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卿安靜站在梳妝台前,垂下眼簾,默默盯著婚戒。


    從花圃裏,找回戒指之前,時念卿曾跪在那裏許了願:隻要她能夠把滾得不見了蹤跡的戒指找到,那麽……她也會重新把霍寒景早回來。


    所以,這兩年的時光,沒事的時候,她總是拿著戒指發呆,仔仔又細細,來來回回地瞅著戒指。


    明明兩枚戒指,從來都沒佩戴,可是男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拿出來觀摩的次數太多,還是質量真的不太好,不過兩年的時間,竟然泛黃了。


    時念卿靜靜地盯著,在白色燈光下,泛著淡黃色的戒圈,心裏突然特別特別難受。


    而,她的女戒,跟當初新買的時候,仍然一模一樣,閃亮得眼睛都能晃瞎。


    蘇媚敲響房門進來的時候,瞅見時念卿站在那裏,盯著手裏的戒指發呆,她走過去,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麽?!”


    時念卿站在那裏沒動,眸光,也僅僅地盯著戒指,她免了衣袖,卷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擦拭戒指上泛黃的地方,可是來來回回擦了很多遍,仍然不見消失。


    那一刻,她忽然就對蘇媚說了句:“早知道廉價的東西,這麽容易變質發黃,我就應該依了他,讓他挑選鎮店之寶的。”


    蘇媚起初有點沒聽明白蘇媚在說什麽,直到她的注意力,落在她手裏的戒指上。


    戒指盒裏,還放著購買戒指時的發票,以及男女戒指的吊牌。


    蘇媚淡淡瞄了眼男款的吊牌,忍不住皺了眉:“金u750,能不變黃嗎?!時念卿,你也真是的,他當初好歹也是堂堂一國總統,你給他挑選5700的婚戒,當時你的腦子,是怎麽想的?!而霍寒景也是,他居然就任由你那麽胡鬧。”


    按照帝國總統的身份,婚戒這般重要的東西,向來都是帝國定製的。據說,十二帝國的總統,最有新穎的一款婚戒,是在狹窄的婚戒內,鑲嵌了微型的定位追蹤器,目的就是防範遭遇危險。


    然而時念卿卻幹脆利落,直接去了珠寶城那般接地氣的地方挑選婚戒。


    挑選婚戒就挑選了吧。


    不說鎮店之寶,好歹也來個鉑金。


    然而……隻是一個金u750。


    蘇媚作為一個旁觀者,幻想著霍寒景那般金光閃閃的身份,佩戴了一個還掉色的金u圈兒,上麵連顆鑽石都沒鑲嵌,都忒麽尷尬了。


    時念卿聽了她的數落,並沒有吱聲。當初買戒指的時候,還不覺得,但是,隔了兩年,又瞄到戒指泛黃了,時念卿這才覺得當時的自己,實在是太罪大惡極。


    而且,她也著實難受。因為,兩年後,她用了旁觀者的心態,去反觀霍寒景當初同意買這款男戒的時候,這才發現:他必然是喜歡自己到了極點,所以才會點頭答應佩戴這麽低廉的戒指吧。


    蘇媚瞄到她隻是卷著衣袖,不停地擦拭戒圈兒,忍不住翻了白眼:“好了,你是嫌泛黃的地方還不夠大是不是?!褪色了,大不了你重新拿回珠寶城,讓技術人員幫忙重新電鍍下就好了。”


    時念卿卻沒有動,仍然專心致誌擦著戒指。


    蘇媚瞄到她的狀態,心裏清楚,她又自動把外界的一切都屏蔽掉,然後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


    所以,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站在旁邊,耐著性子說了很多話,完了時念卿仍然無動於衷,她隻能話鋒一轉:“時念卿,宮梵玥來了,在院子外麵,你到底要不要他進來。”


    這次,時念卿終於回過神了。


    她抬起眼眸,望著蘇媚,眼底都是猩紅的。


    蘇媚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擺手說道:“你別這樣瞪我,又不是我要他過來的。”


    時念卿咬著嘴唇,重新把戒指小心翼翼放回盒子裏。


    蘇媚說:“不管你現在有多討厭宮梵玥,對他的憎惡到了怎樣的地步,但是,無論如何,該說的話,總是要說清楚的。還有時念卿,你確定要去非洲嗎?!前天的軍事新聞,你沒瞧見?!非洲南部,再次發動暴.亂,當地的居民,以及好幾名遊客,皆中彈身亡,現在不太平,你要不然過一段時間再去?!或是,你把機票改簽,飛其他地方?!”


    原本時念卿想把戒指盒放進自己隨身拎著的手提包的,但是,在聽見蘇媚提及暴.亂的那一刻,她改了主意:重新把戒指放回了梳妝台。


    暴.亂,是不容小覷的。


    萬一,她過去的時候,運氣不好,再次把戒指搞丟,她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能再次把它們找回來。


    還是放家裏好了。


    可是……


    “你最近加班頻繁嗎?!”時念卿問。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蘇媚有點懵:“你這問題,跟我對你剛剛說的那番話,有半毛錢的關聯?!”


