    被軟禁的他們若想上廁所,看守會幫忙解開腳部的束縛,在戴眼罩及門外有看守的條件下被允許──至於進食則是連一滴水都還沒入口。


    從廁所內部裝潢和移動到那裏的路程計算起來,四木推測這裏很可能是一棟別墅。


    試圖進行過幾次對話,但看守一概宣稱「我和你們沒什麽話好說」。


    這一點也不像黑道業界的作法。


    四木敢打包票。


    至於軟禁方式,也處處充滿了「外行人的蠻幹」。


    雖說若真的是外行人也沒必要綁架人,但四木綜合目前的情報看來,幾乎能確定如此。


    所以為了確認,他對久音說:


    「喂,小鬼。」


    「在,請問有什麽事?」


    知道對方是道上弟兄後,少年開始改用敬語。


    但四木當然也看穿他的敬意充滿虛情假意。


    因為少年從行動到言語,都和他過去重用的折原臨也這名男子非常相似。臨也沒少年那麽輕浮,但兩人都有種彷佛能洞視他人的惡意蘊藏在言語底層。


    「……你剛來時,喊著『辰神彩和辰神愛小姐,你們在這間房子裏吧』對嗎?」


    「是的,我說了。」


    「你是指『哪一邊』?」


    「哪一邊是……什麽意思?」


    言下之意要他「用不著演戲了」,四木明白地對歪著頭的久音說:


    「那兩人是和我們一樣被當作人質綁架而來,還是……」


    「……能提出這個疑問的話,也不必向我確認答案了吧?」


    久音一臉困擾地笑了。這時,房間入口處突然又吵鬧起來。


    「哦……新客人嗎?」


    對話中斷,四木和久音注視著被打開的房間入口。


    結果,從門口現身的,是一名和四木他們一樣手腳被捆綁的女學生。


    身上的製服和久音相同,可見是來良學園的學生。


    「咦咦?這不是姬香嗎!」


    「……琴南同學,太好了,你沒事。」


    眼罩被拿下來的少女首先見到琴南的綠頭發,麵無表情地說。


    「好歹是感動重逢,怎不滿懷欣喜,淚流滿麵地喊『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呢?」


    「抱歉,因為沒人可以保證我們能活著回去……」


    「被你這樣平淡地道歉,會真的覺得毫無希望了!拜托別這樣!」


    「你姊姊很擔心你。」


    聽見名為姬香的少女說出這句話,久音臉上頓時失去笑容:


    「……你和她見麵了?」


    「我們兩人去見她了。」


    為了不讓附近的男人聽到三頭池的名字,姬香故意用「兩人」回答。


    不隻擔心被綁架犯們聽到,久音身旁同樣被束縛的眼神銳利男子一看便知「絕非尋常人物」,因此姬香判斷別提起名字會比較好。


    久音沉默幾秒後,大聲歎氣,搖頭說:


    「傷腦筋……沒想到除了熟悉的宅配業者以外,姊姊居然會開門讓別人進去,真稀奇。」


    「對不起,造成麻煩了嗎?」


    「不,沒關係。姊姊願意接受你們的話,我無從置喙。」


    沒有說出撬開門鎖的過程,姬香隻告知結果。


    「她說你有勝算才故意被抓……所以說,你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嗎?」


    「……老姊告訴你們多少?」


    「……她提到折原臨也。」


    「……」


    折原臨也。


    聽到這個名字,久音背後的四木眉毛挑了一下。


    但兩名學生沒有發現他的反應,繼續對話。


    「……啊~這樣啊,老姊說了那麽多啊。」


    傻笑完後,久音放射出冰冷的視線說:


    「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裝乖孩子了。」


    一反平時的輕浮模樣,久音以彷佛蛇盯上獵物的凶猛眼神看著姬香,開口問:


    「我倒想反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犯人身分』的?」


    「我一直有說不定是如此的不好預感。坦白說,自從發現沒有頭的騎士是個好人的瞬間……我就認為隻剩這個可能性了。」


    雖然姬香和平常一樣淡然回應,聲音感覺起來卻虛弱了幾分。


    「即使如此,我還是願意相信。雖然我已對結果有所覺悟……但還是希望事情隻是哪邊搞錯了。」


    兩個大人原本沉默地聽著他們對話,這時光頭部下突然叫喊起來:


    「喂,你們自顧自的在講什麽!說明白點啊!根本聽不懂!」


    下個瞬間,他的頭被上司用被綁住的雙腳踹了。


    「咕哇!」


    「閉嘴。聽不懂的人隻有你。」


    「咦?什……什麽意思?四木大哥!」


    久音露出冷漠微笑,對陷入混亂的光頭男說:


    「其實你們兩位才是『這個事件最初的被害人』喔。」


    「……咦?」


    「下一個是我,而現在這個女孩也成了被害人了。」


    「你在說什麽鬼話!根據我們調查來的資料,被綁架者少說有十五個!」


    名為四木的男人回答光頭男的疑問:


    「他們不是被綁架。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事件的方向。」


    「咦咦?四木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失蹤者不是被沒有頭的騎士綁架,而是為了讓社會大眾以為如此,自己主動消失。」


    「……?」


    由於部下仍一頭霧水,正當四木想進一步解釋時──


    彷佛想打斷對話似的,房間的門打開了。


    「怎麽樣?冷靜一點了嗎?」


    一名女性現身入口處,對手腳被綁住的姬香溫柔微笑。


    插圖011


    對於女性的問候,姬香則麵無表情地回答:


    「我從一開始就很冷靜。那你呢?你自己冷靜下來了嗎?」


    接著,姬香停頓一拍,彷佛想讓久音們也明白似的將那個名詞說出口:


    「……『姊姊』。」


    ♂♀


    中央自動車道


    一輛廂型車在往八王子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前進。


    不是綁架犯的車子。


    是藍色平方的已成年隊員所擁有的隊伍專用車。


    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中,黑沼青葉思考著。


    ──沒想到居然是那個叫法螺田的家夥先搶到情報。


    ──我太小看他了嗎……?搞不好他比我想像中更「能幹」。


    不知法螺田隻是憑著偶然和一股氣勢才找到對方基地,青葉心中對法螺


    田的評價產生變化。


    平時常坐在副駕駛座的青葉現在坐在後座,和身旁的學弟討論接下來的事。


    「三頭池,我沒想到你真的肯來。」


    「為什麽這麽說?班上同學被綁架了,我當然擔心。」


    「……你真的徹底不食人間煙火耶。一般說來,這種事情會交給警察處理吧?」


    青葉以常識來回應,對此,八尋沉思一會兒後說:


    「對喔,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學長為什麽不通報警察呢?」


    「我們做了許多虧心事,怕向警察通風報信的話會反而被盯上。而匿名通報警方,他們也不見得會馬上行動。」


    青葉臉上帶著苦笑,對學弟「挑明」講出自己的意圖:


    「我們也不是在辦慈善事業。如果有機會掌握那個綁架集團的弱點,我想在警察出動前先把事情處理完畢。話說回來,什麽『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嘛……我反而覺得你真不簡單。」


    「因為我老是給警方添麻煩,可以的話,盡可能不想扯上關係。」


    「原來如此。」


    青葉點頭,打出一張牌試探:


