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某處 綜合商業大樓「神品會館」4f


    離池袋站有段路程的商業大樓。


    占地麵積不算廣,一樓是販賣台灣進口商品的雜貨店,二樓是台灣料理店,三樓是書局,各業種的店家齊聚一堂,營造出熱鬧的氣氛。


    四樓是大樓內店家辦活動用的展場,沒活動時則是被「屍龍」的隊長,同時也是大樓擁有者的親戚的嬰麗貝等幹部當作集會場所使用。


    「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麗貝,你有關於毆人魔的消息嗎?」


    麗貝對八尋的話感到傻眼,搖頭說:


    「沒有……慢著,你該不會是特地來這裏問我這件事吧?」


    「是的。」


    「你居然知道我們的集會場所呢~」


    「我從久音同學那裏問來的。」


    八尋淡然說明,麗貝則露出苦笑:


    「唉,久音是那個染綠頭發的小鬼吧?他又是怎麽知道的啊?算了,無所謂。」


    兩名姊姊站在麗貝身旁,此外尚有幾名「屍龍」成員也在展場之中,由遠處環繞著八尋,隨時保持警戒。


    「我本來還期待你是來加入我們的呢~看來我想得太美了~」


    「對不起。」


    「呃,你用不著道歉啦……但你不怕嗎?單獨來飆車族的集會場所。」


    「其實怕死了。」


    老實回答後,八尋接著說:


    「但是,放任毆人魔不管更可怕……」


    「不不,雖然我這麽講有點奇怪,但對我來說,你比我們或毆人魔可怕多了,snake hands老弟。」


    「請別這樣。為什麽這個綽號會流傳起來啊?」


    八尋臉頰微微紅起,移開視線。


    雖然眼前的麗貝正是散布綽號的元凶,但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搖頭說:


    「對啊,真不可思議呢。不過沒問題的,你很適合這個綽號。」


    「真的嗎?」


    「真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好吧……」


    八尋雖仍無法釋懷,但還是接受了。麗貝笑道:


    「對我們來說,你能逮到毆人魔也是幫了大忙呢~為了這個,我很樂意幫忙喔。」


    「謝謝。」


    「嗯。其實我們也調查過這個事件。畢竟有人懷疑到我們頭上,不能置身事外了。」


    「真的嗎?」


    「傳聞說毆人魔有兩組……其中一邊是我們,也有人猜是藍色平方那幫人。」


    這件事八尋也有聽說。


    今天早上,久音的姊姊將這個傳聞寫進網站了,不過姬香或青葉他們也曾經提過,所以八尋並不怎麽驚訝。


    「藍色平方也在尋找犯人,所以我想不是他們。」


    「……啊,記得你有熟人在那裏?」


    「算是認識。」


    「因為是我,所以沒關係,但別隨便提那種事比較好喔。光是和藍色平方的成員交情好,就會被『to羅丸』的家夥敵視喔~」


    說完,麗貝麵露苦笑繼續說:


    「真是的,我也討厭和他們合作啊。雖然比跟『邪蛇邪』那夥人聯手好多了……但要我們坦蕩蕩地和他們合作可辦不到。萬一『藍色平方和屍龍共同行動』這種消息傳出去,會使得這附近其他隊伍產生警戒,懷疑我們是否結盟了呢。」


    「原來是這樣。」


    「就是這樣喔~」


    八尋把頭歪向一邊回答,麗貝也鬧著玩似的跟著歪頭。


    總覺得好像和黑沼學長也有過類似的對話,八尋陷入沉思。


    「但是我今天不是來請你們幫忙,而是來請教,應該沒問題吧?」


    「真的嗎?你的話姑且不論,經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家夥,似乎很想利用我們呢。」


    麗貝聳聳肩,挖苦地說。八尋又把頭歪向一旁:


    「嗯……這種事我實在不太明白。」


    八尋思考關於自己的雇主久音,想起一件事:


    「啊,不過他有說過『他在利用我』。」


    「哇,好黑心啊~」


    對於聳肩的麗貝,八尋說:


    「但我不在意,所以沒問題。」


    「咦?重點是那裏嗎?」


    麗貝暫時凝視八尋,歎口氣,回到原本的話題:


    「……算了,你高興就好。總之,不管是我們屍龍或是藍色平方,都無法明目張膽地行動,所以沒辦法像先前那樣靠人數優勢來解決事情喔。啊,不對,上次結果也是你一個人解決的。」


    說到這裏,麗貝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指著八尋說:


    「正因如此……假如有『snake hands』之類的神秘怪人來解決毆人魔,我們或藍色平方也就不用擔心會被懷疑出手幹涉了。你覺得呢?」


    「……」


    思忖一番後,八尋用力點了個頭:


    「原來如此,的確很合理。」


    「哎呀,居然同意了耶,這孩子。」


    「沒錯……你說得對,逮到毆人魔的若是神秘怪人,就不會有人被毆人魔懷恨在心……就算毆人魔有同夥,也不必擔心被報複……」


    呢喃了一番後,八尋表情燦爛地點頭致意:


    「謝謝你,麗貝先生!我覺得自己似乎想通了!」


    幾分鍾後。


    兩人又多聊了幾句後,八尋回去了。


    麗貝目送他的背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間,收起笑容嘟囔:


    「他很危險呢~」


    他打從心底擔心著,並表情帶著警戒,喃喃地說:


    「不管是善人或惡人都好,能有個能阻止他暴衝的朋友就好了。」


    ♂♀


    某公寓 琴南家


    久音回到家裏,一如往常地準備餐點放在姊姊房門前,接著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


    整理映照在畫麵上的各種情報,他靜靜思考今後的事。


    「接下來……時機應該差不多了。」


    坐在椅子上,高舉雙手伸展身體後,久音露出冷冷的微笑。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喂喂?」


    『呀嗬~久音,你還好嗎?』


    「嗨,老姊,我把飯放在你門口了,趁熱吃了吧。」


    『嗯,放心放心。在吃飯前,我想先跟你聊聊。』


    透過電話和隔壁房的姊姊對話,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彼此並非分隔兩地,而是因為久音知道,這是現在對姊姊──望美而言最能縮短與人距離的方法。


    「聊?聊什麽?」


    『你想在連假中解決嗎,毆人魔事件?』


    「嗯。拖到開始上課就麻煩了……而且八尋那家夥似乎跑去屍龍那裏收集情報了。如果繼續放任他亂跑,事情會越鬧越大。」


    久音的聲音略顯疲憊。望美不懷好意地說:


    『你很擔心他嘛。』


    「才沒有。」


    『畢竟是你第一個朋友~』


    「才不是!我早就交過朋友了好不好!」


    久音咬牙切齒地反駁,但是從電話另一頭持續傳來調侃的話語。


    『我先說,黑沼他們不算朋友喔。』


    「咦?不算嗎?」


    『你和他們之間根本毫無信任嘛。』


    「……我不認為什麽都不懷疑才算朋友。」


    久音歎口氣說。姊姊笑了:


    『是嗎?至少八尋把你當成朋友喔。』


    「誰管他啊。那家夥隻是個老好人。」


    短暫沉默後,久音明確地對姊姊撂下這句話:


    「證據就是,我這次的事件也打算讓他一個人背黑鍋。」


    久音露出邪惡的微笑。


    同時,在心中浮現某個一年前邂逅的女性研究者。


    ♂♀


    一年前 池袋某處


    「你說你想知道折原臨也【那個笨蛋】的事?」


    那名女性在聽見臨也這名字的瞬間,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


    「我聽說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久音的話令長發女性露骨地皺起眉頭,咂了聲舌。


    「……難得因公回日本一趟,卻又聽到他的名字。真是的,就算生死不明也還是很會給人添麻煩呢。」


    抱怨歸抱怨,這名當過臨也助手的女性──矢霧波江開始說起關於臨也的事。


    「你問那家夥為什麽能控製池袋的狀況?光這點就是個大誤會呢。」


    「咦?」


    「因為那家夥啊,在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沒想過要控製這個城市。他隻是丟了火種進來。不論火種會繼續燃燒還是熄滅,他都興致勃勃地在一旁欣賞而已。就是因為他不管狀況變得如何,都會露出『這就是正確答案』的表情,所以在旁人眼裏,一切都彷佛是他的預謀。」