    時念卿抬起眼眸,直直盯著蘇媚:“你回答我就好了。”


    “最近月末了,公司肯定會忙,出總結,拚業績,自然是會加班的。”蘇媚如實回答。


    轉而,她就瞄到時念卿忽然就重新把戒指盒拿了起來,她轉身走出衣帽間,然後一個人在偌大的主臥裏,轉悠了好幾圈,最後,她嚷著蘇媚過來搬床墊。


    蘇媚懵到極致:“好端端的,你搬床墊做什麽?!”


    蘇媚不解到極點。


    不過,還是走過去,幫忙出力了。


    時念卿回答:“你加班不在家,我擔心家裏來小偷,把我戒指偷走了,所以……放床墊下,穩當嗎?!小偷能不能找到?!”


    “……”蘇媚差點一口血都噴了出來。


    不過,她保持著搬床墊的姿勢,看著時念卿眼底那患得患失的恐懼模樣,忽然就特別難受。


    她知道,霍寒景離開地方,徹底激痛了時念卿。


    但是,她沒想到:時念卿會難受成這樣。


    不過,蘇媚卻說:“挺安全的,就放床墊下吧。”


    時念卿原本想把戒指放床墊下的,明明都把戒指盒放上去了,可是,她忽然又拿了起來。


    蘇媚再次懵了。


    時念卿說:“床墊太沉了,會壓壞盒子和戒指的,我還是換個地方藏。”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蘇媚就保持著全身僵硬的姿勢,定定地看著時念卿滿屋子轉悠藏匿。


    明明每個地方都是極好的,但是時念卿總是認為那裏不好,要麽覺得不夠隱蔽,會被小偷發現,要麽覺得會壓壞她的戒指。


    最後,她站在房間的中央,實在找不到藏戒指的地方,忽而就捂著臉,掩麵而泣。


    對於時念卿的轉變,蘇媚惶恐到了極致。


    她走過去的時候,順手抽了兩張紙巾,詢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麽哭了?!我沒招惹到你吧。”


    時念卿卻口齒不清地說:“如果我當初沒有害霍家出事,如果我沒有惹霍寒景生氣,如果他沒有離開帝城,如果他沒有選擇不要我,此時此刻,這枚戒指肯定是戴在我們的無名指上,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它們會被偷掉了。蘇媚,我這輩子,真的能找回他麽?!你說他到底能藏在哪裏,我都找兩年了……”


    作為時念卿最好的閨蜜,宮梵玥向來都懂得如何投機取巧,投其所好。


    所以,宮梵玥繼承總統之後,蘇媚是沒少撈到好處的,理由是:讓她當說客,多在時念卿麵前幫他說好話。


    其實,蘇媚對宮梵玥印象是極好的。


    除了在兩年前的祭祀日算計了時念卿之外,蘇媚覺得,宮梵玥從來沒有讓時念卿受過半點的委屈。


    政權上的東西,不使點手段,自然是不可能。


    其實,按照宮梵玥的身份與地位,他沒有任何的錯。


    而這兩年,宮梵玥私底下,給她工作上,帶來了無盡的便利,盡管她沒有接受,但,商場上的風向,因為宮梵玥的關注,早就變了。


    所以,這兩年,她的工作極其順利。


    工資獎金,也拿到了史無前例的天價。


    就連顧家,開出來的南城的那占地廣袤的新型住房的超級智能豪宅,她都拿這些年掙的錢,上上下下買了三層,全部打通,等裝修好了,她就和時念卿搬進去,以後養老。


    時家大院,雖然位置好,但,建築實在太老了,而且,舊時的住宅,安全性太差了。


    這兩年,每到過年的時候,左鄰右舍,總是遭遇小偷。


    去年年初,還鬧出了血案。


    小偷進屋偷東西的時候,擾醒了主人,兩人瞬間打成一團,後來小偷實在驚惶到了極點,直接拿刀,捅入了主人的肚子。


    雖然撿回了條命,但卻落了個終身殘疾。


    小偷判了刑,拿又怎樣?!亡命之徒而已,除了一條命,還剩下什麽?!