    「因為對波布良木村的警察沒有好回憶嗎?」


    「……」


    八尋保持沉默,緩緩將目光朝向青葉。


    青葉沒有看八尋,望著窗外繼續說:


    「抱歉,我稍微查過你的事了。聽說你在故鄉很頑皮,有人兩條腿的骨頭全部被你打斷,到現在還沒辦法出院呢。」


    「……」


    邊愉快地說著,青葉緩緩轉頭麵對八尋:


    「這樣的你為何要來池袋?當地的不良少年不夠看,所以上東京來找強者嗎?例如說,平和島靜雄……」


    結果──他的話講到一半突然打住。


    並不是八尋做了什麽。


    他隻是和青葉四目相對。


    「……」


    但要讓青葉閉嘴,這樣便已足夠。


    青葉覺得車內溫度像是突然降了二至三度。


    甚至產生某種深不見底的黑暗,陡然出現在麵前的錯覺。


    三頭池八尋的雙眸變得晦暗陰沉,與方才判若兩人,青葉一瞬就明白一件事。


    自己正站在宛如走鋼索橫渡高層大樓般的險境。


    隻要步驟稍有錯誤,將會有無可挽回的災厄降臨。


    「黑沼學長。」


    聲音平板,不帶一絲情感。


    彷佛下個瞬間說出「請死吧」,把青葉的頭顱扭下來也不奇怪。


    但青葉也沒軟弱到會被他的氣勢嚇得腿軟。


    「怎麽了?」


    他冷笑回應。


    「那個人之所以被我折斷雙手雙腳……是因為他『開砂石車撞我』。」


    「……」


    「他無照駕駛,而且在撞倒我後,還有許多人拿鶴嘴鋤襲擊我……所以我就算做到那種程度,也隻是正當防衛。」


    彷佛在朗讀日記一般,八尋淡然地,就隻是淡然地陳述事實。


    雖然青葉很懷疑這樣真的能構成正當防衛嗎,但決定不深入反駁。


    因為在八尋這番話麵前,這些懷疑不過是細微末節。


    「那個人今天開砂石車撞死我,下一次朝我家撞過來的話該怎麽辦?撞死我家人的話該怎麽辦?一想到這些,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你才……?」


    「既然如此,最理想的解決之道便是讓他再也無法開車。我的念頭就這麽簡單。」


    八尋輕描淡寫地說著,但作為聽眾的青葉卻背脊發顫。


    他的戰栗並非來自於恐懼,而是對眼前這名過分「異常」的人物萌生近乎歡喜的情感。


    ──原來如此,這就是三頭池八尋啊。


    ──……真有趣。


    「黑沼學長,你以為我是因為活得很膩,為了排遣無聊才打架的嗎……?」


    對於表情複雜地維持沉默的青葉,八尋繼續說:


    「讓我感覺到愉快的打架,連一次也──」


    八尋本想接著說「沒有」,但說到這裏時停了下來。


    因為他想起前幾天與平和島靜雄的對打,以及那時靜雄朝他猛烈揮過來的拳頭。


    那是會讓人留下心靈創傷的強烈一擊。


    但就算如此──他也敢斷言,那場鬥毆和過去打過的任何一場都徹底不同。


    就算問他為什麽,八尋恐怕一時之間也難以將理由化為言語。


    他自己也感到混亂,但同時察覺一件事。


    一直以來隻被人當成怪物的他,或許有機會改變了。


    同時,他也理解到這個機會前方有烏雲密布。


    ──啊啊,是嗎……


    ──到頭來還是這樣啊。


    經過這幾天的來往,他很明白黑沼青葉並不是如外表那般乖巧的人物。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過去會被挖出來,並被帶進池袋的生活。


    ──結果就算來到這裏,也還是甩不開。


    仔細想想便明白。就如八尋能調查沒有頭的騎士或平和島靜雄的情報,東京的人也能調查他的事。


    換言之,他在故鄉就是如此惡名昭彰。


    一股慚愧之情湧上八尋心頭,他緩緩閉上眼。


    「……抱歉,我剛才太情緒化了。」


    將視線從青葉身上移開,接著朝往窗外的景色。


    照亮高速公路的橙色光芒,持續照亮了八尋憂鬱的臉孔。


    ──我要去做什麽?


    ──拯救辰神同學?


    ──我有那種資格嗎?


    ──身為「怪物」的我,有什麽資格去救人……


    過去的記憶在少年腦中有如走馬燈般蘇醒。


    各式各樣的人盯著他瞧的眼睛,眼睛,眼睛。


    忍受不了視線的八尋想背對這一切。


    ──不行,不跨越困難的話,什麽也不會改變。


    ──什麽都好。我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


    ──不論向前或向後都可以,我隻需要能讓我踏出朝某處邁進的一步的契機──


    八尋用力握緊拳頭,在心中不斷祈禱。他所想的並非具體的上帝或惡魔,而是某種不特定的對象。


    刹那間──


    影子。


    「特異點」突然現身,強製中斷了八尋的思考。


    ──……?


    被高速公路的橘色路燈或來自背後的車頭燈照射著,卻徹底沒有光芒反射的純粹「黑暗」,從八尋的視線前方──藍色平方的廂型車旁邊穿過了。


    「沒有頭的騎士小姐……?」


    「喂,青葉,怎麽回事?你聯絡了沒有頭的騎士嗎?」


    駕駛困惑地問,青葉回答:


    「不,我本來想等掌握確實證據後才通知……所以還沒聯絡。」


    「我看過前頭引導的那輛機車!是邪蛇邪的人!」


    「原來如此,或許粟楠會也掌握到什麽消息了。」


    有點不甘心地這麽說了的同時,青葉注意到一件事。


    「嗯……?」


    一群穿白色騎士服的車手跟在塞爾堤背後一段距離處。


    「那是……『屍龍』嗎?」


    被黑色領隊帶領的的白色集團,在高速公路上產生不可思議的連帶感。


    望著這條奇妙的川流,青葉發現自己望得出神了,嘴角愉快地扭曲起來。


    「這下子……應該會超乎想像地熱鬧喔。」


    「某種意義下,沒錯過這場祭典,真是太幸運了。」


    ♂♀


    辰神姬香並不認為自


    己不幸。


    但也不覺得特別幸福。


    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幸或不幸。


    姬香無法以自己的主觀判定。


    她是個很堅強的人。


    雖然臂力不怎麽強,頭腦也不算特別靈光。


    隻有膽識這點,打從出生時起就更勝其他人。


    自幼年時起,她就算去鬼屋也不會哭叫,搭乘雲霄飛車亦不曾哀號。


    問她感想也隻會回答「非常可怕」,但恐怕不會有人相信以淡然語氣說出的這句話吧。


    從她懂事以來,她就隻是不斷接納圍繞身旁的現實。


    像是父親表情凶惡地對母親大吼大叫,有時還會被陌生人毆打的事。


    或是父親偶爾會露出判若兩人的溫和笑容,伸出溫暖大手撫摸她的頭的事。


    或是在妹妹出生時,得知了父親是個罪犯的事。


    或是父親是個經營非法利息借貸──地下錢莊的業者,造成許多人痛苦的事。


    或是她還是小學生時──希望父親被繩之以法的姊姊,向警察告發父親公司秘密的事。


    或是因父親被逮捕,自己遭班上同學霸淩的事。


    或是由於自己從不抗拒那種困境,反而站上班上較為強勢的一方的事。


    或是從那一瞬間起,班上的孩子們一反過去的態度,開始向姬香諂媚的事。


    或是自從父親離開家裏,母親的心靈逐漸崩潰的事。


    母親雖然害怕隻會怒吼的父親,但也許心裏還是愛著他吧。


    再不然,就是把來自恐懼的忠誠誤會成愛。


    姬香無法理解,但認為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自己不應該多作揣測。


    不管如何,為了填補失落感,母親在自己的「影子」裏創造理想世界,天天對著生於牆上的黑暗不停訴說。


    在那個「虛構現實」裏,母親不隻會被父親怒吼,還會被施暴。她總是呼喚著姬香或姊妹的名字,說「別留我單獨和他在一起,別留我和那種人單獨在一起」。


    姬香無法理解,為什麽連在妄想世界裏,母親還要背負超乎現實的辛苦,這真的還能算是理想嗎?雖然無法理解,但姬香依然接受這樣的母親,將她視為一名重要家人來關懷。


    不僅如此,姬香明知被警察逮捕的父親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也仍將他視為一名家人關愛著。


    她希望父親能在監獄裏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也願意幫助他在出獄後重新振作起來。


    但姬香真正的錯誤,是她沒發現自己是個堅強的人。


    所以她深信兩位姊妹都和她一樣會正麵麵對現實,從未有過懷疑。


    直到她聽到姊姊吐露對世界的恨意為止。


    姬香升上國中時,當時是大學生的姊姊被父親過去的客戶刺傷了。


    ──因為我被懷疑去通風報信,所以別的地下錢莊業者也不肯借錢給我了!


    據說被逮捕的那名男子在偵訊室裏如此大聲疾呼。


    那名男子是一間小型工廠的社長,銀行不肯融資給他,緊急時隻能靠地下錢莊,但由於被懷疑向警方告密,使得借不到錢周轉的男人的工廠倒閉了,走投無路的他隻好鋌而走險。


    的確,彩認識那位社長,彩就是用向他借來的資料去向警方通報。


    彩肯定沒想到會演變成這種結果吧。


    姬香後來才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人明知是違法的高利貸,仍主動使用這些地下錢莊。


    當然,姬香並不認為地下錢莊是必要之惡。


    父親從頭到尾隻追求自己的利益。或許那個小工廠的社長因此得救,但有更多人因為被討債而日暮途窮。


    因此姬香不認為姊姊做錯了。社長真的要恨,應該去恨不肯借貸的銀行或低迷的景氣才對。


    姬香淡然思考著這些事,對姊姊被刺傷之事深感苦惱。但她靠著毅力度過打擊,全心全意照顧姊姊,想成為她的支柱。


    ──「為什麽我會碰上這種事?」


    ──「我做了正確的事吧?錯不在我吧,姬香?」


    是的,姊姊做了正確的事。


    姬香真心認為如此,所以她明白地說了。


    姊姊做的事是正確的,但不見得會因此獲得回報。


    這個世界的結構或許就是如此。


    雖不敢說神佛絕對不存在,也不見得會立即幫助做對事的人啊,所以我們要一起加油。


    聽完姬香這段毫不隱瞞的真心話後,姊姊這麽說──


    ──「……你的話多麽殘酷啊。」


    ──「你知道心靈崩潰的媽媽,對著牆壁說了什麽嗎?」


    ──「……她說『不要把爸爸交給警察,我們是一家人』……」


    ──「對媽媽而言,那才是正確的世界嗎?」


    ──「被媽媽這麽責備,才是這世界的正確模樣嗎?」


    ──「我才不要。我沒辦法像你那樣思考。」


    ──「帶著冷漠眼神,彷佛了悟一切般地凝視世界,徹底放棄。我絕對不要這樣。」


    姊姊的話痛切地撕裂姬香的心。


    並不是因為她說中事實。


    姬香從未冷眼旁觀,也真心感到痛苦,不願放棄。


    但被人完全相反地看待,令她悲傷不已。


    隻是,生性堅強的姬香連這份悲傷也忍耐下來,既不哭泣也不憤怒,繼續辛勤照顧因傷而動彈不得的姊姊。


    隻不過別說外人,就連在母親或姊妹的眼裏,姬香的這份堅強還是過於異常了。


    ──那孩子沒有感情。


    她時常被誤會如此。


    和身旁的人相比,她的感受性一樣豐富,心中也有喜怒哀樂。


    與他人相同,她碰到開心的事也會笑。


    隻是比起開心的時間,她忍耐悲傷或痛苦的時間多太多了。


    也因此,她麵對大半事情才能維持不動搖,將激烈的憤怒塞進肚子,吞下悲傷的眼淚。


    顯露情感絕不代表脆弱。


    但對於辰神這名少女而言,問題並不在於此。


    不知該算好事還是壞事,她對能撼動情感的一切障礙的忍耐力都太強了。


    由於這份堅強,使得她和比自己更為重視的姊妹失去了交集。


    妹妹也一樣。父親被警方逮捕,以此為開端的辛苦生活,明明做了對的事卻被刺傷的姊姊,心靈逐漸崩壞的母親……妹妹並沒有堅強到能忍耐這些接連降臨的「現實」。


    姊姊的傷勢後來痊愈,平安回到大學,卻陷入因為長期住院,尚未找到工作的窘境(注:日本人通常在大三或大四時就會開始找工作,畢業後立刻就職),從這些地方也讓人感受到現實的不講理。


    有一天,姊姊看著電視,喃喃低語。


    ──「沒有頭的……騎士……」


    作為一名長期定居池袋的居民,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


    姬香最初見到沒有引擎聲的機車時也嚇了一跳,但當時隻以為是「騎著奇妙機車的飆車族」而已。


    不隻姬香,許多當年住在池袋的居民對沒有頭的騎士,頂多隻有這種程度的認識。


    但是自某一天起,狀況改變了。


    原本隻是曖昧不明存在的「沒有頭的騎士」,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電視中。


    彷佛想誇耀自己的存在般,「沒有頭的騎士」展現現實不可能的動作,用從身體上冒出的「影子」創造大型鐮刀,甚至奔馳於大樓壁麵。


    姬香覺得很驚人,但也懷疑或許是利用特效做出來的假象。


    但從那時候開始,不論白天或眾目睽睽之下,沒有頭的騎士開始毫不隱瞞


    地使用超常能力了。


    彷佛被城市接受了她的存在一般。


    姊姊應該也親眼看過她解放後的模樣吧。


    姊姊彷佛被附身一般,開始調查沒有頭的騎士,不停訴說她是多麽超乎常識,多麽跳脫這個世界道理的存在。


    姬香發現──


    姊姊的行為是種信仰。


    她堅信,沒有頭的騎士是能將這個絕對不會瓦解的不講理社會鑿出一道破綻,來自其他世界的更不講理的存在。


    說不定真的是幽靈,再不然就是天使或惡魔。


    隻要能證明她的真麵貌,就能改變這個世界的道理。


    雖不明白時鍾的指針會往過去還是未來前進。


    屆時,沒有頭的騎士會被視為科學而更進一步分析?抑或被當作神秘而受到崇拜?


