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倫敦的天氣極好。


    白日裏,藍天白雲,陽光金燦燦的炫目。


    前幾日的那場浩浩瀚瀚的大雪,所堆積在街道兩側的厚雪,融化了,化作一灘又一灘的汙水,靜靜躺在街角角落。


    倫敦這座繁華的都市,給予時念卿的印象,是極其幹淨的。


    可是,她被霍寒景重重掀翻,踉踉蹌蹌的狼狽摔倒在積水裏的刹那,急速襲遍她緊繃著的每條神經的,除了噬骨的寒冷,還有鋪天蓋地的惡臭。


    她怔怔地盯著霍寒景那被昏暗的路燈,所拉得異常狹長的離去身影,許久許久都沒緩過神。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淩晨十二點整了。


    時念卿站在洗手間那巨大的鏡子前,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脖頸上,那觸目驚心的五根手指掐痕。


    都不需要用手觸碰,那鑽心的疼痛,便隨著她的呼吸,一點一點地蔓入她的神經。


    霍寒景下手,是極其之狠。


    狠到,掐住她脖頸的刹那,幾乎差點就擰斷了她的脖子。


    已經泛青泛紫的掐痕,映著洗手間的雪白燈光,很觸目驚心。


    然而,最讓時念卿覺得毛骨悚然的,卻是霍寒景掐住她脖頸的時候,那陰鷙狠戾到隻剩下凜凜殺意的眸子。


    又黑又冷。


    沒有丁點的人性。


    那一刻,時念卿幾乎都要認為:霍寒景會眼睛不眨地弄死她。


    可是……


    他最後還是手下留情了。


    時念卿垂下眼眸,心裏卻沒有半點的喜悅。


    隻因霍寒景離開前,對她說的那句:“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小巷內的積水,實在太臭了。


    時念卿坐在浴缸邊緣,將水開至最大,不停地搓洗衣服上的汙漬,卻怎麽也洗不幹淨。


    蘇媚打來視頻電話的時候,時念卿已經用掉了整瓶沐浴乳和半瓶的洗發露。


    雪白的泡沫都從浴缸裏溢了出來,淌得衛生間裏到處都是。


    時念卿接通電話後,隻是把手機立放在旁邊的洗手台上,並沒有主動說話。


    蘇媚在手機那頭,看著屏幕上,不停搓洗衣服的女人,眉頭皺得又深又緊。


    倫敦這會兒是淩晨一點多。


    帝城是早晨八點多了。


    蘇媚剛剛去到公司的辦公室。


    今天是周三。


    雖然是工作日,但是相較其他的工作日,周三是最輕鬆的。


    距離上午的會議,還有一個半小時。


    蘇媚是知道這兩年的時念卿,睡眠不好,時常半夜三更不睡覺,所以,她臨時打去視頻電話,想瞅瞅她有沒有好好休息。


    果不其然。


    半夜三更,搓衣服是操作?!


    蘇媚靜靜盯著時念卿那宛若反複重播的姿勢,眉頭蹙到最緊。


    她變換了個坐姿,低聲開口道:“時念卿,你能放過那件衣服嗎?!”


    時念卿聽到蘇媚的聲音,洗衣服的動作,稍稍頓了頓,下一秒,她拿起衣服,攤開看了看衣服上的汙漬,竟然還沒洗掉,於是她順手拿了洗發露,又往衣服上擠了很多。


    “不是吧,這大半夜的,你不停洗衣服,到底怎麽了?!”蘇媚之前安靜坐在辦公室,不吱一聲,但是腦子卻不停地轉動著揣測時念卿這行為到底要表達一個什麽樣的意思。


    可是捋了半天的思緒,並沒有什麽結果。


    聽到蘇媚的詢問,時念卿沉默了會兒,這才低聲說道:“衣服弄髒了,我想把它洗幹淨,僅此而已。”


    “我馬上要休年假了,需不需要我飛倫敦陪你啊?!”蘇媚試探性地問道。


    時念卿聽了,立刻抬起腦袋,看向手機屏幕,幾乎沒有猶豫地拒絕:“不用。”