    聽了時念卿那疼痛入肺的話語,蘇媚忍了忍,最後,她低聲說道:“小卿,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霍寒景真的出事,你今後有什麽打算?!真的想要後半輩子,去找那個永遠都找不回來的人麽?!人生很短的,就幾十年,我們應該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其實宮梵……”


    時念卿抬起眼眸看向蘇媚。


    蘇媚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後麵的話,直接咽了下去,不敢再有任何的提及。


    蘇媚說:“非洲是真的太亂了,你一個女孩子過去,不安全。要不然,你不要去了。再說了,非洲那麽窮的地方,按照霍寒景那金貴的身份,必然是不會去的。所以……”


    “就是我們都認為他不會去那種地方,他才極有可能過去。”時念卿低聲說道。


    “可是……”蘇媚還想說點什麽,但,卻沒時念卿打斷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去趟非洲,我是不會甘心的。”


    最後,蘇媚也無法阻止。


    時念卿將戒指藏好,然後拖著行李箱,出門的時候,拉開門的刹那,便瞧見四輛黑色轎車,整整齊齊停在院子外麵的道路上。


    她出現的那一刻,第二輛黑色轎車的後車廂的車窗,立刻滑下。


    時念卿連正眼都沒瞅宮梵玥一眼。


    她拖著行李箱,直徑走向蘇媚的車。


    蘇媚換好鞋子,出來的時候,看見宮梵玥的那一刹,太陽穴都突突直跳了。


    不過,她也不敢跟宮梵玥打招呼,用車鑰匙按開車鎖,幫時念卿把行李箱放後備箱後,掛了倒擋,緩慢把車子倒了出去。


    去機場的路上,蘇媚一直都在嘮叨,不停地叮囑。


    “遇到危險的時候,記住,一切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第一時間,去到s帝國駐非使館。”


    “你知道使館的具體位置與坐標嗎?!”


    “時念卿,我在跟你說話呢,你怎麽半點聲音都沒有?!”


    蘇媚瞅著時念卿的模樣,不由得有點發怒了。


    時念卿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後視鏡,那跟隨而來的四輛黑色轎車上。


    最後,她低聲對蘇媚說:“開快點,把宮梵玥的車,甩掉!!!!”


    蘇媚瞅了眼後視鏡,然後悶悶地說:“我這什麽車技,你心裏沒電b數?!我甩得掉他們麽……”


    蘇媚的牢騷都還沒發完,時念卿就扭頭瞪她。


    蘇媚瞬間就投向了:“真是怕了你了。”


    話音放落,蘇媚掛了超車檔,一腳油門,瞬間踩到底。


    甩掉黑色轎車之後,蘇媚緩緩降下車速,她低聲詢問道:“對了,你的藥,帶了嗎?!”


    “嗯。”時念卿悶悶從喉嚨裏發出聲音。


    “……”蘇媚一邊認真開車,一邊低聲說道,“既然帶了,就要好好按時吃藥。不要今天狀態好,你就忘記吃。”


    “知道了。”時念卿說。


    蘇媚仍然不放心:“那什麽,與其長時間拿藥調理,還不如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來回地作。一邊作一邊吃藥調理,時念卿這怕是矛盾到極點了吧。”


    。。


    時念卿進入機場後的兩個小時,宮梵玥仍然坐在黑色轎車裏,渾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第五支香煙,燃燒到盡頭的時候,密集的車廂內,早已煙霧繚繞。


    稀薄的空氣,異常的嗆人。


    駕車的秘書長,強忍著咳嗽的衝動,壓下那不適感,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恭恭敬敬提醒宮梵玥:“總統大人,晚上七點,您還有個晚宴需要參加,距離晚宴的時間,還有四十三分鍾。”


    宮梵玥交疊著長腿,坐在那裏沒動。


    狹長的黑眸,仍然目不轉睛盯著機場的入口。


    秘書長瞬間坐立難安,如坐針氈。


    他搞不明白,總統大人,到底是願不願意參加那晚宴。


    完了,秘書長提醒道:“總統大人,您是知道的,今天的晚宴,主角兒是內閣首輔大人。盡管這兩年,他還是舉手讚同你繼承總統的行為,但他平日的表現,顯然對您仍然是不滿的。內閣首輔蘇淵,是前任總統最大的心腹,我們怠慢不得。”


    “最近,蘇淵總是頻繁地飛國外。按照十二帝國現在的形勢,已然成為三足鼎立的局麵,倘若蘇淵暗地裏動點手腳,怕是影響極其惡劣了。”


    霍寒景垮塌之後,十二帝國,以宴蘭城和蕭然為首,支持霍寒景的,行為一派;宮梵玥作為副統的時候,暗地裏網絡了些勢力,以b帝國和c帝國為首的,成為隻是宮梵玥一派;剩餘保持中立的,又形成一派。


    三足鼎立的局麵,使得十二帝國的同盟形勢,變得極其微妙。


    如果國際鬧掰了,再出個內亂,s帝國這怕是要徹底打亂了。


    宮梵玥聽了秘書長的分析,仍然不吱聲。


    在秘書長愁眉不展的時候,他終於淡淡開口了:“開車吧。”


    。。


    飛往非洲的時候,時念卿做夢了。


    她夢到了霍寒景。


    站在一群非洲兒童中央。


    她拚了命地朝他奔去,而是,卻怎麽也擁不住他。


    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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