    但不管如何,這個世界一定會有所改變。


    而自己等人也將跳脫這個蠻不講理的世界。


    姊姊毫無根據地如此深信不移。


    明明就算沒有頭的騎士是超越世界道理的存在,也不見得是來救人的。


    沒有頭的騎士自二十年前早已出現在池袋。倘若她真是為了普渡眾生而存在,為何姊姊被刺傷時沒來救她?


    因此對姬香而言,沒有頭的騎士僅是個「擁有神奇力量的陌生人」。


    隻不過就算心中這麽想,姬香也沒打算強烈主張。


    對姊姊而言,「沒有頭的騎士」是讓她活下去的力量泉源,光是存在就能帶給姊姊救贖。


    姬香一直以為如此。


    直到沒有頭的騎士從池袋消失了為止。


    一開始隻是傳聞,等真的再也見不到沒有頭的騎士後,姊姊的焦躁也與日俱增。


    有時還可以看到她和母親一樣,麵對牆壁自言自語。


    ──「沒有頭的騎士絕對會帶我們去某處。」


    ──「絕對會帶我們逃離這個世界。」


    姊姊總是嘟噥地說著這些。那時,妹妹小愛也已被姊姊感化,兩人經常一起為了尋找沒有頭的騎士在街頭徘徊。


    給了姊妹倆無限希望,卻毫無作為做就消失的沒有頭的騎士。


    明知錯不在沒有頭的騎士,姬香就是無法喜歡她。


    姬香認為,她說不定隻是讓人抱著永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再將之推進絕望深淵的惡魔。


    同時,也覺得能對不認識的沒有頭的騎士如此懷恨的自己相當下流而醜陋,覺得自己無異於刺傷姊姊的男人,甚至比他更惡劣,對此感到沮喪。


    在那個沒有頭的騎士眼裏,恐怕姬香自己才真是蠻不講理的存在吧。


    雖然沒表現在臉上,鬱悶的心情一直在姬香心中累積。


    但是有一天,姊姊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與此同時,妹妹的行徑也變得古怪了。


    那一陣子,姊姊時常對姬香這麽說──


    ──「或許你說得沒錯,這個世界沒有神也沒有佛。」


    ──「吶,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自己創造呢?」


    不明白姊姊用意的姬香隻能含糊回應。姊姊繼續心不在焉地說──


    ──「姬香,你再也不必勉強自己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在這個沒有頭的騎士消失的池袋,姊姊比任何人都渴望著沒有頭的騎士。


    之後又過了一個月──姊姊失蹤了。


    連同一樣尋求著沒有頭的騎士的妹妹一起失蹤。


    換作一般人,遭逢姊妹同時失蹤的打擊,一定會坐立難安,無法冷靜。然而姬香的堅強使她從衝擊中站起,甚至還能從容地推測與分析事件。


    ──姊姊真的被人綁架了嗎?


    看過姊姊留在雜誌編輯部的筆記,姬香不免懷疑。


    以瘋狂信仰沒有頭的騎士的姊姊來說,筆記內容似乎過於平淡──和姊姊在家裏熱切描述的內容相比,那篇文章關於沒有頭的騎士的情報未免「過於稀少」。


    ──說不定……


    姬香有種不好的預感,也察覺到某種可能性。


    但是她寧可將之否定。


    姊姊再怎麽樣,也不會做出如此可笑的事。


    姊姊和妹妹是姬香珍愛的家人。


    因此,在沒有頭的騎士和家人之間,姬香選擇相信家人。


    而現在──


    姬香以近乎最糟的形式和這樣的姊姊重逢了。


    假如成為一具冰冷屍體或受到難以複原的重傷是最糟糕的形式,現在的狀況可說是僅次於那樣的討厭形式。


    在這個離池袋有段距離的某別墅地下室裏,姬香得知──


    自己的姊姊不是被害者──而是站在「加害者」那一方的事實。


    「好久不見,姬香。我們幾天沒見麵了?」


    被姬香稱呼為姊姊的女人,臉上浮現莫名空虛的笑容,俯視倒在地上的姬香。


    另一方麵,姬香則以冷淡表情抬頭望著自己的親姊姊。


    「剛才在廂型車裏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雖然我是躺著,沒什麽機會見到臉。」


    「哎呀,是嗎……嗯,或許真是如此。」


    表情安穩地說著這些事的姬香的姊姊──辰神彩維持笑容,說出奇妙的事:


    「這麽一來,姬香也平安來到這裏,真是太好了。放心,這裏的人們都很好。」


    「……姊姊,你想說什麽?」


    「沒有頭的騎士──塞爾堤『大人』回來了,所以不必擔心了。」


    「姊姊?」


    發現對話微妙地搭不上的姬香一臉疑惑。


    「我們將會見證新時代的來臨,你也會成為目擊者。」


    「你在說什麽……?姊姊……媽媽沒事吧?」


    「媽媽?喔,她在浴室和牆壁對話,應該沒事吧,那個人是屬於爸爸的。姬香和小愛已不再需要為了爸媽痛苦了。這一切都是托塞爾堤大人的福呢。爸爸一定會死於監獄,媽媽不久之後也會被塞爾堤大人所拯救。是的,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轉。放心吧,一定會……」


    「別再說了……姊姊,你隻是想用沒有頭的騎士作為逃避的理由。但這對那個人來說也很困擾……」


    聽到姬香所言,姊姊猛然把頭側向一邊,反問姬香:


    「那個人?那個人是指塞爾堤大人嗎?」


    臉上仍掛著笑容,卻藏著某種深不見底的冰冷。


    「……是的。」


    「你又懂她什麽?」


    「當然懂。因為這是她親口說的。」


    這句話讓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說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這……」


    代替吞吞吐吐的姬香,久音開口:


    「我和姬香一起跟塞爾堤見過麵了。」


    說出如此挑釁般的發言。


    同時,房間內的時間彷佛暫停。


    被彩的沉默所壓迫,一旁的男人們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為什麽?」


    彩主動打破沉默,靜靜地說:


    「為什麽?為什麽是你?」


    「姊姊……」


    「果然很奇怪,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得快點逃離……得快點進入黑煙裏……」


    對開始喃喃說出奇妙事情的姊姊,姬香大聲呼喚:


    「姊姊,請住手吧!我不相信這件事的起頭者是姊姊!最初是誰把你拉進來的?」


    「拉進來……?你錯了,姬香,我們是被拉出來的,從那個宛如腐爛泥沼的地方被拉出來……證據就是我們現在的心情很好啊。吶,這樣你懂了嗎?」


    「你到底在說什麽……


    」


    對話果然搭不起來。


    姬香窮於回答時,背後的四木小聲細語:


    「這位小姐,我想現在是無法說服她的。」


    「咦……?」


    「就是……請堅強一點,照我看來,令姊的狀況似乎是『嗑藥』了。」


    「……!」


    原本如鐵麵具般冷靜的姬香的臉,變得略顯些許蒼白。


    「我見過她這種眼神和表情……吸食『天堂奴隸』這種毒品者都會變成她那樣。一遇到討厭的事就會產生反應。腦中充滿幸福感,隻看得見、聽得到對自己有利的事。」


    所謂討厭的事,對姊姊來說當然是姬香比姊姊他們更早和塞爾堤接觸。姬香立刻察覺如此,也理解姊姊現在的狀況絕不正常。


    「怎麽會這樣……!」


    「幸好令姊看起來還是初期。立刻戒掉的話,還能恢複正常。」


    久音聽到這段對話,代替深受打擊的姬香向辰神彩問道:


    「吶吶,這位大姊,愛應該沒事吧?」


    提出姬香的妹妹的名字,彩略為思考後回答:


    「愛?愛……喔!嗯,是的,盡管放心吧。小愛隻是在做她該做的事。她說要去把和塞爾堤大人及平和島靜雄相談甚歡的學妹帶來這裏。」


    聽到這句話,四木和他的部下不禁嚇了一跳。


    「小姐,容我問個問題,令妹的學妹叫什麽名字?」


    「哎呀,你是誰?算了,不重要……嗯……想起來了,名字似乎是小茜。」


    「……」「大……大哥!」


    四木一臉苦澀,他的光頭部下明顯慌張起來。


    四木立刻恢複正常表情,冷靜地和彩對話:


    「為什麽要把那女孩帶來?」


    也許對彩來說,這是個「適當的話題」吧。和麵對姬香時不同,彩具體地回答:


    「平和島靜雄是超越凡人的強者,有資格和那位大人說話。但一般女孩居然和那位大人愉快交談,這是不能原諒的事。」


    說完麵露微笑,順便踢了久音的頭一腳。


    「呃哇……!」


    「姊姊,住手!」


    「放心,姬香,我不會殺他。我隻是要讓他反省……之後再讓他失蹤。」


    即使姊姊輕描淡寫地說著駭人內容,姬香仍然不肯放棄:


    「這些事……全都要嫁禍在塞爾堤小姐身上嗎?」


    這時,彩一臉疑惑地歪著頭說:


    「……?你在說什麽?這些人全都是塞爾堤大人抹消的啊。我們最明白塞爾堤大人的意誌了,我們的意誌就是塞爾堤大人的意誌。」


    「……」


    「是我們守護了從池袋消失的沒有頭的騎士的傳說。現在大家隻當成失蹤事件,不久就會變成都市傳說。這些被沒有頭的騎士帶走的人將會穿過影子,抵達沒有痛苦的世界。」


    完全無法對話。


    彩並非在說笑,她的表情透露了她真心相信這些事。


    她的臉上已見不到當雜誌記者時的理智,她成了盲信某種對象的狂熱信徒。


    姬香垂下雙眸,正麵接受了這個無可救藥的現實。


    ──姊姊錯了。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能離開姊姊或愛身邊。


    ──我也不會逃避現實,逃避沒有頭的騎士……!


    姬香下定決心,對姊姊開口:


    「姊姊……求求你,和沒有頭的騎士小姐見個麵,好好地對話吧。這樣的話,你也一定能明白。」


    「放心吧,姬香,我們現在真的非常幸福。創造出都市傳說並使之擴散的話,會讓人有種自己也成了都市傳說一部分的錯覺……這句話是我的記者前輩所說,真是一點也不假呢。而且這不是錯覺,我已成為沒有頭的騎士大人的一部分了。」


    姬香正麵凝視著眼中隱含寧靜瘋狂的姊姊,還想說點什麽。


    但是──在她說出口前,房門被打開,一名男子進入對彩耳語。


    「……小愛怎麽了?」


    彩咕噥一句,急忙朝門口走出。


    「姬香,抱歉。真是的,小愛沒能成功綁架那個叫小茜的女孩。」


    「咦?」


    姬香睜大雙眼,背後的四木則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下次不會失手的。」


    「等等,姊姊……」


    彩用力關上門,留下一名男子看守,就這樣離開了。


    恰似想逃離姬香所說出的現實一般。


    ♂♀


    八王子某處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和你相遇。』


    塞爾堤看到來自三頭池八尋的郵件,在離粟楠會關係者集合地點有段距離之處和少年碰麵。


    「抱歉,我也嚇了一跳。」


    『你為何會來這裏?』


    「事情是這樣的……」


    八尋說明事情後,塞爾堤恍然大悟地垂下肩膀:


    『黑沼青葉啊……他到底是從哪裏得知這個消息啊?』


    塞爾堤覺得很不可思議,那名少年擁有和臨也不相上下的情報網。


    她認為青葉說不定有竊聽粟楠會的人員,決定不去深究。


    『但你打算怎麽辦?你來這裏,是想和青葉他們一起衝進去救人嗎?』


    「我兩個朋友都被綁架了,無法坐視不管。」


    『老實講,我想勸你交給警察處理就好……雖然我也沒有立場這麽說,但沒有必要連你也遭到危險。』


    「這不是必不必要的問題,我覺得自己不這麽做不行。請讓我幫忙吧。」


    明知自己的要求很不講理,但八尋不肯退讓。


    「如果我在這裏退縮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契機』又會從手中溜走……」


    『契機?』


    對於塞爾堤的疑問,八尋連忙搖頭,回避問題: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不講理。但是……既然久音和辰神同學被綁架了,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我。我至少能充當誘餌吧?」


    『的確,沒想到連姬香都被綁架了……』


    倘若八尋是普通高中生,塞爾堤說什麽也會阻止他。但是塞爾堤很清楚,八尋絕非等閑之輩。


    簡單說,就是個較溫和的平和島靜雄,不必擔心他打架會輸,問題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次的對手是何方神聖,說不定是會突然持槍掃射的瘋狂之徒。


    ──除了粟楠會的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連屍龍的人也來了……


    不僅如此,藍色平方的成員也到場了。


    屍龍和藍色平方的關係絕對稱不上良好,連和屍龍是世仇的「邪蛇邪」也在的話,稍加刺激恐怕就會演變成大型紛爭。


    ──更何況,對方企圖綁架組長的孫女小茜,粟楠會不可能輕易放過,說不定連槍械都帶來了。


    塞爾堤越想越覺得悲觀,急忙左右搖晃安全帽,重新問八尋:


    『你的目的是什麽?』


    「咦?」


    『以前有個孩子為了追求非日常而來到池袋。那個孩子走進城市的陰暗麵時,我沒有阻止他,我現在仍不知道那樣做是好是壞。隻是,他後來受了重傷,離開陰暗麵。抱著信念的他因此受傷是自作自受,但假如你是因一時情緒激動才想與陰暗麵有所牽扯,我並不建議。』


    塞爾堤正麵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想起另一名少年的事,繼續輸入文字:


    『告訴我,你來這個城市有什麽強烈目的或理由嗎?』


    於是,八尋沉默半晌後──正對著塞爾堤明白地說出口:


    「塞爾堤小姐……」


    『怎麽樣?』


    「……接下來,我會問你一件很失禮的事,即使被你痛揍也無話可說的事。」


    『……?不會,隻是問問題,我不會揍人的……』


    塞爾堤疑惑地將安全帽歪向一邊,八尋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地表白。


    關於為何自己會來這個城市的理由。


    關於他在故鄉被稱呼為什麽。


    「請問你被人稱呼為『怪物』時……心裏作何感想?」


    ♂♀


    別墅地下


    「怎麽辦,要是不快一點,那個叫小茜的女孩會……」


    雖然和姊姊完全無法溝通的事令人悲傷,但姬香很快就忍住悲傷,語氣淡然地如此說。


    這時,背後的四木開口了:


    「放心吧,令姊沒有『下個機會』了。」


    「?」


    久音察覺姬香的疑問,代替四木回答:


    「我猜她所說的那個叫小茜的孩子是粟楠茜。她是粟楠會組長的孫女。」


    「……你很清楚嘛,小鬼。」


    「我和她在同一個道場學習。」


    「……啊,原來你是樂影健身房的門生。」


    四木總算明白地點點頭。


    久音也跟著點頭後,為了不讓守衛聽見,壓低聲音說:


    「換句話說……這棟別墅裏的人已經和粟楠會為敵了。」


    四木接在後麵說:


    「茜大小姐身邊有人暗中保護,所以沒綁架成功的家夥們一定會被跟蹤。」


    「咦,所以說……?」


    「這就表示……粟楠會恐怕已經派出人馬朝往這裏了啊,小姐。」


    「……」


    聽了四木的話,姬香露出困惑表情。


    比起有人來救她的安心感,她更擔憂「姊姊和黑道的人為敵」的事實。


    「喂,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或許是對小聲說話的四木等人感到可疑,看守的男子皺著眉頭走近。


    「啊,抱歉。血弄髒地板了,很傷腦筋。」


    「血?」


    守衛感到詫異,走了過來。


    對方果然是外行人,毫無警戒地靠近確認被四名人質擋住的空間──


    瞬間,他的鼻梁挨了四木的掌底攻擊。


    「噗喔……」


    整顆頭向後仰,鼻血猛烈噴出。


    不知不覺間,四木已解開四肢的束縛,猛然起身,兩手各自抓住男人的右手和頭部。


    「接下來……」


    「噫……」


    男人的手被挾持在背後,頭發還被人用力揪住。


    四木就這樣控製男人的重心,把臉部朝架子角落狠狠地撞下去。


    「~~!」


    男人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四木再度抓著他身體,將男人的臉部摔向地麵。


    啪嚓。隨著可怕的聲音響起,久音他們知道男人的鼻梁斷了。


    對著暈眩過去,不停流著鼻血的男人,四木說:


    「看,真的弄髒了吧。」


    久音看著聳肩的四木,很驚訝地問:


    「咦……大叔的手腳是什麽時候恢複自由了……?」


    「我從一開始就隨時能掙脫了,但在確認他們的真實身分前不打算打草驚蛇。隻要是混道上的,那種程度的束縛根本是小兒科……」


    「呃,那個……」


    對著搜找守衛身上的智慧型手機的四木,光頭部下似乎難以啟齒地說:


    「四木大哥……我掙脫不了耶,可以幫我解開嗎……?」


    ♂♀


    別墅四周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來找我或靜雄……』


    塞爾堤聽完八尋的告白,平靜地以文字回應少年。


    『你覺得靜雄是怪物嗎?』


    「……若以強度來看,是的。」


    『強度以外呢?』


    「……是個好人。」


    聽到這個回答,塞爾堤在心中吹了個口哨。


    因為她很少碰上被靜雄狠狠揍飛,還能立刻說他是個「好人」的人。


    「他為了你及他的弟弟而憤怒。坦白講,我覺得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朋友被瞧不起而感到憤怒,這很了不起。」


    『嗯,的確是如此。』


    ──雖然靜雄也經常為了自己的事而暴怒。


    雖然心裏這麽想,不想打斷八尋的話的塞爾堤沒將想法寫成文字,繼續聽八尋說下去。


    「比我更多的人喊他怪物,他卻還能真誠而直率地活著……我想向他看齊,成為他那樣的人……」


    ──……他算直率嗎……?


    塞爾堤想到被靜雄折斷的道路標誌與郵筒,認為八尋對他的評價似乎過於誇大,但也覺得無照駕駛的自己沒有資格說這些,決定不去在意。


    「一想到來到池袋,和其他被呼喚為怪物的人們交流的話,我或許就能擺脫孤單……或許就能理解自己活著的意義,所以才會……對不起,我由衷感到抱歉。」


    『沒必要道歉啊。因為我在人類眼中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塞爾堤說完,直截了當地摘下安全帽。


    「!」


    存在於安全帽底下的,是不斷滲出黑影的脖子斷麵。


    突然發生的事情令八尋深受震撼。他調整呼吸,對塞爾堤說:


    「原來你真的……不是人類啊……」


    『你不怕嗎?』


    「怕,腳在發抖了。」


    八尋吞咽唾液回答,接著用力緊握拳頭,深感抱歉地開口。


    他真正害怕的,不是塞爾堤沒有頭顱的模樣──而是在「正牌的怪物」麵前,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被我這種隻因行動就被稱作怪物的半吊子家夥視為同類,你一定很困擾吧?」


    『何不當個正牌的呢?』


    打斷想再次低頭致歉的八尋的話語,塞爾堤用智慧型手機對著他這麽表示。


    「……咦?」


    『既然討厭半吊子,就當個真正的怪物吧。』


    這是幾年前的塞爾堤絕對不可能說出的話。


    『別害怕成為怪物。』


    塞爾堤有段時期,強烈覺得自己終究不是人類。


    所以她主動挖出鴻溝,阻絕所有人類。


    『就算和我一樣變成沒有頭的身體……「你還是你」。』


    但她後來開始填補自己挖的鴻溝,並不是因為她想成為人類。


    單純是因為她邂逅了能讓她感到幸福的對象。


    『雖然我沒資格說出「世界很寬廣,相信自己的人生」之類冠冕堂皇的話……就算是個怪物,也一定有人願意相信你,愛著你。』


    浮現於她腦中的,是純粹愛著身為怪物的她的那名男子的容貌。


    同時也是她所深愛的那名男子的容貌。


    「願意……相信我的人?」


    「『隻要不放棄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和愛你的人相遇。你就是個人類,亦是怪物──』」


    『你永遠是你自己──三頭池八尋。』


    「啊……」


    此一瞬間,八尋彷佛看見沒有頭部的女性在微笑。


    光是如此便已足夠了。


    對八尋而言,作為向前邁進的「契機」,還有什麽比沒有頭的騎士的笑容更棒的呢?


    ♂♀


    別墅地下


    四木替光頭部下解開束縛,指示他替久音和姬香鬆綁。


    這段期間,四木打開守衛的智慧型手機,用地圖app確認現在位置。


    接著再用這個地址去網路搜尋,找出這棟建築物歸何人所


    有。


    「這時代可真方便啊。」


    映入低聲呢喃的四木眼裏的,是「四十萬不動產所有 別墅地」這幾個文字。


    這附近一帶是四十萬集團所擁有、販賣的土地。


    他對四十萬這個名字有印象。


    ──原來如此,我會被抓,原來是這個理由。


    ──「天堂奴隸」隻有四十萬在販賣……我在調查沒有頭的騎士的事湊巧被他們得知,所以作為一石二鳥之計就把我抓來了。


    身為黑道幹部的四木被綁架的話,能讓世人以為「沒有頭的騎士終於對粟楠會出手了」,同時也能向粟楠會報當年組織被瓦解的一箭之仇。


    ──但為什麽是現在?