    按照蘇媚那脾氣,但凡跟霍寒景碰見,恐怕得原地爆炸吧。


    而如今的霍寒景……


    時念卿莫名其妙又想到適才他那殺氣騰騰的冷厲黑眸,恐怕蘇媚在他麵前咋咋呼呼地鬧脾氣,蘇媚的脖子會毫不猶豫地斷掉吧。


    蘇媚坐在辦公室內,等了半天,時念卿卻沒有再說半個字的解釋。她都納悶了,現在的時念卿,這言辭又少又冷的,是被霍寒景附體了吧。


    她不由得歎了口氣,瞄到時念卿低垂著眉眼,不停地搓衣服,實在忍無可忍地說:“好了,你別洗了。再這麽搓下去,衣服怕是都要被搓出個洞來。”


    時念卿沒有吱聲。


    蘇媚立即說:“看來,我飛倫敦,刻不容緩。我明天就跟老板請年假。”


    時念卿終於停止自己洗衣服的瘋狂行為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手機屏幕上的蘇媚。


    而蘇媚眼睛極尖,她一眼就看見時念卿的手掌,搓衣服都搓得破皮兒了,那一刹,蘇媚低聲詢問道:“你終於又逮住霍寒景了?!”


    時念卿咬住嘴唇,沒說話。


    蘇媚還想說點什麽,卻又瞧見時念卿要開始搓衣服,她不由得怒了:“時念卿,你心裏有氣,衝著一件衣服發什麽脾氣,有本事你去找霍寒景本人發泄啊。衣服被你蹂躪成這樣,它可不可憐?!”


    “我哪有什麽氣?!隻是單純的衣服弄髒了而已。”時念卿有點不高興蘇媚一下就點中她的心思,所以脾氣有點不好。


    蘇媚懟她:“我是不是太慣你,太寵你了,現在敢對你爸爸用這麽惡劣的語氣了?!”


    時念卿見蘇媚要發飆了,立刻就慫了。她坐在浴缸的邊緣,低垂著眼眸,好半晌才說:“我是真的洗衣服而已。隻是衣服上的汙漬,怎麽也洗不幹淨,所以心裏才漸漸發了氣。蘇媚,你是知道的,我現在穿的每件衣服,都是霍寒景當年讓桐姨幫我準備的。”


    一邊說著,時念卿一邊撈起浴缸裏的衣服。


    淡米色的風衣,粘了汙漬,就特別顯眼。


    也不知道風衣,到底是什麽衣料,竟然都洗不幹淨。


    當然,最讓時念卿心裏不痛快的是:她跟霍寒景之間,會不會就像這衣服上的這團汙漬,不管她怎麽費心費力去清洗,它永遠都存在著,橫在她與霍寒景之間,再也泯滅不了。


    這,多難受。


    甚至,多難堪。


    蘇媚聽了時念卿的話,沉默下去。


    時念卿像尊雕像一樣,坐在浴缸邊緣,一動不動。


    蘇媚也沒有出聲打擾她。


    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助理提醒她應該去準備開會時的資料,蘇媚這樣低聲對時念卿囑咐了幾句,然後掛斷了視頻。


    後來,時念卿放水,把風衣上的泡沫,清洗幹淨,然後找來衣架,掛在衛生間裏涼好。


    這件衣服,肯定是報廢了。


    但時念卿還是拿了吹風,一點一點把衣服吹幹,倫敦天亮的時候,她把皺皺巴巴的風衣,疊好,放進了自己的箱包裏。


    這不是第一次報廢衣服。


    當初,霍寒景命令桐姨,把時家宮梵玥替她準備的所有衣服,全部扔了,然後塞滿了他在時尚雜誌上親自挑選的四季的衣服。


    霍寒景離開帝城後,她再也沒有添置過新衣。


    一來,她的經濟拮據。


    二來,她莫名其妙穿不了其他牌子的衣服。


    一旦穿上其他的衣服,她就總覺得霍寒景會離她更遠一點。


    以前,她穿髒的衣服,都是桐姨拆總統府的傭人過來處理的。


    霍寒景走後,她的衣服都自己手洗。


    被水洗壞後,蘇媚這才指著她的鼻子說:“你知不知道奢侈品這種東西,要麽一次性的,要麽是幹洗的。你特麽直接拿水洗,是不是瘋了?!”