    「但我覺得不隻如此吧。那個人實際上真的有在操縱……而且,某些人的人生也真的被他搞得一團糟。」


    久音眼神閃爍著黯淡的火焰說。


    當時的他還沒將頭發染綠,徹底像個乖寶寶。


    也許是看到少年的雙眼閃爍出這種光芒,波江對他產生了點興趣,態度也略為軟化。


    「……哦?你似乎並不崇拜臨也,而是憎恨他?」


    「不,我隻是……」


    「我還挺中意你的,所以告訴你。的確,那家夥在某些情況下會完全操縱狀況,多半也包括了人心。」


    「但是,他這麽做時有一個條件。那是那家夥被視為瘋狂的主要原因,也因此,其他人無法輕易模仿他。隻要是正常人,基本上絕對不會想要這麽做。」


    波江的語氣彷佛在緬懷過去。


    「他真心想控製一切的時候,總會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在一連串事件中,最深入最黑暗的地方。他會待在若有萬一,自己的生命會陷入最危險之處,做最骯髒的工作。」


    「……」


    「相反地,假如他躲在徹底安全的地方想做些什麽的時候,大體上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或許是覺悟的差別吧。俗話說『能殺人的,隻有抱著被殺覺悟的家夥』,而臨也的情況則是『即使隻為了打別人一巴掌,也做好被殺的覺悟』。」


    波江說完,凝視久音的眼睛,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般斷定地說:


    「假如你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就要看你是否敢站在險地了。」


    「……」


    雖然被波江的氣勢壓倒,久音沒有移開視線,反而瞪回去。波江微歎一聲說:


    「算了,就算你沉溺在泥沼裏而死也與我無關。不管是何種形式,想跟那家夥扯上關係的話,不振作精神,可是會被吞沒而毀滅喔。」


    為何她沒被吞沒?


    為什麽她明明與臨也關係密切,卻沒被臨也洗腦?


    久音提出疑問,波江望著遠方,表情陶醉地回答:


    「因為我有無論何時都不會被折斷的心靈支柱,當然不會被那種家夥吞沒啊。」


    ♂♀


    ──是啊。


    ──我也有心靈支柱。


    想起與波江的對話,久音靜靜下了決心。


    「老姊。」


    『怎樣?』


    「我啊,最喜歡老姊你了喔。」


    『嗯,我知道。』


    那是作為家人,還是作為男女的喜歡,彼此都不是很明白。


    但是,久音特地將之化為言語後,更補充了一句:


    「我討厭人,但隻喜歡老姊。」


    『你想用這句話催眠自己?』


    「嗯,抱歉,老姊,讓你配合我的自我滿足。」


    『沒關係。畢竟我們是姊弟嘛。』


    聽到姊姊的嗬嗬笑聲,久音也淡淡地微笑了。


    電話結束後過了一段期間,久音緊握手機。


    然後,把額頭貼在與姊姊房間的隔牆上,用不被任何人聽見的音量小聲說:


    「要我當怎樣的壞人都沒問題,我會做出連折原臨也都辦不到的事。就算要我利用朋友,把他們推入地獄,我也不會手軟。」


    久音略顯悲傷表情,補充一句話:


    「……如果給你添麻煩的話,抱歉了,老姊。」


    ♂♀


    連假最後一天 池袋某處


    身為毆人魔之一的味村翔彌,臉色凝重地走在傍晚的池袋街頭。


    「昨天太危險了……沒想到在關鍵時被躲掉……」


    原本打算一擊將對方打昏,那名雷鬼發型的男子卻躲過味村的偷襲。


    雖然他之後失去平衡,自己跌倒受傷,但距離該受的「製裁」卻很遙遠。


    「混蛋……明明隻是個人渣……」


    那名男子經常和平和島靜雄在一起。


    味村也知道平和島靜雄的力量非比尋常。


    所以他選擇襲擊他身邊的人物,給予平和島靜雄這名池袋的暴力象徵精神上的製裁。


    然而,他的對象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攻擊,引來騷動,害味村差點自取滅亡。


    ──就算是人渣,畢竟還是很擅長打架。


    ──我也沒想到先前那個叫法螺田的家夥竟然會反擊。該死!該死!


    「……」


    這時,味村停止抱怨,深入思考。


    雖然他沒有自己是毆人魔的自覺,但對自己的行為已毫無迷惘。


    唯有一點──有件事令味村覺得很不可思議。


    對法螺田這名男子揮下正義之槌的時候,有件事令他無法釋懷。


    當時遭到反擊,挨了一拳──


    等味村爬起身時,那個叫法螺田的男子不知為何,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那究竟是「誰」幹的?


    味村是單獨行動。


    雖然他在自己的網站中鼓吹這種行為「不是隨機毆人,而是正義行動」,但「尚未」提過這是他幹的。


    要揭露這個事實還太早。


    太早了。


    唯有等到徹底顛覆對毆人魔的不當惡評後,才能向世人揭曉自己是dark owl的事實。


    隻有在那時,自己才能和「opd」真正地合而為一。


    才能在這個世間顯現自己的真實模樣。


    尋思至此,他想到了這個疑惑的解答。


    ──那是opd的……「我的」粉絲的行為吧?


    那時法螺田之所以會倒在地上,是因為有認同自己想法的同誌來幫忙。


    味村之所以選擇法螺田,單純是因為有網友告訴他,法螺田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但不管是偶然還是什麽,總之有某種躲在暗處的存在為了幫助他而現身了。


    這不正是自己是天選之人的最佳證據嗎?


    味村想到這裏,用力點頭。


    既然自己是為了「opd」而做這些行為。


    就算被警察逮捕,也不會受到太重的懲罰吧。


    因為,他隻是代替警察做了他們原本該做的事罷了。


    一邊把行李塞進波士頓包裏,味村笑了起來。


    不停地笑。


    ──多麽愉快啊。


    ──果然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自從犯下隨機毆人的行為後,他總算有了活著的感覺。


    為了不讓這種感覺中斷,他再度邁出步伐。


    並感受著藏在波士頓包底部夾層的繃帶槌子的沉沉重量。


    ♂♀


    傍晚 八尋的住宿處前


    傍晚時分,八尋回到目前居住的出租公寓前。


    「嗨,我看你今天也是到處跑到處逛呢。」


    一邊哼歌一邊洗車的男人──渡草三郎看到八尋,心情愉快地打招呼。


    「是的,我逛了很多地方。」


    「你去哪了?」


    「呃……像是神品會館,以及……」


    沒必要特別隱瞞去處,八尋老實回答。


    「喔喔,那個有台灣料理店的地方嗎?那裏是『屍龍』成員的集會場所,小心別被卷進打架糾紛嘍。」


    「啊,好的。」


    覺得說「我剛和他們打過照麵」似乎不太妥當,八尋隨便應和一聲。


    「對了,最近有毆人魔出沒,對這個也要當心一點喔~」


    「好的,謝謝。」


    這時,八尋想到「對了,似乎沒向三郎先生打探過毆人魔的情報」,若無其事地提起這個話題。


    「以前好像也有發生過這類隨機攻擊事件?」


    「嗯?……啊,你說砍人魔嗎?」


    這時,渡草略為眯細了眼。


    八尋也注意到了這點。


    那不像單純聽到犯罪事件的厭惡感,明顯是懷著深切回憶時的眼神。


    ──咦?


    ──三郎先生……該不會知道砍人魔事件的內幕?


