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商瞄到霍寒景聽了他的解釋,清俊的臉龐瞬間黑到極致,連忙顫著嗓子替自己開脫:“閣下,您是知道盛家情況的,雖然是盛雅小姐找到我,跟我談的條件,但是她背後撐腰的可是囯務爵大人,我原本想拒絕,可是她卻威脅我:如果我不同意,就讓我立刻橫屍街頭。盛家,財大氣粗,又權力滔天,我這個普通的平民,沒辦法跟他們鬥,實在是被逼無奈,才會那樣做……”


    這番言辭,鬱商把自己說得無奈又可憐,然,陸宸卻一腳狠狠踹在他的臉上:“想拒絕?!沒辦法跟他們鬥?!你瑞士銀行的賬戶,五月二十號,以及五月二十九號,分別有資金轉入,是怎麽回事?!”


    陸宸穿著部隊上的軍用皮靴,質地極硬。


    鬱商的臉,即刻烏青一大團。


    嘴唇磕在牙齒上,鬱商嘴裏湧滿鮮血。


    他口齒不清地嚎道:“那兩筆錢,都是盛雅按照約定付給我的酬金。第一筆,是她付給我答應幫忙的定金,七百萬美金;第二筆,是任務完成之後的尾款。原本,尾款隻有一千萬,誰知,盛雅說她沒想到我辦事這麽厲害,如此輕鬆就讓閣下休了時念卿,讓她順利當上了總統夫人,她特別感激我,臨時又增加了一千萬美金犒賞我……”


    陸宸越往下聽,越發覺得火大,真是心肝都被氣得火辣辣地疼。


    他怎麽也沒想到:盛雅真正狠毒起來,竟然如此不折手段。


    而,此刻,霍寒景耳畔,全是尖銳刺耳的嗡嗡之聲。


    他腦子裏的畫麵,停在了那天時念卿站在總統辦公室裏,想他解釋她晚上隻是被人關在檢驗室的情景。


    顧南笙說得對。他對她,沒有半點的信任。無論發生何事,他從來不相信她,隨隨便便就給她定了罪,判了她的死刑……


    霍寒景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撕裂,疼得他額頭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地冒了起來。


    鬱商還在說什麽,霍寒景半個字都聽不見,更聽不清,他的眼前,隻有一片可怕的腥紅……


    **


    正午時分的天幕,又黑又沉,低矮得仿若都快垮塌了。


    烏雲滾滾的天空,四處逃竄的飛鳥,預示著帝城即將迎來一場特大的狂風暴雨。


    所有人都想趕在風雨來臨前回家,可是霍寒景卻像一具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麵無表情在帝城的大街小巷穿梭遊蕩。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更不知道要去做什麽。


    他隻是漫無目的走著。


    鬱商,死了。


    從狙擊槍的槍管,鑽出席卷著巨大衝擊力的子彈,讓他的整顆腦袋,滿目全非。


    可是,他咽氣之前,最後說的那席想要邀功自救的話,卻刺得霍寒景的靈魂,都千瘡百孔。


    鬱商根本不知道時念卿死了,所以他當時還情緒激動地說:“閣下,隻要你肯饒我一條性命,我就再跟你說個秘密。你趕緊讓陸將軍他們去找時念卿,保護她的安全,盛雅當時跟她的秘密護衛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她說:時念卿雖然被休了,但仍然是個隱患,當初你毀掉她的清白,沒有落紅,霍寒景都不嫌棄她,現在看來,唯有讓她徹徹底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才能永絕後患。”


    原來,時念卿沒有落紅,不是因為她與顧南笙發生了關係。


    而是……


    暴雨,來得迅速又凶猛。


    豆大的雨滴,從遙遠的天際,急速降下之時,就像一根根密集的針,不僅紮得霍寒景全身的每寸肌膚都疼,連心髒都鮮血淋漓一片。


    時靳岩被子彈,打中心口。雖然當時沒有即刻死亡,但是他當時已經窒息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那時的時靳岩,卻死死地拽著他的領口,硬是從喉嚨裏發出了聲音。


    他乞求他:“照顧好我的女兒,好好保護她。”


    長久以來,霍寒景都篤定地認為:自己將時念卿,保護得密不透風。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會傷痕累累。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好好陪著她,反而還在落井下石。


    霍寒景都不敢閉眼睛。


    那稍稍眨眼的功夫,眼前浮現的,便是他心裏不痛快之時,拿落紅去羞辱她,她滿目隱忍痛苦的神情。


    時家大院。


    霍寒景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那裏。


    時念卿正在裝修時家的老房子,雖然還沒完工,但是霍寒景站在大鐵門之外,竟然有些恍惚。


    他仿若回到每天早晨,開車來接她去學校的場景。


    蘇媚恰好在老房子裏。


    這些天,裝飾公司的負責人說聯係不上時念卿,還有掃尾的軟裝沒有完成,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裝修,隻能打電話給了蘇媚。


