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救誰都不對


    穆雅芝眼中竟泛起了天真的笑意,嬌養的大小姐不明人間疾苦,總以最單純的想法揣度旁人,沒有一點惡意。


    夏小檸看著她麵頰上沾染的灰痕,兀自一笑,那笑細細去品,竟有一絲苦與冷,像是秋風中的蒲草,“可是,我們跑不掉的。”


    穆雅芝一怔,“不、不會的,夏小姐,我聽說,你很厲害不是嗎,我替你掩護,我們一定可以……”


    “他都是這麽跟我說你的?”夏小檸淡淡道。


    “不是……我聽別人說的。”穆雅芝垂下頭去,聲音一分分變的低而細,好像為私自調查了夏小檸的身份而羞愧,“隻要你跑出去了,我們就有希望的,我相信你。”


    相信——


    何等珍貴的一個詞。


    夏小檸沒想到,自己會從穆雅芝的口中聽見。


    她慢慢的撩動唇齒,慢慢的往穆雅芝靠去,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平靜的說道,“要讓你失望了。”


    “對方是聶夜擎,我也沒有辦法。”


    聶夜擎不必在手段上勝過她,他有的是大把大把的人馬,能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輕易將她網在其中。


    這麽多真槍實彈的人,恐怕她還沒有走出樓梯,就已經被打成篩子了。


    夏小檸從來不相信,聶夜擎是有感情的,看現在的狀況,聶夜擎是恨透了她,不再對她存有一分憐憫,是要她死。


    “怎麽會這樣……”堅持許久,狠狠咬牙也不肯服輸的穆雅芝,好似被夏小檸的話抽去了骨頭,身子一下軟了下來。


    她無望的看著湛藍遼闊的晴空,依稀還能從今日溫柔的清風中聽見萬丈樓下,人流車流的喧囂,皆化作一縷執念,銘刻在了她的心頭——她不想死,也不想讓夏小檸死,她們都想活下去。


    “喲……”


    聶夜擎徐徐走下,昂貴的皮革泛出一抹潤色流光,在他腳下踏的從容不迫,他在夏小檸麵前站定,輕輕一勾她下巴。


    輕佻的舉止卻帶著絲藏不住的興奮與陶醉,好像是愛已經演變成了恨,鐫刻在骨頭上,除非挫骨揚灰,否則休想抹去。


    “還有興致在這兒談天說地,看來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夏小檸偏開頭,下巴處的軟肉因為被他觸碰,而生出惡寒,她心裏厭惡透了,“放開她,我知道你的目標是我,她是無辜的。”


    一個被穆家上下保護的極好的大小姐,又能和惡魔扯上什麽仇敵關係?


    聶夜擎鼻尖悶著一聲輕哼,又冷又鋒利,好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別那麽自信,今天這出戲,你們都是演員,缺一不可。”


    “殺了我們就能解你心頭之恨了嗎?”


    夏小檸的肌肉還在被催眠藥的藥性操縱著,拿不出一分力氣,她隻能勉強依靠著穆雅芝才能坐起,蒼白的麵龐剝離了血色,“這兒是帝都,不是歐洲,你在這兒殺人,你也會完蛋。”


    聶夜擎眼珠一乜,淡若琉璃的眸傾瀉著冷淡的無畏,就好像他已經將一切都算計在內,無論有什麽變數,他都無動於衷了。


    “別急,我要等的人,還沒有來。”


    夏小檸觸及他那抹眼神,身體忽然劇烈抖動起來,瞳孔一縮,釋放出大量的驚駭。


    她在他身邊三年,兩個人配合默契猶如前世注定,她再了解他不過,一旦露出那樣的眼神,必定是已經將自身性命押上。


    聶夜擎已經瘋了,他什麽都不在乎了,甚至連自己,也不在乎了。


    這樣的人,瘋魔起來能幹出來的事,可不止殺人——


    “你要等誰?”