    所以,她每次洗衣服之前,漸漸有了看衣服標簽上的洗滌標識。


    時念卿跪在箱包前,看著皺得不成樣子,甚至嚴重縮水的衣服,她長長的睫毛緩緩掛上了淚水,她小聲嘀咕:“明明標識上說得清清楚楚,30°以下的水溫,手洗,怎麽還會變形啊。怎麽會變形呢。”


    。。


    一夜未睡。


    時念卿疲憊到極點,卻沒有半點的睡意。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下午三點,她也沒有成功入睡。


    後來,她索性起床,重新換好衣服,去了霍寒景的住處。


    這是一片老小區。


    位置偏僻,房子破舊。


    一共有三層。


    時念卿站在門口,猶猶豫豫之時,樓梯口走下了三名金發碧眼的年輕小夥子,看那打扮,應該是大學生。


    三名外國小夥,用很怪異的眼神,看了眼時念卿,轉而用流利的英倫,討論著周五的考試,然後就離開了。


    隔壁的鄰居家,是位頭發半白的老奶奶。


    這會兒,正拎著水壺,給自己門前種植的花花草草澆水。


    看到時念卿站在門口,她先是愣了愣,隨即頗為同情似的,長長歎了口氣,她猶豫了下,這才說道:“小姑娘,你不是第一個站在門口等他的女人,這兩年,自從他搬來這裏後,隔三差五都會有不同長相的女人,站在這裏等他。這樣換女朋友換得太勤的男朋友,是不值得托付的。聰明的,還是趕緊離開吧。你這麽年輕漂亮,還怕遇不到好的男人?!”


    老奶奶好心提醒了一會兒,這才拿了水壺,準備進屋。


    不過,進屋之前,老奶奶又來了句:“你還是走吧,他根本不在家,早晨天還沒亮,就有人找他去喝酒了。我親眼看著他出門的。你這麽等下去,毫無意義的。”


    老奶奶關門之後,時念卿這才漸漸緩過神。


    霍寒景不在家?!


    不過,也不奇怪。


    隻是,時念卿默默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目光落在放置在門前,一處盆栽上。


    昨晚,雖然光線很暗,但是她看得很清楚,霍寒景在衣服和褲兜裏摸鑰匙,毫無結果的時候,曾稍稍地朝著盆栽彎了彎腰。


    時念卿盯著那處盆栽。


    霍寒景那樣心思的男人,絕對不會把鑰匙放在盆栽下麵。


    時念卿走過去,端起盆栽,果然:沒有。


    時念卿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盆栽裏麵,堆砌得滿滿的鵝卵石上。


    猶豫了下,她這才抬手,緩慢地攪動著鵝卵石。


    最後,在一枚鵝卵石下麵,看見了插在泥土裏,藏得很隱秘的鑰匙。


    時念卿怔怔地盯著那枚鑰匙,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拔了出來,她用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


    最讓她吃驚的是:滿屋子,竟然,全是狼藉。


    屋子裏,沒有開窗透氣的緣故,散發著一股怪味兒。


    時念卿站在門口,看著光線幽暗的屋子,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


    在時念卿的認知裏,霍寒景是那種站在雲端,時時刻刻都受人膜拜、高貴得容不得任何人褻瀆的那種。


    從小到大,無論是他用的、吃的、花的、穿的,都是最好最精致的。


    然而……


    房子不僅很小,那客廳,更是髒亂得連快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時念卿知道,霍家垮台之後,霍寒景的生活,會低到穀底。


