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床邊,嚇得聲音都是哽咽與沙啞的:“可是,你流這麽多血,不去醫院,會死掉的……”


    霍寒景卻很淡漠,那寡淡的神情,像極了受傷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他說:放心,死不了。


    他讓時念卿幫他從醫藥箱裏翻了凝結功能的藥,消炎藥,以及退燒的藥,一並付下,便閉上眼睛,安靜睡了過去。


    那是,真的安靜。


    滿室的死寂無聲。


    寂靜得似乎可以聽見窗戶落雪的聲音。


    時念卿怔怔地跪在床畔,眼睛不眨地盯著霍寒景那張映著橘黃燈光的臉。


    兩年的時光,他也瘦了。


    而且,瘦了很多很多。


    原本就立刻的五官,更是深邃。


    時念卿盯著那過於慘白的臉,大腦久久處在懵圈的狀態。


    她自然是六神無主,甚至魂飛魄散的。


    尤其是,眼睛餘光,不經意瞄到身畔的地板上,那堆砌得高高的,染著殷紅血液的止血繃帶與止血棉。


    時念卿方寸大亂。


    因為她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聽霍寒景的,任由他在床上躺著。


    不過最終,時念卿還是選擇聽了霍寒景的。


    因為,他腹部的傷口,不知從何而來。


    時念卿大概可以猜到,他應該是在地下黑市受的傷。


    而,地下黑市的那些人,雖然身份背景見不得光,但,他們大多都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萬一,霍寒景不小心在醫院裏曝光了身份,怎麽辦……


    隻是,霍寒景腹部的刀傷,紮得很深。不去醫院的話,單純的靠口服吃藥,也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甚至嚴重。


    想到這裏,時念卿整顆心又開始惶惶不安。


    最後,她選擇去藥店,買注射類的消炎藥和退燒藥。


    這兩類藥,給他注射的話,肯定沒有問題。


    出門買藥之前,她在霍寒景的外套內,翻出鑰匙。


    買藥的時候,時念卿很細心的詢問藥劑師的用藥注意事項。


    匆匆回去後,霍寒景仍然高燒不退。


    他似乎睡得很沉,又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時念卿根據藥劑師的提示,淩晨三點,給他注射了退燒藥。


    時念卿從小膽子就小,她拿著針頭的手,顫抖個不停。


    好在注射退燒藥後一個半小時,霍寒景的體溫便開始往下降。


    時念卿看著退燒的時候,他滿臉的汗,連淩亂垂在額前的短發都浸濕了。


    時念卿趕忙去衛生間,拿盆接了熱水,又拿了毛巾,端在床畔,然後用熱毛巾給霍寒景擦拭臉龐,以及脖頸。


    之前流太多的血,不僅染得皮膚和衣服上四處都是,連床單上都是。


    時念卿是真的看見鮮血的顏色,就害怕。


    她小心翼翼幫霍寒景把身上的血漬擦幹淨後,又細心幫他測量了體溫。


    瞧見已經處在低燒狀態,她如釋重負般,深深呼出一口氣。


    霍寒景的體溫,徹底恢複正常後,時念卿這才徹底跟著放心下來。


    沒有心裏壓力後,時念卿看著滿房間的狼藉,猶豫了會兒,她開始處理。


    她先是猶豫了下,最後去廚房拿了剪刀,把霍寒景穿在身上的襯衣給剪碎,脫下來後,她原本想重新給他換一件的,但是……霍寒景哪怕瘦了,仍然很重,她根本就搬不動,加之,他腹部有傷,她不敢隨便動他,害怕傷口又流血了。


    她重新幫他換了被套。


    床單,換不下來,時念卿索性拿了盆,刷子,洗衣液,一點一點把床單上的血漬,刷洗幹淨。


    等她清理幹淨房間,確定嗅不到任何的血腥味兒之後,時念卿小心翼翼關上了房間。


    霍寒景的家裏,是真的亂。


    以前太養尊處優的緣故吧,他似乎自理能力很差。


    時念卿看著滿客廳和滿餐廳的狼藉,猶豫了下,打算處理幹淨。


    隻是,在處理拿扇被她雜碎的玻璃渣時,瞧見地麵印著兩隻鮮紅的血腳印,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腳,被玻璃渣,紮傷了。