    夏小檸剛剛問出口,卻呼吸一窒,腦海中莫名的想起了那抹修長疏冷的剪影,她多傻,怎麽會想不到,聶夜擎的真實目的。


    她和穆雅芝,隻會同時因為一人而產生關係。


    封清彥……


    聶夜擎太愛看她臉上生動的扭曲與變化,就仿佛那是他精心打造的傑作,他癡迷於自己創作的藝術品中。


    “你看,你不是已經想不到了嗎,你這麽聰明,和我是萬裏挑一的絕配——可惜,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迫你,不如就讓他自己來選,看看到底是要你,還是要他的新娘。”


    聶夜擎一邊說著,一邊放聲大笑起來,猖獗的笑聲傳去很遠,臉上滿是暢快淋漓的恨。


    像是毒藥,滲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聶夜擎自己,也早已經淪為了祭品之一,祭奠他瘋狂的貪婪。


    穆雅芝不蠢,她也從中,聽出一二端倪,臉色煞白的問道,“他的目標是清彥?”


    夏小檸沒有說話。


    她的心髒已經痛的鮮血肆虐,千瘡百孔,痛的發不出一絲聲音了,隻剩下充斥著悲傷的眼,幽幽的注視著天台下方的偌大城市。


    卻虛無飄渺,沒有落定之處,好像她是遊魂的化身,她沒有家,也沒有任何勝算——封清彥會選她嗎?


    夏小檸不知道,但她心中有個清醒而清晰的聲音在告訴她。


    不會,封清彥不會選她。


    說不定在他眼中,她是聶夜擎的從犯。


    天台下傳來了大量的車聲,一輛輛的急刹聲如同戰馬踢踏,隆隆的傳了上來。


    聶夜擎回到他的位置,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指尖輕輕在額角一點,露出一抹陰測測的笑,“看,他來了。”


    穆雅芝嗚咽一聲,終於止不住的落下眼淚來。


    夏小檸不知道她是因為有人來解救而哭,還是因為封清彥也落入了危險中而哭。


    隻是任何人的眼淚都不足以洗刷她眼前灰蒙蒙的霧,那種絕望,已經滲透到了每個細胞,像是絕症病人,無藥可醫。


    她聽著樓梯上有人上來。


    有很多密集的腳步聲,綴在一串穩健有力的步伐之後,那腳步是多麽的讓人心安,卻不屬於她。


    她明白那腳步中的急促與慌張,早已寫上了穆雅芝的名字。


    一分鍾後,天台的門被人推開,封清彥帶著人馬兀地闖進,卻像極了誤入野蠻叢林的人,文明、禮儀、道理,都在這處叢林失效,隻能用拳頭分出勝負。


    他目光飛快的掃過被綁在正中央,性命岌岌可危的穆雅芝與夏小檸,不知道是為誰,眼皮一跳,拳頭狠狠的捏緊了。


    可他卻受到了桎梏,不能輕舉妄動。


    他帶的人馬不少,可差了一分,這一分就差在,聶夜擎有人質。


    隻需要一槍,穆雅芝和夏小檸就能立刻血灑天台,回天乏力,封清彥清楚,聶夜擎有這樣的決絕。


    聶夜擎像歡迎賓客的主人一般,笑的彬彬有禮,隻差指尖拈著一杯紅酒,就能談笑風生起來,“封少,你來了?”


    他漫不經心的掃視著城市中心部位的鍾塔,那巨鍾的梢針正一分分帶著時間過度人間。


    “我還打算,再等你五分鍾,你不來,我就一起解決了她們,也省的你多跑一趟了。”


    封清彥額角的青筋因巨大的忍耐而承受不住的迸出,虯結在他白皙的皮膚之上,像極了蜿蜒曲折的青藤古蔓,他那雙一向沉著冷靜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漆黑不見底,隻有眼底泛著大怒的江水不斷的洶湧,折射出冷凝的肅殺。


    “聶夜擎,你的目的是什麽,就為了玩這一出無聊的把戲?”


    “無聊?不不,這一點也不無聊,我樂在其中。”聶夜擎笑的蕩漾,他手指一勾,身後的人馬便迅速占領了門口的位置,與封清彥帶來的人對峙著,分寸不讓,“你也很快就能品到其中的樂趣了,別那麽古板,總板著張臉,怎麽體會快樂?”