    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會低到這樣的地步。


    她幫他收拾屋子的時候,廚房裏,以及客廳的茶幾上,全是來不及丟掉的方便麵。


    而且,她在餐廳的桌子上,還發現了銀行各式各樣的繳費賬單。


    那一刻,時念卿才知道:昨晚,他那充滿可怕恨意的眼神,因何而來。


    從家纏萬貫,到銀行賬單繳費都交不起,換做是任何人都會想殺人吧。


    時念卿找來了巨大的垃圾口袋,將房子裏,所有的垃圾分類裝好,然後丟進屋外的垃圾回收站裏。


    隨後有拿了一塊帕子,仔仔細細把房子的角角落落都擦幹淨。


    忙到晚上八點,原本邋遢得散發出一股說不清味道的房間,這才煥然一新。


    衛生間裏,也掛滿了清洗幹淨的衣物。


    時念卿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最近碰到霍寒景的時間,都是深夜。


    所以,時念卿推論,霍寒景不會這麽早就回來。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


    隻是,她不由自主想到被丟得四處都是的方便麵盒子,時念卿猶豫了下,最後起身,去了廚房。


    她拉開冰箱,想看看裏麵有什麽吃的,順便給他做頓飯。


    隻是……


    冰箱裏,除了酒,沒有任何的食物。


    時念卿看了眼時間,這個點,倫敦很多商店都關門了。


    隻有市區有處大超市,應該還沒關門。


    於是,時念卿沒有任何的猶豫,快速換了鞋,打了車就去超市。


    她購買了很多新鮮的果蔬,以及牛奶,麵包,還有牛肉、排骨等等。


    結賬的時候,她收到短信提示的那一刻,這才知道:她的銀行卡裏,也沒什麽錢了。


    時念卿回到霍寒景的住處,拎著食材從出租車下來的時候,看見霍寒景的房子,裏麵仍然黑黢黢的,她清楚,他還沒回來。


    她再次從盆栽裏,找到鑰匙,開門後,她重新放回去。


    進入廚房,時念卿原本想要幫霍寒景多做幾道菜,順便再頓個排骨湯的。


    菜都備好了,點火的時候,發現家裏居然沒氣。


    時念卿這才想起,銀行催賬的賬單。


    她重新跑到客廳,在茶幾抽屜裏,找到氣費的賬單,打了電話,然後根據提示將欠費繳清。


    後來,時念卿目光落在其他的賬單上,時念卿索性拿了手機,一一將賬單繳清。


    時念卿煮好飯,都深夜十一點了。


    可是,屋外,仍然安安靜靜,冷冷清清的。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越是到夜深,她心髒越是繃得緊。


    她既期盼,又害怕。


    按照霍寒景現在的脾氣,怕是要炸了。


    而且,他那麽高高在上的人,如果讓他知道他現在的落魄,恐怕自尊心是要受挫的。


    時念卿不由得特別懊惱,幫他繳清一切欠費賬單的行為。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先離開的時候,屋外突然有了動靜。


    那一刻,時念卿的脊背,都開始冒冷汗。


    好在,那聲音,吵吵鬧鬧後,便上樓了。時念卿大概能猜到,是下午在門口碰見的那三名大學生。


    屋外,恢複平靜後,時念卿沒有猶豫,拿了手機,換了鞋子,動作麻利地離開了。


    思來想去,還是給他點時間,慢慢緩衝好了。


    時念卿打車,回到酒店後,從大堂經過,突然想到什麽,第二天早晨,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拉著行李,去大廳退房了。


    這家酒店,位置不錯,環境也不錯,就是很貴。


    她也沒什麽錢了,住不起這麽好的酒店。


    時念卿辦理好退房,拖著行李箱,四處去找房子。


    她是想在霍寒景的附近,租一套房子的。


    但是,霍寒景住的地方,雖然環境很差,但是,租金比其他地帶要便宜太多,所以很搶手,時念卿詢問過很多房產中介,都沒有找到空房子。


    最後,她隻能選擇距離那邊最近的一處房子。


    一個月的租金,3000歐元。


    根據當地的消費水平,並不高。


    可是,按照帝幣跟歐元的匯率,對於時念卿來說,也不便宜。


    時靳岩去世後,她每個月都有補償金。


    當初,魔鬼森林視頻爆發後,s帝國的其他皇室貴族,為了網絡民心,甚至把時靳岩的補償金,又翻了翻。


    其實,按照那補償金,想要在倫敦生活,時念卿也是很輕鬆的。


    可是父親的錢,她不願意用。


    時念卿找好房子,把行禮搬進去後,她計劃著,如果要長時間跟霍寒景在英國生活,她肯定要出去找工作的。


    如此想著,時念卿立刻就四處去找工作了。


    現在的社會,就業壓力,實在太大。


    時念卿的學曆不高,所以……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


    第一天,毫無收獲,她卻一點都不例外。


    下午六點。


    時念卿重新去超市,買了新鮮的食材,拎去霍寒景家裏,準備再幫他做飯吃。


    雖然跟他見麵的次數不多,但是,上次麵對麵,她這才清楚看見,不過兩年的時間,霍寒景瘦了好多好多。


    時念卿把笨重的袋子,放在門口,去盆栽裏拿鑰匙的時候,驚悚發現:鑰匙,竟然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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