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混亂不堪。


    好的,與壞的,交換著斷斷續續在夢裏,不斷變換。


    時念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三點。


    韓式的汗蒸房,雖然很悶熱。


    但是,對於身體偏寒的人來說,卻是格外舒服的。


    這不是時念卿第一次來這裏。


    卻是她第一次滿頭大汗。


    通身上下,衣服都濕透了。


    時念卿心裏清楚:她出汗,並不是汗蒸房的溫度太高,而是……被噩夢嚇的。


    白天的汗蒸房,人並不多。


    熙熙攘攘的。


    時念卿所趟的區域,隻有她一人。


    她縮在角落,靠著牆壁,緩衝了許久,也沒辦法從昨晚的噩夢中緩過勁兒來。


    她竟然又夢到兩年前的祭祀大典。


    夢裏,與兩年前的現實不一樣。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然而,帝爵宮的led卻反反複複不斷地播放著有關霍寒景的視頻。


    時念卿拚了命朝著第二帝宮的青瓦部奔去,想要去關閉那些視頻。


    明明,現實輕輕鬆鬆就能用指紋刷開的總機房的門,夢裏,卻怎麽也刷不開。


    她站在門口,發了瘋般砸門,扯開嗓子,又哭又叫的。


    她想要阻止。


    但是,透明玻璃牆內的總機房,其中一台鏈接著帝爵宮現場的led,卻出現了這樣的畫麵:霍寒景站在帝爵宮檢閱台上最醒目的位置,被激憤叛變的軍隊,拿槍,直接射絞得滿身都是血。


    那血,噴濺在他的臉上,染得他整張臉都通紅一片。


    雖然那隻是噩夢,但是時念卿仍然心有餘悸。


    她醒來後,久久都無法從那份悸動中緩過來。


    太真實了。


    真實到,時念卿以為那根本就是真的。


    汗蒸房內,有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姑娘,拿了兩顆雞蛋朝著她走過來。


    她小心翼翼對視著時念卿的眼睛,確定時念卿沒有驅趕她的意思,這才緩緩把雞蛋放在她麵前的地板上。


    小姑娘年紀不大,七八歲的樣子。


    時念卿認識她。


    昨晚,與她的母親一起,也在這裏汗蒸。


    這會兒,她已經換上了厚衣服,顯然是剛剛從更衣室出來,準備離開了。


    時念卿盯著麵前的兩顆雞蛋,有點不明白她的用意。


    直到她聽見小姑娘稚嫩的聲音。


    她說:“阿姨,昨晚你在夢裏,哭得好傷心。我媽媽說,你是生病了才會哭。雞蛋最補身體,我每次生病,媽媽都會給我煮雞蛋吃。我的雞蛋,送給你吃。”


    小女孩的英文,說得並不流利。


    但,並不影響她的表達。


    時念卿衝著她勾了勾唇,道了謝。


    小姑娘衝著她也眉開眼笑的。


    露出少了兩顆門牙的笑容。


    小姑娘又叮囑了她幾句,便快樂活潑地衝著站在遠處,耐心等著她的女人跑去。


    她跑過去,牽著女人的手,轉而回頭,衝著時念卿擺了擺手,說了句“再見”。


    時念卿的視線,對上她母親的視線。


    她母親友好衝著她彎了彎腰,打了個招呼,轉而牽著自己的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


    時念卿盯著麵前的雞蛋看了許久,這才伸手去拿。


    她剝開雞蛋,小口小口的吃。


    剛剛出鍋的新鮮雞蛋,味道挺好的。


    時念卿卻覺得心裏澀到不行。


    小姑娘臨走前叮囑的那句:“阿姨,我媽媽說,愛笑的人,運氣向來都不差,你以後要多笑笑哦。”


    而時念卿,怎麽笑得出來。


    霍寒景都不要她了。


    她的霍寒景,不要她了。


    果真如兩年前祭祀大典的那天,他說的那樣:到此為止,恩斷義絕。


    。。


    時念卿實在無處可去。


    在倫敦,她又沒有什麽朋友。


    除了雲敏,她真的不知道應該去找誰。


    當她拖著三個行李箱,敲響雲敏門的時候,等了許久,雲敏才來開門。


    臉上畫了半邊妝的雲敏,瞧見時念卿的模樣,以及身畔的三隻行李箱,驚愕到不行:“小卿卿,你怎麽來了?!這是什麽狀況啊?!快進來!!!!”