    沒看見血腳印還好,看見了,她就覺得自己的腳底板,太疼了。


    她坐在沙發上,查看自己的腳時,發現竟然紮了兩片玻璃進去。


    雖然不大。


    但是,陷入皮肉之後,很疼。


    時念卿招來鑷子,自己拔玻璃渣。


    玻璃渣,拔出來的時候,她疼得眼淚都掛在了睫毛上。


    簡單替自己包紮了傷口後,時念卿尋思著去找雙拖鞋穿。


    當她拉開鞋櫃的時候,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一雙粉白色的拖鞋。


    太紮眼了,在一堆全是深黑色的鞋子裏,那雙拖鞋尤為醒目。


    時念卿怔怔地盯著那雙拖鞋。


    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她就能猜到:那雙拖鞋的主人是誰。


    時念卿咬著嘴唇,最後從裏麵拿了雙霍寒景的拖鞋。


    霍寒景的拖鞋,太大了。


    時念卿想要穿穩,走路的時候,都必須蜷著腳趾。


    但,蜷腳趾的時候,需要用勁兒,那必然是會扯到傷口,很疼。


    時念卿找了垃圾口袋,先把滿屋子的垃圾清理幹淨,然後找來拖把,挨著挨著把室內拖得幹幹淨淨。


    廚房裏,也特別亂。


    隻是,在清洗盤子的時候,時念卿心裏難受到極點。


    因為洗碗池裏,是兩人份的餐具。


    盤子是雙人份,刀叉是雙人份,紅酒杯也是雙人份。


    而且,盤子裏,不僅有還殘留著牛排的醬汁,紅酒杯裏,還有喝剩的紅酒。


    時念卿不清楚這些餐具,是什麽時候使用的。


    但是,她知道,必然是霍寒景的女朋友過來的時候,他們用過的。


    時念卿一邊低垂著眉眼洗碗,一邊難受得鼻尖又酸又疼。


    她心裏,疼得不停冒泡泡。


    他和別的女人吃了燭光晚餐,卻是她幫忙洗盤子。


    哪有她這樣的冤大頭。


    按理說,但凡有點骨氣的女人,都應該把盤子全部砸碎了,然後全部扔垃圾桶裏。


    可是,她是那種有骨氣的女人麽?!


    蘇媚說得沒錯,她太慫了。


    慫到骨子裏。


    慫到……她居然把他們浪漫吃過飯的盤子,洗得幹幹淨淨,甚至是發亮。


    後來,她去衛生間,幫霍寒景把最近換洗下來的髒衣服,全部手洗幹淨,整整齊齊涼在廚房外麵的生活陽台上。


    等到她把屋內整理幹淨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滿身的狼藉。


    她的睡衣,都是血。


    血漬都幹了。


    而且,她頭發的發梢,發硬。


    之前還以為是沾了水。


    直到她拿到鼻尖一嗅,竟然是發腥的血腥味兒。


    時念卿尋思著洗個澡。


    隻是,她去院子裏的內帳篷,翻了半天的衣服,也沒找到一件適合穿裏麵當做睡衣的。


    她來倫敦的時候,走得太急了,衣服本來就帶得不多。


    租房子那會兒,她穿髒的衣服,還能自己手洗。可,自從搬到霍寒景的院子裏紮帳篷,她的衣服沒地方洗,昨天才剛剛拿去幹洗了。


    最後,時念卿實在沒衣服,索性輕手輕腳去到霍寒景的臥室。


    她想著,幹脆去拿套霍寒景的睡衣,將就一下,等她把身上的這套衣服洗幹淨吹幹,再換上。


    不過,當她拉開衣櫃,看著掛著的男士襯衣,以及疊得整整齊齊的男士睡衣,她最終還是沒有動那些衣服。


    原因很簡單:霍寒景向來不喜歡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便動他東西的行為。


    其次,霍寒景的自理能力那麽差,但是衣櫃裏的那些衣服,卻疊得有模有樣,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設,顯然……是有人幫忙疊的。


