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整晚未眠。天快亮的時候,宮梵玥疲困到極致,這才關了電視,起身上樓休息。


    睡到正午,接到齊嶽的電話,說c帝國的那批貨到了,他又親自趕去碼頭處理。


    完事兒,再回到宮府,天已經快黑了。


    此刻,管家正在準備晚餐事宜。


    宮梵玥趁著空檔,上樓洗了個澡,換了套幹淨舒適的居家服,然後猶豫地拿著手機,糾結著要不要給時念卿打電話。


    昨天,霍寒景顯然是真正動怒了。


    宮梵玥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冒失給時念卿打電話找麻煩。


    可,他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行為。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時念卿先是久久沉默,最後,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沉,很平靜,可是宮梵玥卻敏銳捕捉到其中的異常。


    他問:“發生什麽事了?!”


    時念卿那頭,陷入死寂,好幾秒後才傳來低低沉沉,有氣無力的聲音。


    她說:“沒事,隻是剛剛做夢,夢到我父母,突然很想他們,然後莫名就很難過很難過……”


    宮梵玥挺拔的身軀,立在寬大的落地窗前,幽暗的黑眸,危險地眯縫著,盯著遙遠天際,湧起的黑雲,都不等時念卿把話說完,他冷厲著嗓音,便森森地問:“霍寒景,又欺負你了?!”


    **


    宮梵玥驅車去到總統府,接到時念卿的時候,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天色,早已黑盡。


    暮色中,總統府的大門建築,在璀璨霓虹燈的映襯下,氣勢恢宏,奢華貴重。那靜靜立在正大門前方88.88米、寬闊廣場上的巨大的霍家滕圖,是如今十二帝國最最尊貴的圖案標誌。


    有了霍家姓氏的潤澤,總統府的一磚一瓦,一花一草,恍若都要比別處的磚瓦、花草都要氣派金貴,好似自帶金光一般。


    可,穿著駝色風衣的時念卿,安靜地站在那裏,映著身後磅礴的建築,卻顯得異常的脆弱孤寂,就連籠罩著她的燈光,都黯然涼薄。


    宮梵玥從駕駛座推開車門,鑽了下去。


    時念卿當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明明正盯著他這個方向,眼睛卻是空洞死寂,沒有任何的光彩與色澤。宮梵玥站在那裏,喊了好幾遍她的名字,時念卿才猛地回過神來,眼底才有了焦距。


    **


    去烈墓園的途中。


    宮梵玥一邊認真開車,一邊時不時用眼尾餘光去瞄坐在副駕,低垂著腦袋,安安靜靜一遍又一遍翻找抱在懷裏的巨大紙袋內東西的女人。


    在確定,時靳岩最喜歡喝的西湖龍井,的確沒有在紙袋裏的時候,時念卿忍不住詢問宮梵玥:“剛剛在茶坊,我明明買了茶葉啊,怎麽沒有?!宮梵玥,你看見茶葉了嗎?!”


    說著,時念卿還忍不住轉身,在副駕周圍找了找,擔心是不是掉車裏了。


    可,沒有。


    宮梵玥抿著薄唇,轉眸看向有些焦急的女人,淡淡開口:“是不是店員忘記裝袋子裏了。”


    “……”沒有找到茶葉的時念卿,突然好像變得很沮喪,她坐在副駕,不再吱聲。


    她很久沒有去看時靳岩了。


    昨晚夢到他喝茶,時念卿便想去烈墓園,泡杯茶給他喝。


    可,顯然,時靳岩並不想見到她,所以,連買包茶葉都能漏掉。


    宮梵玥默默開了一會兒車,在瞄到旁邊的女人,低垂著腦袋,將整個表情都融在黑暗裏,他好看的劍眉,先是微微一擰,然後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打了方向盤,調轉了車頭。


    方向盤打得有些急。


    調頭的時候,慣性的緣故,時念卿整個人都被甩到了車門上。雖然係著安全帶,但那股力的衝擊感,很強。


    時念卿抬起頭,看著宮梵玥朝著烈墓園相反方向開去,她無比驚訝地問:“宮梵玥,你怎麽調頭了?!”


    宮梵玥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加快車速,呼嘯而去。


    **


    宮梵玥是去找朋友,拿了最上等最名貴的西湖龍井。


    他拎著包裝豪華的茶葉,回到車上的時候,時念卿還坐在副駕,一臉的感傷。


    宮梵玥將茶葉遞過去,起初,時念卿並沒有察覺到這是什麽。


    直到宮梵玥提醒她:“拆開看看。”


    時念卿打開盒子的那一瞬,眼睛立刻瞪得又圓又大。


    這裏是私人豪華別墅區。


    時念卿瞧見宮梵玥把車開到這裏,以為是他臨時有什麽急事。


    卻沒想到,居然是幫她拿茶葉了。


    時靳岩最喜歡喝西湖龍井,所以時念卿從小就受到熏陶,能分辨茶葉的優劣。尤其是時靳岩離世後,寧苒仍然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去茶坊,一如既往購買時靳岩喜愛的茶。