    八尋在心中思考該怎麽問比較好,恰好這個瞬間,手機的來電鈴聲響了。


    「喂,我是三頭池。」


    『啊,嗨~!我是狩沢啦,小尋尋~今晚有空嗎?』


    「啊,辛苦了。」


    「小尋尋」也許是自己的綽號吧。


    八尋如此判斷,雖然感到困惑,還是回答:


    「呃,應該有空。」


    『啊,真的嗎?我是想說既然連假快結束了,要不要來交換一下情報呢?』


    「……說得也是,好的。」


    八尋也想知道其他人的情報收集到哪邊了。


    毆人魔事件若繼續發展下去,恐怕真的會對「opd」的展開造成影響。


    『很好很好,我也想順便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你現在能來東急手創館前嗎?久音仔說他有事,今天沒空,你自己來可以嗎?』


    「好的,沒有問題。那麽,還請多多指教。」


    八尋結束通話,直接轉身朝向門口:


    「抱歉,三郎先生,我又要出門了。」


    「喔喔,學生真忙碌呢。總之要小心毆人魔……」


    話未說完,這次換渡草的手機響起:


    「抱歉,有電話……原來是他們打來的。」


    渡草邊說邊將手機貼在耳旁。


    八尋想說打擾別人講手機不太好,點個頭,準備離去的瞬間──


    「嗯……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啊,等等,八尋!」


    結束通話的同時,三郎喊住八尋:


    「你要去池袋車站附近吧?」


    「啊,是的。要去60樓大道。」


    「這樣嗎!那正好。」


    「?」


    八尋歪起頭來,三郎邊打開車門邊笑著說:


    「我朋友剛好找我出去,也要去那附近,我載你去吧。」


    ♂♀


    傍晚 新羅的公寓


    看著下午六點的晚間新聞,塞爾堤對新羅表示疑問:


    『雖然我也還在打聽消息,總覺得警察也該逮到毆人魔了吧?』


    對她而言,警察先逮到犯人的話,比較輕鬆。


    雖然無法達成遊馬崎他們的委托,至少對方不至於對先被警方逮捕有怨言吧?靜雄應該也一樣。


    雖然靜雄仍有徒手襲擊拘留所,將犯人磨成粉的些許可能性,但靜雄也欠了警方許多人情與愧疚,應該不會那麽衝動。


    既然如此,最和平的解決方式,應該是毆人魔全部被警方逮捕到案。


    塞爾堤抱著一絲期待,對新羅這麽表示──


    「呃……嗯,隻怕還要一點時間吧。」


    『為什麽?隻要找購買那種睡衣的人就好了吧?去臨檢一下,應該很容易找出來吧?』


    「……問題就出在那種睡衣呢。」


    『布偶裝睡衣有什麽問題?』


    塞爾堤感到納悶。新羅大聲歎氣後回答:


    「那個在池袋似乎很流行。光是擁有睡衣的人,就有幾百人吧。」


    『……咦?』


    「那睡衣原本就是『opd』的粉絲商品,當事件傳聞在網路上流傳起來時,有人擔心會停止販售,所以一堆人瘋狂搶購呢~而且,之後當某些店家實際打算停售時,早就囤了一堆貨的轉賣賣家又開始販賣了。哈哈哈。」


    『怎麽會……』


    塞爾堤兩腳發軟無力,差點跌坐在地上,但新羅繼續落井下石:


    「不僅如此,現在網路上有人開起惡劣玩笑,宣傳『穿上這個就能成為目光焦點』,害警察以為逮到毆人魔,掀開一看卻隻是穿相同睡衣的國高中生……之類的事件層出不窮。」


    『把這些胡鬧的家夥全部抓……』


    塞爾堤想輸入「全部抓起來!」的瞬間,理性使她停手了。


    ──不……我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吧,嗯。


    想起對她窮追不舍的白色機車隊,塞爾堤不由得渾身發抖。


    『……隻是,怎麽有人這麽無聊……』


    「真的。聽說主要是自稱『undors』的網路惡作劇集團在搞的活動。」


    『undors?』


    總覺得很耳熟的這個名詞,讓塞爾堤疑惑。


    「對。dors不是自然消滅了嗎?有一群孩子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便成立了代替dors的網路團體。擅自在道路上塗上自稱街頭藝術的圖案,擅自在市區空地上播下蘿卜種子,總之做了很多惡作劇行為。」


    『居然有這種人。』


    「也許是取『dors』和『under』的發音結合而成的名字吧。念起來就像安德?拉茲……拉茲是什麽意思?」


    『計畫。』


    「咦?」


    對於塞爾堤顯示的文字,新羅疑惑地歪頭。


    『那是冰島的語言,主要是計畫或建言之類的意思。』


    「哇~原來如此!不愧是塞爾堤!對北歐語言也很熟悉呢!」


    『嗯,很久很久以前,我有個稱號以「拉茲」作為開頭的朋友……呃,這件事現在不重要。問題是毆人魔。』


    若無其事地改變話題後,塞爾堤擺出歎氣的動作。


    『衣服姑且不論,但槌子總無法辯解了吧?』


    「的確。但是有心的話,要藏一把槌子並不難吧?隻要把棒子前麵綁上重物,用繃帶纏起來就好。別的不說,光用研磨杵和路旁的石頭就能輕易製作。」


    『……唔唔,看來比我所想的更難逮到犯人……』


    「如果能逮到現行犯就百口莫辯了。不然由我來當誘餌如何,塞爾堤?」


    新羅輕鬆地這麽說,塞爾堤用手指輕推一下他的額頭。


    『你要怎麽引誘犯人?更何況就算能引誘犯人,也不準做這麽危險的行為。』


    「塞爾堤自己明明更危險,你真任性耶~」


    『哼,對啦。這就是我的任性,不行嗎?』


    「當然可以。那我也要耍我的任性嘍。」


    露出惡


    作劇小孩的笑容後,新羅以拳擊掌說:


    「對了!有個雖然花時間,但能確實找出犯人的方法!」


    『真的嗎?』


    「嗯,首先,我用罪歌把全池袋的人……」


    『否決。』


    不等新羅說完,直接否決掉的塞爾堤繼續思考。


    這時,塞爾堤的手機響起收到郵件的提示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老板寄郵件來了。』


    「遊馬崎他們?」


    『那是委托人。我的老板是……我之前也提過,是那個叫作琴南的孩子。』


    塞爾堤說完,打開手機確認郵件。


    裏頭隻簡短寫了兩句話。


    『今晚去逮住毆人魔吧。到我公寓前集合。』


    ♂♀


    夜晚 池袋某處


    城菱葉子很焦急。


    明明一切都應該很順利。


    明明他是最佳目標。


    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年輕男子的聲音,傳入混亂的葉子耳裏。


    「哼哼哼,沒想到我竟然會被毆人魔挑中……我果然是被二次元的命運所引導的勇者啊……!看來碰上交通事故,轉生到異世界的日子不遠了!」


    站在她眼前的,是拿著「會噴火的滅火器」的眯眯眼青年。


    看著不停說著怪話的那名年輕人,葉子不停思考。


    她是怎麽陷入這種狀況的?


    ♂♀


    十分鍾前


    葉子為了尋找今天的「犧牲者」,在池袋街頭漫步而行。映入她眼簾的,是此時此刻她最仇恨的對象。


    《owl of the peeping dead》。


    作為一切開端的邪惡波動,今天仍充斥池袋街頭。


    雖然因為毆人魔事件爆發而多少收斂了點,但因為真人版電影重新上映,街上到處貼滿宣傳海報。


    ──明明發生這麽多事件,為什麽大家還能歡笑?


    深深感到這世界的不合理,葉子再度下定決心要改正世人的錯誤。


    接著,她一麵睜大雙眼監視著行人,一麵走在街頭


    為了選出新的「犧牲者」。


    現在是連假最後一天晚上,也許因為明天準備要上班上課,人潮比昨天之前少了點。


    葉子過去沒特別挑選對象,隻看好不好下手。?但是,這不正是一種錯誤嗎?


    必須抱著某種確切目的而行動才對。


    這麽想的她,帶著確信,喃喃自語:


    「啊啊,沒錯……就是如此……我才會被那個偽善者搶先了。」


    她把另一方的毆人魔喚作「偽善者」,雙眼被憎恨的色彩所填滿。


    她的眼睛現正對準街頭某個特異點。


    是停在停車場裏的某輛廂型車。


    那輛廂型車有一扇車門畫著某種漫畫圖案。


    ──啊啊,好惡心,居然把漫畫圖案畫在車上。


    厭惡opd的心情已演變成對整體動漫的憎恨,葉子忿忿地瞪著站在廂型車旁的青年男女。


    他們之中,有一名眯眯眼青年手裏拿著「opd」的團扇,興奮地講個不停


    ──啊啊,居然連這裏也有人渣!