    ──他想集合信仰沒有頭的騎士的信徒,以此作為幌子讓毒品組織複活嗎……?


    ──不對,他不會笨到讓外行人加入組織核心。


    重點是,假如四十萬真的有插一腳,恐怕早就前來解決四木了。


    四木滿頭霧水,最後判斷隻靠現有情報什麽也解決不了,決定先處理眼前的問題。


    首先他用智慧型手機和組裏的人──身為四木上司的粟楠幹彌聯絡。


    為防萬一而將重要幹部的電話全部背下來的四木直接撥打號碼,等待對方接聽。


    『……誰?』


    由於是不認識的號碼,幹彌感到狐疑。


    「抱歉打擾您了,幹彌大哥,是我。」


    『……!四木嗎!你現在在哪裏?』


    「在八王子。我現在在綁架犯的基地裏。大小姐沒事吧?」


    『剛才有接到聯絡說她差點被綁架,被你的部下搭救了,感謝。』


    雖然是簡短的答謝,四木不特別在意,向幹彌報告自己的狀況。也許是在體恤姬香,並沒有提及彩的事。


    「這裏有幾條毒蟲,但在背後穿針引線的恐怕是四十萬。至於他背後是否還有人在幕後操作,我會繼續調查。」


    『……赤林培養的飆車族和青崎底下的小夥子正往你那邊去。小心別被卷入危險了。』


    聽到幹彌的話,四木蹙眉:


    「您應該沒讓青崎那家夥帶槍械來吧?」


    包括青崎本人,身為粟楠會中首屈一指的強硬派的青崎幫的成員多為血氣方剛之人。就算對手是吸毒者,倘若他們之中有人中彈,說不定會害粟楠會陷入被公權力掃蕩的危機。


    『隻能信賴他的理性了。要不是我站在這個立場,我也早跟著去襲擊了。』


    「我會努力不讓騷動擴大的。」


    又和幹彌討論了幾句後,四木結束通話,回頭看背後的久音和姬香:


    「我們接下來要出去,小姐你們最好留在這裏,別輕舉妄動。」


    「不……我也要去。我很擔心姊姊。」


    即使猜到四木的身分,姬香也不膽怯,凜然要求同行。


    雖然覺得姬香很有膽識,四木並沒有理由帶一般人到處走。


    後悔太早解開姬香的束縛的四木,這時聽見有走下階梯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他馬上使個眼色。光頭男點頭,悄然走向門旁。


    然後隨著門打開的同時,光頭男奮力撲向來訪者──


    轉眼間就遭到反擊,翻白眼昏倒了。


    「!」


    精確瞄準太陽穴的銳利一擊,讓四木不禁為之屏息──


    但他正準備警戒的時候,發現來訪者背後的人影。


    扣除安全帽,徹底可說隻是一道人形暗影的存在。


    「辰神同學!久音!你們沒事吧?」


    發現慌忙跑了過來的人是八尋,姬香和久音同時瞠目結舌。


    「八尋同學?」


    「八尋?以及……塞爾堤小姐!」


    見到呼喚他名字的兩人似乎沒有受傷,八尋總算放心──


    但在瞥見姬香等人身旁的那名男子後,八尋立刻背脊顫抖起來。


    長年培養的經驗和與生俱來的本能馬上對他發出警告。


    雖然和靜雄的方向性不同,眼前這名男子是非常危險的存在。


    「哎呀,塞爾堤,你來真是幫了大忙啊。」


    『四木先生!太好了,你平安無事!』


    「嗯,還算沒事。你怎麽知道我們被關在地下?」


    『我們從後門潛入,路上隨便抓了個守衛威脅,他就把你們的事告訴我了。』


    看了塞爾堤的文字,四木說:


    「……我想就算不威脅,他也會告訴你。」


    『……?這麽說來,那家夥的反應很奇怪……又哭又笑的……』


    「我就知道。先不管這個,幸虧有你來,在亂鬥之中可以放心把學生們交給你。」


    看著瞥了一眼久音和姬香後如此說的男人,八尋總算明白這名男子不是敵人──


    但同時也發現一件事。


    「請問……這個人應該不是綁架犯的同夥吧?」


    八尋看著在地上躺平的光頭男,擔心地問。眼神銳利的男子歎了一聲,帶著苦笑回答:


    「有所誤會而先動手的人是我們,請別放在心上。這家夥要是知道自己被學生擊倒也會覺得丟臉,不敢大肆宣傳,而我也不允許他這麽做。」


    八尋聽完總算放心,再次低頭道歉:


    「我明白了。他醒來的話,請代我轉達歉意。」


    換作平時,八尋會等男人醒來後再鄭重道歉,但目前時間緊迫,八尋轉頭麵對姬香他們:


    「我們快離開吧。這裏很快就會陷入風暴了。」


    姬香卻搖頭反對:


    「等等,我不能放姊姊不管。」


    「對喔,你的姊妹也被綁架了。她們沒和你被關在同一間房嗎……?」


    為了讓姬香放心,塞爾堤輸入文字安撫姬香:


    『我去當誘餌,你趁機和八尋他們一起逃向後門,懂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塞爾堤小姐。」


    『咦?』


    塞爾堤感到困惑,姬香緊咬下唇,說明事情始末:


    「我的姊妹……和綁架犯是一夥的……」


    『什麽……?這……這是怎麽回事?』


    塞爾堤難掩驚訝,四木則語帶諷刺地對她說:


    「唉,說起來,這一切都是你這半年來過得太悠閑所造成的啊。」


    ♂♀


    別墅四周


    「……為什麽『屍龍』的雜碎會在這裏?」


    「我們才想問,『邪蛇邪』來八王子集會,表示你們總算要連同那身臭氣,夾著尾巴逃出池袋了吧?」


    各大組織逐漸集合在別墅地,理所當然地,隊伍之間也開始發生口角。「屍龍」和「邪蛇邪」的上層當然明白狀況,冷靜以待,但血氣方剛的隊員開始發生衝突了。


    「啊?我看你們根本跟綁架犯是一夥的吧?」


    「叫屁啊,粟楠會的小狗,你們的鼻子已經爛到連綁架犯和我們也分不出來啦?」


    「啊啊?」


    「喔啦!」


    演變到後來,雙方開始用不成言語的吼叫聲叫陣,但在遠處,也有一群人用攝影機拍攝這一切。


    「真是的,吵到這種程度,別墅內的家夥們肯定發現了吧。」


    躲在遠處的停車場角落的青葉這麽說。他坐在廂型車裏,用攝影機拍攝現場狀況。


    「聲音會被錄進去的。」


    「別擔心,之後用編輯刪掉我們的聲音就好了。」


    「對了,我們要在什麽時機上場?」


    青葉回答夥伴的疑問:


    「等掌握綁架犯的真實身分後再說吧


    。看這情況,屍龍和邪蛇邪應該會自己打起來,我們就趁那個時機出去。」


    用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觀察,傳達現場有行動的事。


    「喂,有一群人走向別墅入口了。」


    「我看看……啊,那不是『邪蛇邪』,是他們上麵的粟楠會的可怕大哥們……」


    青葉用攝影機的望遠功能進行觀察。


    別墅入口附近似乎發生衝突。


    「開始了嗎?出來的會是哪些牛鬼蛇神呢……」


    青葉愉快地守望事態發展,下個瞬間,發現畫麵左上角有光芒閃爍。


    「嗯?」


    察覺那是小小火光時,光點一口氣膨脹,從別墅二樓朝庭院畫出一道光之軌跡落下。


    ──汽油彈!