    那時,都是時念卿幫忙挑選茶葉。


    最重要的節日,寧苒會買最貴的西湖龍井,然後帶她去烈墓園。


    時念卿拿起宮梵玥遞過來的茶葉,看了又看,聞了又聞,這是她見過,迄今為止,最好的西湖龍井。


    “宮梵玥,這茶葉,太貴了。”時念卿本想把茶葉遞過去。


    宮梵玥已經駕車,再次朝著烈墓園的方向奔馳而去。


    他看都沒看副駕的方向一眼,隻是認真又專注地盯著前方。


    “這麽貴的茶,我不能收。”時念卿說。


    宮梵玥卻淡淡開口:“我朋友在沿海地區,發現了極其小的一塊地,特別適合西湖龍井茶的生長。據說,那一小塊地,是十二帝國最能栽種出優質西湖龍井的地方。果不其然,那塊地產出的茶葉,比任何地區的產的西湖龍井,都要清香醇厚很多。在茶市上,那塊地產出的茶葉,幾乎都無價。一年,最大程度都隻能產出兩公斤新鮮嫩芽的茶葉,我朋友自己都舍不得喝,卻被我堂堂一國副總統,親自登門入室,直接強搶兩斤幹貨離開。時念卿,你到現在卻跟我說:不能收?!”


    此刻,他那朋友估計跪在家裏,都要哭暈過去了。


    “……”時念卿怔怔聽著宮梵玥的話,有些不敢置信。搶?!宮梵玥去搶別人的茶葉?!會不會,太驚悚了?!


    宮梵玥接收到時念卿那驚詫到不行的錯愕,隱隱勾了勾唇:“是不是被我帥氣的模樣,迷倒了?!”


    時念卿卻冒了句,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一句話,她無比擔憂地問:“你朋友報警的話,怎麽辦?!被全國的國民知曉:你堂堂一國副總統,去搶人茶葉,會影響宮家聲譽的。宮梵玥,你還是把茶,送回去吧。”


    “……”宮梵玥都鬱悶得要死了。


    **


    烈墓園。


    時念卿跪在時靳岩的墳前泡茶,滾燙的熱水,從保溫杯澆灌至茶葉的那一刻,特有的西湖龍井的芬芳,便急速在空氣中,傳播而開。


    宮梵玥說的話不假。


    這茶,世間恐怕沒有第二塊地,能大規模產出了。


    烈墓園裏,熙熙攘攘點著光線幽暗的路燈。


    時念卿跪在地上,看著不斷冒著熱氣的茶,既開心,又難過。


    開心是因為:時靳岩,能喝到這麽難能可貴的茶。


    難過是因為:他不能活著喝。


    時念卿忍不住想:時靳岩倘若好端端地活著,喝到這茶的時候,肯定會無比開心無比幸福吧。


    烈墓園門口。


    宮梵玥則坐在車頭,靜靜抽著煙。他漆黑的眼眸,直直盯著時靳岩列墓碑的方向。


    雖然,隔得太遠,並不能看見時念卿的身影,但他也沒有挪開眼眸的意思。


    時念卿進園的一個小時後,宮梵玥半包香煙都抽完了,卻仍然不見時念卿歸來的身影。


    宮梵玥待到將指尖最後半截香煙,一口氣吸至燃燒到盡頭,重重呼出煙霧,他將煙蒂扔在地上,抬腳碾滅,這才邁著長腿,走進烈墓園。


    找到時念卿的時候,遠遠的,宮梵玥便看見時念卿跪在時靳岩的墓碑前,身體前傾,然後將腦袋,輕輕抵靠在時靳岩的照片上。


    宮梵玥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看見時念卿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時,心裏突然就很難受,甚至是突突地疼。


    此刻,已經是晚上九點整。


    冬季的夜晚,溫度降得太快。


    記得李昀說過:女人懷孕的時候,自身的免疫力下降,孕婦很容易生病。


    再加上時念卿身體很差。


    上次肺部感染後,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都沒來得及好好調理。


    宮梵玥擔心她晚上在外麵呆得太久生病,所以,最終還是緩步上前,蹲在她身邊提醒:“時念卿,世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借著遠處投來的微弱的幽暗路燈光芒,宮梵玥發現時念卿的嘴角,居然是高高往兩端上揚著的。


    宮梵玥剛在心裏揣測著:讓時靳岩喝點最上等的西湖龍井,她都能高興成這樣?!


    正想著,時念卿低低淡淡的沙啞聲音,突然纖細地響起。


    她說:“宮梵玥,我父親去世前,每天早晨,他叫我起床的時候,都會在我的額頭上,印個吻。那不知不覺成為我和他之間的一個默契與習慣。這幾天,我住在總統府裏,安安睡覺和起床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親下他額頭。那時,我才知道:唯有喜愛到心坎深處,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宮梵玥,我以為,這輩子,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親吻,可是我剛剛發現,我用額頭抵著他墓碑照片上的嘴唇,就好像他如小時候吻我一樣。隻是,這個吻,沒有溫度,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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