    她悄悄走近,立刻聽到那個青年的主張。


    「總之!必須讓社會大眾知道錯不在opd才行!毆人魔絕對是討厭opd的批判者!為了陷害opd而這麽做!」


    葉子突然覺得心窩被人揪住似的。


    實際上,這名男子的指責完全切中核心,使得她陷入自己的身分已經穿幫的錯覺。


    接著,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不敢相信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有人抱著「錯不在opd」的妄想。


    ──池袋竟然有這種蠢貨。


    男子說出的「錯不在opd」這句話,令葉子在心中下達最終審判。


    有比這個更可怕的邪惡嗎?


    《owl of the peeping dead》。


    正因有這種東西存在,才會害她墮為毆人魔。


    ──這種把我變成毆人魔的事物若非邪惡,又會是什麽!


    她的心中,恐怕早就不存在邏輯思考能力了吧。


    但是,她的腦子卻成了隻為實行某一目的的係統。


    她選擇了。


    今晚的犧牲者,毆人魔的被害人。


    不僅如此,她更建構出自己的邏輯。


    這不是製裁,而是救贖。


    她的一擊,將會敲醒對方隻知凝視邪惡作品的愚昧雙眼。


    愚蠢的邪惡信徒們終究會明白的。


    和葉子們墮入相同道路的人們,有何種悲慘境遇等著他們。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將得到救贖。是的,得到救贖。


    至少,她自己深信不疑。


    雖然腦中想法已和幾秒鍾前的思考逐漸產生矛盾,但雙眼仍緊盯著目標。


    鎖定那名眯眯眼男子。


    葉子躲在遠處窺探可趁之機──恰好眯眯眼男子正在跟夥伴們告別,幾分鍾後,男子背對其他人,走向鬧區之外。


    ──啊啊,我就知道,狀況開始合乎我的需求了。


    ──這就是我做對了的證據。


    ──果然,犧牲品就該慎選啊!


    這種「世界站在自己這邊」的妄想和另一名毆人魔莫名地同步起來──葉子觀察男人的動向,靜靜等待機會。


    然後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她開始進行準備。


    似乎有人打電話來,眯眯眼男子從懷中取出手機,開始通話。


    葉子認為機不可失。


    她脫下披在身上的衣服,藏在底下的衣物一瞬飄起來。


    僅僅幾秒鍾的時間,她換上藏在外衣底下的「dark owl」布偶裝,走向男人背後。


    起初步伐緩慢。


    然後逐漸加速。


    葉子屏氣凝神,小心別發出聲音,取出藏在胸前的「繃帶槌子」,用力揮下。


    但是,下個瞬間──


    「──危險!」


    從遠方傳來的叫聲,讓眯眯眼男子回頭注意背後。


    「咦?」


    手裏拿著手機,慢條斯理地回頭的男子──和高舉槌子的葉子四目相對了。


    「……」


    「……」


    「死吧!」


    腦筋一瞬空白後,葉子終究自暴自棄地揮出槌子。


    「喔哇啊!」


    眯眯眼男千鈞一發地躲過攻擊,跌坐在地上。


    ──行得通!


    瞥了一眼背後,有兩道人影朝他們走來,但還要一段時間,即使敲昏這名男子再逃跑仍來得及。


    不對,已經不再需要逃跑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讓這個隻知崇拜邪惡貓頭鷹的人渣成為犧牲者。


    即使遭到逮捕,警察與法院以及社會大眾終究會諒解她的。


    她是因為邪惡貓頭鷹才會做出這種行為。


    所以社會大眾一定會讚成將之禁止。


    為了如此,無論如何都得奉獻出最後的犧牲者。


    為了池袋健全的未來,必須將他獻出。


    葉子打從心底相信如此,因此,她毫無迷惘地對著跌坐在地的男子揮下槌子。


    她已沒有多餘心思思考這麽做是否會打死人,隻想著讓男子確實倒地不起地揮出攻擊。


    然而──


    鏗!隨著清脆的聲響,槌子被某種物體彈開了。


    「!」


    葉子驚訝地看對方,原來是眯眯眼男子趁


    一瞬的機會取下背上的背包作為盾牌,擋下槌子的一擊。


    但就算如此,剛才的手感還是很奇怪。心急如焚的葉子不禁感到納悶。


    怎麽想都覺得他的背包裏藏有類似鐵塊的物體。


    接著,下個瞬間,她的疑惑冰釋了。同時,又有新的疑惑浮上。


    「毆人魔……」


    眯眯眼男子喃喃自語,從背包裏取出某種物品。


    ……


    ──滅火……器……?


    由於和此一場合八竿子打不著的物品出現,葉子深感困惑。


    接著,下個瞬間──從滅火器中,熊熊烈火噴射而出。


    ♂♀


    滅火器噴出火來的幾分鍾前。


    高聲呼喊「危險」的少年,正坐在渡草的廂型車後座。


    「隻是……沒想到你和他們認識啊。」


    渡草三郎坐在駕駛座上深深歎口氣後,對後方座位上的八尋說。


    載八尋來到約定地點,準備讓他下車時,沒想到狩沢等人卻先向八尋打招呼,渡草這時總算知道他們彼此早就認識。


    ──「咦咦?為什麽小尋尋會從渡草仔的車上下來?變魔術?」


    ──「這是魔法……不,是認知操作型的超能力……!」


    ──「咦?兩位認識三郎先生嗎?」


    ──「豈隻認識,我們今天就是想介紹你們兩個相互認識呢~」


    ──「原來是這樣。其實我住在三郎先生家經營的出租公寓……」


    ──「慢著慢著慢著!等等!你們給我等等!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經過這番騷動,說明彼此的情形,渡草總算明白狀況。


    相互簡單介紹後,狩沢以「要開秘密會議」為由,把司機渡草趕出車外,將廂型車當作會議室開始談笑。


    渡草一臉受不了地望著他們,放棄地想「算了,早習慣了」,和另一名夥伴在外頭殺時間。


    ──唉,八尋會和遊馬崎他們認識,八成是和動漫有關吧。


    ──仔細想,他看起來就一副喜歡漫畫的長相,就算畫同人誌或去cosy也不奇怪。


    ──唉,隻是沒想到,居然被狩沢和遊馬崎盯上了。


    正因明白那兩人危險的一麵,渡草感到心情複雜。


    但反過來說,若隻是在興趣方麵,那兩人就什麽壞事也不會做,而且也真的是這方麵的專家。


    ──總不能警告他別和這兩人來往吧。


    ──可是萬一發生意外,該怎麽跟老哥他們交待嘛……


    一麵想著這些事,在外頭蹓躂幾十分鍾後,三人似乎已經討論完畢,站在廂型車外。


    狩沢說要逛逛東急手創館再回去,遊馬崎則打算走路回家。


    ──隻是,畫同人誌的家夥很多人不想讓家人得知這件事。


    ──我看我還是別深入詢問比較好。


    一麵將車子開出停車場,三郎對後座的八尋開口: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認識遊馬崎他們的,也不打算多問……總之,要慎選朋友啊。」


    「好的,就在剛剛,我總算確信遊馬崎他們是好人了。我沒什麽看人的眼光,但既然他們是三郎先生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唔,關於這個……」


    三郎一時窮於回答,坐在副駕駛座的男子笑著說:


    「哈哈……你被反將一軍了,渡草。」


    「呃~說是這麽說……」


    開口的是一名頭上纏著頭巾的男子,方才遊馬崎他們已經介紹給八尋認識。


    隻不過,由於八尋剛才和狩沢們開秘密會議,所以沒什麽機會和他交談。


    或許是察覺到八尋略顯尷尬的心情,門田轉頭向後,開口說道:


    「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門田,和這家夥是好幾年前就認識的老朋友,偶爾也會去你住的公寓那裏。」