    他抽出腰間別的槍,漫不經心的敲擊著掌心,一下又一下,好像在追逐著秒針的節奏,“來都來了,玩一把?說不定,能救下你心愛的人呢?”


    心愛二字,引的封清彥眉峰一皺。


    他這點細微變化逃不過聶夜擎的眼,聶夜擎斜睨一眼,心滿意足的笑了,“想不到,我這輩子還能抓住你封少的命門,還真是光榮。”


    “清彥,清彥……”


    穆雅芝看見他來了,心中大定,試圖往他那邊悄悄挪過去,卻被人發現,一把推倒在地,她吃痛的呼喚著,“救小檸!”


    夏小檸一愣,立刻吃力的反駁,“別救我,聶夜擎的目標是我,穆雅芝是無辜的!”


    封清彥循聲看去,無聲無息的目光帶著濃重的暗色調,凝固在她身上良久,重的夏小檸幾乎承受不住,她看不懂他的目光代表什麽,卻下意識的覺得心如刀割,那絕不是什麽好意頭,或許是在怨恨她拖累了穆雅芝和他,或許是在厭煩她的多嘴多舌。


    如果是愛一個人,又怎麽會舍得用這樣的目光去看她?


    封清彥目光稍轉,落在穆雅芝身上,臉色柔和不少,“雅芝,別怕。”


    夏小檸心頭一冷,低頭扯出一抹微而淡的苦笑,終於連最後一分信念也被榨幹,一動不動的依在冰冷的地麵,任由他們擺布。


    良久,在聶夜擎不疾不徐的等待之中,封清彥終於慍色染上眉梢,忍無可忍的開口,“怎麽玩?”


    “很簡單,二選一。”


    聶夜擎繼續把玩著他那把槍,隱隱透著股不做聲的威脅,“就看封少,想救哪個了,救下的那個,我放你和她一起走。”


    “另一個呢?”


    “看來封少心很大,兩個都想救——”聶夜擎輕笑,故作愧歉的一搖頭,一擺手,眸色冷厲,“可惜,不可能的。”


    “另一個,當然就是由我親手送上黃泉路了,今天的我的手槍裏,隻有一枚子彈,隻殺一個人。”


    “封少大可放心。”聶夜擎細膩的指腹比女人更柔軟,愛惜的擦拭著槍上的指印,“我說到做到,無論是放是殺,都不食言。”


    這是個已經被仇恨蒙蔽,徹徹底底的瘋子——


    封清彥的人馬被聶夜擎的人團團堵在門口,不能妄動,齊航立在封清彥之後持槍對峙,額頭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少爺,現在怎麽辦?”


    他們不是沒有能力衝過去將聶夜擎擒住,隻是穆雅芝與夏小檸的安危不能不顧,聶夜擎殺人如麻,讓他放下他的獵物,除非殺了他。


    封清彥長風衣的衣擺輕薄的被風拂動,柔軟的衣物,仿佛是他堅硬外殼下藏著的少許柔情的化身,亦代表著那顆搖擺不定的心,他也在選擇,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受人威脅,第一次做選擇。


    他俊淨清疏的身骨像極了一把凜冽的刀,明明可以殺人,卻不得不為刀下兩個無辜女人而懸著。


    隻有站的最近的齊航,才能感覺到他身體裏的僵硬。


    齊航大歎——原來少爺,也有會猶豫的一麵嗎?


    聶夜擎等的頗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不是封清彥的人沒有耍花樣的叫來警察,他早就已經把夏小檸和穆雅芝一起擊斃。


    “封少,做好選擇沒有?我還要等多久?”


    封清彥再開口時,嗓音已啞了,磁性而平靜的聲線一次又一次的試圖掌控主導權,“放了她們,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我聽說封少一向大方,總在這關頭拘小節有什麽意義?我不妨就告訴你,我今天就想要她們的命。”


    “而你,也隻能救一個——”聶夜擎笑的眉眼如彎月,用最人畜無害的一麵,說出最血腥無常的言語,“要不然,我把你們三個一起殺了,不想分開的話,救一起去見撒旦吧?”