    蘇媚宅在老房子裏,已經很多天了。


    每天都在電腦前,不停翻著以前的老照片,想要根據照片,把時家裝成時念卿記憶裏的模樣。


    雖然時念卿不在了,可是,她就是想替她完成心願。


    這些天,蘇媚的眼睛都哭腫了。


    幾乎是哭著指揮工人進行軟裝。


    房子的前園,時念卿剛剛種了好些盆栽,下大雨的時候,蘇媚衝進雨裏,將那些盆栽抱進屋內。


    抱了一半的時候,蘇媚衝進院子,剛搬起一盆梔子花,便瞄到鐵柵欄外,立著一個人黑色的影。


    她眯縫著眼睛看去。


    不知一次,蘇媚瘋狂得想要雇凶殺人,讓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不得好死。


    可,最後,她還是放棄了。


    原因很簡單:如果霍寒景有個什麽意外,像時念卿那麽傻的人,哪怕死了,也會難受甚至哭泣吧。


    蘇媚不想她死了,還要為他落淚。


    而且,蘇媚甚至還有些變態的認為:這世間,不能隻有時念卿一個人疼,她既然死了,那麽就應該有活著的人,代替她受煎熬,代替她承受噬魂刺骨的苦。


    所以……


    蘇媚在離開時家老房子的時候,毫不猶豫將一本超級厚的日記本,丟在霍寒景的麵前。


    她表情冷酷地盯著滿身落寞的男人,扯起唇角:“霍寒景,別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痛苦模樣,比起你施加在小卿身上的痛,簡直不值一提。”


    碰——


    重重的關門聲,在空曠的房子裏,久久回蕩。


    霍寒景有些不明白,蘇媚丟給他的是什麽。


    直到他動作僵硬翻看,才發現,裏麵全是時念卿寫的日記。


    霍寒景隨便翻開一頁,上麵寫著:


    【美國迎來雨季,小時候父親說:美國的天很藍、水很清、陽光很燦爛,等我念大學的時候,便送我去美國念書,好好享受那邊沒有汙染的美好生活。可是來美國的第109天,我覺得這裏的陽光是沒有顏色的,水是寒凍刺骨的,天,也是又暗又灰的,就連這裏的暴雨,也比帝城凶猛彭湃。蘇媚問我,下這麽大的暴雨,為什麽還要去碎石場,說我想要掙表現,想要立功減刑,瘋了。她還說,你懷著孩子,不要這麽辛苦,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替孩子想想。我正是因為替孩子著想,才要盡快出獄,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如此肮髒又陰暗的地方。既然他不肯來見我,我就出去找他,我想問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不要我?!我懷著寶寶,他為什麽不來見我一麵……】


    【今天,獄醫接我去做產檢。量體重的時候,醫生眉頭皺得又深又緊,順口呢喃了句:“體重,怎麽不漲,反而還輕了三斤,五個月,經曆過早孕反應之後,應該是猛漲時期。”我當時嚇壞了,還害怕寶貝有事。還好,醫生告知我,孩子很健康……】


    【電視劇,或是電影裏的美國佬,不都是充滿正義能量的嗎?!可是,為什麽監獄裏的美國佬,渾身上下都是暴力的氣息。今天如果不是蘇媚擋在我的麵前,我和孩子,肯定會出事。】


    【今天,21周了。有生育經驗的獄友問我:你感受到孩子的胎動了嗎?!聽見她的詢問,我都懵了。懷孕這麽長的時間,我從來沒感覺到孩子在肚子裏動過。我嚇傻了,一整晚都睡不著,好害怕我的寶貝會出事。】


    【22周,早晨還在睡夢中,突然被肚子裏的孩子,踢醒。那像小金魚吐泡泡的觸動,從肚子的左下腹,一直蔓延至肚子正中央。我突然很想哭。感動又難過。因為神奇的小生命,因為自己的處境。我要離開這裏,要讓我的孩子,活在溫暖的陽光裏,哪怕他沒有父親,我也要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全部都送給他……】


    【美國的初冬,比帝城的初冬,更冷,更凜。我坐在囚車上,看著郊區的樹葉,全都枯萎隕落了,突然,想到以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詩:這裏是我的心,奇跡般萬物生長,後來你來這裏走一遭,這裏荒蕪寸草不生……】


    【懷孕快七個月,蘇媚每天都勸我,不要再出去勞改,太辛苦了。可她不知道,我受過最大的苦,就是愛他……】


    【昨晚,我做了個很悲傷的夢,夢裏,他很愛我。他就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微笑著朝我伸出手,說要帶我離開……】


    ……


    霍寒景已經無法在看下去,每一篇日記,都看得他生不如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心髒,跳得很快,痛得很劇烈,他完全無法自控,痛哭出聲,他用日記本捂著自己的臉,喑啞著嗓音,低低的,一遍又一遍地呢喃她的名字:“時念卿……時念卿……時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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