    青葉看清那是什麽的瞬間──隨著玻璃碎裂聲,火焰迅速在地上蔓延。


    「唔喔喔喔!那是什麽!」


    「是哪來的家夥!」


    「是你們搞的鬼吧!」


    汽油彈不知從何處拋投過來,迅速成為一觸即發的兩個隊伍的導火線。


    有人朝對手揮出拳頭,與此同時,吵鬧聲從四周一起響起。


    「啊啊,唉……多麽衝動的家夥們啊。邪蛇邪碰上我們就會抓狂,反之亦然。」


    麗貝站在略遠處觀察現場狀況,一臉受不了地看著這場紛爭。


    「不過,既然開始了也沒辦法嘍~」


    雖然感到傻眼,眼神卻泛著笑意。


    幾名邪蛇邪的年輕成員手持鐵管從他背後逼近。


    「去死吧,麗貝!」


    高舉鐵管的男人們大吼。麗貝一轉身,銀色閃光隨之閃動。


    鏗鏘鏗鏘。響起刺耳的金屬聲,男人們手中的鐵管一瞬斷成數截。


    倒映在一臉茫然的男子們眼裏的,是麗貝雙手各執一把的柳葉刀。


    交互對照手上鐵管的慘狀與那兩把刀後,男人們慘叫一聲,倉皇逃跑。


    「對方的新人隻有這種水準嗎?彼此的人才都嚴重不足啊。」


    麗貝搖頭苦笑,徐徐走向前。


    並非為了阻止夥伴們,而是為了從中心觀察已開始的「祭典」的始末。


    另一方麵,粟楠會的小夥子發現汽油彈是從別墅之中拋出來的,雖一瞬感到畏縮,立刻發出怒吼,衝向別墅入口。


    這時,似乎早就料到似的,又有一顆汽油彈朝他們拋了出來。


    不隻如此。


    從四周的別墅裏接連拋出汽油彈。不管是什麽組織,隻要是聚集在別墅外的集團都成了對象。


    此外,還有催淚彈混雜在汽油彈裏──四十萬集團所擁有的別墅區陷入嚴重混亂狀態。


    「該死!把噴子拿來!」


    「笨蛋!這麽做會被青崎大哥殺了!」


    「不然要怎麽收拾這個混亂情況!」


    「泉井在哪裏?讓那家夥拿刀子衝鋒啊!」


    「他不行啦!泉井那家夥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隻怕火!」


    在滿地哀號和怒吼聲中,作為反擊,有人開車衝撞別墅,破壞聲擾亂了森林的寂靜,催淚彈的煙霧反射汽油彈的火光,將夜空照得一片透亮。


    「事情鬧得好大啊。」


    青葉繼續拍攝影片,低聲嘟囔。


    「喂,那個叫八尋的小鬼去哪裏了?」


    「他去和沒有頭的騎士見麵。沒有頭的騎士一見到我,就會明白表現出厭惡表情……不對,應該說厭惡動作。」


    「可是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吧?」


    「不,我倒很期待他和沒有頭的騎士會怎麽行動。我的目的就是要把那個場麵拍下來。」


    青葉滿臉奸笑地繼續操作攝影機。


    彷佛要回應他的期待一般──


    qrrrrrrrrrrrrrrrrrrrrhhhhhhhh────


    宛如馬兒嘶鳴的引擎聲,響徹在充滿混沌與破壞的別墅地。


    聽到令人膽寒的引擎聲,反應最激烈的是別墅裏的人們。


    「這個聲音……錯不了……是沒有頭的騎士大人的機車!」


    「真的耶!哪裏……她在哪裏?」


    從某棟別墅二樓拋投汽油彈的彩和愛,眼淚從她們恍惚的雙眼中流了下來。


    彩從窗戶探出身子,拚命尋找聲音來源。


    結果,掩蓋在火光與煙霧之中──在隔壁別墅的屋頂上,彩發現了一道黑影。


    她們扭曲的「信仰」來源──沒有頭的騎士──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的身影。


    「啊啊……啊啊……她來了……終於來了!塞爾堤大人來拯救我們了!」


    彩流著眼淚,仰望屋頂上跨坐在機車上的塞爾堤身影。


    然而──


    「彩姊姊……可是……」


    妹妹小愛緩緩伸出手指。


    「那是……誰?」


    她所指的,是沒有頭的騎士背後的另一道「漆黑之影」。


    「那個」是徹底的一片黑暗。


    如果說沒有頭的騎士是穿著暗色騎士服的異形,那個就像是乾冰狀的影子幻化而成的人形。


    那究竟是誰?


    不,或許該問,那真的是人嗎?


    抱著這種疑問的,隻有極少數察覺塞爾堤身影的人們。


    隻不過──下個瞬間,現場所有人都將察覺到這名「影子男」的存在。


    「──────────────────」


    「那個」在屋頂上發出吼叫。


    彷佛能撕裂黑夜,消弭哀號的嘶吼。


    連正在打架的人們;或害怕火勢,到處竄逃的人們都不禁停止行動。


    因為他們對這聲吼叫本能地感覺到了────


    比起逼近而來的火焰或眼前的打架對象更為壓倒性的「恐怖」。


    「那是什麽……」


    一名飆車族自言自語,沒有人能回答他。


    沒有頭的騎士在池袋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是為人所熟知的怪物。


    但屋頂上的那名怪物,對他們而言卻是完全未知的存在。


    現場所有人一陣緊張。


    隻聽見火焰的燃燒聲與吸入催淚瓦斯的咳嗽不止聲。一名忍受不了這種壓迫感的飆車族,將鐵管朝屋頂上的男子拋了出去。


    「你是誰啊!」


    但是影子男輕易抓住飛來的鐵管,就這樣從屋頂上俯衝而下。


    以為他會直接跳到地上,卻在二樓陽台落地,和內部的「綁架犯」們對峙。


    在該棟別墅二樓裏的,是五名體格壯碩的男人。看見影子男伸長手想破壞汽油彈,男人們紛紛喊叫:「你……你想幹什麽!」撲向前,打算把他壓製住。


    但這五名壯漢轉眼間就被打倒在地,壓製在地上。


    別墅入口處,正在和粟楠會產生衝突的綁架犯人馬聽到二樓傳來慘叫,不禁膽寒。


    吸食天堂奴隸的他們的感覺會變得遲鈍,但在過度異乎尋常的情景麵前,毒品的效力已無法克製恐懼心。


    「喂,趁現在!殺爆那個家夥!」


    趁著綁架集團愣住的時候,粟楠會的小夥子們撲向他們,將之毆倒在地。


    「去死吧!」


    怒不可遏的小夥子們對倒地者的肋骨或頭部拳打腳踢。


    在這樣下去肯定會死人的狀況中──二樓窗戶被踢個粉碎,「影子男」一躍而出。


    插圖012


    影子男以異常速度接近小夥子們,猛然衝進這群人之中。


    「你……你是誰!你是站在哪一邊的啦!」


    突然被「影子男」幹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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