    至於是誰,時念卿不願意再動腦子想下去,因為再想下去,她又得難受好一陣子了。


    時念卿洗了澡,是裹著自己的浴巾,站在洗漱台前,把自己的衣服洗幹淨。


    完了,又拿了吹風,一點一點把衣服吹幹。


    擔心,吹風的聲音太大,會吵到霍寒景,時念卿把吹風的風量開到最小。


    一條睡裙,吹了很久,才吹幹。


    時念卿換上衣服,再次回到房間。


    霍寒景睡得太沉了,沒有任何意識的那種。


    太過安靜,以至於時念卿根本就不敢睡。


    連打盹兒都不敢。


    她每隔三分鍾,便會傾身去感受下,他鼻尖是否有呼吸,才放心。


    熬到第二天早晨八點。


    時念卿實在熬不住了。


    她跪坐在床邊,趴在床畔,睡了過去。


    霍寒景的房子裏,暖氣很足。


    時念卿睡得也很沉。


    不過,她夢裏卻很血腥。


    反反複複的,全是霍寒景那血淋淋的傷口。


    驚醒的時候,快中午了。


    霍寒景仍然睡著。


    時念卿小聲喊了好幾次他的名字,也不見他有反應。


    時念卿頓時擔心不已。


    在倫敦,她沒有認識的醫生,又不敢送霍寒景去醫院,最後,她拿出手機,詢問了寧陽。


    寧陽說:受傷之後,睡眠對恢複傷口,是有好處的。隻要沒有高燒不退,就不礙事。


    寧陽還說:實在太過擔心的話,可以稍微喂點葡萄糖。


    時念卿照做。


    之後,幫霍寒景又測量了幾次體溫。都挺正常的。


    時念卿尋思著,他估計是失血太多,體力還沒回複的緣故。


    於是,她尋思著要不要去超市給他買點食材回來,做點好吃的,好好補一補。


    去超市之前,時念卿先把院子裏收拾了一番。


    浩浩瀚瀚的一晚上的雪,帳篷幾乎都要淹沒了。


    蓬內沒有住人,所以沒有熱量,雪也沒有融化,打濕被子。


    時念卿把帳篷收好,放進行李箱裏。


    原本她想繼續把箱子放在台階上的。


    但是,轉念想了想,最後把三隻行李箱,推到了屋子裏。


    時念卿打車去附近的超市,選購食材。


    霍寒景流了那麽多血,肯定要好好補一補。


    不過,受傷的人,向來身體虛,又不能吃太補的東西。


    時念卿選購食材的時候,還特別費了一番心思。


    拎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時念卿站在大門口,等待出租車的途中,眼尾餘光不經意瞄到旁邊佇立著一個自動配鑰匙的機器。


    那一刻,時念卿的神經都是麻木的。


    在國外配鑰匙,不似在國內,有專人幫忙。


    他們這裏配鑰匙,都是全自動的機器。


    配一把鑰匙,要358英鎊。


    兌換成帝幣,需要3000多。


    是真心太貴了。


    但,再貴,時念卿也把霍寒景家裏的鑰匙,插了進去。


    在等待機器運轉工作的時候,她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連喘口氣都不敢。


    按照霍寒景那性子,知道了,怕是要把她給撕碎了。


    可是,想要他主動給她家裏的鑰匙,更是不切實際。


    最後,時念卿拿到那把複製的鑰匙,回家的途中,一直都處在瑟瑟發抖的狀態中。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把鑰匙藏在哪裏才不會被發現。


    她用鑰匙開門的時候,用的就是那把複製版。


    她想試試,到底能不能打開門。


    好在,沒什麽問題,能成功開鎖。


    那一刻,她一邊惶惶不安,一邊又振奮到不行。


    霍寒景仍然在沉睡。


    不過,好像換了個姿勢。


    時念卿站在床邊,喚了好幾遍他的名字,他仍然沒反應。


    時念卿最後去廚房,燉雞湯。


    英國倫敦的雞,自然是沒辦法和霍家總統府養的那些精品雞比較。


    單是看雞肉的顏色,就知道全是飼料養大的。


    這樣的雞,營養價值大大降低。


    不過,總比沒雞湯喝好吧。


    時念卿一邊想著,一邊動作麻利的做飯。


    等她忙完,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她餓得肚子咕嚕嚕的抗議。


    霍寒景仍然沒有轉醒的意思。


    時念卿忍不住再次惶恐起來。


    她幫他測量了體溫,好像又有升高的跡象。


    時念卿立刻慌了。


    昏迷不醒,不吃不喝。


    在醫院裏,還能輸入營養液,維持身體的能量,但在家裏,根本不敢自己隨便亂輸營養液。


    時念卿隻能用小勺子,給霍寒景喂葡糖糖。每個兩小時,喂一支。


    晚上九點整的時候,時念卿餓到不行。


    廚房裏,她頓的雞湯,熬的營養粥,還熱著。


    但,或許是以前在總統府養成了習慣,不等霍寒景先動筷子,她是不敢自己向動筷子的。


    一整天,霍寒景反反複複燒了三次。


    好在溫度沒有昨晚的高。


    第三次退燒的時候,時念卿打來了熱水,幫霍寒景擦拭身體的虛汗。


    隻是,每次幫他擦拭脖頸之時,時念卿的眼尾餘光,總是不經意從他左胸胸口處,那一枚結了疤的子彈傷痕上掃過。


    兩年的時間,那疤痕,仍然泛著淡淡的粉色的紅。


    時念卿看著他那隨著心髒跳動而不斷起伏的胸口,滿腦子都是:的確再偏差一點點,子彈,就會要了他的命。


    時念卿咬著嘴唇,看著那枚疤痕,心裏難受得翻天覆地。


    她無法想象:如果當時她的手,沒怎麽抖,後果會怎樣。


    眼前,起了霧,時念卿的視線,模糊不清。


    愧疚,慶幸,又感激。


    時念卿直勾勾地盯著那疤痕,最後,她俯身,低頭,用嘴唇在那那枚子彈疤痕上,吻了吻……


    她剛要難受得說聲對不起,結果,卻發現了異常。


    有兩道淩厲的光,從頭頂猛然投射了過來。


    時念卿剛剛抬起眼眸,便瞧見:之前明明一直昏睡不醒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睜開了眼睛。


    那,宛若神秘海域般深邃的黑眸,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時念卿就那麽保持著俯著身子,親吻他胸口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與他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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