    「啊,是。我是三頭池八尋,請多指教。」


    「三頭池嗎……好少見的姓氏。你是哪裏人?」


    「我來自秋田。」


    「喔~從那麽遠的地方來啊。」


    這時,駕駛座的三郎笑著對門田說:


    「你聽我說,這家夥啊,剛來池袋就被靜雄痛揍一頓呢。」


    「咦?真的假的?」


    「是真的。」


    八尋老實點頭,門田則是難掩驚訝神情:


    「可是……他為什麽會對你發飆?」


    「呃……是我不好。我班上同學不小心惹他生氣……我為了阻止靜雄先生,結果就和他打起架來了。」


    「原來是這樣的理由。」


    雖然八尋說「打架」令門田有點在意,總之先以池袋的前輩身分建議:


    「靜雄雖然容易發怒,卻不是不能講理的人。隻要好好道歉,他會原諒你的。」


    「嗯。三郎先生也這麽說過。如果下次碰見他,我會好好地道歉。」


    「嗯嗯,那樣最好。」


    這時,三郎傻眼地笑著接著說:


    「話說,他被靜雄揍了還能起身走回來,第二天還正常去上學,你說這家夥厲不厲害?」


    「哇……真不簡單。」


    門田訝異地望著八尋,八尋誠實地訴說自己的感想:


    「不,我隻是運氣好,碰巧沒傷到要害……」


    對八尋而言隻是老實描述狀況,但門田似乎難以將眼前的乖巧少年與強壯體魄的印象連結起來,歪著頭嘟囔:


    「但問題是……算了,靜雄最近個性也圓融不少了……」


    正當門田想多和八尋聊聊──


    見到八尋一麵對話,一麵不停地張望車外,問他:


    「怎麽了?忘了什麽東西嗎?」


    「不……」


    八尋沉默半晌,又環顧四周說:


    「請問……遊馬崎先生的家在哪邊?」


    「嗯?那家夥大約是住在由這裏往北走的住宅區正中間……怎麽了?」


    「那裏行人多嗎?」


    「畢竟是住宅區,這個時間的話……很難說。」


    時鍾的指針已指向十點。


    除了鬧區以外,這個時間帶,路上恐怕沒多少人潮。


    「抱歉,我想下車,可以告訴我遊馬崎先生的家該怎麽走嗎?」


    「嗯?喂,你想幹嘛?明天要上課了,時間很晚,別遊蕩了。」


    三郎關心房客的學校生活,好心叮嚀他,八尋卻略顯焦躁地回答:


    「希望隻是我的誤會……」


    擔心時間來不及的八尋大喊:


    「遊馬崎先生或狩沢小姐也許被人盯上了。」


    「啊?」


    三郎滿頭霧水,八尋從背包取出某種黑色物體,一臉嚴肅地低頭。


    「拜托,我待會兒再說明理由,請讓我下車。還有,可以的話,請打電話給遊馬崎先生,請他注意身邊……我剛剛才發現自己隻和狩沢小姐交換過電話號碼而已。」


    「呃,問題是……」


    渡草的表情更顯困惑了,他身旁的門田看到八尋的認真眼神,開口說:


    「喂,在那個角落停下吧。」


    「喂喂,真的假的?」


    「我知道他家在哪裏。與其開車折返,直接從這裏用跑的更快。」


    門田自己也解開安全帶,對八尋說:


    「我帶你去,跟我來吧。」


    ♂♀


    時間回到現在。


    感覺到衣服有一部分被燒焦,葉子慌忙拍掉火焰。


    她緊握著槌子,在完全包覆臉部的兜帽底下流著冷汗。


    ──什麽嘛……


    ──這到底是什麽嘛!


    另一方麵,遊馬崎也手心冒汗。


    因為他沒想到自己「真的」會變成毆人魔的目標。


    從門田被人用車撞倒,天天尋找犯人的那陣子開始,遊馬崎就養成隨身攜帶改造成火焰噴射器的滅火器的習慣。


    他這幾天隻要單獨走在街上,總是會妄想自己被毆人魔襲擊的情境,並盤算到時候該如何擊退的計畫。


    換句話說,這不過是和他在學生時代課堂上時想像「假如突然有恐怖分子攻進教室,該如何帥氣地擊退」同水準的幻想──


    雖然當年終究沒有恐怖分子闖入,但現在的幻想卻以這般形式實現了。


    一般人實際碰上恐怖分子或毆人魔的話,恐怕無法如幻想一般迅速地行動,而是會在恐懼之中僵住。


    然而,遊馬崎並非一般人。


    就隻是如此罷了。


    一邊是手拿槌子的傳聞中的毆人魔。


    一邊是手拿滅火器型火焰噴射器,口中念誦詭異言詞的青年。


    雖然是雙方都肯定會被警察帶回偵訊的狀況,但遊馬崎並不在乎。


    他甚至覺得,隻要能在這裏阻止毆人魔繼續犯罪,自己即使是因為過度防衛而遭逮捕也沒關係。一麵在心中想著「到時候別忘記要宣稱『我不是opd迷,比起漫畫,我更愛腥膻色的新聞報導』」,遊馬崎的手輕輕按下握把。


    火焰噴射而出。


    對於手忙腳亂地後退的毆人魔,遊馬崎高喊:


    「放棄吧!乖乖束手就擒吧!」


    「什麽嘛……這什麽嘛!太卑鄙了!」


    傳出女性的聲音令遊馬崎一瞬驚訝,但立刻不在乎地用滅火器的噴嘴對準對方說:


    「說我卑鄙太失禮了吧!是誰決定使用火焰噴射器不能包含在打架技巧裏的!」


    遊馬崎力陳己見,毆人魔歇斯底裏地喊叫:


    「在講什麽,我不懂啦!你這神經病!」


    「我可不想被毆人魔這麽說呢!乖乖投降,變成被你傷害名譽的喪屍們一樣的模樣,好好體會他們的心情吧!」


    「你想幹什麽!你這神經病!」


    「有什麽問題,待會再來好好聊吧!」


    在兩人進行這般對話的期間,遊馬崎見到有人影朝他跑過來。


    雖然燈光昏暗又有段距離,看不清楚臉部,但由服裝看來,應該是八尋和門田吧。


    遊馬崎對比門田更快一步接近的八尋大喊:


    「八……這裏很危險,別過來!」


    遊馬崎差點不小心在毆人魔麵前說出八尋的名字,趕緊改口。


    雖然聽說過八尋的實力,總不能要求高中生一起「和毆人魔戰鬥」吧,更何況目前的情形,自己一個人也能解決。


    遊馬崎如此認為,決定先逼毆人魔拋下武器,再讓門田將她束縛──


    但是,朝他跑來的少年卻說出遊馬崎意料外的話語。


    「危險!『背後』!『在你背後』!」


    「咦?」


    感覺少年的聲音裏有非比尋常的壓迫感,遊馬崎將滅火器的噴嘴保持對準毆人魔,慌張回頭。


    結果,發現後方站著一道身穿「dark owl」布偶裝的人影──


    為了對遊馬崎施加猛烈一擊,高舉著繃帶槌子。


    ♂♀


    同一時刻 池袋某處


    味村翔彌慢慢跟蹤在「目標」背後。


    是個毫無警戒地走在人煙稀少的路上的不良少年。


    ──明明毆人魔還沒被逮捕,居然敢單獨走在這種地方。


    ──果然不良少年就是蠢。


    味村冷笑一聲,緩緩接近對方。


    他挑選這名少年有明確的理由。


    因為剛才在路上撞到對方,少年咒罵味村:「很痛耶,渾身汗臭味臭死了,滾開啦,這個白癡。」


    明明是對方先撞過來,味村卻莫名其妙挨罵,而且不良少年還鄙視地瞪著他。


    麵對這名年紀少說差了一輪的少年,味村除了感到不悅,還懷著感謝之情。


    這也許是神的獻禮。


    或者說,是池袋獻給他的犧牲者。


    他想都沒想過,居然有如此合適,無須抱著任何良心苛責就能製裁的對象現身。


    味村原本想襲擊更有名氣的不良少年,但現在還是別太奢求較好。


    因為他襲擊平和島靜雄的朋友失敗了。


    慎重地,持續慎重地跟蹤的結果,四周景色逐漸轉變為適合進行「粉絲活動」──隨機毆人行為的場所。


    兩人來到遠離鬧區處。見到少年單獨窩在附近公園,味村悄悄躲進街角暗處。


    便宜公寓的開放式圍牆,狹窄的暗巷,雜亂堆放的資材背後。


    如果是車站前的鬧區,想不被發現地換裝,可說近乎不可能,但如果是行人稀少的住宅區可就不同了。


    味村事先將布偶裝睡衣穿在身上。


    兜帽藏在沒穿在身上,隻是披著的夾克裏,隻有黑色的褲子暴露在外。


    由於下半身完全是黑色布料,和通常的黑色運動褲或迦績褲難以區別,尤其在夜路上更是不可能分辨。


    味村脫下外套,轉眼間便換裝完畢,反將外套塞進布偶裝睡衣中,看起來就像個大腹便便的人。


    最後再將兜帽戴上,從進入暗處後僅需數秒,味村搖身一變成為「dark owl」。


    確認四下無人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不良少年的背後。


    和平常一樣。


    無須猶豫。


    攻擊平和島靜雄朋友失手的份,必須在此彌補回來。


    味村任性地想著這個,緊緊握住槌子。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全身緊繃的昂揚感。彷佛我不再是我。


    ──不,不對,這才是真正的我。


    ──dark owl。我正是dark owl本人。


    味村一步一步,悄然無聲走向不良少年。


    ──是的,我也有夥伴。


    看著站在不良少年身旁的dark owl,味村大大地點了個頭。


    ──我的夥伴來幫……我……


    那名dark owl靜靜地凝視著味村。


    ──咦?……咦咦咦咦咦? ? ????? ?? ?


    除了他以外,有另一名dark owl站在他麵前。


    味村感到混亂。


    ──是……是是……是誰?


    ──真正的!難道是……真正……的……毆人魔?


    ──或者是協……協助者……嗎?我的?少年的?哪……哪哪哪哪哪一邊的?


    連思緒都變得口齒不清的味村全身冷汗暴衝,將整件布偶裝沾得濕黏黏。


    就在他因為精神上的衝擊而動彈不得的時候,「另一名dark owl」高高舉起槌子──


    朝著不良少年全力揮下。


    暫停一瞬後,不良少年渾身無力地在公園倒下。


    然後,味村確信了。


    眼前這個dark owl是有誌一同的正義使者。


    果然,這個世界已逐漸為了他而新生。


    ♂♀


    池袋站 東出入口前


    「你沒事吧,法螺田大哥?你之前不是說要住院到下星期嗎?」


    「囉唆,別小看我的恢複力。」


    法螺田全身纏著繃帶,以不自然的姿勢在街上走動。


    圍繞他身旁的小弟們彼此互看一眼,眼中閃爍不安神色。


    原本說來,法螺田仍不是能到處走動的狀態,但一想到繼續留在醫院裏,泉井或許又會來,所以他語帶恐嚇地威脅醫生讓他出院了。


    現在想來,這麽做或許會被警察懷疑,但總比每天擔憂會在睡夢中被泉井一槌敲下的忐忑生活好多了。


    於是,法螺田為了親自尋找毆人魔,帶著小弟們不停徘徊在池袋街頭。


    「可是,法螺田大哥,毆人魔不可能出現在車站前吧?」


    「難說。當年的砍人魔事件時,可是連車站附近也有人被砍呢。」


    「說是這麽說……可是毆人魔雖然主要發生在池袋附近,但新宿或世田穀也有過案例,一直在這裏兜圈子,應該找不到吧~我想。」


    被迫陪著散步了大半天的小弟們,開始拐彎抹角地抱怨了。


    ──嘖……這些家夥……


    ──因為我前陣子被靜雄海扁一頓,開始瞧不起我了是吧……


    被靜雄打個半死時的恐懼蘇醒,連被毆人魔毆打的傷處也刺痛起來。


    不明白法螺田自作自受的辛苦之處,小弟們眼神狐疑地反問:


    「話說回來,大哥說毆人魔有五個人以上是真的嗎?」


    「你想說什麽?難道你以為我在吹牛嗎!啊?」


    法螺田想凶小弟,卻因全身受傷,動作遲緩,一點也顯不出威嚴。


    「可是那麽多人的話,未免太醒目了。就算躲在暗處換裝,頂多隻能一個或兩個……」


    小弟說到這裏突然噤聲,表情呆滯地望向街頭群眾。


    「嗯?喂,怎麽了?」


    法螺田皺起眉頭問,自己也跟著順著小弟凝視的方向望去。


    結果,他看到「黑影」。


    夜晚的車站前。


    街燈照耀之中,有黑色人影佇立於道路正中央。


    看到那個的瞬間,法螺田臉色發青。


    「那是……啊……啊……」


    dark owl。


    用槌子打昏他的毆人魔,就站在他的眼前。


    雖然已經是晚上,末班電車前的池袋站前人潮不算少。


    眾人無不露出疑惑眼神,盯著那名dark owl瞧,但或許覺得「毆人魔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站前」,判斷是惡作劇或「opd」的宣傳活動,從他身旁穿過。


    此外,人們認為是惡作劇或宣傳的理由還有另一個。


    「出……出出出出……出現了!喂……喂喂,你們!快保護我!」


    不是喊「解決他!」而是「保護我」,顯示出法螺田現在有多麽消極──


    「但……但是,法螺田大哥,那……那個!」


    法螺田轉向另一名小弟指向的地方──


    「啊……啊啊?」


    那裏也有一個dark owl。


    「那……那邊也有!」


    又有一個。


    「那……那個!」


    再一個。


    光是站前,少說存在著五名以上的dark owl。


    ──這……這這這……這是什麽鬼情況?


    對於陷入混亂的法螺田,一名小弟說:


    「真……真的有很多毆人魔耶……!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懷疑你了,法螺田大哥!」


    「哦?喔喔,你們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或許該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這種耗子不要也罷。


    一邊想著這些,法螺田開始猛烈感到不安,自己該不會被卷入某種很不妙的狀況了吧?


    「所以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法螺田大哥!」


    「問……問我該怎麽辦,我也……」


    停頓了幾秒,法螺田再次觀察車站前的街道──


    結果又發現幾名「dark owl」。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


    「逃吧!」


    「咦!等……等等啊,法螺田大哥!」


    法螺田率先逃進車站裏,但由於身上有傷,很快就被小弟們一一追過。


    「等……你們等我一下啦!喂……別放我一個啊,混帳!」


    ♂♀


    姬香的房間


    「這是什麽……」


    完成明天的上課準備後,姬香在網路上搜尋毆人魔的情報,發現在名為「推提亞」的社群網站中,正流傳著某則奇妙的消息。


    大量「dark owl」湧現池袋街頭。


    幾張用手機拍下的照片被上傳到網路,顯示出好幾名「dark owl」大搖大擺走在深夜池袋街頭的模樣。


    雖然他們沒特別搗亂,但仍算一種惡劣的玩笑,網路上已是一片撻伐。


    「……」


    姬香取出手機,打算先聯絡八尋再說。


    從通訊錄中點選八尋,按下通話鈕──


    『您所撥的電話現在無法接聽,請查明後再撥──』


    「……」


    姬香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禁看了窗外一眼。


    邊凝視由建築群縫隙中透出的來自sunshiy大樓的燈火,擔心朋友安危的她,輕輕握拳。


    「八尋同學……希望你平安無事。」


    ♂♀


    上池袋 路上


    同一時刻,八尋的手機處於無法通話的狀態。


    因為它受到劇烈衝擊,機能停止了。


    八尋的是智慧型手機,不是能耐強力衝擊的機種,是否能恢複功能很難說。不過久音曾說過,資料似乎會上傳到雲端空間,隻要送去修理,通訊錄等資料很快就能恢複。


    修理費用多半很貴吧,但八尋已經沒有餘裕在意這種事了。


    因為釋放危險氣息的「第二名毆人魔」就站在他麵前。


    八尋犧牲手機,換來的是遊馬崎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毆人魔的一擊。


    幾秒鍾前,槌子朝他的頭部揮下的那一瞬間──


    八尋迅速擲出手機,直接命中了毆人魔手上的槌子。


    認為怎麽跑也來不及的八尋,全力將手上最適合投擲的物品──自己的手機拋出去了。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靠與生俱來的感覺,明明不是球,卻丟得又直又準。