    “你怎麽敢——”齊航忍不住暴怒,拿槍指向了聶夜擎。


    聶夜擎淡淡一凜眉梢,心不在焉的掃視過去,眸中璀璨的流光像極了刀劍,一下斬斷了齊航喉頭剩餘的話。


    他身後的人馬,也拿槍與齊航對峙。


    “齊航,閉嘴!”封清彥低吼一聲。


    “少爺……”


    “閉嘴……讓我想想。”封清彥的指節,已因握的太狠太用力而失去了知覺,泛著種青白色,他身體內的血液忽然流動的很緩慢。


    聶夜擎潦草的報著數字,語調中滿是漫不經心的敷衍,這儀式感不過為了封清彥獨設,如果是一般人,進來的一刹就成了一具屍體了。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時間在流逝,數字也越來越逼近,聶夜擎的聲音悠揚明朗,聽著像是教堂的神父禱告般神聖,卻讓人想不到,他竟在報道死亡。


    “五、四、三……”


    聶夜擎終於捱過了漫長的一百個數字,薄唇淩厲的挑起微笑,“二……”


    “一。”


    “封少,考慮的如何,再不給結果的話,不如我代你做選擇吧。”聶夜擎抬起槍支在兩個女人間隨意的比劃著,看的人心驚肉跳,生怕一個走火,便帶走兩條人命。


    他的槍口平和的降落在穆雅芝頭上,漆黑的槍洞,正好指著女人清秀白皙的額,“不如就這個吧?”


    穆雅芝嚇得驚叫一聲,淚流滿麵,拚命的扭動身體試圖擺脫槍口,可聶夜擎手指微動,槍口如影隨形,像一抹黑與紅的交織,血腥暴力的即將吞噬她。


    指尖搭上板機,扣動的前一秒,封清彥沉冷喝道,“我選!”


    聶夜擎懶散的收下槍支,在指尖把玩著,“哦?封少打算選誰?”


    兩個女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卻都怕給封清彥壓力,一個人都不看他,生與死,就在二人的脖頸前遊弋。


    沒有人想死,一個人擁有大好前程的千金小姐,一個是擁有著三個孩子的母親。


    活的再苦,也沒有人想死。


    “我選夏小檸——”


    夏小檸一怔,聽見封清彥沉而無望的語調,像黑色歌謠,直衝她頭腦而去,“放了雅芝。”


    原來這選擇,是選她去死……


    她拚命的說著救她,救穆雅芝,心裏頭卻也是希望封清彥能夠救自己的,這本來就是個兩難的抉擇,救誰都對,救誰都不對。


    不過誰會傷害自己的未婚妻呢,相較之下,還是她無聲無息的死掉,更劃算一些吧。


    這樣,三個孩子的身份就可以確立,不用再怕有人爭奪孩子,不怕暴露醜聞,她的離開,能帶給封家最多的利益。


    夏小檸不僅感到心口冷,她從頭皮到腳底都是冰涼的,像是早一步踏進了鬼門關,已經是半個活死人。


    封清彥朝她看了過來,本該是四目相對,或是怨憎或是悲哀的,可夏小檸別開了目光,眼中一片澄淨的死寂,再無其他情愫。


    她臨了,卻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了。


    這輩子短也長,酸甜苦辣、喜怒哀樂都有過,也愛過,也擁有了三個漂亮可愛的孩子,她沒有什麽奢望了。


    與之相比,什麽還沒有經曆過的穆雅芝的確更應該活下去,她活夠了,夠了……


    知道自己要死,心髒那處便安分的平緩了下來,她直直的看向聶夜擎,沒有血色的唇瓣,單薄而冷靜的吐出三字,“殺了我。”


    聶夜擎說到做到,他的人已經鬆開了穆雅芝,封家的人馬隨後奪過了穆雅芝,接下來降臨的死亡,將由他們所有人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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