    雲敏把時念卿拽進屋子,快速關上門。


    時念卿咬了咬嘴唇,猶豫著應該怎麽跟雲敏開口。


    雖然,雲敏挺熱情的。


    性子又好。


    但是,她們接觸的時間,並不長。


    她如此貿然跑來打擾她,特別唐突。


    雲敏瞧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等她開口,便說道:“我現在正在錄直播,你先在客廳等等我,等我結束後,有什麽事,我們再慢慢說。”


    時念卿點了點頭。


    轉而雲敏便風風火火往自己的直播間疾步而去。


    不過,她推開門之前,還回頭對時念卿叮囑道:“廚房的冰箱裏,有水有飲料,渴了自己去拿,別客氣哦。”


    時念卿再次點了點頭。


    直播行業,是現在的新興行業。


    利用互聯網的優勢,撈金能力很強。


    在所有網友的心裏,恐怕都認為:網紅,是特別輕鬆的職業。


    隨便在網絡上拍拍視頻,或是開個直播跟網友嘮嘮嗑,就能賺大把大把的錢。


    但是,所有的行業,無論是什麽行業,都逃脫不了這樣的真諦:付出與收獲,存在正比。


    雲敏直播完的時候,已經是倫敦時間,淩晨十二點了。


    距離時念卿來她家,已經是三個半小時以後。


    雲敏都快虛脫了。


    畫著濃重妝容的她,那滿臉的疲憊,仍然掩飾不住。


    這期間,時念卿一直規規矩矩坐在客廳裏。


    瞧見雲敏出來,她連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雲敏走過去,一下就倒在沙發上。


    “你沒事吧。”時念卿詢問道。


    雲敏說:“連續不斷說了五個小時,嗓子都啞了。這屆的網友太不好帶了,為了增加熱度,我不僅要化妝,還要唱歌,完了還要說相聲,會講段子。我覺得現在的自己,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時念卿默默聽著雲敏說著。


    雲敏念叨了會兒,隨即把話題帶到她的身上:“怎麽,你跟霍大大吵架了?!”


    說著,雲敏的視線,落在放在門口的三隻行李箱上:“你,是離家出走了麽?!”


    如果是離家出走就好了。


    至少,發現她不見了,霍寒景會擔心害怕,然後四處尋她吧。


    然而,現實卻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離開後,他應該狠狠鬆了口氣,然後覺得終於沒有人能打擾他與阮遇過二人世界了吧。


    想到這裏,時念卿眸色頓時暗了暗。


    雲敏直視著她的表情。


    盡管時念卿什麽都沒說,但是,臉上的表情那麽低落那麽喪,不需要多說什麽,雲敏大概也能猜出點什麽。


    雲敏從沙發上坐起身,低聲說道:“沒關係,你和他吵架了,住我家裏。”


    “會不會打擾到你?!”時念卿問。


    雖然這個問題,的確很廢話。


    任何人恐怕都不會那麽直白地回複:沒錯,你很打擾我。


    雲敏卻回答道:“我又沒有男朋友,你打擾我什麽呀。相反,我一個人住,除了開直播的時候有網友跟我說話,其他時候,我連聊天的人都沒有。你如果搬過來,我還有個說話的人,多好呀。”