    總之手機正確地命中槌子,發出一聲激烈巨響,揮到一半的槌子被彈開。


    「……」


    第二名毆人魔略顯驚訝地瞪著八尋──然後,疑惑地歪起頭來。


    另一方麵,和毆人魔等人保持距離,並用滅火器對準他們的遊馬崎,看了一眼全力奔跑而來的八尋的臉──忍不住將細長的眯眯眼睜得又圓又大。


    「……變身了~!」


    如他所言,八尋雖然還是八尋,卻變得不再是八尋了。


    他不想被毆人魔看見麵貌。


    或者說,他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他對毆人魔施展凶殘暴力時的麵貌。


    由於他膽小的個性,加上和麗貝對話時想到的「若是由神秘怪人解決毆人魔,就不用擔心被懷疑是幫派抗爭了」的輕率想法,使得他在跑向這邊的路上,拿出隨時放在提包裏的物品,披在身上。


    那是一種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神奇黑色布料。


    是塞爾堤?史特路爾森送他的黑色麵具與外套。


    配上黑色褲子,八尋全身包覆在黑色之中。


    若要形容這幅模樣,恐怕隻有「影子男」最為適合吧。


    彷佛要對抗沒有頭的騎士的暗色騎士服一般,宛如乾冰煙霧般搖曳的影子將八尋全身團團圍住。


    比毆人魔更為異常的存在。


    名為「snake hands」的全新「都市傳說」已不再是傳說,而是作為與毆人魔


    等對峙的現實──在此一瞬間顯現在池袋之中。


    雖說這幅發生住宅區的奇妙情景,其實隻是由於八尋的膽小性格而戴上影子麵具所導致的結果。


    兩名「dark owl」。


    怪人「snake hands」。


    以及手持能放射火焰的滅火器的普通人。


    晚了一步趕到現場的門田不禁皺著眉頭,發出合乎現場情景的一句話:


    「……這是什麽鬼情況?」


    ♂♀


    現場看起來雖然滑稽,但與之相反地──


    八尋全身響起警報。


    ──也許是我搞錯了。


    此一預感瞬間傳遍全身。


    這不是單純的毆人魔事件。


    八尋一開始猜想過最糟的情況,是這是偽裝成隨機毆人事件的不良少年間的抗爭。


    但是,假如這其實是遠超過那個的可怕狀況呢?


    假如連毆人魔的出現,都是有人刻意操作的結果呢?


    假如站在他麵前的人物是扮成毆人魔的「某物」──究竟該怎麽辦?


    種種可能性掠過腦海,類似痛覺的戰栗巡繞八尋的全身細胞。


    理由很簡單。


    並不是因為他麵對著兩名毆人魔。


    毆人魔什麽的早已不是問題了。


    第二名「dark owl」。


    八尋從他的動作中,感覺到非比尋常的氣氛而止不住顫抖。


    「啊……啊呀啊啊啊啊~!」


    最初襲擊遊馬崎的毆人魔發出尖銳叫聲,動了起來。


    「啊!站住!」


    遊馬崎想追她──卻被另一名毆人魔擋住去路。


    「哼!居然使用分身術,真是狡猾!冒牌貨就是該消毒!」


    遊馬崎邊說邊輕輕按下握把。


    用力按下的話,這個裝置少說能噴出五至十公尺的火焰,隻是那樣做可能造成住宅區失火,遊馬崎也心知肚明,所以不敢做得太過分。


    雖然說光是在住宅區拿出用滅火器改造而成的火焰噴射器,不,光是做出這種物品的瞬間,就已經是很過分的行為了,但遊馬崎的腦中徹底缺乏這種常識。


    沒使出全力的火焰,襲擊新登場的另一名毆人魔。


    但是對方壓低身子,反而衝入火焰的範圍內。


    「!」


    遊馬崎滿臉驚訝,「dark owl」直接「穿越」了火焰。


    他靠著超乎常人的速度與反射神經,輕鬆躲過長長火舌,鑽入遊馬崎懷裏。


    由遊馬崎的視點看來,簡直就和瞬間移動沒兩樣。


    ──這個……說不定是……


    遊馬崎想用動畫或漫畫的必殺技來比喻,但毆人魔連這點空閑也不容許,從他下方展開攻擊。


    電光石火般的上鉤拳。


    命中的話,肯定會被擊暈吧──


    但在命中的前一刻,八尋從側麵將他的手踢開了。


    千鈞一發。


    因為被踢而失去準頭,毆人魔的上鉤拳從遊馬崎的臉頰旁劃過。


    ──!


    ──果然沒錯!


    自剛才起的一連串動作,使八尋確信了一件事。


    眼前的這個「dark owl」,是「實力高到不可思議的強敵」。


    八尋剛才的那一踢卯足全力,想連同對方的身體一起踹倒。


    卻隻能使對方揮拳的方向偏移而已。


    對手想必擁有極強大的平衡感與穩固的下盤吧。


    還在秋田的時候,曾有學過格鬥技的人來挑戰八尋──和那時的感覺類似。


    方向性雖同,水準卻如天壤之別。


    故鄉襲擊他,自稱格鬥家的人很快就被打倒,但眼前的「dark owl」似乎不管踢中幾腳都依然強固,絕不倒下。


    自剛才起,不停在八尋腦中響著的警報。


    與和靜雄對峙時很類似。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怕怕怕怕怕好可 怕 好可怕。


    ──一樣。


    ──和靜雄先生戰鬥時一樣。


    ──很強。很強很強很強。


    ──眼前的這個家夥,說不定「能殺了我」。


    體認到這件事的瞬間,恐懼支配了全身。


    必須在被殺死前解決對方。


    這種久違的感覺,從五髒六腑的深處不斷湧現。


    麵對靜雄的時候,並沒有產生如此明確類似「殺意」的情感。


    八尋明白靜雄心中存在著明確的憤怒,而生氣的理由,他也能理解。


    但是眼前的這道人影並非如此。


    八尋從他身上感覺到彷佛白晃晃刀劍從地麵刺出般的駭人氣勢。


    彷佛一步走錯,一切就完了。


    已經跟「dark owl」的真麵目無關了。


    「……請退後。」


    對遊馬崎這麽說完,八尋使出更強勁的一擊。


    他朝「dark owl」的喉嚨刺出銳利的手刀。


    但「dark owl」卻以華麗的後空翻閃躲攻擊,一瞬拉開幾公尺距離。


    回避手刀的瞬間,上半身彷佛向後下彎了九十度以上。


    接著順勢進行後空翻,顯示出他的身體有驚人的柔軟度和彈力。麵對彷佛想證明如此的行動,八尋想:


    ──啊啊,好想逃,好想逃。


    膽小的他心想。


    如果拔腿就逃,回到家中蓋上棉被呼呼大睡的話,有多麽令人安心啊。


    沒人看見他的長相。


    也沒人聽過他的名字。


    隻要拋開這一切,就能放心了。


    ──但是,如果在這時逃跑……


    八尋咬緊牙關,往前踏出一步。


    ──遊馬崎先生和門田先生……


    ──不,就算他們也成功逃開……說不定下一個受害者就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這才是對我而言最可怕的事。


    下定決心,一瞬將腦中逐漸鬆弛的螺絲鎖緊。


    接著,八尋一躍而出。


    想從出其不意的角度攻擊的他奮力蹬地,一口氣使身體加速。


    感覺全身體液往背後竄流,八尋在路上全力衝刺,接著跳往斜側方。


    彷佛要在牆上奔跑般踩著圍牆而上,一口氣跳到三公尺高。


    接著躍向對方,以足球射門般的動作狠狠地踢向對方頭部。


    但對方更快一步地壓低身體,躲過他的踢腿。


    八尋的鞋子微微擦過兜帽頂部,數根纖維焦掉,在空中飛舞。


    但八尋並沒有停止動作,而是踹了反向圍牆一腳,順勢撲往「dark owl」。


    連續拳擊。


    麵對加入手肘或踢技的源源不絕攻勢,對手多次失去平衡。


    但每次都在危急之際站穩腳步,行雲流水地朝八尋反擊。


    八尋靠著來自經驗的直覺和鍛煉到極致的反射神經來躲避反擊,但他也知道攻防隻在一瞬間。


    隻要稍有鬆懈,自己就會輕易地被奪走意識。


    在前些日子和靜雄的戰鬥中,就是因為逐漸精疲力盡而受到重擊,失去意識。


    但是,他從眼前的「dark owl」身上感覺不到靜雄般的強大臂力。


    取而代之地,不知是來自天生感覺還是來自格鬥技的經驗,對手靠著非比尋常的直覺和格檔技巧化解八尋的淩厲攻勢,有時還能見縫插針地反擊。


    ──思


    考。思考思考。


    ──他的強度或許不到靜雄先生的水準,卻已相當「接近」了!


    激烈的攻防,甚至令八尋感覺生命危機。


    更何況,對方仍有一手握著槌子。如果不小心挨到一槌,說不定會成為致命傷。


    ──必須讓他的腳步停止。


    ──必須讓他的手臂停止。


    ──必須讓他的思考停止。


    ──必須讓他的五官停止。


    ──必須讓他的呼吸停止。


    ──必須讓他的●●停止。


    時間感覺變得很緩慢。


    ──必須讓他的●●停止。


    這是在秋田和小混混們打架時體會不到的感受。


    ──必須讓他的●●停止。


    ──必須讓他的心髒停止。


    你來我往的攻防當中──一瞬間,敵意化為完全的殺意。


    剎那間,八尋攻擊的銳度大增,揮出的拳頭命中對方臉部。


    兜帽被劃破,露出對方的嘴角。


    對方似乎是一名年輕男性,嘴角流著血──在笑。


    ──咦?


    這時,八尋思考。


    自己現在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為什麽?


    ──明明如此可怕,


    ──甚至可能死亡……


    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情,八尋純粹地隻知道自己正露出何種表情。


    ──我卻……在笑?


    ♂♀


    同時刻 池袋某處


    「太……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味村踩在昏倒的不良少年背上,心情愉快地對「另一個dark owl」大喊。


    「哈……哈哈!哈哈~!你幹得太好了,嗯,真的幹得太好了!」


    「……」


    麵對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的dark owl,味村幾乎是毫無警戒地說:


    「前……前陣子,幫我打倒法螺田那家夥的人也是你吧?對吧?那時真是幫大忙了!那個混蛋,區區一個人渣,居然敢揍我!」


    「……」


    手握槌子的另一個dark owl依然默不吭聲,味村首度感到一陣涼意。


    「喂……喂喂,你倒是說話啊。」


    「另一人」照樣沒回答,反而緩緩走向味村。


    「……不……不會吧?你該不會連我也想襲擊吧?別開玩笑啊!」


    「……」


    依然沒有回應。


    緩緩抬起踏在不良少年背上的腳,味村一步又一步地退後。


    「等……等等!請等一下,呃,我們應該是一夥的吧?」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同是dark owl吧?opd是在歌頌我們的人生吧!對吧?既然我們都是opd迷,就應該相親相愛吧!」


    「……」


    不管味村說什麽也沒有反應,另一個dark owl緩慢地,徐徐地,默不作聲地縮短和他的距離。


    就像《owl of the peeping dead》中描寫的喪屍一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與喪屍印象重疊的瞬間,耐不住壓力的味村舉起自己的槌子,朝對方頭部揮下了。


    咕嚓。dark owl包住頭部的兜帽部分凹陷扁平了。


    「噫!」


    槌子超乎想像地深陷對方頭部的感覺令味村恐懼,不禁放開槌子,跌坐在地。


    他不停顫抖著,抬頭看動作停止的「另一個dark owl」。


    手上仍留有明確陷入頭部的觸感。


    那種感覺迄今未曾有過,被槌子打爛到那種程度,恐怕活不成了。


    「啊啊啊啊,不……不是我害的。是你……是你自己不好,都是因為你嚇到我,嚇到我了……嚇到……到……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徹底混亂的男子的自我辯護,逐漸變化成來自恐懼的尖叫。


    因為半顆頭潰爛的「另一個dark owl」竟又緩緩動了起來。


    「另一個dark owl」從懷中取出智慧型手機,慢慢輸入文章,並將文字秀給味村看。


    『抱歉。』


    「……咦……咦啊?」


    『我對《owl of the peeping dead》並不熟悉,不過我打算找機會看電影版。』


    見到「另一個dark owl」即使頭部碎裂,仍然流暢地輸入文章,混亂的味村嘴巴一張一闔個不停。


    在這樣的他麵前,「另一個dark owl」把兜帽掀開,掛在後麵。


    這時,味村總算明白了。


    頭部潰爛仍能行動的理由。


    因為「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頭部。


    味村不斷發抖,將「對方」的俗稱說出口:


    「沒……沒沒沒……沒有……沒有頭的……騎士!」


    『這是對你剛才行為的回報。』


    給他看這段文字的同時,沒有頭的騎士手握的槌子突然顯現異常。


    繃帶迸裂,纏在裏頭的槌子膨脹兩倍,直接變形成漆黑的玩具錘。


    接著,她以同一支槌子,用讓同居人嚐到的十倍左右的威力,毫不留情地敲在味村的臉頰上──


    至於她出現在這裏的理由,恐怕在被擊飛的過程中昏厥的味村永遠也不會知道吧。


    ♂♀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並非人類。


    是俗稱「無頭騎士」,居住於蘇格蘭與愛爾蘭的一種妖精──會四處尋找天命將近之人所住的宅邸,告知其死期將近的存在。


    將自己被砍下來的頭抱在腋下,坐在俗稱克修達?巴瓦的無頭馬所牽引的馬車上,拜訪死期將近之人的住家。要是對方一不注意地將門打開,就會被潑上滿滿一盆鮮血。這個與報喪女妖一同代表著不祥的使者,在歐洲的神話中被傳承至今。


    而今晚的她,又露出與平常不同的一麵。


    因為她穿上市售的布偶裝睡衣,被迫打扮成和假冒「dark owl」的毆人魔相同的模樣。


    ♂♀


    幾分鍾後


    『……真是的,沒想到我竟然要被迫幫忙演出這場鬧劇呢。』


    某公園角落。


    確認四周沒有其他人後,塞爾堤對身邊的不良少年──久音這麽表示。


    暈過去的毆人魔被塞爾堤用影子捆綁起來,以和剛才的久音相同模樣倒在地上。


    簡單說,久音是誘餌。


    他負責把毆人魔味村反過來引誘到人煙稀少的地方,讓同樣打扮成毆人魔的塞爾堤解決,實際上也順利地照計畫發展了。


    假裝被打昏的久音,心情愉快地對塞爾堤說:


    「哎呀~太完美了。真是感謝!但這樣真的好嗎?結果你的真實身分還是被毆人魔知道了。」


    接到久音說找到關於毆人魔線索的消息,塞爾堤來到約定地點,卻被遞了一件dark owl的布偶裝睡衣。


    ──「假如被毆人魔知道,打倒他的是沒有頭的騎士而被懷恨在心的話,對你而言也很困擾吧?」


    ──「此外,如果放出dark owl逮住dark owl的消息……或許也能恢複dark owl的形象。」


    雖然塞爾堤並不認為事情會那麽順利,但畢竟對方是雇主,決定總之依他的要求行事。


    不管如何,隻要能阻止毆人魔的凶行,這些細微末節都不重要。


    結果說來,雖然還是被毆人魔得知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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