    時念卿心裏清楚,雲敏的話說得再好聽,自己多多少少都還是會打擾她的。


    至少時念卿是這樣的性子。


    不是太熟的朋友,貿然來自己家裏,她是很不習慣的。


    雲敏或許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所以,她轉移了話題:“我聽鳳燁霆說你做飯好吃。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去你那裏蹭頓飯呢。現在你搬過來,正好,我蹭飯都不用出門了。”


    說著,雲敏走到門口,把時念卿的行李箱搬了進來。


    “小卿卿,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如果你實在覺得拘謹,大不了你給我房租啊。其次,如果你沒錢,那就幫我煮飯。按現在市場價然後抵房租行嗎?!我原本就想去找個保姆,幫我做飯的。我現在開直播,實在太忙了,每天都吃外賣。雖然倫敦這邊的食品安全,監管很嚴格的,但是長期是外賣,始終不衛生。”


    雲敏把時念卿的行李箱,直接拎去了主臥。


    時念卿連忙跟過去,說道:“不用了,我睡沙發就行。”


    雲敏說:“我家的沙發太小了,睡著會不舒服。你晚上和我一起睡一張床吧。改明兒,我把客臥收拾一下,把直播的地兒,挪客廳的陽台上,這樣你就有自己的房間了。”


    時念卿聽了,連忙拒絕:“不用了,不用了,我睡沙發就好了。客臥是你工作的地方,我不能把你工作的地方都撬了。”


    雲敏說:“客臥的采光不好。白天都需要開燈。我去客廳的陽台,光線好。”


    瞄到時念卿又要說什麽,雲敏連忙說道:“我又沒有讓你在這裏白吃白住,我現在是聘用你幫我煮飯的。所以你別覺得會打擾到我,行嗎?!安心在我家裏住著吧。實在是不好意思的話,你每天多給我做點好吃的。”


    時念卿最終強不過雲敏,晚上還是和雲敏住了一個房間。


    趟一張床上。


    晚上,正好金泰錫的電視劇更新。


    雲敏把電視劇,投在主臥裏,大床正對著的那麵牆壁上。


    巨大的畫麵,金泰錫特寫的時候,就跟站在她倆麵前一樣。


    雲敏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之前時念卿還有心情追星。


    可是現在,她哪還有心情追星。


    雲敏注意到時念卿躺在大床的一側,無聲無息的,有點好奇:“這兩集這麽精彩,你怎麽都不歡呼啊?!”


    之前兩人微信上私聊的時候,時念卿不是挺激動的嗎?!


    時念卿翻了個身,抬起眼眸看向雲敏。


    下一秒,雲敏又說道:“算了算了,我理解你。你都失戀了,肯定沒心思粉愛豆。你快閉上眼睛睡覺吧。我把聲音關小點兒。”


    “……”時念卿。


    雲敏追完電視劇,又刷了會兒花絮,都淩晨三點了,可是,她卻一點兒也睡不著。


    時念卿白天在汗蒸房睡了一天,這會兒,也睡不著。


    雲敏感受到她時不時會動一下,猶豫了會兒,問道:“小卿卿,你睡了嗎?!”


    “沒。”時念卿回答。


    “哦!”雲敏幹幹地“哦”了句,便沒有下文了。


    時念卿聽到雲敏肚子,發出特別誇張的“咕嚕”抗議聲後,靜默了幾秒,她問雲敏:“你餓了嗎?!”


    雲敏有點尷尬:“每吃晚飯。”


    “要不要我幫你去做點吃的?!”時念卿問道。


    雲敏拒絕:“算了,我要減肥呢。白天三餐正常吃,但是晚上九點後就不進食了。萬一長太胖,臉太圓了,會影響我上鏡的。”


    時念卿沒再說什麽。


    雲敏先是跟時念卿客氣了會兒。


    不過,本來年紀就相仿,加之兩人平日本來就挺合得來的,所以,沒一會兒,雲敏就蹭到時念卿的身畔,親密地挽著她的胳臂。


    時念卿起先有點不自在,但是被雲敏噌太久了,也就放鬆下來了。


    雲敏是不怎麽規矩的人。


    跟蘇媚一樣,有點大大咧咧。


    所以,當雲敏的腿,放在她身上,像抱抱枕一樣,舒舒服服抱著她睡的時候,時念卿也沒怎麽拒絕。


    雲敏忽然來了句:“小卿卿,抱著你睡覺,好舒服呀。你整個人又軟又嫩的。”


    “……”這話,時念卿沒辦法接啊。


    在她轉著圓溜溜的眼睛,想著怎麽接話茬的時候,雲敏忽然又來了句:“對了小卿卿,平日霍大大是不是特別喜歡抱著你睡覺呀,這麽舒服,我肯定二十四小時都抱著。”


    “……”時念卿頓時噎了下。雲敏這問的問題,怎麽這麽奇葩呀。這問題,讓她怎麽回答?!


    雲敏連續問了兩個問題,都沒得到回應,不禁抬起腦袋看向時念卿。


    時念卿感受到雲敏的視線後,猶豫道:“他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靠得太近。”


    “what?!”雲敏似乎特別震驚。


    時念卿卻覺得霍寒景那行為很正常。


    雲敏說:“作為男人,他晚上睡覺不喜歡抱著女人,哪裏正常了?!小卿卿,你換個別的男人試試,看他會不會二十四小時都抱著你啊。”


    “……”時念卿的腦回路,完全跟不上雲敏的跳躍性思維。


    她咬著嘴唇,好半晌才問:“那你覺得他為什麽不喜歡抱著我睡覺?!”


    雲敏回複道:“我又不是霍大大本人,怎麽知道他為什麽不喜歡抱著你睡?!不過,男人不抱著女人睡覺,大概的原因就一種吧,還不夠喜歡?!其他的原因,我覺得都不是原因了……”


    雲敏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往時念卿心口上插了刀子,當即就沉默了下去。


    她當時都不敢去看時念卿的眼睛。


    在她無盡緊張的在心裏想著怎麽安撫時念卿的時候,時念卿卻說道:“你也覺得他不夠喜歡我麽?!”


    雲敏聽了這話,心裏清楚:她這是闖大禍了。


    雲敏沉默了會兒,隨即嬉皮笑臉地開玩笑道:“霍大大,單憑他那張英俊絕倫的臉,就可以讓無數的女人瘋狂的。我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名副其實的花癡,換做有那麽帥氣的男人想泡我,不要說他喜不喜歡我,能和他睡一覺我都覺得特別滿足。所以小卿卿,你也不要把我剛剛那廢話放在心上。他如果不喜歡你,當初也不會跟你結婚,對吧。你這麽想想,心裏有沒有好過一點?!”


    雲敏嚇得冷汗都直冒了。


    時念卿卻無聲無息的。


    許久,時念卿才說:“時間很晚了,我們早點睡吧。你明天去餐廳打工嗎?!”


    雲敏回複道:“我辭職了。現在直播都忙不過來,顧不了其他的工作了。”


    “哦!”時念卿哦了聲。


    雲敏說:“那早點睡吧,我明天白天還有場直播呢。”


    “嗯。”時念卿應答了聲,便轉了個身,背對著雲敏側臥著。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可,滿腦子都是雲敏說的那句話:作為男人,他晚上睡覺不喜歡抱著女人,哪裏正常了?!


    霍寒景,的確是不喜歡抱著她睡的。


    他總說她睡覺沒規矩。


    她如果晚上湊過去抱著他睡,他還會嫌棄她,說她把他壓得全身都麻了。


    時念卿有點好奇:他現在和阮遇睡覺的時候,會抱著阮遇睡麽?!


    也不知道為什麽,時念卿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和別的女人的事情。


    但是思緒卻發了瘋般,怎麽也遏製不了地去想。


    最後,想著想著,她心口宛若刀絞。


    她難受得像受了傷的蝦米,蜷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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